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到第七秒时,楼上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比起刚才那声大了不知多少,在耳边形成几道回音,连地下楼层都隐约震了震。
紧接着,混乱的脚步和尖叫声交替传来。
离费慎仅一步之遥的男人,很明显停顿了下,皱眉朝天花板上看,就在这时——
“费慎,屏住呼吸。”
邵揽余沉稳的声音在耳内响起,随后一个什么东西楼上入口滚下来,滚进了包围圈那十几个人中间,嘭地一下炸开,浓郁呛鼻的烟雾瞬间大范围溢散。
费慎应声而动,抬手熄掉照射灯,眼前立即陷入浑厚稠密的黑暗当中。
他感觉到有人贴身而来,意图出手擒拿自己,肺部屏气的同时快速回击,简单与对方过了两招,那人速度与力气明显不如自己。
费慎格挡掉袭来的拳头,一把揪住对方身上的枪带,反面勒住颈脖交叉一扭,令人牙酸的一道咔嚓音起,男人瞬间颈断身亡。
一脚将人踹开,冲锋枪落到自己手上,旋即有更多的人摸黑靠近。
为防止暴露位置,费慎没开枪,矮身轻巧滚到一旁,抱起某张医疗床用力甩过去。
连续几道碰撞,伴随痛呼声,又有几人接连倒地。
没被砸中的人立马朝着床扔来的方向开枪,但费慎早已利用时间差,利落滚去旁边躲掉了袭击。
子弹带着火光在黑沉沉的空气里乱飞,对面已然顾此失彼,乱了阵脚。
几次交手中,双眼适应了黑暗,费慎抓住机会,用激烈的枪声掩护自身动静,以最快的速度跑向另一个入口。
然后举臂一抓入口处边缘,撑身爬了出去。
光线倏地大亮,他被刺得眯了眯眼,方才始终是屏气的状态,一番跑动与打斗后,这会儿肺部胀得发疼。
陡然间呼吸畅通,费慎腿脚晃动竟有些站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歪了歪。
倒下之前,一只胳膊垫在了腰后,将他身体扶正。
“没事吧?”
问话在耳内及耳边同时响起,产生了些许回声,费慎转过头,朦胧模糊的目光里,是邵揽余那张让人心安的脸。
“没事。”
费慎站直双腿,往旁边移了两步,不太自在的脸色,似乎是在为自己刚才那一下的眩晕感到丢脸。
邵揽余没太在意,又往入口处丢了几个烟雾弹,然后推了块不知从哪来的大石头将其堵住,对费慎说:“快走,先出去。”
这个入口离第二车间有点远,两人一路隐蔽身形,马不停蹄赶往工厂大门的方向。
只是车间里引起的那阵骚乱,没能拖住上面那批人马的步伐太久,很快便有人追了出来。
他们每人手上都拿了可以一击毙命的武器,而费慎这边只有一把。
再者,越是靠近大门,道路宽敞不见障碍物,能用于躲避的掩体就越稀少。
此种情况下,两人赤手空拳的跑动,几乎和人形靶子没什么区别了。
双方追赶和逃跑速度不相上下,后面一直传出枪响,费慎分心留意着邵揽余的安危,回头开了好几枪,都没打出什么效果。
反而被人步步紧逼,又得留意其他方位的情况,十分束手束脚。
两人在枪林弹雨和数人的追赶中狼狈逃生,就在即将靠近大门之时,那一道自动伸缩门突然开始徐徐关闭,如同悲剧降临前的号角。
更令人绝望的是,门外又出现了一群同样来抓捕他们的队伍。
周围已经找不到任何能用于躲避的物体,好像所有逃出生天的希望都被掐灭,两人逼不得已停住了脚步。
费慎离邵揽余很近,微微侧对的姿势,待会儿若是有什么危险,他至少可以第一时间替对方挡下。
前后包围圈快速夹击,自动伸缩门即将挤掉最后一丝空隙,岌岌可危之际,工厂大门外突然来了一辆大型面包车。
面包车门拉开,出现三架高火力重型机枪,不由分说冲着人群一百八十度疯狂扫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上秒还围在前方的队伍,就如此眼睁睁倒了大片,四肢血肉横飞,场面无比的惊险血腥。
费慎反应极快,立马扑向邵揽余,双双卧倒在地。
又是连续两次悍然扫射,后面的队伍也跟着倒了一大堆,危急的局面霎时间反转。
面包车上有人跳下来,先杀保安室里守门的人,然后粗鲁地将伸缩门一脚踹烂,冲这边大喊了句:“不想死就过来!”
邵揽余被费慎护在怀里,两人无声对视一眼。
随即默契地从地上爬起,避开满地的尸体血泊,义无反顾跑向那辆从天而降的面包车。
第82章 阿时
哗啦一声,身后的门关上,两人成功上了车。
只是虽然上了车,脱离了刚才差点被射成筛子的危险,但眼前状况似乎也不算太安全。
除了横在中间的那三架重型杀戮武器,车里还有四个人。
前边一个司机,一个方才下来接应他们的人,再加上另外两个,全都是陌生面孔。
费慎扫了一圈后车厢三个人,视线定格在座位最里面,那个姿态懒洋洋脸上还戴了墨镜的男人身上,戒备道:“你们是谁?”
“救你们的人呗,还能是谁。”下车接应的男人回了这句话。
“为什么救我们?”费慎又问。
“救了就救了,哪那么多问题,干脆再给你写个说明报告要不要?”
尽管这几人救了他们,但如此一幅施舍的态度着实令人有些恼火,费慎微微沉了脸。
“哦,那谢了,停车。”他淡声道。
男人嗤道:“你以为这车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啊?别那么多废话——”
“小五,”戴墨镜的男人忽然出声,阻止了他,“安静点,别吵。”
小五悻悻哦一声:“知道了,易哥。”
费慎全神贯注盯着那个名为“易哥”的男人,正想说话,邵揽余抢在他前头开口:“感谢你们出手相救,但容我问一句,各位现在是准备带我们去哪?”
面包车离开工厂大门后,便一直朝着某条路开,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离先前的地方已经很远了。
“易哥”把墨镜摘了下来,仿佛刚刚睡醒似的,活动了几下脖子,向邵揽余递出右手,自报家门道:“易绛,你好,贵姓大名?”
费慎一把握住了那只手,微笑道:“陈盛。”
易绛的目光划过他二人,很轻地一勾嘴角,收回手说:“你们不是本地的吧,怎么跑到边境上来务工了,还找个那样的地方。”
“知道你们边境乱,没想到这么乱,”费慎像模像样地搭腔,“想找个正常地方混口饭吃,谁知道里面还带枪。”
“正常地方?”易绛强调了这四个字,眼神略带打趣,“能把这定义为正常地方,你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费慎明白对方这是话里有话,表面上调侃,实则暗指他的身份来历。
其实仔细想想,即便再如何伪装,落到明眼人手里仍是一看便知,他压根不可能是什么来务工的乡村青年。
就如同他看易绛一样,只需要打个照面,立即就能感觉到对方肯定也是这个圈层里的。
只不过究竟是忏摩还是其他组织里的人,那还有待考量。
“三瑞里所有工厂都是这样?”邵揽余问。
“那倒不是,别人谋财,他们家害命。”易绛说,“专骗你们这种外地人,骗进去基本别想活着出来,要不是我们刚好路过,你俩今天就交代在里面了。”
费慎故意抬杠:“那你们路过得真巧。”
易绛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补充说:“准确来讲,我们隔三差五就会守在附近,如果有人能幸运地逃到工厂门口,基本都能救下,就像你们刚才那样。”
“做慈善啊?”费慎继续抬杠。
小五忍不住了,呵斥道:“你别太不知好歹,要不是我们做了你口中的慈善,你还想有命在这跟我们叫嚣?”
“不想我叫嚣也行,”费慎吊儿郎当道,“放我俩下去,你们还能马上返回去多救几个。”
“现在恐怕不行。”易绛不咸不淡道,“我们几个也是听命行事,做不了主,既然救了人,就得先去见一见我们先生再说。”
费慎与邵揽余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费慎懒懒说:“你们先生又是何方神圣啊,弄得这么神秘,还怕见人?”
邵揽余也跟着道:“你们先生让你们救人,救了人又必须去见他,我想,你们应该给个合适的理由。”
易绛礼貌拒绝:“抱歉,暂时不太方便透露,或许等见了面,你们可以当面问他。”
话说到这里,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费慎邵揽余两人心有灵犀闭了嘴。
方才交谈的间隙,已经赶了大半段路程。
不消片刻,面包车逐渐降速,停在了一处隐蔽的山道丛林附近。
几人分别下车,费慎习惯性先观察周围环境,发觉前方已经有人在等待了。
一共三辆车,全是价值不菲的豪车,车内车外站守了不少身穿作战服的人,各个强悍凌厉,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能有的阵仗。
而一群蓝灰色作战服中间,有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格外显眼。
那人相貌年轻,个子高挑,费慎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和自己差不多高,身材亦是属于经常锻炼的那种,仪表堂堂往那一站,倒是十分有气场。
不过在场这么多男人,没有哪个是身材不好的,因此也不算特别突出。
只是对方手腕间戴了一串暗红佛珠,在白色西装袖口处,显得有些突兀。
兴许是费慎太敏感,不自觉便联想到了三瑞里忏摩组织,传闻中那位信奉佛教不杀生的头领。
但若说一来就遇到叛乱组织,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留下小五等人,易绛独自上前,走向了那位白西装男人。
双方快速交流几句,男人目光隔空投来,先是看了会儿费慎,然后落去了邵揽余身上。
画面静止了好半晌,费慎非常确认,那个男人从头至尾都在盯着邵揽余看,毫不掩饰的眼神,看呆了一般,全程动都不动一下。
费慎心中顿感不悦,朝旁边挪一步,想用身体把邵揽余挡在自己后面。
然而白西装男人却迈开步伐,径直走了过来。
距离逐渐拉近,男人模样变得清晰起来。
高眉骨直鼻梁,面部结构饱满而立体,浓眉压深眼窝,分明是深邃到带了攻击性的五官,脸上神态却有种逆向的柔和。
这种面相上的不一致,非但没让人觉得此人性情温和好相处,反而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怪异感。
他站定在离邵揽余一米远的位置,表情讶异中又带点喜悦,不太确定道:“阿时?”
这句“阿时”一出口,邵揽余忽然愣了愣,面上显现出些许恍惚来。
费慎则立马皱起了眉,对方呼唤的名称令他感到疑惑,其中亲昵的语气又让他烦躁。
直到男人又说了一句:“阿时,真的是你,你收到我的信了?我这些天一直在等回信,还以为你没收到。”
无声片刻,邵揽余喊出了一个名字:“席未渊。”
闻言,名为席未渊的白西装男人,嘴角现出了一抹弧度,像是松了口气,面色比起刚才更愉悦了些许。
“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我原本担心这么多年不见,你早就忘记我这个人了。”
邵揽余忘没忘记他不知道,倒是费慎,估计从此以后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心中的醋坛子伴随着不耐烦,在一句句莫名其妙的对话中,仿佛被人连踹好几脚,推波助澜打翻得尤为彻底。
但他向来会演戏,也明白此刻不适合闹情绪,面上不显山露水,也没开口插嘴,只是身体更靠近了邵揽余一些。
邵揽余客套着说:“没有署名,我不知道是谁寄的信,所以没回复,抱歉。”
“那你怎么……”席未渊话音微顿,想起什么似的,“听易绛说,你在工厂遇到了危险,怎么会想到去那种地方?”
“意外。”邵揽余简明扼要答道,礼节性地寒暄,“你呢?这些年过得如何,来之前没想到会在三瑞里碰见你,还被你的下属给救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席未渊看了眼时间,提议道,“咱们也别光站着聊了,十二点半了,不如先找个餐厅吃午餐,还能顺便叙叙旧,你来三瑞里一趟,我想好好招待你,怎么样阿时?”
邵揽余无可无不可,说:“我都行。”
席未渊点点头,差遣身后的易绛去安排,回过头扫见了费慎,像是才发现面前还站了个大活人,问道:“这位是?”
“朋友。”
“贴身保镖。”
邵揽余和费慎同时答出了口,两个毫不相干的答案混在一起,听起来有种无形中的微妙。
席未渊没表现出太多好奇,笑容不变道:“既然是朋友,那就一起去吧。”
几人各自乘车,前往席未渊订好的餐厅。
邵揽余特意没和席未渊坐一辆车,费慎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但由于周围人多眼杂,两人在车上并未有过半句交流。
一路无话,漫长的十五分钟后,几台车到达了一所休闲山庄外。
虽说是山庄,但里面那些郁郁葱葱漂亮的植物,很容易看出是来自人工之手,只能充当点缀的作用。
毕竟是位于边境,环境自然比不上柏苏或科谟来得舒适。
不过他们一下车,山庄的工作人员们便穿戴整齐,一排排站在门口贴心迎接。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此山庄十之八九是席未渊的产业。
席未渊和邵揽余走在最前头,费慎与易绛一左一右,各自跟随在自家老板身侧,其余的人则继续留在外面等候。
论起当私人保镖,费慎看上去还是很有经验。
只是身上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就与在场众人有些格格不入了,跟哪里来的流浪汉一样,路过门口的服务员时,还会遭到异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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