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风撇撇嘴,也没有很失望。红姐好奇道:“哦,原来十一开的天里没有自然产生的灵气吗?是了。堯王朝的龙脉被……咳咳,是没有那么多可以用。”
柳扶风张口就来:“李师伯重伤要治病,不小心就吸干了啦。”
“李师伯?能压柳苏安一头的,不会是李思城吧?”
严法随脸色一变,正要喝止,红姐已经摸着下巴问了出来:“他不是早就死翘翘了吗?”
正在躺尸的白燕刷地睁开了三只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柳扶风压低了声音,推开严法随,兴奋道:“愿闻其详,愿闻其详!”
红姐看了严法随一眼,一双狭长威严的红眼睛里同样闪烁起了八卦的光芒:“你们那边还有个活的李思城?不会吧,招魂?柳苏安真跟他有一腿?那也不对,他不是有老婆吗,那个什么妃。柳苏安能容忍他三心二意的?不阉了他不错了。”
柳扶风道:“我刚说的是重伤在养病呢,可能就是,没死透嘛。”
“什么病要连续三十年抽干一界灵气啊,我看重伤的是柳苏安吧。”红姐突然想通了,咧开嘴邪气地笑起来,“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那不重要。”白燕摆摆手,三只色彩形态各异的眼睛齐齐看她,“前辈为什么断定原本的李师伯已经死了?”
这下连严法随都不由正襟危坐,竖起了耳朵。
那双火焰与琉璃般的眼睛缓缓扫过桌边四人,长久的沉默之后,红姐微微一笑:
“因为,向皇宫投放【梁上君子】的人,就是我啊。”
严法随的脸色变了。
柳扶风问:“【梁上君子】是哪一号天兵?”
“甲巳。”
“噢,甲字部的。长得好看吗?”
红姐一愣,沉吟道:“今后你们要是遇到神氏一族的人,就知道了。”
柳扶风不再纠结,又问:“它能定向执行指令?残留的活性很强啊。具体什么效果方便说说吗?”
红姐道:“李思城还活着,但是他的魂魄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会逐渐变成【梁上君子】的一部分,最后剩下一具活尸,受我操控。要不是这一出,张天齐要败他哪有那么容易。”
柳扶风道:“那就没有别的可能性吗?”
红姐道:“甲字部是我们了解最少的,一般大家收容到甲字部的天兵都要藏着掖着,要么是怀璧其罪,要么是付出代价太大怕被人趁虚而入。堯王朝没有位阶在甲巳之上的天兵,所以我们才有把握。十一为此辗转多地,似乎寻到了原初的七大天兵之一,可在她去寒山寺会和之前,堯王朝彻底覆灭,柳苏安卷起九座大城逃亡紫玉清平天。”
白燕摸着下巴:“那现在的李师伯是什么人?湘妃娘娘知道吗?清师妹呢?”
柳扶风道:“李大伯是真喜欢我娘还是受身体影响啊?”
严法随一人敲了一个板栗,罕见地严肃道:“回去之后这话不许跟你们师娘提。”
两人点头称是。红姐骗到了情报,也心情不错地站起身来,说着时候不早出门去了。
白燕没躺下去,跏趺而坐,梳理灵流。严法随跑去镇上扫荡古籍,柳扶风嘟哝着去隔壁看看大师兄,也溜了。
客栈顿时清净了。
午夜时分,红姐正在屋里,拿着面镜子,不是梳妆打扮,也没有左看右看,反而有些严肃地盯着镜面,正要说些什么,一阵敲门声响起。
她收了镜子,道:“请进。”
推门而入的赫然是林花谢。
他关好门,低低地叫了声:
“红……师伯。”
女人一头红色卷发披在背上,比之干净利落的圆髻更显得她气势凌人。林花谢看着却并非被她吓到,那张低下去的小脸上带着一种近乡情怯的羞涩。进屋第一件事,他解下“落英”搁在桌上,随后足尖轻点上了凳子,一双木屐都碰不到地。
红姐笑道:“小林,让我靠近些看看,好吗?”
“嗯。”
林花谢还没动,红姐一脚勾着凳子往他那边拖去,撑着脸,借着劣质的烛光打量起了他的脸蛋。
半晌,女人叹了口气,温和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花谢犹豫着抬起头,小声问道:“您能不能给我讲讲我娘的事?”
红姐又是一愣。
林花谢只是个头长得慢,这会儿也十五岁了,知道自己这么说实在唐突,低下头去,绞着双手:
“师娘口中的我娘无所不能,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世上最强的真人。就像一个神一样。可是这世上其实是没有神仙的,对不对?我想……我想知道我娘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是个很好的娘亲,但是、但是……”
他说着说着,两只漆黑的眼睛里忽然掉下豆大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红姐轻抚他的脊背,他只是低头抽泣:
“你对我真好。我知道是为了我娘的缘故,可是你说我像我娘,不是看脸,而是眼神,那是我自己的东西对不对?我爹说我不是……我好羡慕师姐,至少她有个好父亲;我更羡慕小师弟,师娘护着他,邵师叔什么都依着他。我姐姐,收养我的姐姐却是个坏人,被师娘打死了……”
红姐安慰道:“柳苏安哪里看得上邵简,多半是借他生个孩子用用。柳苏安为了十一对你好,邵简多半也是为了讨好她呢。邵简是不是对你也很好?”
林花谢难为情地擦了擦眼泪,抬头道:“邵师叔给我治病,对我好的。其实不管是为了什么,有人对我好我就很高兴了。人的恨也是很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不在乎,可为什么偏偏是我爸爸呢?”
“王水从以前开始就是疯疯癫癫的,一年到头没几天脑子正常,你管他作甚。”红姐骂起王水来嘴皮子飞快,马上又换了副面孔,“他哪里会带孩子,邵简给你治病就是你这灵肉分离的病吧?我看就是给他害的,对不对?”
林花谢只是摇头,看在旁人眼里俨然是乖孩子给坏父亲开脱。红姐道:
“邵简本事还是有的,但到底是后辈。可惜他师娘和你三叔都走了,否则我怎么也要带你去找找的。”
林花谢茫然道:“我三叔?邵师叔的师娘?”
“邵简的师娘就是‘药神’萧蔷。他没跟你们说过?那真是不孝。最近几十年说的‘医药神仙’版本都是林三笑和邵简,欺负萧蔷一个女人死的早。”红姐顿了顿,又道,“说来也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你三叔就是死在这阳灵镇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花谢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说我还有个姐姐,叫林九灯,是不是?”
红姐顿时不自觉地微笑起来,笑容中还有几分自豪:“是。你们今后一定会遇到的,她是个跟十一很像又很不一样的孩子。”
“娘对姐姐好不好?”林花谢的双手放在膝头,颇为渴望地望着她,“我听说娘离开一剑宗的时候,姐姐已经很大了。娘对她好不好?”
红姐犹豫了一下,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十一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了九灯。”
林花谢的双眼闪闪发亮:
“她一点也不担心失去修为吗?”
“十一不怕从头再来,她觉得从头再来,她只会走得更远、站得更高。事实是她做到了!”红姐挺直了胸膛,骄傲地道,“她怀着九灯的时候领悟了开天剑的真谛。她失去了修为,可不过三节,她一人一剑,不用半点灵力,击败了宗主。”
她低头,又道:“她回到院中,会抱着女儿,喂她吃奶,哄她睡觉,左手抱着她,右手提剑起舞。她带九灯参加那些狐朋狗友的聚会,下山逛凡人的街市,买零食给她吃。九灯长大了一些,她便亲自教她剑术,却也时常关心九灯喜不喜欢练剑,说九灯若是更喜欢别的兵器法门,她便去求擅长的道友们收徒。九灯随她,天赋绝佳,母女二人时常拆招到深夜。宗门长老来请,十一常常带着九灯就躲去山下行侠仗义。比起灵气充沛的宗门腹地,她更喜欢乡野山林和城镇闹市。”
“红姐姐昨晚在天地银行说的那一番话,虽然有表演哄人的成分,可我很喜欢。其实……其实我从没有真的觉得自己是林十一那么厉害的仙人的儿子,从小就是个不好管教的野孩子。”少年憧憬地笑着,眼泪却再次滚落,“我也好想做她的孩子呀……”
红姐揉乱了他的头发,道:“你本来就是。”
少年跳下凳子,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林花谢回到房中,柳扶风和白燕正在下棋。
柳扶风盘在椅子上,摩挲着下巴思索棋路,被他踹了一脚椅子腿才回过神,“哦哦哦”地掏出【非毒】展开一个结界。
两人看着他,他喝了口茶才道:“他不是一剑宗的人,也不是女人。他大概率,是我娘的倒霉前夫。”
连白燕都没忍住,跟着柳扶风“哇”出了声。后者拍着他的肩膀,一脸兴奋:“难怪严师叔跟见了猫似的,他把人老婆拐跑了啊!”
林花谢道:“唉,我以前看邵师叔已经很可怜了,红师伯更可怜。”
白燕面色不善:“你什么意思?”
林花谢道:“邵师叔比不过李师伯我是能理解的,红师伯哪哪都比我爹强呢。”
柳扶风赞许地点着头,两人遭到白燕铁拳制裁,望天望地不说话。
半晌,白燕道:“无论如何,林花谢你这几天老实点,千万别露馅。”
“我知道的啦。”林花谢撇撇嘴,从柳扶风那摸了两块点心,美滋滋地嗅了嗅,懒洋洋地道,“美人计装可怜嘛,小师弟这么熟了还不是一天天地往下跳?不过要是人家带六道结社来围追堵截,那就没法了。”
作者有话说:
小林:有没有骗到人还是其次,这个贱我一定要犯ww
第20章 09-凤凰于飞
“大师兄你吃什么呢这么香?”
林花谢跟个仓鼠似地咵叽咵叽嚼着,闻言眼皮子一抬,吐字清晰:“红姐姐给我的火晶脆果,加强魂魄的天材地宝。一剑宗的特产呢。”
柳扶风立马举起右手嚷嚷起来:“严师叔,弟子要告发大师兄私通,吃里扒外,罪不容诛!”
“吃里扒外怎么了?”林花谢哼了一声,“我吃人家的饭干自家的活不好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大师兄你本来就够短了……”
“红姐请我吃的,又不是我有求于她。再说我本来就是柔软可爱的美少女……”
“大师兄我看你嘴挺硬的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喏,你要不要试试啊?”
“行了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严法随嫌弃地摆摆手,“我啊,我都嫌丢人。你们能不能学学其他宗门的门生,啊,好歹当着人家红师伯的面正经一点!”
一行人走走停停,中途还放林花谢出去渡了个劫,这一日已经到了朱明曜真之天东北方的青凤城附近。远处的地平线上,罗浮群山从云层中探出此起彼伏的尖角。被称为“通天阁”的主峰好似擎着一颗米粒大小的太阳,即使远隔万里,也能看见金顶的耀眼光芒。
林花谢看着是长大了一岁,这两天又吃灵力吃撑了,脾气比白燕还差,这时杠了一句:“这么多天也没其他宗门的门生给我们打样啊。”
严法随噎了一下,没好气道:“没有不是很好吗,带队的是我不是别人,打起来没人给你们掠阵。”
林花谢难受地晃来晃去:“可是我好想打架!”
柳扶风在一旁说风凉话:“是啊是啊,大师兄一下子蹿了两寸,也需要习惯一下这具身体。”
白燕踹了他一脚,又跟林花谢说:“昨天要你跟我打你怎么跑了?我也渡劫在即,浑身经络堵得难受呢!”
林花谢卡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昨天小师弟邀请我去吃夜宵呀……”
柳扶风脸色一变,迅速甩锅:“师姐明鉴!昨晚是严师叔不见了,我只是把师兄骗出去抓他罢了。”
严法随也推卸责任:“我看你们红师伯不见了就追了出去。”
红姐正要说些什么,前方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临安地貌多变,表世界也没安全到哪里去。由于大部分地区灵气充裕,加上天谴病约束,妖魔鬼怪到处都有,还很有些地域特色,更别说还有些常年无法收容的野生天兵了。因此,凡人的人口流动性是非常低的。
但是,前面一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山珍海味香飘十里,竟是有人在城外路边办婚礼。
一行人向前走去,见大路边的野地被清出一块,铺上红毯摆上宴席,奏乐的是一群阴森森的小鬼,在场地后面做饭的是几只形似野猪、人立而起的妖怪。
前方竖着一块木牌,看着是千年老树的芯材所制,散发着浓郁的灵气和生命力。牌子上行云流水般刻了两排字,左边是“风雨城”,右边是“风糖”。宴席的另外三张大桌子已经坐满,一个个的一脸敢怒不敢言,看着还挺害怕。
红姐叫道:“这不是我手下吗!”
严法随“啊”了一声,红姐道:“我镖局的人啦。我还说要他们自己回家去算了,怎么这么倒霉呢!”
那头,一右眼戴眼罩的青年正带着新娘子敬酒,想来就是牌子上写的二风了。新娘子戴了凤冠没上红盖头,个头只到新郎官胸口,一张古灵精怪的脆嫩小脸露在外面,左眼赫然也戴着一个眼罩。
风雨城的五官深邃,线条锋利,左眼是一种深沉的湖蓝。他带着风糖站在唯一一张空桌前,两人相视一笑,他举杯:
“我们兄妹二人今日要第五次结为夫妻,叫朱明曜真之天的天地也来见证一番。各位不用在意那些小礼,吃好喝好,算是我们夫妇的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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