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欲,”孟亦舟喘息着停下来,“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被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我解释就直接问,就算是我惹你生气了,也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生气我会道歉,你不高兴我会哄你,我哪里做错了我会改。”
沈晚欲眼尾发红,嘴角被吮破,神奇的是,心底那个破烂洞口的狂风却止住了。
孟亦舟俯身,与他鼻尖相抵:“在我面前,你可以有自己的坏毛病,任性,小脾气,不用表现得那么懂事。明白吗?”
孟亦舟这个人明明生来就风光无限,随便一笑,春风也逊色,可此刻他的脸上却满是失落。
沈晚欲看着他,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他主动献吻,为自己心思重重又不够坦率认错。
这件事好像是情人间的补偿,沈晚欲想,他抓不住的东西太多了,可是吻很简单,至少在这一刻,他抱住的孟亦舟是那么的鲜活。
白墙内声乐齐天,热闹喧哗。白墙外两个少年藏身于浓绿中,掠夺着对方的喘息和心跳,他们是彼此的城墙,也是彼此的堡垒。
墙内墙外,浑然两方世界。
西裤细滑,牛仔裤粗糙,布料勾蹭间,惹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在这危险一隅里,堪比迷魂药。
就在沈晚欲快要遮不住反应时,手机忽然响了。
沈晚欲仰高脖子往后退,含糊不清地说:“你电话……响……”
孟亦舟显然动了情,微微张嘴,咬住他的下唇,争取多几秒温存。他忘不了沈晚欲转过身来的那个眼神,里头装满了小心翼翼和惶恐。他还有很多安慰没做,很多话没说。
可转念一想,人类的语言太匮乏,但凡说得出口的爱意都过于浅薄,不值一提。
于是孟亦舟更用力的搂住沈晚欲的腰,更深地吻他。沈晚欲费力地抽出一只胳膊,从孟亦舟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了接听键。
“舟舟,你在哪儿?”
孟浩钦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沈晚欲当即推开孟亦舟,腰被掐得生疼,耳后一片红润。孟亦舟呼吸急促,胸口起伏,额头青筋暴起,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等了半晌没人回应,孟浩钦又说:“你怎么回事,居然把月雯一个人扔在舞池里?”
孟亦舟咬了咬牙,长长地缓出一口气,才说:“我出来买烟。”
“烟?”孟浩钦的语气明显停顿了一下,“周围哪儿有卖烟的?”
孟亦舟敷衍地十分不用心:“我去隔壁那条街,不说了,很快就回去。”
两人对视,额头相抵,平复着狂乱后遗留的缱绻欲潮。
沈晚欲恢复了呼吸频率, 快要失神的双眸重新聚焦,他开口,说:“我得走了,补课要迟到了。”
“嗯。”孟亦舟平静下来,抬手摸了摸沈晚欲的头发,心里有些难过。
他想带沈晚欲进门,大方地告诉孟浩钦,告诉所有亲朋好友,这是他的爱人。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们不会理解,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和他,甚至会引发一场风暴。
“如果结束得早,我就去你家楼下等你,”孟亦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练习册,细心地拍掉灰尘,放在沈晚欲手里。
临走前,沈晚欲替孟亦舟扭了扭弄歪的领结,佯装不在意地问:“你的通知书下来了么?”
今早收到邮政局的电话,通知书已经到了,但孟亦舟下意识的选择撒谎,说:“官网消息最晚七点才会公布,我到时候告诉你。”
接近凌晨,订婚宴才结束。
尽兴的宾客们陆续离场,孟氏一家亲自送江先生江太太出门,江月雯和孟亦舟一路上无话,倒是双方父母,热络得很,长辈们都在感叹儿女分手这件事可惜,不然他们就能做亲家了。
两个小辈怀揣着对方的秘密,跟在大人背后沉默无语,谁都没有打断成年人之间虚伪的周旋。
临别前,江太太拍了拍姚佳的手背,小声叹谓道:“说到底啊,还是我们月雯没福气,做不了你孟家的媳妇。”
“妈,”江月雯听了一晚上车轱辘话,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叫住江太太,阻止了话题往更尴尬的方向发展。
江月雯跟孟家人道了别,率先一步跨上轿车的后座:“我今天很累,想回家休息了。”
江先生看出女儿不高兴,他把江月雯当心尖珍珠似的捧着,不愿意江月雯面对任何尴尬,扯了一把江太太,笑着看向众人,说:“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就送到这吧。浩扬,茜薇,叔叔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有时间来家里坐啊。”
江月雯摇起车窗,窗外是穿着笔挺西装的孟亦舟。
此时此刻,江月雯认清楚了事实,那个让她无比心动的年轻男孩和她走散了,再也回不来。
心里一颤,江月雯不再回头看,拿的起就放得下,他们都值得拥有更好的爱人。
司机踩上油门,后视镜里映出孟亦舟半个侧影,轿车引擎低鸣,扬长而去,镜子只余空荡荡的暗夜。
喧嚣过后的沧浪园剩下一片狼藉,帮佣和管家都在园子里收拾残羹和冷酒。
长辈还有私人酒局,孟亦舟打了个招呼,找借口说教授通知他修改论文,要开一个视频短会,得到孟浩钦允许后,他迫不及待地跑上楼。
录取通知书在书架上放着,孟亦舟伸长手臂,将那封通知书从信封里抽出来。
蓝白相间的一张薄薄的卡片,边缘硬有些硌手,上面清楚写着学校、专业和学制。
孟亦舟对着录取通知书,长久地出神,直到外面响起了烟花爆竹的声响。
也许是因为和江月雯的对话,也许是因为看到沈晚欲偷偷看他的那一眼,孟亦舟心血来潮的、不负责任的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不去柏林了。
屋里没开灯,孟亦舟俯靠着露台的栏杆,一条长腿微屈,打火机划亮,一簇火光顿时照亮孟亦舟英俊的面庞。
火星子溅起,燃起了他手里的那张录取通知书,四周很快掉落了一些碎屑和燃烧过的无机物,孟亦舟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团橘色的火光,好像他追寻了很久的目标,渴望,热爱通通都烧光了。
奇怪的是,他在这一刻感到的不是牺牲或可惜,反而那堆灰烬里,看到了遥远的,满是光亮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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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舟生在大富之家,从小得家里一众长辈的宠溺,在爱里这件事上就是不成熟的孩子,这是成长背景带来的,也是注定的。
第45章 你在哪我就在哪
门外的敲门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接着便传来姚佳的声音:“舟舟。”
“你房里怎么有股烧焦的味道啊?”
夏夜里没有风,一时间没法驱散这堆无机物散发出来的焦味,顺着门缝传了出去。
姚佳曾经拍摄过一场爆破戏,当时剧组在道具准备上出了疏忽,导致拍摄现场发生了火灾,和姚佳搭戏的男主角为了救她,小臂不慎被火烧伤,那是姚佳出道以来唯一一次出安全事故,所以她对火的味道尤为灵敏。
孟亦舟赶紧在围栏上拍灭了火,录取通知书烧毁了一半,剩下一半还残留着报道时间和他的名字。
孟亦舟拿着那烧得七零八落的通知书,正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门外的敲门声很急促,眼看姚佳就快破门而入,他只好顺手塞进了最上层的书架里。
下一秒,大门被帮佣拿着备用钥匙打开。
“半天不开门,”姚佳手里端着一碗燕窝核桃露,她神色紧张,伸长脖子往他房间里张望,“你在干什么?”
孟亦舟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抽了支烟,我忘记开窗户了。”
房间里确实有香烟的味道,姚佳不喜欢孟亦舟抽烟,孟亦舟就没再当着她的面抽过。
“吓我一跳,还以为家里失火了,”姚佳看着孟亦舟,摇了摇头,“妈妈不是告诉过你,会上瘾的东西不要碰么。”
“偶尔抽一根不碍事,”孟亦舟话锋暗转,“二叔他们走了?”
姚佳拿儿子没办法,美丽面庞带着她特有的无可奈何的宠溺,顺着他岔开话题,说:“婚礼商量得差不多了,茜薇又喝了酒,浩扬就送她回去了。”
孟亦舟说:“这么晚您还不休息?”
“给你送宵夜,”姚佳把瓷碗递给孟亦舟,“看你一整天没都怎么吃东西。你最喜欢的燕窝羹,妈亲手炖的。”
核桃磨成浆,合着燕窝一块炖煮,煨出了浅浅的桃粉色,盛在一只天青色的陶瓷碗里。
孟亦舟小时候嗜好甜口,成年以后才觉得齁,姚佳或许忘了,人长大了,口味会变的。
不过孟亦舟没有表现出丝毫端倪,神色如常地接过来:“一会儿吃。”
姚佳很久没和孟亦舟见过面了,昨天闹腾到大半夜才回家,今天又忙着招待宾客,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此时姚佳思儿心切,一遍一遍地看着孟亦舟:“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还是念书太累了?”
孟亦舟不由得失笑,说姚佳夸张。
姚佳抬手拨弄了一下孟亦舟的头发,说也该剪了,有点遮耳朵。然后似乎想起什么,说:“对了,你去一趟书房,你爸要跟你聊聊读书的事,趁我们这两天有空,帮你打点一下。”
孟亦舟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烧掉录取通知书是少年人被爱冲昏头脑的一时冲动,可冷静下来,读研还是融入电影圈,总归要尽快做打算。
孟亦舟上了三楼,站在桃木色门前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那头很快传来一道音色微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小楼的装修偏复古式,书房改造成两面巨大的落地窗。
孟浩钦刚洗完澡,换上棉质睡衣,坐在旋转椅上,他面前摆着电脑,正在看剧组最新剪辑好的几个片头。
孟浩钦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疲倦中带着苍白。
在孟亦舟的记忆里,孟浩钦总是意气风发、运筹帷幄。他是传奇的天才导演,面对过尖锐的评价,冰冷的票房数字,挑战过难度极大的英雄片、武侠片和谍战片,又横跨东西方文化,打通商业与艺术电影界限,拥有三座金熊,两座金狮,一座奥斯卡,捧出了无数好演员。
孟浩钦头戴皇冠,是电影世界里的唯一的王,没有人会否认他的成就。
孟亦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么精神不济的样子,他皱了皱眉,问道:“您身体不舒服吗?”
孟浩钦以拳掩唇,干咳两声,只说染了点风寒,吃了药就没事了,又问孟亦舟:“你的offer下来了吧,什么时候去报道?”
通知书是老林去邮政局取的,孟浩钦常年在外,但一向很关心儿子的前途大事。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孟亦舟快速在脑子寻找托词,可惜想了半天,觉得不如直说:“我不去德国了。”
孟浩钦放在鼠标上的手指不明显地顿了下,只是一瞬,便恢复正常。
“为什么?”孟浩钦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握拳,以一个审度的姿态看向他,“给我一个理由。”
改变主意,留在国内,一来是受了江月雯那番话的影响,二来也是为了沈晚欲。
那个躲在门背后的眼神孟亦舟忘不了,一想到心都揪起来。
等待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就像孟亦舟童年时期总是孤零零地坐在露台上,眺首盼望,希望姚佳和孟浩钦早点回家,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但这份心意不堪言,不可说。
“国内也有很好的大学,不一定非要出国,”孟亦舟面上保持着他一惯的冷静,他斟酌着语气说,“您之前不也希望我尽快入行,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考研。”
“那你这一年多忙前忙后,又是疫苗又是考证的,是在干什么?”
孟浩钦并非不认可国内的学术水平,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艺术表演,中国都有顶尖的电影学院,他有人脉有资源,铺路更方便,可孟浩钦想不通,柏林是孟亦舟的梦想,他明明已经拿到入场券,为什么要放弃?
孟亦舟说:“您就当我任性好了,我就是不想去了。”
沉默让房间内的气氛急速骤降。
父子俩一站一坐,形成对峙姿态。
孟浩钦没有生气也没有动怒,他关了电脑,抬眸,那两道灼灼目光极具威迫力,像要透过孟亦舟的不言语看穿他。
孟亦舟站得笔直,安静地接受父亲的打量,在无声中一来一回做着较量。
视线从孟亦舟的脸上往下,孟浩钦忽然发现,这小子竟然长得与他一般高了。
孟浩钦这一生在电影事业上投入了很多精力,也错过了很多事情,儿子牙牙学语的童年,青春期的成长,青年时的迷茫和烦闷,他都错过了。
他是个好导演,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想到这里,孟浩钦心生愧疚,叹出口气:“我记得你从小就崇拜Prof.ken,也说过想当他的学生,想去柏林深造。在电影这件事上,你不是完全没有野心。想在这一行长久地走下去,不管是海外背景还是作品履历,都需要你用心打磨,现在可以说是你最好的上升期。”
“舟舟,爸爸不知道你坚持留在国内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有,那一定有你的理由。爸爸也不要求你所有决定都是正确的,但是你得明白,不同的路背后有不同的代价,人生是你的,最后买单的人,也只会是你。”
孟亦舟静静地看着孟浩钦,不说话不顺从也不反驳。
孟浩钦试图用人生阅历说服他,但看着的他眼睛,就明白了这场谈话的结局会无疾而终。
僵持下去,一无所获。
良久后,孟浩钦摆了摆手:“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
重新打开电脑,孟浩钦盯回主屏幕,恢复了平时那副铁血导演的模样:“出去吧,我还要审片子。”
手搭上门把手,里头传来两声急促的咳嗽,落地窗照映出父亲的样子,说不清为什么,这一番谈话后,他面色更差,病容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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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家教,沈晚欲急匆匆地往学校跑,六点到七点这段时间,他兼职了食堂的外卖员,送一次赚十块钱,就算很少,他也每天都准时报到。
跑得满头热汗,一间又一间地敲开男生宿舍的门,敲到最高一层最后一间时,手臂微微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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