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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相反，他欣赏言羽对他伸出的爪子，并乐在其中地将它们拍回去，看着言羽上跳下窜的样子，顾淮琛总能汲取到诡异的快乐。
最起码言羽的喜怒哀乐都是真心的，不掺半点伪装。
所以鬼使神差的，午休时顾淮琛没有离开，而是走向了言羽的桌子，一点一点观察他呼吸时身体微弱的起伏。
当言羽晕倒在他怀里时，时隔十多年，同样的恐惧再次降临到了顾淮琛身上。
顾淮琛没有一丝犹豫，抱起言羽送医，联系医院和医生，处理好每一层关系，果断干脆得不像个高中学生。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触碰言羽的那双手，是在如何颤抖的。
直到现在，顾淮琛才勉强缓过劲来。
现在的一切都和上一次不同了。
言羽还在病房等他，顾淮琛稍作休息，便又起身，重新抠上平日那副镇定自如的面具。
顾淮琛推开门时，老杨已经到了，正坐在病床边沉默着皱眉。
而言羽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只在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时，纤长眼睫几不可察地一颤。
顾淮琛立马就知道，言羽在装睡，为了躲避老杨的说教和念叨。
顾淮琛在心底轻笑一声。
“顾淮琛，医生说他现在怎么样？”老杨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心里头焦急得要死，对待言羽这个孩子真是疼也不是骂也不是，“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伤了脑袋，留了后遗症，现在突然发作了？”
顾淮琛给老杨倒了杯水，安慰他道：“杨老师您放心，医生说言羽没什么大碍。”
老杨攥着水杯，也没心情喝：“那怎么好端端的就晕倒了呢？”
顾淮琛知道言羽有所隐瞒，但也相信言羽有自己不说的苦衷，所以替他撒了个谎，一起糊弄老杨：“医生说是因为早上中午都没吃饭，所以低血糖犯了，临时昏厥了，让他休息会儿就好。”
听到这里，言羽眼尾红痣微微一颤。
像个心动的误会。
“那就好那就好，”老杨长舒了一口气，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沉了下来，顾淮琛办事向来稳重可靠，如果他说没什么大事，那就真的不会有事。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老杨又有些发愁：“言羽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该通知一下他家里人啊，可是……”
老杨了解言羽的家庭情况，他母亲去世，父亲情况有些特殊，根本照管不到言羽，而唯一剩下的外婆常年卧病在床，如果得知言羽出了意外，老杨不敢保证他外婆能否承受得住。
所以这些年无论言羽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从来都不会让外婆知道，老杨也一直通融配合他把事情压着。
顾淮琛知道老杨在为什么为难。
从言羽之前说的话中，顾淮琛差不多可以明白，他家里是什么状况了。
“杨老师您累了吧，这里我来照顾就好，您先回去休息吧。”顾淮琛劝慰道，“等言羽醒了，我会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的。”
“这样也行。”老杨欣慰地点点头，还是顾淮琛这孩子靠谱。
事情基本都交代完后，老杨才感受到饿和累来，果然人老了身体就是大不如前了。老杨本打算让其他老师替自己下午的课，自己则在医院照料言羽，但是顾淮琛一直劝老杨回去休息，自己会守着言羽的。
老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撑不住先回去了，让顾淮琛有事立刻找他。
老杨走后，言羽轻轻抬起眼皮，不知道该对顾淮琛说些什么。
“要跟我说谢谢？你今天已经说过了。”顾淮琛坐在言羽身边，拿起水果刀削苹果，修长指尖抵住泛着银光的刀身，甚至称得上是养心悦目。
言羽瘪瘪嘴。
明明和老杨说话时态度那么乖巧懂事，怎么对上自己就一开口就呛人呢。
“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谢谢你。”言羽五官精致，一笔一划都似雕刻而成，此时埋在医院苍白的被子里，更显眼尾一颗红痣荼蘼瑰丽，不复往日的散漫不羁，就连嗓音都带了丝病弱的沙哑。
看得顾淮琛也难得好脾气了一回，将切好的苹果推到言羽面前：“不用谢，好好养病吧你，下次就不一定有人帮你蒙混过关了。”
言羽挑了一块塞进嘴里，把苹果咬得咔嚓咔嚓的，嘴含着苹果还不忘说话：“退了（对了），医森唔了嗦啊（医生怎么说啊），唔还要待这梨呆多酒啊（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一句好好的话说得顾淮琛头疼，伸手端走了盘子：“医生没查出原因，让你多躺几天观察观察，我帮你跟老杨请假，这几天你就在这好好待着吧。”
“别呀，我还没吃完呢，别这么小气啊。”
言羽从被子里伸出手就要捞盘子，顾淮琛这才发现，言羽的手腕处也有一颗痣，黑色小痣落在苍白的腕骨上，像是墨滴入雪，晃着人眼。
而这只手还在自己眼前扑腾。
“别吃了。”
顾淮琛按住言羽不安分的手腕。
言羽惊地抬眸。
两人不是没有过身体接触，但大都是在无意间，要么是昏暗房内的磕碰，要么是大打出手时的暴怒，还从没有过这样，被顾淮琛主动抓住手腕。
“你……”
言羽仿佛一条鱼被按住了命门。
顾淮琛按着言羽的手，把自己的手机塞进言羽手里，而后松开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我答应过老杨的，现在给你家里人拨个电话报平安。”
“行……”言羽嗓子不知为何有些干涩。
顾淮琛转身离开，将地方留给言羽。
关上门时，顾淮琛阖眼，脑海中尽是那颗腕骨上的小痣。
第21章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外婆只剩言羽一个亲人了，即使常年住院，言羽还是平均两三天便会去看望一次。遇到周六日时，便会做些饭菜带过去，要是时间比较紧的上学的日子，也会在放学后绕路看望一遍，确保外婆病情稳定后再回家。
这次言羽住院，少则两三天，多则要一周，为了不让外婆担心，言羽只撒谎说自己睡觉时空调打太低感冒了，这几天没法去看望她了。
这样的谎言羽说过太多，现在已经能够信手拈来了。
电话那头的外婆语气里透露着担忧，责怪言羽怎么这么不注意：“最近天凉了，睡觉时就不要把空调打那么低了，家里药箱里应该还有两包小柴胡，你睡前记得喝一袋，听到没有？”
言羽笑着答应。
电话挂掉后，外婆看着手机里的来电显示，眉宇间满是忧愁。
这不是言羽的手机号。
如果只是感冒，怎么用得着借别人的手机给自己打电话呢？
她知道言羽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会撒谎说只是个小感冒，而她也不想让言羽担心，也配合他装作不知道。
“唉，可真是苦了这孩子。”空荡的病房内，只余一声沉默的叹息。
市私立医院。
言羽被推着做了大大小小一堆检查，结果无一例外，都显示他健康得很。
除了有点低血糖的后遗症外，没有半点毛病，所有医生都愁得恨不得把言羽解剖了找病因。
言羽浑身没骨头似的躺在病床上，伸手去够沙发上的校服。
那是他来之前穿的，一共两件，还有一件是杨浩宇的。
想到杨浩宇，言羽脑子嗡地一炸。
言羽：完蛋了！忘了告诉他我进医院了！
言羽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翻遍了整间病房找到了根数据线，刚一充上电开机，消息就像机关枪似的扫射过来。
“我给你带饭回来了，你人呢？”
“又鸽我是吧，十分钟内你不出现今天这饭你就别想吃了！”
“未接来电x1。”
“未接来电x3。”
“槽？你别吓我啊言哥，我胆子小经不起恐吓的。”
“未接来电x5。”
“言哥，言少，言神！你到底去哪了，快给我回个话啊！”
“未接来电x10。”
……
完了完了完了！
言羽忙不迭给杨浩宇重拨回去，但可能是来医院的路上手机磕到哪儿了，网络始终时好时坏的，电话一直没能拨出去。
没办法，言羽只好拿顾淮琛的手机拨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杨浩宇看着微信的来电显示，迟疑地按下接听键。
耳机里传来的却是言羽的声音。
“是我，言羽。”
杨浩宇：“草？？？”
杨浩宇猛地看回手机屏幕，顾神的微信号，顾神的微信头像，杨浩宇怀疑自己眼睛和耳朵总有一个坏了。
言羽：“我中午出了点意外，现在正在医院躺着呢，没让你担心太久吧。”
“草草？？？”
杨浩宇大脑一时间转不过来，说不清是言羽进了医院让人震惊，还是言羽现在正用着顾淮琛的手机给他打电话更让人震惊。
“嗯……事情很难解释。”言羽也知道这件事理解起来太困难。
杨浩宇沉默了很长一会儿。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言羽抿着嘴，艰难开口：“咳，杨老板，你要不说句话？”
良久，杨浩宇才想起来正事，对着言羽劈头盖脸吼道：“不是你怎么进医院了啊？我他妈快要着急死了，差点就跑去你家找你了！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要不要紧啊？”
洪亮嗓音在病房里炸开，言羽默默地将手机拿远了点：“低血糖，之前晕过去了，没来得及和你说，医生说不要紧。”
杨浩宇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找了半天的人，这会儿才放下心来，语气也冷静了许多：“行我知道了，地址发我，我去找你。”
“不用你来，你下午好好上你的课就行。”言羽已经可以想象，杨浩宇来后病房里鸡飞狗跳的场景了。虽然现在精神好多了，但身体还有些虚弱，言羽想多休息一会儿。
“你他妈说什么胡话呢，我能让你一个人在医院？”话刚说完，杨浩宇就顿住了，“嘶，不对，顾淮琛和你在一起？”
言羽无言默认：“嗯。”
对面又沉默了许久。
“妈的，”杨浩宇骂了声娘，“你、他、你们俩，行吧……那我放学后再去看你。”
虽然搞不懂言羽和顾淮琛究竟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但既然有顾淮琛陪着，杨浩宇也就没必要去当电灯泡了。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而后便挂断了电话。
言羽痛苦地捂住脸，恨不得拿头撞墙美美去世。完蛋了，这回别说是杨浩宇，任谁来都要误会自己和顾淮琛有一腿了。
“嗡”的一声，手机震动了下，是缴费账单发过来了。
不愧是顶尖的私立医院，连费用都那么顶尖。
他母亲意外离世后，留下了笔不菲的资产。言羽平时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这笔钱便一直存着，留作外婆的住院花销。这些年过去了，钱还剩下不少，甚至能够支撑到外婆离开后二十年。
言羽看着账单里一长串的数字，忍痛转账。
刚操作完，顾淮琛就带着午饭回来了。
“起来吃点东西。”
“好，”言羽把顾淮琛的手机递回去：“刚用你的手机打了两个电话，要是待会儿有人回拨过来，你不用理他。”
不过以杨浩宇的胆量，谅他也不敢给顾淮琛拨电话过来。
顾淮琛接过手机放回口袋，笑了一声：“杨浩宇是吧，刚隔着半个地球都听到他的声音了。”
言羽乐了，披上衣服趿着拖鞋，凑到饭桌前：“笑死，你也听到了？我就说他吵吧，咱中午吃什么？”
折腾了一中午，胃里空空荡荡没进过一口饭，饿得都要自己消化自己了。
“随便点的一些，不知道你爱不爱吃。”顾淮琛打开饭菜，明明是个难得和善的语气，接着的话却仿佛要放生言羽似的，“当然，你不爱吃也没用，因为菜我已经买回来了。”
一些清淡的饭菜，和一碗温度刚好的小米南瓜粥，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餐桌上，营养均衡又不失风味，刚好适合言羽这个弱不禁风的肠胃。
看在饭菜的份上，言羽决定原谅顾淮琛的态度。
言羽从小就不爱喝粥。他做事火急火燎的，而粥通常又烫嘴还凉得慢，每回遇到早餐是粥时言羽就难免要被烫掉一层嘴里薄皮。
但不知道顾淮琛怎么做到的，这碗粥的温度刚好适合入口，言羽以前竟没发现，顾淮琛这么会照顾人。
香糯甜粥入口，言羽觉得自己仿佛又重活了一世。
言羽向来心眼大胃口小，饿了半天恨不得生吃头牛，等真的吃饭时却只喝了半碗粥就饱了。
吃饱喝足，言羽又爬回了床上，一股疲倦爬上了他的四肢。充电两小时，续航五分钟，现在他又困了。
“顾淮琛？”言羽迷迷糊糊地喊了顾淮琛一句，像是快要睡着了，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和少年细碎杂乱的发丝，浅色床单更衬出他的眉清目秀。
“怎么了？”顾淮琛回道，以为言羽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你要回去上课吗？”嗓音微哑，听不出情绪。
像是个细小的钩子。
第22章 死妻管严
其实今天顾淮琛能帮言羽到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顾淮琛现在扭头离开，言羽也不能说什么。
但不知怎的，可能是睡得太迷糊，也可能是得寸进尺的卑劣本性，言羽问了那个问题。
顾淮琛愣了一会儿，没说话。
久到言羽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顾淮琛轻声回了一句：“不会。”
嗓音低沉缓和，像是哄着一个孩子睡觉，生怕扰到他细碎的梦。
他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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