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骢见状脸色暗了下去,他对着白筱落使眼色,要她赶紧带儿子离开。
可惜陆曜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咬了咬牙说:“爷爷,二姑妈还躺在医院,你们现在算计她的财产合适吗!?”
餐厅里又安静了。
气氛透露出一股诡异的窒息,不只是其他人,陆老爷子竟也愣住了。
然而在这种沉闷的环境下,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
“她这不也没啥区别嘛……”
说这话的居然是陆楠,她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在场所有人,仿佛觉得自己的话很正常。
陆曜山登时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二伯父见状立刻当在他面前。
“曜山,不是我说你,你妹妹都懂的事,你怎么还摸不清楚状况?”
陆骋对他的信息素感到一阵不适,不由道:“还有,你要是真身体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可别把你这sa的腺体耽误了。”
话里带着尖刺,扎向陆曜山的同时,连陆骢和白筱落都嘲讽到了。
陆骢阴沉着脸,开口道:“曜山只是和小怡关系好,才有些冲动。”他看向陆老爷子,“爸你是知道的,他一向心软,担心家人,没有恶意。”
大哥已经在竭力克制,陆骋却再次杠上了,他不肯罢休,一针见血地说:“关系好有什么用,陆怡留遗产给你们了吗,除了捐了那块破地,我早听说她连器官捐献都签了。”
“砰——”
仿佛一枚炸弹当空投下,将所有人炸成了灰烬。
陆老爷子终于忍不住怒目圆睁:“器官捐献?什么时候的事?”
“早两年我托人调查的。”陆骋理直气壮地说,“我本来想跟您汇报来着,但我不是在中东干活吗,没来得及。”
这话是拐着弯指责父亲当初不在意他,如今自作自受。
陆老爷子登时一口气噎在嗓子眼:“你!……”
陆惋替他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可不行,器官捐献是大事,作为家属我们可不能同意!都说完完整整地来,完完整整地走,不然爸你以后怎么和妈交代。”
陆老爷子听了点点头:“小惋说的对,必须把律师叫来好好说说。”
陆骢和白晓落对视了一眼,说:“我们明天就找去找律师。”
此刻,原本还在对峙中的各位长辈,突然出奇一致地站到了同边。
涉世未深的陆楠没明白过来,她小声地问陆晖雨:“二姑妈都那样了……还能?”
陆晖雨见她不开窍,解释道:“医生说中枪的位置在胸腔和下肢,头部和腺体没事。”
果然一听这话,陆楠张大了嘴。
陆骢沉吟半晌道:“我想着到时候手术就在私立医院做,就曜山一直治疗的那家,院长我认识,对腺体摘除手术很有建树,万一以后……”
“爸,您在说什么?!”
谁知说到一半,陆曜山再次震惊地喊道。
白晓落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怡是sa,她的腺体基因属于家族,捐献出去是不合理的。”
“可不是吗,给别人用不如给家里。”
“就是就是,sa多难得啊。”
“……”
众人突然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放佛说得头头是道,只有三个小辈不由沉默。
此情此景,宛如天旋地转,陆曜山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恍惚间,他看见陆怡似乎也坐在席间。
她一脸冷漠地看着所有人。
她似乎在笑,笑得讽刺又寒冷,令人渗出了一层虚汗。
陆曜山转身往外走,像要逃离一般。
白筱落在后面急切地喊:“曜山,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陆骢上前直接拉住了妻子:“别管这家伙!让他走!当着一家人的面甩脸色给谁看?都是陆怡带的,像什么样子!” 这话叫陆曜山骤然停下,他朝着父亲质问:“你是她亲哥,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的话?!”
“那你还知道我是你亲爸吗?!”
陆骢的信息素像座巨山一般猛然压向儿子,仿佛要将他碾碎。
事情的结局就是这场聚餐不欢而散,在陆骢的咆哮下,陆曜山夺门而出,独自回到了镇上。
盛昔陶听完这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陆家的态度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似乎从很久之前,陆骢和白筱落过于苛刻的模样就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
陆曜山心情很糟,他的脑子里反复着所有人的话,就像一道道巨浪冲击在他心上。
“是我的错。”
他突然捂着脸把头埋进膝盖:“是我的问题,我爸说的对,要不是我,姑妈也不会出事……”
陆骢的话很难听,可抛开其他不说,那句“你就没错吗”显然狠狠刺中了陆曜山的心。
在这个家里,的确只有陆曜山和陆怡最为亲近,可陆怡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却浑然不知。
“我爸说得对,我也有责任,姑妈明明对我那么好,我却没有保护好她……”
陆曜山抱着头,痛苦地说:“要是她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
盛昔陶心里咯噔一声,他握住陆曜山发抖的手,安慰道:“你别这么想,陆怡出事只是个意外,谁都无法预料到,你不要把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是我……”
陆曜山抬起头仍有懊恼,盛昔陶只能及时将话题按下,他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好声劝道:“你今天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好不好?小怡姑妈的事我们慢慢商量,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她?”
盛昔陶的神情温柔极了,陆曜山似乎听进去了,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见陆曜山乖乖进了自己的房间躺下,盛昔陶才算松了口气,不过他现在毫无困意。
说实话,当他听见陆家人要把陆怡的腺体摘除利用时候,他充满了震惊,陆家对于高阶信息素的渴求和掌控简直太极端了。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陆家后,陆曜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就目前他的性格与从前大相径庭来看,他在成长过程中显然受到了很多不合理的对待,甚至可能是刺激。
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转动,盛昔陶独自坐在沙发上,内心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他想就这么坐到天明,再找时机问问陆曜山,然而没过多久,卧室里便传来了些许动静。
等盛昔陶进去一推门,便见陆曜山陷在被子里闷出了一身汗,他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还不停地呓语着什么。
第59章 59 梦魇
梦里大概都是令人痛苦的场景。
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天花板,炽热的灯光,密不透风的窗户,还有十几台笨重的仪器。
在寂静如斯的房间里,它们运转着发出低频冰冷的声音,宛如食人骨髓的恶魔。
一抬头,一群不知从哪儿涌迳进来的面目模糊的人影,他们的目光漠视一切,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摁住了那个年轻的男人……
“不,不要绑我!”
“求求你们!”
“爸,妈,别走!”
“不,放开我,不要!”
“……”
“陆曜山……”
“救命!”
“陆曜山,醒醒!”
猛地一下,陆曜山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种恐惧令他的瞳孔放大,在意识尚未清醒之前,眼前出现了盛昔陶的脸。
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陆曜山不顾一切地向他扑去,这是他从前就幻想过的画面,可惜最后向来只是一场空。
“没事了,你做噩梦了。”
然而今天,梦里的人成了真,盛昔陶没消失也没躲开!
他轻轻地抚摸着陆曜山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耳边的呼吸是真实的,怀抱里的人有温暖的体温,连白木香的信息素都是充满了生机。
陆曜山缓过神来,用力地抱紧了他,委屈地说:“……我做噩梦了。”
“嘘,我在呢,别怕。”盛昔陶亲了一下他的耳朵,“别怕。”
等两人抱了一会儿,陆曜山的情绪稍有平静后,盛昔陶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你出了好多汗,我给你擦擦。”
他没问他梦见了什么,转而拿湿巾给他擦了擦脸。
陆曜山坐在床上紧紧地握住他的胳膊:“你别走。”
“我不走。”
话音刚落,盛昔陶突然掀开被子挨着他侧躺下来。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卧室里像泛光的墨,沉静又深邃。
见他确实没走的意思,陆曜山这才松了松手,跟着躺回去。
他在庆幸中紧张:“我刚才……是不是说梦话了?”
“嗯。”盛昔陶注视着他,在他开口前答道,“不过模模糊糊的,没听清。”
这话似乎叫陆曜山松了一口气,他在被子里牵住盛昔陶的手放在胸口。
盛昔陶没动就那么随他牵着,半晌,终于等陆曜山酝酿结束,听见他开口道:“我从前不知道陆家有保留腺体的规矩……或者说,我只是听说过,但从未向谁确认过……”
“……是吗?”
“嗯,而且过了这么多年,要不是小怡姑妈病了,我就以为自己把那件事忘了。”
陆曜山脸色很白,盛昔陶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冰冷。
“昔陶,你还记得我奶奶吗?”
“我只记得她是个io,而且很早去世了。”
“是的,在我十一岁那年,因为腺体天生发育不好动了手术,住院期间爷爷来看我,他看完我后,出门和医生说想去看看奶奶……”
听到这话,盛昔陶愣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作出打断的动作,而是等身边的人继续。
陆曜山便说:“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
“他们在我奶奶走之前,摘除了她的腺体,保存在医院里。”
圣玛利医院早在四五十年前就是陆家投资的私人医院,对于这种操作,只要做足保密工作,加上那会儿的社会和法律还没像现在这样完善,倒卖人口和腺体黑市比比皆是,以陆家这样的身份地位基本不会有人干涉。
盛昔陶预料到会是这样,可当听到陆曜山的描述时,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爷爷以为我睡着了,便和医生一起上了楼,我那会儿还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就只是好奇地跟着他们。”
尘封的记忆就这样重现,陆曜山微微吞咽口水,他感到了紧张。
“爷爷和医生去了顶层的花园,那里种满了植物,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什么蹊跷,但实际那是个巨大的仓库,里面堆放着各种设备和仪器,而且空调开得很低……”
陆曜山还记得门口红色的指示灯上写着大大的“禁止入内”。
而爷爷和医生并没有发现十一岁的他跟在身后,两个大人径直走到了花园一角的一道门前停了下来。
白色的门前放了两盆杜鹃的标本,尽管是标本,看上去却宛若盛开。
医生给爷爷开了门后爷爷独自走进了房间,透过即将关闭的门缝,陆曜山看见里面塞满了十几台机器。
机器中间一个巨大的玻璃瓶中灌满了液体。
“我看见有一个巴掌大的红色的东西漂浮在瓶子里。”
陆曜山张着嘴,嗓音喑哑,他有些挣扎地闭了闭眼。
“我知道,那个就是奶奶的腺体……”
盛昔陶屏住了呼吸,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这并不是最令人震惊的,因为这样的房间在那个花园里有几十个……
苦涩的心情就像带刺的藤蔓缠绕上来,陆曜山面如死灰,他把脸埋进了枕头,像是在回避着一切。
可那些真实的场景和画面总是如同一颗定时炸弹,在不经意间响起倒数的秒声,像恶魔低语一样飘荡在脑中。
盛昔陶感觉到陆曜山的情绪有点崩溃,甚至信息素都乱了起来,发现他不由自主地蹭向自己的脖颈时,他犹豫了一阵说:“你要是想标记……”
不过陆曜山摇了摇头,他不想标记他,一点儿也不想。
不清楚为什么,陆曜山此刻心里竟有一丝对于标记这种行为的排斥感。
他的身体很烫,腺体明确地指示需要进行标记,可相反,他的心脏和脑子却在清醒地反对这一想法。
这对于一个sa来说非常奇怪,但真相或许不是那么难以寻找——那个巨大玻璃瓶中红色的肉体漂浮物再次从他的脑中闪过。
突然,陆曜山推开盛昔陶跌下床朝卫生间跑去。
后颈疼得剧烈,信息素也克制不住地往外溢,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陆曜山跪在马桶边上呕吐了起来。
盛昔陶跑进来吓了一跳,他蹲下去扶陆曜山,却听见他哑着嗓子说:
“卧室抽屉里……有抑制剂和药……”
于是盛昔陶又赶忙跑回卧室,卧室好多抽屉,也不知道是哪个,谁知他一拉开手边的便发现里面塞满了各种药物和针剂。
包装上面的文字复杂而难辨,他只记得陆曜山平时用的是黄色盖子的抑制剂,正要去拿时,却听见洗手间传来声音。
“紫色的,拿紫色的就行。”
可是紫色的很少,而且大部分都空了,盛昔陶手忙脚乱地翻出最后一支跑了回去。
大概是久病成医,陆曜山迅速拔开盖子推出针头,极为熟练地往脖子后头一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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