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风想了半天,不记得柳生有干这事,转头就跑去跟来办理入住的神淑仪打招呼了,还亲切地问张师姐怎么没来,后者说张嫣住在他行宫。宛晓霜在半路上遇到了宋新桐,两人是一起来的,看着相处得不错;宛连城后脚跟来,居然跟宋新桐住一间房。
一行人跟着李岩清进行了一些必要的外交活动,到了晚间,在僧人的劝说下才回了他行宫。寒山寺实行宵禁,并设置了配套的大阵,这些宾客初来乍到,还是愿意尊重一两天人家的风俗律法的。
三人走在黑暗的风雪之中,柳扶风伸了个懒腰,又裹紧大氅感叹道:
“换成【出人头地】那些说书人的故事,这些人个个都有主角之资啊。张嫣和神淑仪各自背负大宗门最后的辉煌,宛晓霜将踏着同门和同伴的尸骨一步步抛却懦弱登上顶峰,林九灯要强硬到底摆脱她母亲的光环真正成神,刘招娣会先复仇再复生然后改变这个残害她的世界,妙善卧薪尝胆一日翻盘;殷宫生活所迫踏上称霸之路,张天齐三年之期龙王归位,宋掌门扮猪吃虎一路打脸,宛连城另辟蹊径烧钱改命——”
“仔细想想怎么一个个的都比我像爽文?”林花谢不满道,“就我拿的是傻白甜剧本吗?虽然比你的舔狗剧本好些。”
“骗骗师弟可以,别把自己骗了,那不成谢林了。”柳扶风呼应了一下他犯的贱,继续得意洋洋,“而这样的故事往往需要一个最强大的终极敌人,使庸碌的世人团结在主角身边,庸人出工不出力分享打倒公敌的荣耀,主角则享受他们对自己功绩的见证,借他们因心虚而发的声讨,进一步地践踏自己的仇敌。柳苏安就是那个公敌,我们按理说是被送来试探铺垫、促进主角成长的炮灰。”
林花谢深以为然:“很有道理,话本里我这个级别的花瓶就是不需要知道什么事情在发生,只要在被抢来抢去的时候维持美貌和风度就好了。主角情深义重的普通家世女友祭天方便人家爆发,借着这份爆发力完成屠龙伟业,最后勉为其难地迎娶没那么喜欢但有权有势的美女……一般都是这样的,臭不要脸。”
“可惜,可惜,”柳扶风转着扇子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天下终究是人皇的天下,再怎么有主角之资,在这个时代都只能是我妈的垫脚石,大师兄也只能是我们柳家院子里的花瓶,砸碎了也不给人带走。”
“为什么是在院子里,我不能上桌吗?”
“那就是桌上的花瓶。”
林花谢表示满意,随后脑筋又转起来了:“师娘是人皇,师姐是太子,怎么感觉邵师叔和严师叔好像各自的大太监。”
柳扶风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我管东厂你管西厂,振兴宗门指日可待啊!”
严法随一甩拂尘,捏着嗓子和兰花指,道:“咱家还在这儿呢!”
三人在他行宫门前站定,仰头看向九层的一个窗口。许久,林花谢转向师弟和师叔,认真地道:
“我必须拿回‘噬嗑’。玉横是林十一杀的,江清河定然恨我们母子。而柳生坐视玉横痛苦千年不去给她一个了断,江清河更会恨他。十年前江清河无法使出‘噬嗑’的全部威能,但集结联盟之力,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解开了柳生的禁制。换句话说,他现在是唯一有能力真正杀死我们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柳:谜语人滚出扬眉宗!
严师叔:已经滚了,人家这不是神机宗代表吗。
小林:不愧是严师叔!
还是小林:我是学生,噬嗑送我( ′ω` )
第182章 18-三头对案
三日后,各方宾客不约而同地离开行宫,踩着积雪步入山顶宏伟肃穆的光明大日宫。
这些贵客没有一个信佛,到了这个境界,所有人最相信的都是自己,甚至其中部分人自身就是组织的精神领袖,自认为与坐在殿中的佛祖平级,甚至佛祖是死的,祂们还活着。在半山腰的行宫中等待三日,已经是这些狂徒能给出的最大的礼遇和涵养。寒山寺早有准备,因为柳苏安六十年前就为天下强者做出了最恶劣的示范:走入大雄宝殿,砸烂佛像碾碎住持,自己坐在须弥座上,要幸存者向其跪拜行礼。
一剑宗这次派来的是一个没见过的老头和抱着个婴儿的林双双。前者一看就是时日无多很可能临死拉一打垫背的恐怖分子,在场众人都留意了一番;林双双有点憔悴,宛晓霜见了他就很不自然地往远处挪步,不过这次他是跑去找柳扶风的。辞不达意地说了半天,柳扶风才搞明白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养小孩,心疼地接过那女婴安抚一番,喂了几滴百年槐树精的蜜乳固本培元,旁若无人地跟林双双交流起育儿要领来了。严法随补刀说你小时候是邵简喂大的,那个催乳药方我知道,你给林师侄炼几副吧。林花谢在一旁听得一阵恶寒,也挪着木屐跑了,去问候宛晓霜最近有没有进步要不咱俩练练。
正好宛连城也来问候侄女,顺便自来熟地拍着林花谢的肩膀道:“林九灯那副德行是没人敢娶,你还成了个断袖,可惜了林十一的天人之资,就此绝后啦。”
林花谢推开他的大手,乐观地道:“哪有,只要把你们都打成孙子,我娘就能子孙满堂,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孝子啦!”
“哦!不愧是柳苏安的徒弟,果真是内外兼修啊。”宛连城一脸的深以为然,一下一下地拍他的脑袋,看他忍住不反抗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犯完贱又去撩拨宋新桐,被反将一军。
林花谢吃了瘪,哭哭啼啼地去找小师弟卖惨,卖到一半又被一只大手拎着后衣领子提了起来,抬头一看是杨无敌来了。杨宗主日理万机,是刚到的寒山寺,打量了他一会儿,叹道:“谢林当年要是有你的脸皮也不至于落到那个下场。”
“那还是取决于柳生啦。”林花谢又开始语气平平地棒读,又举起手朝不远处的玉霆霓打招呼,“很久不见,小玉……掌门。”
蓝紫色炸毛双马尾少女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裹着那身庄严的掌门服饰踱开了。
杨无敌还是放开了林花谢,大步走去进行必要的外交活动了。大师兄松了口气,凑过去观摩小师弟怀里的女婴,伸手要戳被打开了。柳扶风瞄了他一眼,他委屈地道:“很干净的呀,今天都没握过剑柄,还戴着手套呢。”
“你力气太大,戳痛了她怎么办?”柳扶风批评道,“昨天……算了不说了,大师兄的力量掌控度没上来,最轻的力道都差点给我骨头折断,小孩子给你戳一下还得了?”
“哦,我故意的。”林花谢镇定地绕过他的手戳了戳小朋友的脸蛋,“你自己嫌我出工不出力,怎么还赖我掌控度不行?——二哥,小侄女起名了没啊?”
林双双又无实物表演了一会儿正确的抱小孩手法,才反应过来那声“二哥”叫的是他,呆了呆,慢慢地摇了摇头。
“照月。”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宛晓霜小声道,“王……王师姐说,你没、没起名字的话,就叫照月。”
于是林双双轻轻地接过襁褓,蹭了蹭女婴的脸颊,痴痴地笑道:“照月、照月……”
宛晓霜看着他这幅样子,多少于心不忍,却还是道:“你……你以后没有别的事,也不要来纠缠王师姐了。我们邀月剑派的女子是不会嫁人的。”
“不成亲。”林双双抬起头来,唇红齿白,痴然一笑,“王……你师姐……我去就好……”
林花谢悚然,拉拉宛晓霜的衣袖将她带到一旁,小声道:“你们小心点,他走火……也不是入魔,一剑宗是这样的。他喜欢你师姐的剑术风格,想跟她打,但以他如今的实力你师姐没胜算的。”
宛晓霜认真地应了,他却盯着她背后的剑,“哦”的一声感叹起来:“这是‘降霜’?嗯,我早就觉得清师妹用它是对双方才能的浪费,确实更适合你。”
她脸上的一片雀斑顿时色彩纷呈,嗫嚅半天,忽然转过身去叫了声:“表姐!”
——一杆长枪伴随着电闪雷鸣从天而降插入中庭地面,李岩清随后杀到,绕过明心住持掐住一个人的脖子,怒气冲冲地将其掼在墙上,喝道:“解释!”
刚刚带着几个小弟子从宝殿出来的明心住持道了声佛号,上前一步,正要劝说,她红着眼睛吼了声“滚”,手上青筋暴起,掐得更用力了。
她手中的那人气若游丝地叫了声“姐姐”。
扬眉宗的几人都惊呆了,因为失踪了十年的李岩月此刻身着红色僧袍,头戴辻莲宗小帽,没有半分受胁迫的模样也就罢了,连修为都涨了许多,正在李岩清的手下微笑。不仅如此,他激发出的用于抵抗姐姐那狂暴灵压的灵力,分明带着和那些法王相同的、无月神女的气息。
柳扶风先叫了声“月哥”,将抬未抬的一只脚还是没能迈出去。
明心后退三步,来到了“雷霆”近旁,左手依然立在胸前,右手却持禅杖虚虚地靠近了长枪周身的电光:“李宗主的这杆枪,不愧是堯王朝传国重器。”
柳扶风飞快地道:“那是天兵壬丑·【佳兵不祥】,被它碰到本命灵器有大概率横死,宗主先放了月……月师傅。”
宛连城笑出了声:“明明是佛家的东西,怎么叫这个名字?我们天地银行如今都不搞这种销售了,挂羊头卖狗肉啊。”
明心沉声道:“诸位此行都是为了【出人头地】而来,李宗主的家事可否先放一放,也好顾全在座诸位的……”
李岩清将李岩月摔在明心面前,环顾一周,厉声道:“【出人头地】和妙善的事都得过了扬眉宗这关,轮不到你们这些逆贼发号施令!本王先清理门户!”
“什么门户呀,姐姐?”李岩月跪在地上仰起头来,“你们有把我当成一家人过么?”
“你什么意思?”李岩清居高临下地凝视他,右手几乎要将“雷霆”捏断。
李岩月眉眼弯弯,笑得心平气和。柳扶风却定在原地,屏住了呼吸:他以前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可怜神色,今天头一次露出这种毫无诚意的笑脸,以至于以往的卑怯没来得及全然褪去——这张脸实在是太像邵简了。
显然李岩清也发现了,瞳孔一缩,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李岩月摸索着坐直了,仰望着盛气凌人的姐姐,又看向柳林二人,轻柔地道:“扬眉宗只来了这么些人么?”
严法随道:“别想了,扬眉宗的请帖给师叔我改了一改,只此三位。你也是够狠的呀,月师傅,莫不是想再来一次瓮中捉鳖?”
李岩月叹了口气,倒是没有失望,只是苦笑道:“我十年前就在寒山寺了,你们也没有一个人想起过我,要来救我么?”
林花谢举手:“我也自身难保,而且也没人来救我啊。”
“我如何能与大师兄相提并论?”李岩月嗤笑道,“大师兄天资过人,即便放在表世界也当得上一声天才,我却从小孱弱多病,连读书都费劲。你是柳宗主的故人之子,她对你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上心,而我呢?只有一个疯疯癫癫一心等待夫君的母亲,一个成天不是处理政务就是修行练武的父亲,还有一个权欲熏心从不正眼看我的姐姐!这也就罢了……也就罢了……!因为后来小柽出生了,他和我一样没有像样的亲人朋友,我们可以相依为命!娘亲走了没关心,父亲喜欢柳宗主更好,我们可以真正成为一家人……可是大师兄,你来之后,连小柽都忘了我,要我一个人养病——我究竟有什么病,连邵简和萧蔷都拖了二十多年治不好?”
“……这就是十年前你吃里扒外勾结联盟的原因么?真是没用的东西。”李岩清道。
“啊,我当然是没用的东西,天下又有几人跟姐姐比起来不是废物?”李岩月膝行上前,抓住了她的衣摆,“可我不恨姐姐,也不恨任何人,我爱你们啊。我只是想要自己的亲人在自己身边,你们何必为那些几十年不知悔改不知好歹的贱民如此奔波劳碌?临安人不是恶魔,表世界的人也不是,江盟主他们并未滥杀无辜不是吗?柳宗主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而导致的伤亡,远在那之上,可你们不也依然尊她为上吗?临安、联盟、寒山寺,都是说得好听,什么天下苍生,贱民就是贱民!”
李岩清踹了他一脚,双拳紧握:“胡言乱语、荒谬至极!爱?那不过是你为自己的软弱和愚蠢找的借口,少自欺欺人了!”
“姐姐不理解我没关系,我明白的,扬眉宗和临安是为了让贱民过上好日子才存在的,你们是为了那么伟大的目的处心积虑,而我从来没有机会参与其中!”李岩月爬起来,满嘴都是血还哈哈大笑,“可是小柽,你跟我不是一路人吗?庸人、废物、蠢货、贱民!天下众生皆是如此,你其实至今还是这样想的吧?本性难移!你不是一直觉得临安是柳宗主的累赘,连父亲都是她的拖累吗?我帮你一把,帮宗主一把,有什么不好的!”
柳扶风眼神空白地回想了一下,记起自己小时候的确跟李岩月说过这些;他还以为自己只跟亲娘抱怨过这些呢。
他扯了扯嘴唇,道:“我娘主动毁掉临安,和在别人胁迫下毁掉,自然是不同的。人活着为了一口气,我娘尤其如此。就是因为不喜欢别人明里暗里的胁迫,她才能逃出叫魂沙漠,离开上清宗,连堯王朝的皇位都不屑一顾。你叫来的那些人是来威胁她的,她当然要跟人家拼命,而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当然要奉陪。”
李岩月激烈地道:“对,我从小是个弱者,一个没用的随时会死掉的东西,我不知道她那样厉害的人物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那一口气那一点无谓的意气究竟有什么意义!都是毁掉,都是抛弃,形式不同而已,他们会抛弃我,到了某一日也一定会弃你而去!”
“我知道啊。”柳扶风终于微笑道,“柳生就是为了让她们能够弃他而去才战斗的。而我,也一开始就为此而努力。能见证妈妈斩断一切证道真神,是我这个没资格出生的孩子的无上荣幸啊。”
“呸!”李岩月骂道,“你先让大师兄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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