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和柳扶风绕着巨大矮胖的雪山绕了一圈,在山下落剑。原本是黑龙江和白龙江的地方如今充盈着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澈雪水,山脚下的平原和丘陵上散布着高门大院,以及放牧、劳作、受罚的农奴。转过身去,雪山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反光,加上光明大日宫那纯金的殿顶的反光,一时间好像有三轮太阳并立于世。
一队僧人匆匆赶来,领头的面露为难之色,柳林二人对视一眼,硬是等他视死如归地说完了“李宗主已经提前到了所以恕我们无法接待”等客套话,才纷纷笑道:
“天听阁代表阎罗王。”
“一剑宗代表林花谢。”
柳扶风拿出了王印,林花谢则拿出了十年前从林四海那里得到的封灵玉。看着那一队僧人冷峻之中带着无语的神情,二人大为满意,嘻嘻笑了起来。
不知道在心里念了多少遍佛经压住杀意,那队僧人将他们引上山,入住了“他行宫”。这是一座石铁木混合构架的九层高楼,占地极广,专门用于接待贵宾香客;当年柳苏安等人在寒山寺休养的时候,山腰还曾是所有高僧沙弥们的住所。在同一高度上还有另外四座规格相同外形相似的“五色宫”、“他受宫”、“他想宫”和“别识宫”,据那队负责招待他们的僧人说“五色宫”是另一处待客场所,“他受宫”是下级僧侣住所兼伙房、仓库,“他想宫”是安置无月神女和仓储典仪器具之所,“别识宫”则是一处特殊的修行之地。
那些僧人不愿多跟他们说话,将人送进五楼的套间、说了些注意事项就走了,说是去接待其他客人。两人也无所谓,联系了住在五色宫的李岩清,确认了双方都没事,便在他行宫中逛了起来。
两人在楼梯上与江清河狭路相逢,后者带了江河江海等一众小弟,气派极了,两个“小辈”老老实实打了招呼侧身让路,江清河却还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因为林花谢盯着他腰间的“噬嗑”都要流口水了。
柳扶风笑呵呵地拱手代师兄道歉,却没阻拦林花谢。江清河也摆摆手说没事,却客气地接了一句这几日还请前盟主多多照拂,又问“柳阁主”是否方便给【出人头地】开几道后门,大家竭诚合作也不用受寒山寺的要挟。柳扶风说晚辈后生功力不够,空有技术没有实力,前辈说合作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我们也可以先解封临安让我妈出手嘛。如此来来回回几次,柳扶风在江清河想打人之前拱手告辞。
二人在二楼发现了严法随和严寒玉。
严师叔这些年来也没见老,甚至似乎因为摆脱了扬眉宗牛鬼蛇神的精神欺压,肉眼可见地精神焕发起来,甚至衣袍也精致了些。他依旧松散地束着发,后衣领子里插着拂尘“真刚”,正在跟带路僧人交涉,说虽然寒玉是我的侄女,但是同一间房还是影响不好……哎呀,套房怎么了,你们出家人能不能注意一点!多给一间房是会怎样?这次也没来很多人吧。好吧,那我咒死几个,让他们自愿吊死在贵宗门口如何?你们这样……
严法随正在说到兴头上,那僧人见了柳林二人,神色一凛,迅速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交出隔壁房间的通行玉牌,作了个揖溜之大吉。
严寒玉罩在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国师服中,站在舅舅边上又显得有点矮小。自白玉京交流赛后,她很少再化那么重的妆,多是在殷王朝为了给殷宫撑场面扮狠用的。此时那张有点圆的小脸红了一下,叫了两声师弟。
此处的辈分有些乱,白燕前身是严法师,算严法随的姐姐和严寒玉的母亲,又是柳林二人的师姐;柳林二人也不是完全的小辈。柳扶风排出笑容,严寒玉叫了师弟,便是决定各叫各的,皆大欢喜。
严法随也不怎么心虚:“哟,大师兄,小师弟,你们也来啦,这么霸道的?有宗主几分气度了嘛。”
“可能他们怕怀孕吧。”柳扶风为了表达自己对严寒玉的关心,又问道,“殷宫前辈近日如何?”
但显然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严寒玉面色一僵,勉强笑道:“没什么。养胎呢。”
柳扶风转过头去假装无事发生,林花谢又问:“怎么殷王朝排场比我们大,有两个名额的?”
严法随捋着不存在的胡须:“不要乱说,老夫是神机宗代表。如此盛事,神机宗却闭门不出,作为老员工实在是不忍心看见老东家错过这个机会。倒是你们两个……哦,我懂了。”
三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他又道:“你们知道安排我们住‘他行宫’的意思吗?”
两人俱是摇头,他道:“让我们这些人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及时改正回头是岸的意思。五色宫的客人不是那么受欢迎,他行宫的完全不受欢迎。”
林花谢赶紧道:“不欢迎江清河吗?太好了,我可以搭把手……”
柳扶风按下他的脑袋,义正辞严道:“我们做什么了就要我们注意言行,真是贼喊捉贼。不过既然已经被安了罪名,不做点什么就太亏了。”
严寒玉忽然动身,飞快地进屋关门开启禁制;严法随挑眉问:“所以?”
柳扶风已经开始脱外袍解小辫子,招呼道:“走,大师兄,来都来了,去大雄宝殿一游,我看佛祖塑像那么大就是给人爬的。张天齐的静室没搞成,换个寒山寺的也不错!”
林花谢道:“你不嫌硌得慌。”
严法随额头渗出冷汗:“二位还记不记得,你们现在不是柳生和谢林了,没那个实力跟大家对着干?”
柳扶风郁闷地道:“那样岂不是给宗门丢脸?我娘当年人都杀了那么多,我却连在佛祖头上兴云布雨的权力也没有。”
严法随叹道:“过两日正式开始了,还怕没机会拆了这寒山寺么?耐心点吧,小师弟。柳生能等千百年,你连这几天都等不了么?”
“所以柳生办事效率低下,不行。”柳扶风一挥手,“严师叔也小心点啊,活着就好。我和大师兄再去四处逛逛,师叔一起来么?”
严法随拍拍他的脑袋,又顺势揉搓狗头,道:“衣服穿穿好。”
三人离开他行宫,在雪山中慢悠悠地闲逛。林花谢看着这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到处插阵旗打暗桩的积极样子都嫌累,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拿剑扫雪。他走在前面,忽然想到了多年前柳生牵着李璋走在荒滩上、拿剑鞘拨开芦苇的一幕,撇撇嘴,哼了一声。
柳扶风以为他无聊了,道:“大师兄稍安勿躁,过两天有你打的。”
林花谢没好气地道:“我饿了行不行?”
“行行行,我们去看看寒山寺有没有些好吃的。实在不行我们下山偷……买两头牛回来宰吧,师弟我打听过了,玄野室的牛很筋道。”
“我个人不大喜欢这一口。”严法随老道地指点江山,“百花谷和千草堂中间那块‘静和林地’的牛更加肥嫩,烤来吃都不需要额外的蘸料。玄野室的话我比较推荐玄野猪,做烤乳猪最适合不过。”
说时迟那时快,林花谢目光如电出手如风,拔出“落英”甩了出去,立刻祭出【伏矢】,凝结灵力为箭与弦,回身射出三箭。随后他轻快地几下跳跃,拎回来四只全身漆黑、只头顶有花纹状白斑的小猪。
那两人纷纷赞叹:“不愧是大师兄。”
严法随又道:“大师兄要懂得可持续发展啊,我们三个人打四头猪来怎么分?”
林花谢一本正经道:“师弟一只我一只,师叔一只我一只。”
柳扶风鼓掌:“大师兄真是个天才!”
“那是!”
严法随对他们做作的演出一阵无语,摆摆手道:“别识宫就在附近,我们去借用一下人家的厨房。”
林花谢竟然还有点良知:“先在外面宰了吧,很快的。在寺庙里杀生是不是影响不太好啊?”
那两人也不提醒他这山上一片都是寒山寺的管辖范围,反正早就撕破脸了,何必给人家面子呢。林花谢也是手起刀落,将四只可怜的小猪开膛破肚清洗干净,还非常大方地将下水留给了野生动物,美其名曰昔有佛祖割肉饲鹰,如今让这四只小猪也参与一番这无上善行,下辈子投个好胎;阎王爷就在一边当面批准,一边摇铃超度一边说到了下面报我们的名字,刑期可打八折,刑满之后更是可以在转轮王殿走投胎快速通道,如果想留在天听阁考公也可以免一轮笔试。
如此胡说八道一番,三人毫无心理负担地在别识宫的防护大阵上开了个口,从后门摸进去,在二号厨房门口下了个幻阵,鸠占鹊巢开始烧烤。严法随不愧是能从林十一手下死里逃生的强者,竟然早早算到这一出,提前去借了【炉火纯青】带来。柳扶风也充分展现了这十年间的进步,同时在炉子里烤四只小猪,谈笑风生面不改色,视天兵强制的精神痛苦为无物。
从严法随口中,二人也得知了那日张嫣和神家姐弟狙击天听阁的缘由。
作者有话说:
小林:我是谢林,六十年前遭好兄弟背刺,但其实是金蝉脱壳转世重生,现在急需启动资金恢复体力,V我50助我夺回噬嗑宝剑,事成之后封你为北岳联盟盟主!
第180章 17-泰阿倒持(2)
双江城曾是堯王朝的特务机关及监察机构。王朝内外,阶级比双江城城主高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需要趋炎附势的时候不多,向下更是最好将全国官民得罪透了才能让皇帝放心,因此历代城主在堯王朝这滩烂泥之中都算得上公正无私。这一代的江清河虽然神秘狂傲了些,但人品和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上任盟主后就着手接班人的选拔活动了,这一点就比张天齐和谢林更负责任。
在江清河领导下,北岳联盟先是开会决定今后每一任盟主在任不得超过二十七年,且盟主所在势力在下一届不得参选;后来又制定了一张积分表,给各个高危任务评了分,哪方势力能在十年内给联盟带来最大的利益,该势力的代表者就是下任盟主,可以跟着现任盟主开始修行,也算是平稳过渡。没有散修和小宗门等反对,因为严格来说谢林就是散修,他建立联盟没有依靠任何其他势力,其他散修要是有能力把所有人按在一起打一顿当然也能当盟主。
张天齐坐镇太清上宗,张家很谦逊地退出了下一任盟主的竞选。但是张嫣毛遂自荐,改换门庭,代表茅山学社出战。目前积分战到了收尾阶段,茅山学社和无忘山遥遥领先——规则不是很有利于天地银行,经济发展折算的积分不高,因为百人议会认为白玉京的发展主要得益于每一个人的贡献,天地银行虽然调度有功但是实质贡献不大。——于是双方就各自取了积分表上评分最高的任务,去“渗透”天听阁了。
至于出入天听阁而不触发警报的高级通行证,张嫣用的是当年洛阳斩杀泰山王后得到的那份,神淑仪和神君仪用的则是神瑛的遗产。严法随觉得蹊跷,偷偷溜进无忘山探查,得知神瑛早就对无忘山乃至自己的历史产生了怀疑,一直在四处追查,为此曾经去天听阁卧底过,一路当上了天级人员,【造化小儿】就是他收容的;后来天听阁生变,堯王朝也越来越强势,他才放弃了那条线。
严法随说到这里一言难尽地看了柳扶风一眼,道:“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便又算了算……柳生这人有点缺德啊。”
“岂止有点。”林花谢在一边邦邦捶打面团做点心,顺口道,“严师叔就是太文明人了才会被大家欺负。”
“是这样吗?”严法随故作诧异,“……说到哪了,哦,是柳生引导神瑛发现无忘山的历史漏洞,又引他去天听阁的。这什么意思呢?我差不多算得出来他对无忘山做了些什么,他总不会是突然良心发现要让神瑛知道真相吧?”
柳扶风沉吟起来,他又道:“要是不方便说那就别说了,师叔我怕死。”
“哦,不是,我只是在想师叔想听刺激一点的八卦版本还是没什么意思的真相。”柳扶风诚恳地道,“毕竟师姐向来喜欢听前者。”
严法随纠结半晌,道:“还是说实情吧,我校验一下我算得对不对。”
柳扶风便说了:“首先神瑛算是半个玉横的孩子,嗯,林阿姨的兄弟呢。大师兄要是见了这位神山主得叫一声舅舅。”
林花谢不可思议地瞪了他一眼。
他继续回想:
“为了不被‘柳生’污染,我排除了很多无用信息,神瑛……啊,对,他是林十一的哥哥。当时德宗修炼到了关键时刻不敢冒失去修为的风险,柳生找上门去说能帮他封印这个胚胎,等他神功大成了再继续让它成长。结果柳生偷走了那个胚胎,德宗以为是玉横流产了,还松了口气呢,只是象征性地罚了柳生几年禁闭,这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至于跟神家人的性状相同,那当然是因为他是玉横的孩子。无忘山本就是人皇宫后裔,玉横更是血脉纯净的人皇宫原住民,她的孩子每一个都天赋异禀。柳生稍加处理,神瑛就这样诞生了。一开始,他是要将神瑛作为棋子安插在无忘山,在关键时刻搅乱成德玄隐天,助他一臂之力的。后来他看中了璋公主,神瑛就成了他给璋公主安排的磨刀石,至于棋子——当时玉清宗挖掘出谢林并将他唤醒,柳生觉得他更好用。”
林花谢翻了个白眼:“好吧。”
“哎呀,他怎么能跟大师兄相提并论,我也不是柳生呀。”柳扶风熟练地安抚了一下家属情绪,“柳生那会儿在书院也没什么地位,消失一下没人会注意。他杀死了当时的无忘山山主和他的儿子神瑛,用自己和那个孩子取而代之。玩了几年父子游戏之后,柳生装死离开了。你说良心发现也未必是错,就算是演的也有点真心在,不多就是了。可能是想让神瑛死个明白,当然要我说,更可能是为了让神瑛陷入混乱和绝望,再拿神家人做个天兵出来用用。”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没拿我做天兵?”林花谢问。
柳扶风咧嘴一笑:“不用谢。”
林花谢负气地转过身去,但柳扶风不在怕的,因为小猪烤好了。
他在烤制的时候加了不少灵药充作香料,【炉火纯青】的盖子一开异香扑鼻,却丝毫不油腻呛人,甚至隐约带了一丝天兵特有的精神影响。柳扶风将烤好的小猪摆盘装点,又去支使大师兄来拆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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