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师弟,你说了半天,还是没把人家唬住嘛。”
“还不都怪你!”柳扶风理直气壮,“天听阁时期,柳生手下的人命八成是谢林去收割来的。”
“我不听你话你不高兴,我听你话你还不高兴,你想怎样?”
“有道理。那我现在高兴了,原来你还有那么听我话的时候,我都忘了。”
风雨城颇为心累,道:“不管你们是柳生谢林还是柳扶风林花谢,能不能注意一点别在秦广王殿打情骂俏?回去要成亲还是洞房随便你们,别坏了我们的风水。”
“成亲?”林花谢一歪脑袋,“那是两个不熟的人才需要的仪式,说难听点就是人口买卖了。我娘和师娘是至交好友,我和小师弟也从小一起长大,本来就是亲人啊,才不需要做那种下作的勾当。”
风雨城呆了半晌,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风糖冷冷地道:“成亲要摆席的。我和城哥摆了十一回了。”
林花谢迅速捧起了柳扶风的双手,严肃地道:“把谢林和柳生的冥婚一道结算了吧!”
两人转瞬间又嬉皮笑脸起来,风糖和风雨城却惊悚万分,因为柳扶风劈头盖脸丢了五个光点出来,可谓连本带利,【天兵图录】的单个子目录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那混账还喜气洋洋地说提前给他们发“喜糖”。幸好风家这些年掌控秦广王殿,有权有势,手忙脚乱地摸了五本子目录出来才收容好,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同情地玄黄三级人员又要减员了。
正当兄妹俩松了一口气要恭送两位瘟神,就见林花谢随手抓住一个倒霉的地级人员——当然是神眷者——杀了,二风一阵窒息,回过神来才发现一片金光中,那对师兄弟已经消失了。
不过柳林二人的运气也没那么好。两人刚踏出光柱踏入清新湿润的夜色,便有一道碧光呼啸而来。林花谢随手打开,道:“张师姐伤得有点重啊,不够有力。”
于是一个带着杀意的光点悄然落下,柳林二人倏地朝两边一条,那光点落在地上荡出巨大的坑。柳扶风道:“大师兄你少说两句,张师姐生气了。”
林花谢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道:“对不起嘛。我们真的是路过,马上就走。小师弟的人品你总信得过吧?”
天上一轮碧绿色的圆月高悬,有些黯淡。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张嫣披头散发地靠在一棵树上,嗬嗬喘着气。她伤得很重,衣衫上尽是血痕焦痕,看地上的一串圆点,她估计还断了条腿,拄着佩剑才挪到树下。
说话间,那棵树和下面的灌木花草迅速地枯萎了。那双绿眼睛亮着惊人的光,杀气腾腾地看着柳扶风。见他挪动步子,她猛地呼出一口气,倒了下去。
柳扶风接住了她,面露为难之色。
林花谢踱过来蹲下:“愣着干嘛?救人呀。”
幸好张嫣个头矮小,柳扶风这种身板也能一手扶着她一手排出一堆瓶瓶罐罐,道:“这个,其实我不太会啊。张师姐确实伤得比较重嘛。楚江王还是有点实力的……”
“你不会?”林花谢一愣,震惊道,“这还在医学范围内吧,怎么不会?”
柳扶风诚实地道:“我比较擅长妇科。”
林花谢问:“那以前我受伤的时候你不也对症下药吗?还是我当时伤的重吧。”
柳扶风理直气壮:“大师兄也算是穷苦人家出身,该知道的嘛。给人用药,给牲口用药,这个剂量的把握水平不一样的。”
“那倒也是。”林花谢接受这个解释,又道,“我看白玉京也把张师姐当牲口用的。给药吧,不然她醒来还要嫌你瞧不起她呢。尊重一下她啦。”
柳扶风恍然大悟:“大师兄偶尔还是很灵光的嘛。那你等等……无名收收好,她要是醒来先给我一剑就没处说了。”
林花谢踱过去捡起黑剑,端详一番,美滋滋地舞了几下,嘶地倒抽一口气,便听小师弟唤道:“搔首弄姿,我爱看,不过你先吃药。”
他接过一只小瓷瓶,单手弹开盖子,仰头噼里啪啦将药丸尽数倒进嘴里咽下,吐了吐舌头,两眼无神道:“邵师叔真的不干了吗?怎么是原味的。”
“良药苦口才会长记性……”
“妈呀,小师弟,你不会是担心了吧?”林花谢悚然。
“我担心有逆贼狂徒在大师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脸上留下伤痕啊!”
“那你去搞点好吃的药丸。陈萍师妹说过,心情不好影响恢复的。”
“人家那篇论文写的是产后修复,你是吗?是就去练开天剑。”
“……吵……吵死……咳咳……!”
丹王的回春丹聚气丹本源丹各种丹药果真好用,两人说话的功夫,张嫣已经悠悠醒转,吐出一大口淤血,一脸舒坦地躺下了。
林花谢那张漂亮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脸出现在她上方,青年的语调依然毫无起伏:“啊,我都没枕过小师弟的膝盖呢。当着我的面这样不太好吧。”
张嫣一拳上去被他躲开,少女顺势坐起,显然伤势未好,不过有精力能坐端正,她已经很满意了。
又抓紧时间恢复了一下灵力,张嫣才正色道:“多谢二位相助。”
“应该的。这些年张师姐多次手下留情,不过是报恩罢了。”柳扶风已经退开,踢了踢大师兄的木屐,后者将无名抛出去,插在她身侧的土地里。
接着,又是一只卷轴飞来。张嫣伸手接住,挑了下眉。
“说好要助张师伯一臂之力的,烦请张师姐将这【江山如画】带给他。”柳扶风笑道,“作为报酬,请张师伯下次见到我们大师兄……哦,见到我们两个,放我们三回。三回就行,不过分吧?”
“好,我替老东西谢谢你了。”她撑着干枯的树干站起,眉宇间的狂傲冷艳一点点恢复过来,又对林花谢点点头,“你也是。他其实没恨过你,男的死要面子说不出口,我来说。”
林花谢轻轻一笑:“我知道啊。”
“哼。”张嫣摆摆手,“脸皮真厚。——恕不远送了,二位‘恩公’。”
那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了好远地上还能听见他们商量先去哪座城歇脚享受一下人生的讨论。张嫣摇摇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处山涧洞口,打开结界钻了进去。这是白玉京在各地设立的“安全屋”之一,不过这种穷乡僻壤的显然一般是给出外勤的下级修士准备的,她不指望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不,“好东西”还是有的。两个白发美人倒在两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俱是左手持兵器,右手攥着一枚金光闪烁的王印,两双秋水般的红眼睛在满面凝结的鲜血中望向她。
犹豫半晌,张嫣烦躁地抓抓头发,丢下黑剑,拎起神淑仪的长发,粗暴地将一瓶药水灌了进去。
第169章 11-扼臂啮指(1)
张嫣那边发生的事,柳林二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将此抛之脑后,共乘“落英”往东南方向御剑飞行,商量起等下去哪座城吃饭了。
听柳扶风说他早就在一个新兴小国的王都定了小有清虚天特色酒席,林花谢才抱着对未来的美好希望开始复盘:“话说回来,让张宗主放我们三回够吗?你不要太小看我们的惹事水平……”
“跟我们的水平无关。”柳扶风自信地道,“他都要杀我们了,我还能不找我娘?第三次出手前,就该是他求我娘放过他了。”
“你有计划啦?师娘能救出来吗?”林花谢兴高采烈,“等师娘来了,统统打死吃席。”
柳扶风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往下望:“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得活到我妈能恢复啊。材料还没准备齐全呢,而且最关键的是要先救师姐。”
林花谢比他还有自信:“你说要干谁就行了,这种理论上的东西我又不会。逃总能逃的。”
“大师兄很可靠嘛!”
“那是!”
两人在句容华阳天和小有清虚天的边境下剑,进了一处山坳,在名为“奇奥”的小国游山玩水放松了两天,才徒步穿越太牢山脉去了。说是晒晒太阳恢复恢复元气,谁也没多想,只一前一后、时远时近地漫步在葱郁森林与沙滩河谷当中。偶尔爆发出的笑声在阒无人迹的荒野里回荡,很快幽幽地散了开去。
在这二人“赶路”的时候,九龙阁附近的一处荒野中,一女一男——或者说两个女人,已经对峙了很久。
二人均是一头粉色长发,像新鲜的桃花花瓣拼贴而成。萧遥依旧是一身正红喜服,直挺挺地站在最高大粗壮的一株桃树下;她的对面,一个俊美雅致、颇具贵气的紫衣男人被一根桃枝钉在树上,半曲着腿,面上游刃有余带着些狡黠的笑容,又让“他”看起来像个坏心眼且好心肠的女人。
萧遥道:“你自裁吧。”
萧蔷挑眉道:“多年不见,娘一上来就同女儿大战七日七夜,第一句话竟是这个,真让人寒心。”
不等萧遥那大部分还处于天兵的混沌规则之中的意识酝酿出合适的叫骂,萧蔷又笑道:“不过谁叫我是你的女儿呢。多亏了娘给我这……那具好身体,得以沟通天地之命,心寒这种小毛病,平日里注意保养就行了。”
萧遥这才勃然大怒,迟钝的反应和她此前在战斗中的惊采绝艳截然不同:“你少在那里披着臭男人的皮囊找借口!不管你是女人还是男人,我告诉你,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心里就不痛快!只有你死了,你的子子孙孙灭绝干净,我才能跨过我受过的耻辱和折磨,即便如此也忘不掉!忘不掉!我恨你们所有人!”
萧蔷叹道:“我没有孩子。娘是一时糊涂,给人骗了,我怎么能再给人骗了去喜欢男人?再说,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那具身体已经被蒸熟烤干、研磨入药,给这具身体的老爹吃了个一干二净。那也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不要叫我娘!不许叫我娘!我是萧遥,不是你娘!”萧遥尖叫起来,迟缓地挪动过来,抬手要再刺一根树枝进去,身形却虚幻了一瞬,重影层叠又归一。她咆哮一阵,最终还是退回了大树底下。
萧蔷暗暗松了口气,朝衣袖里吐了口血,又抬起头来,这一次没有再笑。李思城的皮囊还不错,身份也很舒坦,她已经习惯像一个好皇帝那样笑了,但显然萧遥并不喜欢。
母女之间又陷入了静默,萧蔷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使了个法术,地里便长出一张木椅给她坐。但是胸口那截树枝和这片桃林——也就是【人面桃花】本身浑然一体,她挣不开逃不脱,便来了兴趣,闭上眼思索脱身之法。
天黑过三次,在一个晨曦初露的清晨,一个朝气蓬勃、但显然有些挥之不去的油腔滑调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十年之期已到,晚辈柳扶风前来践约,还请萧遥前辈接见!”
两双妖媚的粉色眼睛同时睁开转过去,环绕中央地带的迷雾渐次散开,长成萧遥模样的树疖子此起彼伏地呼叫起来,桃树们拔地而起稍稍移动,让出一条羊肠小道来。
一青一白两名青年轻轻拂开挡路的桃枝,抖落一地露水,先后进入了萧遥的有效攻击范围。
萧遥上下打量他们一通,才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慢慢地道:“来得太迟了。期限早就过了。”
“前辈见谅,晚辈也是尽心竭力,为您量身定制了三套复生方案……大师兄,来帮忙拉一下投影。”柳扶风点头哈腰拱手赔罪,“萧遥前辈稍等,我们用图片和模型来展示一下。”
萧遥指着林花谢道:“你没死,是上次那个女的,把我的契约转移到他身上了么?”
林花谢下意识地摸摸脖子上的一圈伤痕,只摸到了一根挂着金铃铛的红绳。
“没跟我说啊,所以不是。”他道,“而且小师弟对这种事情的抗性比较好啦……咦,李师伯,您也在啊。”
他行了个礼,柳扶风也行礼,却批评道:“什么师伯,叫祖师奶奶!”
萧蔷心道要遭,萧遥已经抓狂了,尖叫道:“你还说自己没有孩子!好啊,一起去死吧!祖师奶奶?你儿子在哪儿?!把他叫来!叫过来!都来给我做肥料,回到我身体里来,还给我、还给我!”
林花谢拔剑险险挡住一击又斩飞数片钢刀般飞旋的花瓣,柳扶风大喝一声“萧遥”,开始念咒。
萧蔷吹了声口哨,笑眯眯地道:“进步很大嘛,小林。我早就说过,你们这一辈缺点杀气,不够果断。跟林九灯算是练出来咯。”
林花谢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她的笑容,又看看柳扶风,飞快地和萧遥战至一处。
果然,萧遥大骂:“还说不是?!好啊,原来是看不起我给的身体是个女儿家,偏要去做个男人,呸!蟑螂、臭虫、你的子子孙孙!我最恨有人骗我,罪上加罪,不可饶恕!”
林花谢险险避开一片花瓣,那花瓣利剑般直击萧蔷面门,后者张嘴咬住,咔嚓一声断了两颗牙。林花谢没想到有朝一日轮得到自己说这话:“祖师奶奶,您暂且少说两句话……”
萧蔷有些郁闷,一手抓住桃枝,不顾手掌滋滋作响逐渐化为焦炭,总算将它拔了出去,却没有丢开,而是握着它上前为林花谢掠阵。数招之后主次交换,萧蔷主攻,林花谢和柳扶风辅助,一鼓作气将“萧遥”击飞出去。
身着嫁衣的“萧遥”只能算萧遥的主要意识,她整个人零零散散地分散在【人面桃花】当中,自身的意志和混乱的天道混合在一起填充次方树木、土地、暗流、空气。三人皆知,现在激烈的攻击并非萧遥本意,而是道不允许他们的“掠夺”。
粉发红衣的“萧遥”再次在树下凝聚,三人严阵以待,却见她后退一步,颇为忌惮地看了柳扶风一眼,指指萧蔷:“你先杀了他。”
柳扶风惊恐地往边上跳了一步,道:“恕晚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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