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唰地拉开,几位训练有素的武装士兵顺着梯绳滑下,动作干净利索,随后鱼贯而入摸进了小洋房内。
他们刚进去,屋外立即出现了不少忏摩的人。
应该是先前一直埋伏在周围、负责看守洋房的队伍。
直升机迅即移动,飞过去一阵扫射,强行逼退那些准备包围洋房的人。
半分钟后,那几位武装人员带着谢掩风何潭出现,成功撤退回了直升机内。
又是一阵狂风大起,卷着炎热焦躁的空气,吹向了医院顶楼天台。
几人合力推动担架,将费慎运上直升机。
邵揽余稍慢一步,屈膝踩住踏板,噪耳的轰鸣声中,隐约听见了一句“阿时”。
他知道,那是站在身后的席未渊在喊自己。
邵揽余没有回头,毅然决然踩上第二层踏板,弯腰进入了直升机内。
过了大约十分钟,两台直升机在柏苏边界的空域汇合,随后默契地继续飞往目的地。
机舱内,费慎平躺在担架上,已经戴上了氧气面罩,手指处也连接了脉搏血氧仪。
他胸前绑着几圈厚厚的绷带,却还是能看见溢出表面的红色鲜血。
由于短时间内大量失血,费慎脸颊苍白,意识模糊,身体温度下降,干燥的嘴唇无意识颤抖,整个人看上去虚弱至极。
邵揽余展开一张保暖毛毯,轻轻替对方盖上。
到这一刻,他眼里的不安与担忧才彻底显露出来。
费慎受伤的位置靠近主肺动脉,子弹还残留在身体里,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十分严重的后果,极有可能危及生命。
强行把他带回柏苏治疗,其实是走了一步非常冒险的棋,更打乱了此趟三瑞里之行的全盘计划,还与忏摩结下了梁子。
但邵揽余如今已顾不得这么多了,人命关天,他不能让费慎出半点意外。
望着费慎的病容,邵揽余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峻冷肃,凉飕飕的冷气一个劲儿地往外飚。
连同坐在舱内的几人,都赶紧往旁边避了避,互相挤作一团,以免无故引火上身。
邵揽余阖上双眼,流露出少许疲倦,身体朝后靠着,却明显没有放松下来。
头上戴着降噪耳机,周围的动静被隔绝掉大部分,能让他暂时静下心来放空一会儿。
然而放空了没多久,耳内嘈杂忽起,他听见了何潭和谢掩风的声音。
两人正用私人频道和他对话。
“老大、老大?你在吗?卧槽你怎么亲自来救我们了?这样直接开火走人,会不会太嚣张了点?万一姓席的发了疯要跟咱们拼命怎么办。”
何潭恢复了原本的聒噪,按照惯例先叽叽喳喳讲了一堆废话。
后面又想与自家老大来几句亲切的问候时,谢掩风冷静的声音插了进来。
“老大,那座工厂背后的老板是席未渊。”他直击要害道。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九点加更
第86章 局中局
“老大,那座工厂背后的老板是席未渊。”
邵揽余早已料到了一部分,所以并不惊讶,说道:“讲讲你们那天之后发生的事。”
“那天”指的是发送完最后一条消息,两人便失踪了一事。
何潭抢先答道:“那天我们躲在实验室里,怪我一不小心碰到了桌上文件夹,被工厂里两个人发现了,我们拼命往外跑,后面一群疯子他妈的扛着枪不要命地追,好不容易逃到大门附近,结果却发生了爆炸。”
邵揽余问:“发生爆炸前,工厂外有没有出现要救你们的人。”
“没有,怎么可能,”何潭不太理解,“三瑞里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会想不开来救咱们啊,除非是老大你才会对我们不离不弃。”
可算是逮着机会,他立马献殷勤地好好拍了句马屁。
谢掩风接上话茬:“爆炸后就昏迷了,等到醒来,我们各自躺在不同的病房里,每天都会有人轮流看守监视,第二天席未渊就露面了。”
当时席未渊表现得非常友善,主动做了自我介绍,还打着关心的旗号询问了几句他的情况。
可惜谢掩风最擅长做哑巴,不管对方讲什么问什么,他至始至终没开过口,一副完全进入自我封闭的状态。
席未渊隔三差五便会来一次,前几次还尝试着旁敲侧击打听他的来头,后面干脆不提了。
谢掩风说:“我起初以为,是何潭告诉他——”
“放屁!”何潭立马嚷嚷起来,极力证明自己清白,“我像是那么蠢的人吗?我压根就没搭理过他好不好,每天跟个二傻子一样在那演戏,老子都快憋成傻鸟了。”
谢掩风没和他浪费口舌,继续说:“后面借着做检查的机会,我假装逃了一次,躲在换药室里,无意中听到他们和一个叫万哥的人报告情况,猜测对方应该还不清楚我们的身份,也知道了席未渊就是工厂老板。”
经过几日治疗和修养,两人身体恢复健康,被秘密转移到了小洋房里。
表面上,房子里除了做饭打扫卫生的佣人,就只有他们两人了,可实际背地里的监视,却比在医院里还要密集。
一举一动包括洗澡睡觉,24小时都处在无处不在的机器监控里。
一旦有半点异常的举动,那个叫易降的男人就会过来一趟,看似探望实则满含警告。
并且房子里安装了芯片屏蔽仪,什么消息都无法发送,仅凭两个人的力量,是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谢掩风与何潭只好收敛锋芒,整日吃了睡睡了吃,装傻充愣好像什么想法都没有。
而席未渊也没再露过面,似乎真打算就如此将他们圈养一辈子。
互相僵持的局面一直持续至今,直到邵揽余和费慎出现在了小洋房里。
“老大,你怎么会亲自冒险过来?还把费慎也带来了。”何潭纳闷。
私人频道小小地沉默了片刻,邵揽余语气平淡如水:“席未渊早就知道你们的身份,我去三瑞里,是为了把他引出来。”
何潭谢掩风一愣,异口同声问:“怎么回事?”
邵揽余把收到匿名信和进入工厂遭遇埋伏一事,简单和两人说了说,解释道:“不出意外,他应该是认出了何潭,也知道何家和邵家的关系,推测柏苏这边会派人去救你俩,否则不会费那么多功夫看管你们,也不会有那封信了。”
其实在收到匿名信的第一时间,邵揽余便隐约猜到了是谁。
只是由于太久没联系,所以他不太确定信件一定是席未渊本人寄来的。
以及另一方面,出入边境做生意这么多年,对于边境上的势力分布,邵揽余不说了如指掌,但大部分还是清楚一些。
忏摩的真正实力,压根不像外界传说中的那么差劲无能,至少在三瑞里,没谁敢去随便招惹和挑衅。
如果席未渊真是那般慈悲懦弱,他很难安然无恙活到今日,忏摩也早就让人生吞活剥瓜分了。
而一个早就打上了私人标签的地盘,若没有主人的允许,谁想在里面干点什么,那几乎不可能。
更遑论是个高利润的制毒工厂,不仅安然存在好几年,还越做规模越大,忏摩的人又不是傻子。
反过头来说,要真有哪个野生组织有明目张胆开制毒工厂的能力,恐怕第一时间就会对忏摩下手,一举取代他们,哪还会等着别人来压制自己。
因此不管从哪个方面分析,席未渊一定都和工厂脱不开干系。
所以邵揽余和费慎选择冒险进入工厂,后面又故意中计,就是为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让幕后主使露出马脚,也能以最快速度确认谢掩风两人的踪迹。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对方也是有所准备,或许席未渊压根没想掩盖工厂的事,只等着他们跳进这个圈套。
何潭松了口气,幸好没暴露自己和老大的上下级关系,否则就落下把柄了。
他好奇问道:“您和席未渊以前就认识?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起过,他竟然还知道我们家,难不成他也是柏苏人?”
“以前在柏苏住过一段时间,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邵揽余似乎不太想提起,答得十分言简意赅。
何潭这会儿变得很有眼力见,感觉到老大有些抗拒,立马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去了。
他俩交谈时,谢掩风始终沉默不语,脑子里的思绪却一刻未停。
如果席未渊早就知道邵揽余来三瑞里的目的,那么势必也清楚,一旦邵揽余见到了自己以及何潭,工厂的事情必然会暴露。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辛苦演这一场戏?直接不让他们见面不是更好吗。
再说了,席未渊这个人可不像他表现得那么有爱心,白白治好好他俩的伤,又免费供他们吃喝住,要说没什么企图谁都不会相信。
沉思了一会儿,谢掩风忽然想起什么,立即对邵揽余道:“席未渊可能是想找你合作,工厂里制造出来的第三代毒.品,如果我没调查错,他是准备用来对付维岗的军队。”
如此一说,何潭也回忆起来了:“没错,我看见那个实验报告上,还特意标明了军人的各项身体指标,姓席的天天被人骂软柿子,估计忍不住要搞事了。”
闻言,邵揽余脸上有一刹那的怀疑之色。
倘若席未渊真想找他合作一起对付维岗,今天怎么会派人演那一出拙劣的偷袭,导致费慎身受重伤?
总不能对方真以为仅凭儿时那份久远的情谊,便能有十足的底气,觉得邵家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他那边吧。
心下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可邵揽余这会儿心情不太愉快,提不起兴致去思考,便没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只吩咐道——
“掩风,你跟着何潭一起回柏苏,先待一段时间,暂时别离开。”
谢掩风停顿几秒,心里明白这个安排是为了防止有人跟踪,暴露郁南镇的位置,于是没什么异议道:“好。”
刚说完,坐在旁边的何潭忽然攀住他肩膀,紧紧搂了搂,笑得很是欠揍。
“小心点啊,跟着我回家,说不定我转手就把你给卖了,但要是你现在赶紧讨好我,喊声潭哥听听,潭哥就勉强考虑考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享清福。”
也不知道是不是靠得太近了,谢掩风突然感觉浑身不太自在,一胳膊肘用力把人搡开,冷冷吐出了个“滚”字。
边境线另一头,三瑞里工厂的某间会议室中,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的人。
最前面一个圆头圆脸的男人,站出来对主位上的人说:“报告先生,此次行动一共死亡两人,重伤两人,轻伤五人,其余成员皆正常归队。”
席未渊的目光在那些灰头土脸、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身上逐一划过,发话道:“死亡的组织成员,拨三倍抚恤金给家属,重伤双倍补贴,病好后休假两个月,轻伤的报销医药费,带薪休假一个月,参与此次行动的所有人,加一个月薪水和奖金。”
发言完毕,由那个圆头圆脸的人带头,大家一起齐声喊了句:“多谢先生,为忏摩效力是我们的荣幸。”
席未渊颔首:“许万灯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是——”
众人秩序有加地退出会议室,顷刻间,屋子里只剩下了四个人。
喧嚣平息,寂然悄悄复苏,席未渊徐声喊了一句:“易降。”
易降二话不说,拨动手里的枪咔嚓上膛后,面无表情对着许万灯的膝盖砰地开了一枪。
血花从膝盖爆出,裤腿烂了一大块,许万灯倏然跪地,脸瞬间疼白了。
他扶着自己的膝盖,咬牙一声不吭,深深垂首道:“对不起先生,工厂暴露,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席未渊面色自若:“工厂迟早会暴露,死了那么多人,还跑了一个孟不凡,你当其他组织都是吃干饭的吗?”
许万灯无话可说,深知过错在己,只能又一次讲了句“对不起”。
一旁的苏典站起来说:“那个叫陈盛的,我接触过几次,两面三刀阴晴不定,不太好对付,趁着他现在身受重伤,要不我先去把他解决掉?”
“他们猜到你身份了,现在去等于上门送死。”席未渊不痛不痒说,“费家人而已,他们不会轻易插手,无需着急,倒是邵家那边——”
席未渊话语忽停,眼前不自觉浮现出此前在医院里,邵揽余看自己的眼神。
淡漠、平静且暗藏杀机,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一样,那些相交相知的曾经,如同过眼云烟,早已变得微不足道。
席未渊起身,走到许万灯面前,微一弯腰,抬手轻摁住他肩膀,语气极尽包容怜悯。
“这段时间好好养伤,转移工厂的事我会交给别人去办,万灯,谁都会犯错,这很正常,但我希望只有这一次,好吗?”
许万灯喉结滚了滚,脸上血色尽褪,艰难开口:“……请先生放心,再有下次,不用您动手,我会自我了断。”
第87章 固执的圈套
直升机到达柏苏榕宁最顶级的私立医院,一下机,费慎便被配备好的医疗团队,直接推进了手术室里。
而另一台搭乘谢掩风何潭的直升机,则中途改变方向,飞往了息川城。
费慎的手术由院长亲自主刀,进行了大约一小时,邵揽余也在外等了一小时。
院长出来告诉他说:“手术过程十分顺利,病人身体素质过硬,对肋骨以及肺部没有造成太大影响,预后应该也不错,等麻药醒后就可以推进病房里去了。”
邵揽余道了谢,心里的大石在那一刻随之落地。
辗转奔波一天下来,几乎没怎么休息,夜深已至万物沉寂,后知后觉的疲惫泛上来,手脚有如千斤重,他现在急需休息。
但邵揽余没走,坚持等到了费慎麻醉苏醒,被护士推进VIP特护病房,吸上氧挂好点滴。
麻醉的药效尚未完全消退,醒后没多久,费慎又重新睡了过去。
邵揽余站在病床边,低垂着视线,不由自主看了对方许久。
虽然还没恢复到从前的精神奕奕,但费慎此刻的脸色,比起刚中枪那会儿好了不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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