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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外空间(近代现代)——夏六愚

时间:2024-03-19 13:14:16  作者:夏六愚
  “好一点么?”
  “嗯,”沈晚欲应了声。
  就这么搓了一会儿手,孟亦舟突然说:“我前几天看了一部记录片。”
  沈晚欲柔声问:“什么纪录片?”
  孟亦舟说:“一部跟癌症有关的片子。记录了五个患绝症的病人,他们住在同一栋别墅里,跟朋友和家人分享死亡、葬礼、遗产这些想法。他们说笑,谈论死亡,然后在生命中最后一个夏天死去。”
  “片子底下有个影评人说,他读大学的时候参加了哲学社,整天研究尼采和庄子,二十岁那年,他第一次目睹亲人去世。一开始确实难以接受,不过他相信,死去的人只是去了另一个空间。”
  沈晚欲扯了扯嘴角,却根本笑不出来,埋在低垂着的那张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说很难看。他问:“你也这样觉得吗?”
  “一定程度上吧,”孟亦舟说,“你知道柏林的墓园长什么样么?我去过一次,公墓在教堂后面,里头除了墓碑,还种了满一种叫转蓝的花。花语是珍惜。”
  “珍惜?”沈晚欲默默在舌尖重复两个字,咂摸着它的意思。
  “如果把生命放去时间的尺度上看,过去已经过去,未来还没到来,只有当下,才是真实的存在。”孟亦舟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只手牵着沈晚欲,另一只手抚摸晚欲苍白的面颊,“我知道,任何人面对死亡,都不能做到坦然,但不管是父子一场,还是儿孙一场。对于漫长又短暂的生命体来说,都有不可磨灭的意义。也许他们真的去了三维空间之外,那是另一个宇宙。”
  孟亦舟郑重地说:“而你现在所在的这个空间,还有我。春夏秋冬四季,我都会陪着你。”
  沈晚欲转过头,簌簌飘落的雪花停了,远处的梵音渐渐淡去。
  墓中白雪压树,金鱼池里荷叶衰败,不远处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高山。孟亦舟站在这里,眉目俊秀,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的围巾,黯淡的天际下,他是唯一一抹亮色。
  身体里日日夜夜刮着狂风的那个峡谷,神奇又短暂的止住了。
  沈晚欲收紧右手,与孟亦舟十指相扣。他死死拽住这块救他于深海的浮木,渴求熬过这个寒冬。
  几天后,剧组和医院就分别传来了两个消息。
  《被遗忘的第十二个吻》这部戏顺利杀青,将于下个月十五号召开发布会,为电影造势,届时会邀请制作组的所有人,正式介绍给媒体认识。
  宋丹如的病情骤转急下,需要尽快动手术。
  这是他生命里最好的时刻,是他希望的春天。
  这也是他生命里最坏的时刻,是他绝望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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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夏鞠躬:预估错误,我错了
  三章没能解决回忆,不过......还有两章回现实线(这次是真的)
 
 
第50章 愿君如皎月
  仁安医院,心血管科走廊。
  医生坐诊了一上午,沈晚欲和孟亦舟也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排了一上午。
  面前不断有护士推着急救床匆忙来往,躺在床上的病人面容煞白,痛苦地捂住伤处,或哭或哀。
  孟亦舟揽住沈晚欲的肩膀,轻轻拍着。沈晚欲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眼底无光,直直地盯着地板上某个点,始终一言不发。
  没一会儿,头发稀疏的医生挤了消毒液清洗双手,他喝了口水润嗓子,戴好口罩后朝门口招了招:“39号,进来吧。”
  孟亦舟闻声,拍了拍愣神的沈晚欲:“到我们了,走吧。”
  “哦,”沈晚欲神色呆滞,从椅子上起身,“好。”
  进了诊室,医生先抬首看了两个少年一眼,问道:“你俩谁是宋丹如的家属?”
  沈晚欲上前一步,说:“我是。”
  医生低头,从资料凌乱的桌面上翻出一张纸,对孟亦舟说:“你先出去,我要跟家属单独聊聊。”
  后面还有病人排队,孟亦舟不好耽搁,临走前,他悄悄握了一下沈晚欲冰凉的手,柔声说:“别慌,别害怕,我在外面等你。”
  等人走了,医生起身将办公室的门关起来。
  “坐下说吧,”医生朝沈晚欲抬了抬下巴。
  身穿白大褂的主治医生姓程,今年四十八岁,是心血管内科的主任。
  “宋丹如的情况不乐观,病情比四个月前要严重。手术的事,家属这边是怎么想的?”
  沈晚欲一脸麻木,翠绿色的眼睛里像下过一场铺天盖地的雪,他扒着桌沿,问医生:“大夫,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
  程医生拿过护士一早送来的CT片子,插进观片灯里,说:“我这么跟你说吧。宋丹如有脑动脉粥样硬化,如果狭窄严重或是斑块破裂,血管突然堵塞,可能会导致急性脑梗塞。病人本身的病情比较复杂,成功率也比一般人要低,大概有七成把握。后续恢复期,可能还会出现一系列的后遗症,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晚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却仍然不受控猛地一沉。
  风险,不可控,后遗症。
  每个字都在把他往绝境里逼。
  沈晚欲想抓住点什么,他害怕一不小心就坠下去,可他身旁空无一人,只能任由自己重重地往下落。
  程医生托了托鼻梁上厚重的眼镜:“这项手术最关键的是医生的技术,我建议最好找专家医师,医院这边可以帮忙联系。但费用方面,相应的也会更高,具体怎么选,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沈晚欲细瘦的腕骨牢牢贴紧桌子边沿,他往前倾身,恳求道,“大夫,我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能不能先交一部分,剩下的另一部分我晚点再交。麻、麻烦您多宽限几天。”
  程医生多少了解过沈晚欲的家庭情况,他不忍心地叹了一口气,说:“我明白,但是病人拖不了,你....能尽快就尽快吧。”
  “阿欲,”坐在走廊长椅上的孟亦舟见人出来,猛地站起身,跑过来问,“医生怎么说?”
  沈晚欲浑身一震,慢慢抬起脑袋,他眼底黯淡无光,喃喃道:“医生说,要动手术,让我、准备一下。”
  孟亦舟腾出一只手抚了抚沈晚欲的背,动作很轻,像要驱散他的不安:“你先回病房,阿姨那里要有人守着,我去取了钱就回来。”
  急诊部混乱不堪,来求医的病人脸上写满了忐忑,吵闹的,受伤的,尖声哭泣的。
  而后巷是一条小吃街,铁皮烟囱里冒出缕缕白烟,有人在大排档叫了烧烤啤酒,大快朵颐。骑着三轮车的小贩经过,嘴里叫卖着糖葫芦。
  他现在深刻地感受到鲁迅那一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他们吵闹。
  世界太闹腾,沈晚欲想钻进茧里,躲起来。
  可他连无助脆弱的时间都没有,充满戏剧性的人生,鸡零狗碎的难题化身为一只无形的大手,拼命推着他往前走。
  沈晚欲脑子里一团浆糊,刚到病房外,他的电话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那头的男人约沈晚欲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店见面。
  半个小时后,沈晚欲如时赴约。
  推开旋转玻璃门,看到大名鼎鼎的孟浩钦,沈晚欲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
  他木讷,冷淡,像一具被抽走血肉的空皮囊。他仍然努力挺直腰背,尽量以一种不那么难堪的姿态面对孟浩钦。
  孟浩钦打扮得体,通身的矜贵与这间烟火巷子里的咖啡厅格格不入。不过他看起来没有半年前电视采访里的意气风发,两鬓长出不少白发,举手投足间尽显病容和疲惫。
  一老一少分别坐在方形桌子的两边。
  孟浩钦直视着沈晚欲那双空洞的绿色眼睛,说:“我想你应该认识我。”
  沈晚欲抬起脑袋,点头,张开嘴巴,每一个动作迟缓且卡顿,如一具提线木偶:“我看过....网上传的您和姚阿姨结婚时候的视频。”
  “既然如此,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孟浩钦也不虚与委蛇,很直接地直奔主题,“程医生和我是初中同学,我知道你妈妈身体不大好。这次来,第一是想跟你聊聊孟亦舟的事,第二也想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以帮你。”
  沈晚欲没吭声,而是直愣愣地看向了窗外。
  利海快一个星期没见太阳,今天却罕见地挂着一轮磅礴的落日,余晖将大理石地砖切割成两半,一明一暗地映着沈晚欲的心。
  孟浩钦不去看沈晚欲那副形容枯槁的模样,将鲜奶倒进杯子,拿起铁勺,搅拌着咖啡。
  他的矜贵和优雅无需靠任何动作加以修饰,自然而然地坐在那,与对面的沈晚欲已然是两个世界。
  “应该是二十五年前,姚佳凭《大河向西》两度提名影后,那时我正好拿到了金熊奖,我们俩都处在事业巅峰期,姚佳跟我商量,先不要孩子,我答应了她。后来,姚佳意外怀孕,一开始我们没打算留,但医生说这个小孩的各项指标都很健康,姚佳那会儿已经怀孕两个月,她对小孩也有了感情,最后还是决定放弃电影,回归家庭。”
  “再后来,孟亦舟出生了。那医生没有说错,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从小到大从没让我们失望过。”
  孟浩钦提到从前,眉目间暗藏的锋利不见了,连那身上位者的气魄都不再那么凌厉。
  “家里的老爷子以前在部队当过兵,退伍后仍然改不了军人的脾性,他对谁都很严厉,唯独溺爱这个孙儿。孟亦舟小时候喜欢飞机模型,老爷子就从世界各地收罗了一堆大家的作品。孟亦舟喜欢骑马,他外婆就把丽都山顶的那个私人马场买下来送给他。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总之,我们全家都很看重孟亦舟。”
  在孟浩钦的口述中,那些与孟亦舟有关的往事夺目而生动。
  少年如何在西洋棋比赛中拿下冠军,如何饲养一匹小马,在《过春日》的商业舞会上,如何游刃有余的应对刁钻的媒体,那个无法想象的世界,离贫瘠的沈晚欲是那么遥远。
  沈晚欲分心分得厉害,在孟浩钦回忆的温和声线中,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父亲在世时,沈晚欲曾经短暂地体会过幸福,他同样拥有过别的小朋友们羡慕的糖果和玩具。
  可即便是他生命中最高光的时刻,也比不上孟亦舟最不起眼的某段过往。
  少年的青春纵情恣意,处处都是美好与光辉。
  而沈晚欲呢,在沈仕玉死后,他稚嫩的双肩被迫挑起生活重担,只剩下读不完的书,打不完的工,赚不完的钱。
  没有人关心过他的学业和成长,也没人关心过他累不累,痛不痛。
  他第一次体会孟浩钦口中这种毫无保留的爱意,还是在孟亦舟身上。
  孟浩钦一手撑着膝头,说:“我曾经拍过一部跟同性恋有关的电影,我能够理解,爱这件事本身是没有错的。但是两个人想要一直走下去,光靠爱行不通。成长环境,家庭条件,甚至是前途未来,只要有一样不匹配,日子一长,这段感情会因为海下面的庞大的冰山而搁浅甚至沉没。”
  “说得再直白一点,你除了青春一无所有,两手空空的人何谈爱情?”
  孟浩钦说这话时的神情悲悯,连语气中也不含一丝一毫的怨怼和责备。
  他平静地问道:“孟亦舟为了你和家里决裂,不要钱,不要名,甚至连书都不念了,你呢?你能为他做什么?”
  这些反问就像尖锐的刀子,刺得沈晚欲哑口无言,孟亦舟的确为他丢掉了去柏林读书的机会,抛弃了温馨和睦的家庭,还不要养尊处优的生活.....
  而自己除了给过孟亦舟一支老牌钢笔,一些无处安放的、小心翼翼的爱恋,再无任何实质性的回报。
  不对,他还给孟亦舟带去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们之间追加的砝码不一样,情感的天秤早就失衡了。
  沈晚欲无望地靠着椅背,看着孟浩钦的嘴巴一张一合,其实这些字句沈晚欲已经听不太清楚了,但他仍然能感觉到,眉心穿过一颗又一颗子弹。
  他鲜血直流,他心如死灰。
  “你还年轻,也许我这说的这些话你并不能完全明白。可你总该知道,以孟亦舟的条件,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和他一样出色,才配得上他。”
  说完,孟浩钦拿出三样东西。
  烧毁一半的录取通知书、一封推荐信、两张飞往柏林的机票。
  “这封介绍信,是给柏林学院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继续读研深造,”孟浩钦拿过机票旁边的那张便签纸,“这是dr.zhong的联系方式,他是这行的全球权威,手术成功率高达99.9%。我咨询过,像你母亲这样的,也能到97%。”
  孟浩钦把这些东西全部推到沈晚欲跟前。
  孟浩钦垂下手臂,轻轻点着咖啡杯:“我以前也觉得,接受生命里遗憾.....很难。”
  “可是你要明白,”孟浩钦说,“玫瑰,月亮,这些生来就矜贵的东西,普通人是无法拥有的。”
  生为人父,孟浩钦最介意的并不是他儿子爱上了一个男人,而是这个男人无法建造一座适宜玫瑰生存的漂亮温房。
  沈晚欲看向那烧得七零八落的通知书,火舌舔出几道蜿蜒焦黄的痕迹,依稀能辨认出卡片右下角印着“报道时间”和一个“舟”字。
  始终毫无波动的眼神一闪,翻江倒海般的痛感汹涌而来,无边无际地笼罩着他,这种滋味他尝过无数遍。
  父亲走的时候,刘洪艳气绝身亡的时候,医生护士半夜冲进病房为宋丹如紧急输氧的时候,孟亦舟穿着那件不合身,袖口冒线头的衣服的时候,但所有瞬间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刻来得痛。
  为什么他出生在淤泥里?为什么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告诉他,他配不上孟亦舟?为什么要让他在一片废墟底下捡到那朵玫瑰花?
  从来没有抱怨过上帝不公的沈晚欲,在这一秒钟恨透了自己的人生。
  命运荒诞,身似蝼蚁。
  孟浩钦这番话是在告诫他,即便拥有过万幸,他仍然是一个不合格的园丁。
  没有水,没有肥料,连只需供给植物生长的氧气和阳光,他都没有。
  他做不了B612星球上的小王子,玫瑰花在他手上,只会枯萎腐败,最终零落成泥,再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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