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已是戌时，周霖逼着白卿宸陪自个儿洗漱完毕，拖着人就往床上爬。
白卿宸拼命反抗：“老子才睡了个白天，不困！”
周霖婉言撒娇：“我没人陪着睡不着~”
白卿宸好心提议：“那你找你属下陪你睡啊。”
周霖死皮赖脸：“我就要你陪！”
白卿宸心如磐石：“凭啥？我不困，我不想睡！”
周霖将白卿宸抱进了自己怀中，低声呢喃：“我很累，就陪我一下。我不过是想安心睡一觉罢了。”
白卿宸不说话了，确实，周霖一个人扮演着半月帮教主在各个势力间周旋，上下左右无不是敌人，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恐怕早已是身心俱疲了。难得遇到一个知根知底的同盟者，这样的反应也不算出格。
周霖看白卿宸的反应，暗自握拳，哀兵政策果然有用，小兔子果然很可爱，只可惜，能看不能吃，朋友妻不可欺……
周霖得寸进尺，将头又靠近了几分。
白卿宸扭开头，恨恨道：“等老子神功大成，找茬干死你。”却终是没再挪开。
周霖诚恳道：“欢迎来干。”
“……”你还可以更没节操点么，壮士？
令白卿宸意外的是，在已经睡了一个白天的前提下，他依然睡着了，并且睡得很沉。
结果，当白卿宸从床上爬起来时，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睡觉就像做某些事，感觉上来了，不做会很痛苦，做多了会很萎靡。
白卿宸慢吞吞地挪到桌子边吃了饭，然后慢吞吞地挪回床上翻话本，白卿宸决定恢复一下宅男本色。反正也跑不出去，不如过得舒服点。
所以当周霖晚上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幅美人观书图。眉目如画的少年在床角蜷成小小一团，连眉梢都透着慵懒的味道，便是再英雄的人物，染上这味道，只怕也会甘于在这美人膝上醉卧一生。
周霖一时间竟是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忍不住想，若是这个时候白卿宸抬起头来，软软地唤自己一声，不管他要什么，自己恐怕都会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吧。
正这么想着，白卿宸却正好抬起头来，嫣然一笑，软软唤道：“周霖。”
周霖看着白卿宸开合的唇，心底莫名地就存了几分期待。
“带饭了么？”美人毫不客气地开口索要。
“过来吃吧。”周霖心甘情愿地奉上了美人所求之物。
周霖看着那慢慢晃荡过来的少年，估摸着，白卿宸多半是这世上最没追求的美人了。
“用完膳早点去睡，今晚丑时我们私奔去。”周霖给白卿宸夹了块排骨，漫不经心道。
白卿宸捅了捅那块排骨，开口：“连夜转移，可是出事了？”
周霖从容微笑：“现在没事，不过不久之后会有大事发生，我们得早点溜。”
白卿宸点点头，他知道周霖的处境本就万分凶险，这样的状况很正常。什么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半月帮，而是他身边，根本就是胡扯，这俩地方都绝对不属于保障人身安全的好地儿。
丑时，两人一身黑衣，隐入苍茫夜色之中。
两人一路无话，约莫过了四个时辰，周霖才在一片林中停下，对着满头大汗的白卿宸道：“歇息一下吧。”
白卿宸喘着粗气，脚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周霖看白卿宸红唇微张，面色潮红，香汗淋漓的样子，那恶劣的色狼因子又萌发了，调笑道：“之前我没顾虑到你的状况，激烈了些，还受得住吧？”
白卿宸累得跟条狗似的，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随口应道：“勉强还行，容我歇息盏茶时间，咱们一会儿再继续。”
回过头，看到周霖笑得像个偷着了腥的狐狸，白卿宸顿时了悟，一脚就踹了过去。
周霖顺势抓了白卿宸的腿，揉揉捏捏：“省些力气，一会咱们还得继续不是？”
白卿宸把另一只腿也放上了周霖的膝盖：“一起捏吧，这条也挺酸的。”
周霖的手顿住了，莫名的，有些挫败。
往肚子里填了点干粮，歇了半个时辰，两人又开始了长途跋涉。
两个时辰后，觉得腿快断了的白卿宸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打算去哪儿啊？我们这一路走了这么久，再有什么事也应当牵连不到我们了，你干嘛还在往下走？”
周霖停住了步子，领着白卿宸挑了块大石上坐好，解释道：“我们这是要下山，离寿苍山越远越好。”
“为什么？”白卿宸愣住了，他以为周霖的目的是远离那一拨打群架的，没想到他要的居然是彻底脱离战场。
周霖眯起眼，看着山顶的方向，凤眼中闪过一丝血腥暴戾：“因为明日寅时寿苍山将会迎来一场盛宴，如果不想被撑死的话，就非得躲远些不可呢。”
到底是什么事啊，逼得自个儿跑了十多个小时还不算完？！
白卿宸一拍脑袋，终于想起自己漏考虑什么了。
朝廷！圣者为皇帝制造天命者，现下被围攻，朝廷怎么可能不做反应。
“莫非，明日寅时朝廷会发兵围山？”白卿宸试探道。
周霖竖起食指，得瑟地摆了摆，为白卿宸难得的错算而暗爽：“不是哦，朝廷的兵估计还得五六日才能到达。”
不是这样？白卿宸皱眉，所谓盛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人祸的话应当波及不到整个寿苍山吧，那么天灾……
白卿宸只觉得谜底就在眼前，就差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了，拿到这条线索便能立时把这蒙面佳人扒个干净，连小内都不剩一条。
沈观砚说过几句话。
例如，一个月后他的局就可以收尾了。
再例如，在他有生之年，他要让这种愚蠢的献祭结束在他的手上。
还例如，他想要聚星国安定无祸。
沈观砚想要的不止是毁了圣地，还要终止皇室培养天命者的想法，更要将一切威胁聚星王朝的因素都解决。
一个月，一个局，怎么可能都办到！
但现下寿苍山集合了圣者，半月帮，悦丰，狂涛，还有对神器即对天下有企图的江湖人，都可说是聚星的隐患。
换言之，沈观砚想要收拾的人基本都在这里了。
引得他们大混战绝对达不到周霖说的“一个都逃不过”那种效果，而且就算这帮人真的打得同归于尽也不会是一个月内的事，那么沈观砚安排的后招到底是什么？
想来想去，也只有……
火药！
白卿宸舔舔唇，压低了嗓子问道：“火药好用么？”
周霖正拿着水囊往嘴里灌，被白卿宸这一刺激，差点被呛死。“他告诉你了？”缓过气的周霖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如果告诉了你，前晚你就不会一直追着我问。”
白卿宸的眉梢跳啊跳，答案出来了，沈观砚的后招的确是火药。
但沈观砚想要怎么用炸药，直接丢在人堆里？不大可能吧！更何况周霖还给出了具体时间，明日寅时，凌晨四点，睡得最沉的时候，人员可一点都不集中。
白卿宸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涩声道：“你们到底打算怎么用炸药？”
第132章 阴人了
周霖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白卿宸顿时深切体会了什么叫晴天霹雳。
“啊哈哈，刚刚你说的是山崩么，其实是我听错了是吧……”白卿宸僵硬着嘴角和周霖哈拉。
周霖呲牙一笑：“你没有听错哟~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让那帮便宜手下在万寿山上埋满了炸药。”
白卿宸看着周霖那一脸“我有好好完成作业，老师快夸我”的表情，很想撞墙。
恐怕那些教徒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自己辛苦埋下的东西，其实是自个儿的催命符吧。
周霖看白卿宸神色有异，凤眼微眯：“小兔子，你可是有意见？”
白卿宸的神经悄然绷紧，说到底，他和周霖能友好相处，皆是因为沈观砚。
所以一旦有一方要侵害到沈观砚的利益时，另一方，都会毫不犹豫拔刀相向。如果他表现出一点不妥，搞不好周霖就要下毒手了。
白卿宸沉默片刻，抖着手捏住了周霖的衣袖，作推诚置腹状：“以前吧，我一直想当个英雄。乱世才能出英雄，我恨不能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好全了自个儿顶天立地的豪杰梦才好。”
白卿宸看周霖的眼里的寒芒有所收敛，忙趁热打铁：“但刚刚听你这么一说，又觉着这种事，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怎么说呢？我大概是个伪君子，只要人不是我亲手杀的，我就不会觉得布个局，弄死个把人有什么不对。”
周霖斜睨了白卿宸一眼：“哦，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个？”
白卿宸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把周霖的袖子又捏紧了几分，力争让自己看起来忠厚坦诚：“其实他们之中也有好人，你这么一下子，全弄死，我有点儿扛不住。”
周霖看着白卿宸那小脸惨白求抚摸的样儿，轻笑着拍拍白卿宸的头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这可是你当初说给我们听的呢。现下怎么反倒不忍了？你也不必多想，这事儿与你无关，若不是你猜中了五分，我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你。”
白卿宸苦笑，怎么可能无关，火药是老子弄到这个世界的，这人命自己起码得担一半，况且，萧慕禹还在山上，不救不行啊。
周霖将手搭上白卿宸的肩，凑过头来问道：“小兔子，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一直都没跟我提起过萧慕禹呢？他救过你。”
白卿宸的身体一僵，没想到自己无意识间暴露出这么大个疑点。
周霖索性将脑袋搁在白卿宸肩上，将话语缓缓吹入他的耳朵，温柔而又残酷：“其实，就算你想救他也无所谓。就算你现在往回跑，等你见到他，离山崩最多也就差半个时辰。我想你不会愚蠢到和他玩殉情的把戏。”
白卿宸一拐子打过去，周霖轻松避开，嬉笑道：“你还真想殉情啊？”
白卿宸炸毛，边追着打边咆哮：“殉个鬼的情，要殉也得是大美人啊，你个死断袖给我正常点。”
周霖哭笑不得，看来沈观砚想要抱得美人归还得好好努力。
两人打情骂俏中，白卿宸想要拍周霖的脸，却被他一把擒住手，还挑逗般舔了舔手指。
一股苦味顿时在舌尖蔓延，周霖心道不好，却已是迟了，全身力气在一瞬间竟是被抽了个干净，颓然倒地。
白卿宸看看手指，冲周霖笑笑，露出闪亮的小白牙：“没想到你这么配合。”
周霖深深忏悔自己好色的品性。“没想到你身上还藏着这等药。”
白卿宸摊手，耸肩：“放心，这药半个时辰后就解了，不会耽误你离开。”
周霖愕然：“你当真要背叛观砚回去给萧慕禹殉情？”
白卿宸无力：“你就不能换个词儿么……沈观砚要杀人我没意见，但是，我不能看着萧慕禹死在他手上。”
白卿宸将周霖拖到灌木丛中，藏好，转身便往山上走。
周霖看着白卿宸的背影，忽而一字一顿高声念道：“圣地被围，帝派当地驻军剿灭轮回教众，无果，遂于十七日前，命半数禁军前来支援。
五日前，天命者沈观砚趁国都空虚，以天命所归为由，发动反叛。太子英明神武，平息叛乱，将逆臣沈观砚顺利擒下。然，终是救驾不及，圣上与二殿下皆死于叛党之手。
三日前，太子登基，昭告天下，天命者乃国之祸患，自此永无天命者。
今日午时，罪人沈观砚将于菜市口，凌迟处死。”
白卿宸自周霖念出第一个词时，便停住了脚步。此时，更是全身僵化，一动不动。
原来，这才是沈观砚的全盘计划。好狠的计策，对别人狠就算了，你tm对自己有必要那么狠么？！
白卿宸一步步走回周霖身边，声音哑得厉害：“沈观砚和太子是同盟对吧？沈观砚是为了扶太子上位，并永久毁去天命者存在的可能，才主动演的这场反叛戏对吧？那被凌迟的是替身对吧？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周霖听着白卿宸一叠声的问题，面无表情，但眼里却是一片深沉的浓黑：“理应这样，但，凡事总有意外，不是么？”
白卿宸突然想起喻冬当初说的一句话“纵然是千般怀疑，但哪怕有一分的可能是真的，我便无法不赔了全副的心神，来担忧恐惧。谁让这一切与你有关……”
那时喻冬苦笑着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白卿宸想说，“其实我懂，真的懂。”
白卿宸只觉得怒不可遏，整个心都被这把怒火烧得发烫发疼：“沈观砚那个疯子，把罪全一个人担了，万一太子过河拆桥他找谁哭去，他就不能悠着点儿么？”
周霖眯着眼，脸上带着恶意的笑：“我以为你知道，沈观砚是为了谁才这么急着解决一切，好功成身退。”
白卿宸喉咙被梗住，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霖看着白卿宸的反应，笑容更加恶劣：“沈观砚一定想不到，他一心想守护的人刺探了他的计划后，正准备背叛他，投入敌人的怀抱。”
周霖本等着看白卿宸泪流满面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笑。
白卿宸笑得很真诚，唇角翘起，眉眼弯弯，凛冽决绝：“不必激我，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付代价。我不可能为沈观砚买单，这是他的选择，和我无关。同样的我不能看着萧慕禹去死，这是我的选择，我会承担代价。如果观砚要因此和我绝交我也认了，只要他舍得。”
白卿宸转身，再不犹豫，大步前行。
周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白卿宸放慢步伐却并不止步。
“白卿宸……我真替观砚不值。”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回头记得劝他早点放手。”
“白卿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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