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年抱着肩膀倚靠这门框,头抵在门上听里边人低声聊天,他保持这样的姿态保持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听到夏余意醒来的消息。
夜幕完全降临,其余人要先去吃饭,于是便只留了夏夫人一个人在场,因为夏夫人说什么都不走,不知道是为了想守着夏余意,还是想防着穆斯年。
穆夫人见状也不走了,干脆将小辈都赶出去,两人便留下来守着夏余意。
孟习焐打头阵出去,开门的那一刻正巧与倚在门框上的穆斯年四目相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穆斯年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仇视。
孟习焐只是笑了笑,十分欠揍地朝穆斯年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终于穆斯年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收拾他,他却一把躲到了白伊瑾的身后。
穆斯年:“......”
孟秋文跟在他们俩身后,一出来便用那双狭长的眼睛扫视了一眼穆斯年,满眼尽是同情和嘲笑。
萧子华手搭在夏秦琛的肩上紧跟身后,还未出房门便小声地问:“秦琛哥,你娘今天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一提到斯年哥就满脸黑沉,难道是在生气斯年哥没保护好小衣衣?”
穆斯年听得耳朵中,眼睛不自觉往里边瞟,但从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夏余意的脸,只能瞧见病床上鼓起的一条弧度。
紧接着他便听见夏秦琛淡淡道:“没什么,别多问。”
说完还深深看了穆斯年一眼。
但这样的答复激起了萧子华更为浓烈的好奇心,于是他跑到前边问孟秋文,结果孟秋文也是这样的答复。
听完他觉得事儿大了,这些人一定有事儿瞒着他。
于是他找了孟习焐,孟习焐嫌弃他问题太多,像个巨大的电灯泡,摆了摆手让他一边儿玩去。
萧子华:“......”
人都走了,穆斯年抻长脖子往里边望,就见穆夫人也朝门口走来。
本以为他娘是来将门关上的,他倒退一步,却没料到他娘径直走了出来,带上门,紧接着将他拉走。
“别看了,娘有话问你。”
穆夫人的语气不是很好,穆斯年只能跟着走。
走廊尽头,这儿安静得出奇,抬眼便能见到头顶上的星星,可今晚没有月亮。
穆夫人像是无法开口,久久没有说话,穆斯年没有催她,沉默地立于她身后。
直到身边有个医生经过惊扰了这份寂静,穆夫人才转身道:“你和衣衣——”
穆斯年像是一直在等她开口,立马打断她道:“我爱他。”
果不其然穆夫人顿了下,穆斯年早就在心中想了千万中他娘会有的反应,也料想到得到这个答案他娘会惊讶。
但他没想过,他娘只是略微惊讶,连说他都没说,只是问:“那衣衣呢?”
穆斯年毫不迟疑道:“他和我一样,我们相爱。”
穆夫人:“比起我和你爹呢?”
这回换穆斯年错愕片刻,末了道:“比不了,你们的感情与我对衣衣的不一样。”
他说完没继续下去,看了穆夫人一眼,穆夫人却催促道:“哪里不一样?”
穆斯年:“娘,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几乎不怎么喊穆夫人做娘,一般都喊母亲,而且他在说这话时,穆夫人能明显地觉察到他语气中透着几分别扭。
穆斯年甚少会与她谈论情感问题,就算她先前有意提起,穆斯年也会绝口不提,甚至会在她讲到要帮他说亲时沉下脸色。
这就是后来穆夫人放弃给他介绍各路豪门千金的原因,她曾以为,穆斯年随了他爹一直不开窍,未曾想他是早就有了心上人。
穆夫人:“随便说说好了呀。”
“硬要说的话......”穆斯年顿了下,目光随着流过一丝柔和,“或许只是一种宿命。”
“从夏老夫人作的那句诗开始。”
银边送尽千里雪,斯年不忘夏余意。
穆夫人当然记得,这句话夏老夫人每年都要讲一遍,她不爱读诗,更不爱看书,夏老夫人这句诗她却觉着不错,毕竟这句诗不仅包含了两家孩子的名字,更是饱含了两家深重的情义。
“你们谁先开始的?”穆夫人问。
穆斯年:“我。”
穆夫人:“谁捅的窗户纸?”
穆斯年突然笑了下:“是衣衣。”
穆夫人很是惊讶:“居然是衣衣呀?”
“嗯。”穆斯年道,“我也从来不敢想,他会喜欢我。”
“娘,你知道么?他与我表露心迹当晚,也是这样的天,那晚没有月亮。”穆斯年抬头望着天边,嘴边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仿佛望着的不是天,而是他的心上人。
穆夫人从未见过这样的穆斯年,不禁多问一句:“是在什么时候呀?”
穆斯年:“就在和白伯父他们单独去木香搂当晚,他那时以为我要和伊瑾定亲,哭了好久。”
穆斯年从未和穆夫人如此深入地聊过天,他告诉穆夫人这些,并不是受问题的牵引,而是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
他此刻变得很感性,整个人变得格外柔和,说这些只是单纯地想让穆夫人知道他和夏余意的感情有多深。
如同一个爱炫耀的小孩儿,一有喜爱的人或事物便会骄傲地分享给自己的母亲。
只属于他们母子的谈心,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穆夫人心想,她似乎又了解了她的儿子一点。
“我儿子长大了呀。”穆夫人招手示意他低下头,然后揉了揉他的脑袋。
穆斯年久久盯着她看,目光幽幽道:“您不反对么?”
穆夫人放开他反问道:“反对有用么?”
穆斯年顿了下,摇摇头:“没有。”
“那不就得了呀。”穆夫人道,“其实我一直都把衣衣当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两个儿子相爱了,哪个母亲会想都不想支持的噢?”
“你夏伯母与我说的时候呀,我其实想把你抓回来打一顿的。”穆夫人道,“但或许正巧碰上孟司令叛变罢,我担心你们几个孩子还有你爹,担心到心都要跳出来了呀。”
“世事无常,娘此次算是知道了!所以你和衣衣的事儿,后来我想了想,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接受。”
“真的?”穆斯年还是不太确定她的态度,毕竟夏伯母的态度很坚决,他一直觉得他娘会持与夏伯母相同的态度。
“假的呀假的呀,行了罢?”穆夫人打了他一下。
穆斯年这回信了,虽然觉得有些恍惚,但还是笑了。
下一瞬他便听穆夫人道:“娘是不想看你俩难过,况且我以前在戏班子时,像你们俩这种情况我也......见过。”
她后半句说得格外含糊小声,但穆斯年还是听到了,接着就见她扬了扬手中的手帕道:“好了呀好了呀,娘也不是什么老古董,在大上海娘什么都见过,所以你爹才会对我这般死心塌地。”
“只要你往后能一心一意只对衣衣好。”她顿了下,想了个比喻:“就如同你爹对我那般,不能让他难过,也不要让自己后悔。”
穆斯年听她说了这么多才有了点真切感,他娘确实是不反对他和夏余意。
他终于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穆夫人便泼了他一桶冷水:“娘刚刚跟你夏伯母给你争取过了的呀,但差点惹她不高兴,只能顺着她骂你,你别生气噢。”
穆斯年:“......我不会。”
穆夫人:“那你待会儿回去再跟她好好说说,就把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些再说一遍给她听,我都被感动坏了呀,我就不信她会那么铁石心肠!”
穆斯年:“......”
意思就是光过了她这关没用,他和夏余意能不能见面,还得取决于夏伯母。
穆夫人此刻没有办法让夏夫人消气,但她知道穆斯年也想看看夏余意目前的情况,于是打算亲自去引开夏夫人,让穆斯年钻空子去见见夏余意。
也好让他放心些。
可没想到的是,当两人走到病房前时,突然听见里边传来的动静。
夏余意醒了。
穆斯年忍不住加快步伐,就要推门而入,突然听见里边道:“娘,斯年哥哥呢?”
他门把手都拧了半圈,却听到夏夫人道:“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一醒来就找他做什么?”
但门把手的动静已经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夏夫人往房门方向看过来时,夏余意已经在问:“是哥哥么?”
他的声音透着虚弱,没法大声说话,却难以抑制声调中的轻快和欣喜。
再一次听到从夏余意口中喊出的“哥哥”,穆斯年心尖猛烈跳了下,原本迟疑的手不受控制地将剩下的半圈把手拧尽,而后推门出现在夏余意面前。
四目相对,看到彼此都安然无恙,两人的眼底都蓄着一股外人看不懂的情绪。
但夏夫人不是外人,早就被他们的眉目传情惹了一肚子火。
她刚起身,外边的穆夫人就觉着不对劲儿,赶忙进来揽住夏夫人:“月华呀,消消气消消气的呀,坐了这般久也累了罢?衣衣也已经醒了嘛,咱俩出去逛逛好伐?”
“......”夏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温湘,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俩独处一室么?”
“月华啊,你听我说的呀。”穆夫人挽过她的手,却被她挣脱开。
但穆夫人的力气比起福书村出生的夏夫人还要大上许多,于是夏夫人被她半拉半扯还是被她带到门口。
她死活不走,甚至脚上还踩着高跟,就使劲扒着门框,夏余意头一遭见她这般,不由得道:“娘,别摔了。”
穆夫人也怕她摔了,干脆慢慢收手放开她。
夏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温湘!你这还有个当娘的样子么?”
“我......”穆夫人算是见识到她的厉害,不由得眼神闪躲,不知该如何接话。
夏夫人转动脚尖便想折回去守在夏余意床前,却听夏余意喊了她一声:“娘。”
“乖乖,怎么了?”她语气柔和不少,凑近夏余意想让他说话轻松些。
可夏余意却在她耳边轻声道:“娘,你别为难哥哥好不好?”
夏夫人:“......”
“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别与伯母置气了。”夏余意道,“你生气我看着很难受。”
夏夫人脸上这才松动了些,“你管好自己的伤罢,别瞎操心别的。”
夏余意趁机道:“那你让我和哥哥说说话好么?”
“这样我可以好得更快些。”
夏夫人:“......”
母子俩干瞪着眼对视许久,最终夏夫人率先起身,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径直地走向房外。
穆夫人有眼力见地跟上去,顺便帮两人带上门。
房内再次陷入沉寂,四目再次对视,这次不会再被其他人打扰。
穆斯年小心翼翼地坐到他床沿,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干涩:“乖乖,感觉怎么样了?”
夏余意与他同时开口:“哥哥,你没受伤罢?”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些错别字~
第92章 生命轨迹都关于他
两道声音一起落下时,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哥哥,你躺上来好不好?我感觉好像很久没跟你一起睡过觉了。”夏余意动了动身子,却被后背传来的一阵阵痛刺激得哼出声。
“别动,好好躺着。”穆斯年摁住他的肩膀,然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夏余意睡于正中央,单人床的两侧又小又窄,穆斯年只能勉强侧着身子躺在上边。
“别掉下去了。”夏余意提醒道。
“不会。”穆斯年说着便往他身边挪了挪,继而抱住他。
相拥的那一刻,穆斯年才真正有了夏余意平安无事的实感,于是用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末了亲了下他的嘴角,沉沉道:“乖乖,以后不许这样了,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夏余意与他凑得很近,四目相对时,眼底只有穆斯年的倒影,他很认真道:“是在保护你。”
看到穆斯年眼底蓄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夏余意继续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思考脚步就已经迈出去了。”
他停顿了片刻,想了想又道:“可能在我心里,你的安全早就超过了我自己的。”
“所以哥哥,你不能怪我,我没法控制我自己。”
穆斯年眼底的情绪愈演愈烈,夏余意终于读懂了,那里边饱含的情绪太多了,有庆幸、疼惜、感动......还有浓烈的爱意。
夏余意被那阵浓烈的爱意冲得发昏,就见穆斯年的目光渐渐柔情下来,接着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对你也是这样的。”
夏余意一顿,听他继续道:“夏伯母生气确实是应该的,我不仅害她儿子喜欢上男人,还没法互她儿子周全。”
“若是我,或许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穆斯年顿了下,“或许会掏出木仓对准那人的脑门。”
夏余意突然觉得好笑,用额头轻轻撞了下他的,道:“你好暴力。”
穆斯年也跟着他笑,“这还算好的。”
“好了好了。”夏余意知道他这么说的用意,于是随了他的意道:“我下次不会了。”
口头上的保证他一向视若空物,虽然穆斯年也知道,但还是道:“乖。”
穆斯年没有说自己见他中木仓的心情,但夏余意能从他的行为中感受到他似乎在害怕。
他们说了多久的话,穆斯年就抱了他多久,与他凑得极近,不仅摸他还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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