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男人揪住他衣领就要把他丢出战圈,忽然浑身一抖甩开了手。林花谢也愣了一下,两人双双中刀。
火炎焱还好些,及时横剑挡住,只是因姿势不对被震出一口血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咆哮一声,反手一掌又击碎了一把鬼头刀,葬花随后就到,当胸刺穿王水之后又狠狠向侧下方一划,狠狠切断对方数根肋骨和肝脏,收剑后腿出如鞭,击在那道巨大的伤口上,王水登时倒飞而出,落地时血猛地从嘴巴和胸口大腿上喷射而出,接着停也不停地汩汩流淌。男人发出几声嘶鸣,气管霎时被血流堵住。
血一接触葬花便蒸干化灰,那火红的剑身依旧光辉璀璨不染尘埃。火炎焱转过身去,只见林花谢右手拄着落英,血从袖管里沿着剑柄往下流淌。
刚刚王水那一刀从林花谢左肩劈向右腹,少年胸前衣衫碎裂,伤口虽深却断断续续——定风波没能斩断【圣人劫】。他勉强抬手摸了摸额头的红绳,只是一碰便有血沿着鼻翼淌到了下巴,滴落在地。
他无力地垂下手,那条短短的马尾辫刷地散了开去。
当的一声,落英坠地。
火炎焱缓缓走近前来,闭眼不愿看那张早樱般的茫然面孔,高高举起长剑。
少年发出一声风一样轻的叹息,仿佛在濒死的幻觉中见证了幸福的终极,轻轻靠在了青年怀中。
下一刻,火炎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林花谢将绑头发的那段【圣人劫】生生塞进了他胸前的伤口。
凡是心有恶念之人触碰【圣人劫】便会遭受灵魂与肉身的极端痛苦,而这种痛苦绝无适应的可能,完全按照触碰者的承受极限产生。火炎焱的那处伤口靠近心脏,顿时疼得蜷缩起来,颤抖着抬手想取出红绳。而他只是摆了下手,林花谢被擦了一下就飞了出去。
林花谢滚了几圈才停下,爬起来的同时鲜血从口鼻喷涌而出。他擦擦脸,伸手召回落英,哑声道:
“我和我娘长得很像,却比她还要年轻美丽,是不是?你也没有比我爹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个看到漂亮脸蛋就走不动路的臭男人。你喜欢的要真是我娘自身,刚才为什么犹豫了?”
火炎焱狂叫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懂什么!我对十一……我只是想起十一……”
“我身上没有乳臭味哦。”林花谢看着他,吞了几颗丹药,喘着气笑道,“我头一回尝到牛乳的时候,已经八岁啦。小师弟拿牛乳兑了师娘的金骏眉,加了糖请我吃。师娘打了我们一顿,半夜却托邵师叔给我做了一盘莲蓉饼,还叫师叔不要说出去。”
火炎焱没管他说什么胡话,握紧葬花和左拳,咬牙切齿,一步一脚印地走来,似是要证明他不怕这【圣人劫】。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从他身后的半空浮现,掐住了他的后颈。
那女人的长发有着海水的色彩与光泽,被海螺般的钗环束起,似有水光荡漾。她咯咯笑了起来,一开口竟是个清脆骄矜的少年男声,正是那日的“徐婆婆”:
“你还是算了吧,轮着输给人家父子俩,丢不丢人?垚姐姐派我来抓你回去。”
“滚!”
“哎呀,真是不识好人心……不对,我们本就没有,是你昏了头,以为自己有。女人说到底还是人,有什么好的?”
火炎焱恶狠狠地回头:“你马上滚,否则我连五行宫一道拆了!土圭垚有什么脸叫我回去?!”
水沝淼从背后抱住了他,恶意地拿胸部蹭他的后背,修长白皙的双手暧昧地贴上他的伤口,弹出了红绳。蓝发青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林花谢头晕眼花耳鸣的没听见,眼睁睁看着火炎焱惊讶地问了句“此言当真?”,就被那不知是男是女的美人带走了。
少年一屁股跌坐在地,劫后余生般惨白着脸疯狂喘气,半晌撑着落英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王水身边,低下头去。
王水神色变幻,一对瞳孔不住收缩,最后还是涣散了。他痴痴地道:
“十一。”
“我不是她。”林花谢轻声道,“只是相貌的话,姐姐比我更像她吧?她离开一剑宗,也不是因为选择了我。妈妈选的是你啊,父亲。”
王水躺在地上,明明双臂骨骼都碎裂了,却呆呆地抓紧了两把“定风波”。
林花谢单膝跪地,将几颗丹药塞进他嘴里,从怀中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箓。
那符纸有着深渊般的黑色,像他的瞳仁一般,好像什么光线到了这里都会被吸收殆尽。纸上有几处反光,那是凝固的血画就的纹路,被他捏在手里的时候,那些血纹像活物一般躁动了起来。
少年扯开父亲的衣襟,将黑符贴在后者心口,集起全部剩余的灵力,用力往下一拍!
一条与“神眷者”通道截然不同的纯白通道冲天而起。
林花谢叹了口气:“这是小师弟的试验品,逃命还是很有用处的。和我不同,小师弟的运气很好的,你不用担心另一头是陷阱。等你养好了伤再来找我吧。”
王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林花谢只是坐在地上,漠然看着父亲在这道白光中消失。
半晌,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嘴里倒了半瓶爆灵丹,提剑朝柳扶风和白燕那边走去:
“嘛……下一次再见的时候,你就打不过我啦。”
不知何时,天彻底黑了下来。低空雷云密布,寂静得像毁灭的前奏。
作者有话说:
师兄:和我不同,小师弟运气好(可怜)
还是师兄:美少女运气不可能差,都是你们拖累我(喂)
第22章 11-封豕长蛇
风雨城仰头看着空中那方金光四射、又隐约带着鬼气的大印,道:“泰山王印。”
洛阳为李璋擦了擦嘴唇,竟没有抹下半点口红。女将像一杆黑枪矗立在雕花木椅上,双目低垂,眼睫如鸦羽,整个人一动不动。
柳扶风扭来扭去,看着远处缠斗在一起的三人,有点坐不住了。
这时,洛阳抬头道:“严法随。”
接着又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通柳扶风:“萧蔷前辈于我夫妻有恩,我劝你趁早离开。”
严法随讪笑道:“神威将军好记性。我这种无名小卒……”
“昔日的神机宗头号客卿长老,我不至于认不出。”洛阳打断道,抄起长枪站了起来,“我不是来找你们的。要怪就怪神机宗没用,这朱明曜真之天是天听阁来得,九龙阁来得,我们这些王朝余孽也来得!”
风雨城与风糖从容起身,前者道:“既然神威将军拿出了这泰山王印,我二人虽是秦广王座下,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风糖冷冷地道:“何况还有你身边那个东西。”
洛阳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话音未落,一柄斩马刀当的一声砍在长枪中段,被挑了开去又立刻灵蛇般贴着枪杆滑了下去要刺人手指,竟是风雨城抢先出手了!
风雨城大怒:“谁敢杀我老婆!糖糖这么可爱,阎罗王都夸过呢,你才找死!”
洛阳寒声道:“对殿下出言不逊,千刀万剐都不足以为诫!”
两人一击即离,谁也没有占到好处。洛阳将李璋护在身后,后者只是背着长枪,身姿挺拔,似在睥睨众生。
风雨城忽然垂下刀尖,一个鞠躬:
“真的很抱歉,将军。糖糖自小患有眼疾,我二人遍寻名医不得,在下最近才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她,方才对公主殿下出言不逊,想来是还不习惯这只眼睛、一时间凭气息妄下定论了的缘故。不过请您相信,糖糖绝非性格恶劣的女子,只是秉承着对天听阁的一片忠心,想要收回公主殿下身上的天兵。假使殿下果真是因为那天兵变成了这样,还请将军暂时放下成见,你我双方合作共赢才是。”
洛阳冷笑道:“瞧你人模狗样的,也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没骨头的东西,跟九龙阁一路货色!”
风雨城平静道:“王朝的战争一直依靠九龙阁的兵器,如今的九龙阁是靠什么起家的大家也心知肚明,不过是堯王朝精神上的延续罢了。还请将军收回前言。”
洛阳正要再说什么不客气的话,一个洪钟般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天而降,来人在落地的烟尘中哈哈大笑:
“九龙阁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大放厥词!”
洛阳生得高大魁梧,却为了侍奉李璋,有意打理过仪容,憔悴阴沉的国字脸上一点胡茬也没有;这名男子却是真正的虎背熊腰、身高九尺,满脸凶悍的横肉之上须发怒张,老虎般的双目却又清澈透亮,有些和善亲切。
这个男人青衣纁裳,双肩绣有龙纹,立在地上像一座岩石叠砌的山。他并未佩刀,左右手各持一柄金瓜,仰头吐出一声悠远雄浑的龙吟。
白燕脸色剧变,低声道:“不是……不是这个!”
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位“龙”要来!
风雨城竟朝来人拱了拱手:“原来是蒲牢前辈。三年前我和糖糖在小有清虚之天办婚宴,您还赏脸来吃过酒呢。”
蒲牢笑道:“你分明知道我要来,还那么说九龙阁?”
风糖对他笑了笑:“组织是组织,个人是个人。前辈本来也不喜九龙阁的行事风格,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弃暗投明,入我秦广王殿如何?”
“不对,不对。”蒲牢摇头竟带着呼呼风声,他低落地道,“我以前很喜欢九龙阁的,如今想走,却是不给我走了。唉,我不想跟你们打的,来是要找个三只眼睛的女娃娃,想说一声,睚眦盯上你了,快跑吧!”
洛阳的气势提到了顶点,灵力威压如狂暴的龙卷通天彻地。
他说:“穿着这身衣服就不要假惺惺的了。是了,九龙书院原就是个专出伪君子的地方!”
蒲牢哈哈大笑,也不辩解,双手金瓜当地互相一锤,在震荡之中喝道:“那就来吧,小辈!也让老夫见识见识神威将军跟书院那些虚有其名的小辈有何不同!”
黑甲将军一枪点出,天地共鸣如万千亡灵步伐齐整地跟随冲锋;紫髯巨人举起双锤,上身衣衫瞬间碎裂!两人杀到一处便是天崩地裂,严法随提溜起柳扶风和白燕就跑了,李璋居然跟了上来,把他吓得够呛。
一边是洛阳和蒲牢,另一边是王火林三人,新娘子和新郎官默不作声地一个持九节鞭、一个握斩马刀,堵住了剩下的两个方向。
风糖那只深沉的蓝眼睛望向了白燕,渴望地道:“三只眼睛?”
白燕眨了眨眼睛,抬手解下额头黑纱,露出了那只正中横着一道伤疤的竖眼。
风糖点点头:“你有三只眼睛,给我和城哥两只,也还剩下一只。一只眼睛足够用了。”
白燕道:“一只眼睛够用,为什么还要拿我的眼睛来补你们的?”
风糖歪了歪脑袋,迷惑地说:“一只天眼岂不是强过其他眼睛百倍?你有它就够了呀。我又没有要你挖天眼给我。”
风雨城道:“主要是糖糖很喜欢你的眼睛,我也觉得漂亮。”
白燕笑出了声:“谢谢夸奖,你倒是诚实。不过等会儿还有人要来取我的天眼,你们怎么说?”
风糖一抬下巴:“那就跟我和城哥没有关系了。”
白燕道:“可是,我这三只眼睛才能构成一只完整的天眼啊。”
风糖皱眉打量了她一会儿,牵起风雨城的手:“那我不要了。城哥,咱们走。”
“那不行!”风雨城道,“糖糖好不容易有个想要的东西,今日还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哥哥说什么也要给你弄到手。便是九龙阁的阁主来了,你我兄妹携手,也未必会输!”
说到这里,两人齐齐一愣,看向李璋。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生出,他们一前一后地靠着彼此大笑出声,指着李璋说不出话来。
柳扶风看不下去了。
“二位,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人家遇到了困难,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好歹别指着人家笑啊。”
夫妻两个却谁也没有理他,风糖自顾自地道:“那我们先抓李璋,再取那小姑娘的眼睛,好不好?眼睛是给我的,而拿住了璋公主,最好再收了这方印,泰山王殿的继任者非城哥莫属。”
“糖糖一向这么贴心。”风雨城感动地捏了捏她的小手,深情道,“待我掌管一殿,便将爹娘接来一起住。到时候,接不接受就由不得他们了!”
柳扶风展开双扇,各式符箓哗啦啦地凭空翻飞形成数个圆圈;白燕咬破右手食指与中指,将鲜血涂抹在眼皮与剑锋。李璋依然一动不动,但她背上的长枪如风蚀的壁画寸寸剥落,随风而散。
严法随拂尘一甩,叹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当我是死人?我也是要面子的。”
柳扶风提醒道:“严师叔,这话说得不吉利啊。”
严法随批评道:“年轻人拿出点朝气来,不要一天到晚信什么祸福吉凶。尽人事然后才能知天命懂不懂?”
“我的人事就是研究天命啊。”柳扶风还穿着那身宽大的绣花白袍,此时像登场开幕一般抖了抖袖子,挡在了李璋身前,“天命、天眼、天兵、天道,我都很喜欢,与之对应的阎罗地狱我也想见识见识。但我更喜欢美人,尤其见不得美人落难……”
“你放屁。”白燕掷地有声,“你天天欺负你大师兄。”
“一个巴掌拍不响啊师姐。”柳扶风委屈道,“大师姐你扪心自问,听大师兄讲话你想不想打他?”
白燕微微一笑,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当中的四爻阴阳变幻,像荷叶上的水珠分分合合。
她说:“我向来是直接上手!”
语毕,风糖的九节鞭击在【非毒】的结界上,严法随的“真刚”拍开了挑向白燕的斩马刀。白燕双手一拍发出清脆一响,风雨城脚底一顿,打断了风糖的节奏。
白燕手腕一翻,袖中滑出两把一尺半长的短刀被她握在手中,雨燕般轻点地面来到风雨城身后;风糖叫了声“城哥!”,一张金色符箓在她近前炸开,九节鞭从中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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