听见陈商的一长串回复,郁初语气硬邦邦的,“谁管你。”
陈商笑了声,“你刚刚不还让我别把人撞了?这不是在关心我吗?”以防郁初又要炸毛,陈商赶紧转移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明明没什么话好说,因为陈商话太多,两人的硬生生打了一路的电话,一直到郁初手机没电了。
他昨晚和陈商打完视频忘记充电了。
电话断掉以后,郁初就躺下来睡觉。
他妈去世的那几天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只不过一直没能睡好。
但这几天他睡得其实还好。
就像现在,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睡了整整一天。
郁初有点饿,但没什么胃口吃东西,脑袋也因为睡得太久而有些昏沉,刚准备爬起来,好久没用过的手表突然震动起来。
是陈商的电话。
“看楼下。”陈商的语气很兴奋。
郁初走到窗边。
外面很暗,老小区,不少路灯都不亮了,外面也没人,大年三十,大家都在家里过年,根本没有人出来。
不过小区里住户家的灯比平时亮了许多。
郁初往楼下看。
陈商就站在楼下,他身形太好认了,方圆十里都找不出一个和他一样的人来。
陈商手里拿着两根很长的仙女棒,跟个傻子一样拼命朝着楼上挥舞,仙女棒的火花就在空中划出一条条漂亮的但又转瞬即逝的金线。
生怕郁初看不见一样。
幼稚。
郁初掌心贴在窗户上。
他没开灯,屋内一片漆黑,不知道陈商能不能看见他。
陈商在电话里问他,“看见了吗郁初同学?”
“你幼稚吗。”郁初从来没玩过这个。
陈商笑了声,“还好,我也没有很老吧?”
郁初鼻子发酸,他抬手摸了摸眼尾,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湿润,他嗯了声,声音很低地说:“有。”
第28章
陈商注意力在手里快燃尽的仙女棒上, 没听出郁初语气里的不对劲,哎了声,语气中多了点笑意:“老就老吧, 那你喊一声哥?”
自从上次酒吧之后郁初就没再喊过他, 陈商其实还是有些期盼。
郁初抓着手机没有说话。
陈商手中的仙女棒已经烧没了, 那两道金线也随之消失。
他不说话,陈商不催他, 也不逼他,只笑了声:“我买了挺多, 你要不要下来玩一会儿?”
郁初说:“不要。”
“真的不要?真的很幼稚?我觉得还挺好玩, 比我们元旦看的那场烟花好玩多了。”陈商的声音里带了点诱哄。
他倒不是真的很喜欢玩这种东西,只不过家里的小辈们绝大多数都喜欢玩, 什么能扔出去的炮仗之类的,但陈商觉得那些玩意太危险了,就选了这个看起来最不危险的。
抬手擦掉眼角的湿润, 郁初动了动腿, 最后还是说:“不要。”
看起来是真不喜欢。
陈商只好无奈放弃。
他没挂断电话, 一边从车里拿出从隔壁市带回来的菜, 一边上楼问郁初:“你是不是刚睡醒?怎么都没有开灯?我打包了一些菜, 今天晚上我就不下厨了, 有点犯懒。”
郁初哦了声, 刚开了灯,就听见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
和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是同步的。
越来越近, 一声又一声, 跟踩在他心里边似的。
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慢慢攥紧了。
没多久, 门口和手机里都传来了开门声,还传来了陈商说话的声音:“豌豆少爷, 快来给我开门,我没手了。”
陈商打包了不少吃的回来,他一进门,屋里就都是饭菜的香味。
“怎么没开空调?”他看了眼把打包盒放到桌上的郁初,男生就穿了件羊绒衫和宽松的牛仔裤,看起来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衣服和裤子都是皱的,头发也睡得乱糟糟,还翘起来一撮,莫名让人心软。
只不过屋里实在太冷了。
郁初脊背一僵,“忘了。”
“不冷吗?”开了空调后陈商走到郁初身边,没等郁初反应过来快速握了下郁初的手,冰凉的,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郁初背上,“你先穿着,我把菜分装出来,不是镇上买的,我朋友推荐的餐厅,味道很好。”
陈商的外套上还残留着仙女棒燃烧留下的火药味,很淡,和他车载香水的味道混在了一起,说不上好闻。
但很暖和。
郁初本来感受不到冷暖,但现在諵諷却突然觉得有点冷了。
陈商的外套穿在他身上有点大了,完全把他给盖住了,也因为他瘦,就算是披着,外套也没有要掉下去的意思。
郁初的手动了动,攥住了衣服的一角。
不知道是想脱下去,还是想攥紧了。
他在桌角的位置站了太久没动,陈商终于察觉出来不对劲。
郁初就算平时再怎么不爱说话,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沉闷。
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年三十,本该是和家人团聚的日子。
犹豫了一下,陈商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郁初身后,抬手安抚性地揉了揉郁初的脑袋。
这么一来,他更加直白地感受到了不对劲。
郁初似乎在发抖。
陈商一愣,手在郁初发顶停了片刻,立马收了回来。
郁初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背对着他,陈商也没把人强制性地转过来,而是自己走到郁初对面,这个位置对他来说有点窄小了,勉强能挤进去,他半蹲下去,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来,就看见男生满脸泪痕。
郁初哭了。
这是陈商没有料到的,他向来稳重,这会儿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抬起想替郁初擦眼泪的手刚到半空中,郁初就跟没事人一样,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表情和平时大差不差,但里面还藏了点别的什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眼眶也通红。
陈商张了张嘴,郁初就往后退了一步,抹掉脸上的眼泪,他妈去世的时候他都没哭过。
郁初深吸一口气,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陈商,很平静地说:“我拿到了我爸的遗嘱。”
陈商怔住了。
“律师说,我爸在一年之前已经因病去世。”郁初的语气平静到不像是知道自己父亲去世的小孩儿,“所以我发出去的消息没有人回我,那你口中那个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回复我的人,是谁。”
渐渐的语气也不怎么平静了,甚至还在发抖,很明显有了颤音。
还有眼泪滚进了嘴里。
真他妈的烦。
又一次抹掉脸上的泪,郁初死死看着陈商,一字一字地问他:“为什么骗我?”
陈商心脏被什么攥住一样,他没有否认自己知道郁通已经去世的事实,“对不起,我当初只是不想让你太难过,也想着正好有理由能让你不那么排斥我……”
他也想过很多次要怎么告知郁初真相,但没想到被一份突如其来的遗嘱打乱了一切。
“我看起来很好骗吗。”郁初听见陈商说了什么,但他现在没办法很好地思考,他知道这事儿跟陈商没有太大的关系,陈商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骗他他爸还没有死,但是他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死了就死了,又能怎么样。”他前言不搭后语,“你看我等他的消息,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不是。”
“还是看我是个孤儿,很同情我。”郁初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没有什么好同情的,我自己能活下去,又不是活不下去,你不是调查过我吗,不是应该知道,我妈的丧事是我自己的办的,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有必要吗,没有必要骗我,骗我有什么好处。”
郁初哽咽着:“对,你老是把我当小孩儿一样,可是你是谁啊,你谁都不是,你跟我又没有血缘关系……”
这些话刚出来,陈商的手覆在郁初后脑勺,往前一揽,把人揽进了自己怀里。
迎面就是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郁初的声音全被吞进了温暖的胸膛,一下子没能发出声音来,但这几日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莫名其妙朝着陈商发的脾气,突然好像找到了宣泄口。
陈商似乎并没有在意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抬起手摁在郁初后脑勺,把人结结实实按进自己怀里,叹了声气,“郁初,想哭就哭吧,你父亲的事是我的错,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
郁初的手垂在身侧无处安放,他颤了一下,本来生生憋回去的眼泪在这个时候跟决了堤一样。
他哭得没什么动静,只是陈商抱着他,自然能感受到他因为哭而带起来的全身的震颤。
陈商只能一下一下替他顺着后背,脑子里却在想,在郁初这儿,他还是什么都不是。
小孩儿还真是会伤人心。
但郁初这会儿正处在伤心之中,这种气头上的话也不能当真。
陈商这么劝慰自己,心底却还是有几分无法掩盖掉的难过。
郁初哭得并不久。
他只是这几天压抑得太久了。
难过,说不上太难过。
只是突然知道自己变成了孤儿,从前还有什么期盼,现在彻底没有了。
但事实上从他妈去世开始,他就应该接受了自己变成孤儿这件事,不是吗。
推开陈商的时候,郁初才发现,还有一件让他难过的事情。
自始至终,陈商都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哪怕是他说了伤人的话,陈商也没有生气。
就好像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确实是。
从一开始,陈商就把他当成小孩儿。
只要他成年,陈商就会离开。
也确实是因为同情,同情他一个孤儿,陈商才会来照顾他。
郁初擦掉眼泪,垂下眼,神色又平静了下来,只是声音有点哑,能听出来刚刚哭过。
他说:“吃饭吧。”
没料到郁初恢复这么快,陈商愣了下,“好,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番茄炖牛腩。”
郁初一声不吭拉开椅子,就好像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商担心地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怕他饿了,把菜全部摆了出来。
这顿年三十的晚饭吃得非常平静。
平静到令人心慌。
陈商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似乎不一样了,但他现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方面确实怪他没有告诉郁初真相,另一方面,他自己心情也受到了影响,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陈商吃饭慢,郁初也难得跟着他慢了一回,再加上他确实一整天没有吃了,有些不知饥饱,不知不觉吃多了,还是陈商放下碗筷问他:“是不是吃撑了?”
郁初已经吃了三碗饭,他平时最多也只能吃两碗。
郁初愣了下,没有反驳,哦了声,放下了碗筷,才感觉肚子涨得难受。
“我睡觉去了。”郁初忍着肚子的不适起身。
陈商看了眼时间,还没有到十二点,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他应了句好,在郁初进卧室之前说了句:“新年快乐,郁初。”
郁初脚步顿了顿,“新年快乐……哥。”
最后一个字,声音很低。
第29章
但陈商还是听见了。
他猛地抬头, 但郁初已经进了卧室,并且很快地关上了房间门。
陈商心头一滞,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去说些什么, 哪怕是现在去跟郁初吵一架, 告诉郁初, 他因为郁初那句你谁都不是而生气了。
但他又没办法真的去和郁初吵架。
郁初有句话没说错,一直以来, 他都是把郁初当小孩儿,把自己放在一个长辈的位置上, 一开始选择照顾郁初也确实是因为同情。
那么后来呢。
陈商仔细反思了一下, 觉得自己没办法对自己家中小辈做到这些份上,他也没有什么非要当别人长辈这种奇怪的爱好。
而郁初的那一声哥, 陈商听了也并没有多么高兴。
恰好这个时候,陈商的手机响了,是他爷爷给他打的视频电话。
陈商只能暂时放弃思考和郁初之间的问题, 揉了揉眉心, 去接电话。
卧室里, 郁初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窗外。
外面太安静, 连路灯都已经关掉了, 但是卧室外面的声音他能听见一点。
他听见陈商用一如既往的温和的语调和人打电话, 时不时关心对方两句, 又听见陈商喊了对方一句爷爷。
没一会儿,这个电话似乎挂掉了, 但没几分钟, 又有新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房子隔音差就是这点不好, 说什么他都能听见一点。
这回不是陈商的家人,而是他朋友, 但陈商的语气没变,和对面说了句新年快乐。
陈商不管对谁都是一样的,他有他的家人、朋友。
他也迟早都会离开。
郁初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蜷缩起来。
第二天,郁初跟平时上学一样起得早。
他起来的时候陈商在厨房弄早餐,厨房门没有关,大约是听见开门声,陈商回头看了一眼,正要拿起手中的材料问郁初早饭要喝什么粥,郁初脚步停下来,喊了他一句:“哥。”
然后垂下眼,抱着自己的书坐到沙发前。
很平静,不像平时一样,就算陈商再怎么拐弯抹角哄骗他,他都不愿意喊那一声。
陈商一愣,一时间想说的话都吞了进去,好一会儿才应了声,“要喝什么粥?”
以往郁初会说随便,反正他不挑食。
但现在,郁初沉默了几秒,“白粥。”
陈商说了句好,没有立马去煲粥,而是站在厨房门口盯着郁初看了好一会儿。
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按照他的脾气,这个时候应该坐下来好好和郁初聊一聊,但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你别喊我哥了,我听得并不高兴。
那不是单纯惹郁初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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