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去过云府一次,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朕很清楚,你与这些毫不相干,自会护着你。”
文昭搓了搓云葳的脑袋瓜,语气很是轻柔:“起来吧,有朕给你做主,你少些思量?”
“皇子殒命在此,南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陛下,是否要宣战了?”云葳忽闪着杏眼,索性转了话题。
“安阳王府与南绍,不知是几时勾结一处的。南绍送皇子来此,本意绝非求和。国书入京的那天,朕便知道,此战无可避免。也好,他们本就蚕食了我朝南疆五州的土地,是时候还回来了。”
文昭揽着云葳的手紧了紧,语气里并无丝毫担忧,好似胜券在握一般。
“陛下,那晚云瑶跟臣说,她想娘亲陪着,或让臣陪着。臣可否跟您求个恩旨,让她住去臣府上?”
云葳半倚着文昭的膝盖,将软软的脸颊贴上她的裙裳,颇似与人撒娇。
“你不是不喜欢她?”文昭有些意外,勾过了云葳的脸颊,端详着她的视线里满是不解。
“没有不喜欢。”
云葳别过视线,扭捏又局促的回道:“就是不知道怎么相处。但是她说想跟家人住,臣不好不管的。”
“好说,你俩都住宫里,遂了她的心愿,朕也省心。看护一个孩子是看,两个也不费力,考虑一二?”文昭笑盈盈的与人打趣。
“臣不是孩子了。”
云葳嘟起了小嘴:“您不应,就当臣没提过,也请您别再让臣住宫里了,不合规矩。”
文昭凤眸微转,沉声道:“既这么不愿陪着朕,朕今日心情不好,你也不必留在此处了。往殿前司一趟,给那人端杯鸩酒去,你便回府歇着吧。”
云葳头皮发麻,可文昭既放了话,她也不好违拗,只得爬起身来,拱手称是,提腿开溜。
看着云葳如此乖顺,文昭简直是哭笑不得:“回来,你不问问朕,为何要你去给人端酒?你真想亲手杀人?”
云葳背着身子翻了个白眼,而后才垂着眸子转了回来,敷衍道:“陛下有令,臣遵从就是,不敢多嘴。”
“朕让你住宫里,怎不见你听话?”文昭试图耍赖皮。
“陛下,这是两回事。”云葳比她更厚脸皮:“公私分明,不能把朝事和私下的事混为一谈。”
文昭冷嗤一声:“回家去吧,这会儿他的魂儿都过了奈何桥了,犯不着脏你的手。”
云葳眉心一紧,悄然敛了眸光,未再多话追问,欠身一礼便退了出去。
文昭想做的事,无人能拦阻;文昭厌恶的事,谁敢上赶着给她添堵,便是在寻死。
云葳记得,文昭曾说她心狠,六亲不认,睚眦必报。可她今日分明体悟到,文昭也是如此行事的人,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84章 狠绝
“陛下, 急报!”
晨雨簌簌,文昭正在寝殿用膳,罗喜捏着加急军报快步而来,双手举至她眼前。
文昭眉目微凝, 接过后飞速拆开, 眼神游走的飞快, 脸色随着视线移动的轨迹, 渐渐冷了下来。
读罢,她将军报收拢于掌心, 狠狠捏成一个纸团, 转手丢去了远处的小茶炉里。
望着那团鲜红的火焰,她再没了用膳的心思,扶额缓了许久, 才低声吩咐:
“槐夏, 传萧蔚来见朕。”
槐夏不知军报中写了何事, 但文昭心情差到此等地步,绝无好事。她步履生风,小跑出宫门, 将马打得飞快。
不过一刻光景,萧蔚便现身宣和殿,与文昭交谈许久。
云葳过来当值,却被罗喜拦在了殿外。
顶着一头雾水立在廊下,云葳虚离的眸子扫过外间风吹雨水形成的飘渺雾帘,心口莫名空落落的,神思不定。
约莫等了一刻, 萧蔚板着脸从殿内出来,余光瞥见云葳时, 视线特意多停留了须臾,却未曾说话。
“云郎中,进去吧。”罗喜微微颔首,给云葳开了殿门。
文昭端坐御案后,手中无笔也无书卷,十指交叠的骨节格外分明。
她身侧的舒澜意脸色幽沉,只呆呆地坐在那儿,容色泛着沮丧。
云葳蹑手蹑脚地进来,感知到周遭奇怪的氛围,见礼时连嘴都没张,悄咪咪坐去了自己的位置,有些不知所措。
文昭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的往云葳身上落去,僵持了半晌,却几度欲言又止,书阁里透着诡谲的静谧。
云葳虽低垂着眉目,但她能感受到上首间断的眸光注视,文昭一声不吭,令她心下发毛。
两颗忐忑的心不安的鼓动着,阴差阳错间,文昭再次将眸光落去云葳身上时,云葳下意识地抬头,四目相对,撞了个正着。
正在二人错愕的间隙,秋宁快步入内,与文昭轻语:“陛下,雍王在外求见。”
文昭与舒澜意俱是一怔。
云葳眼尖,霎那间觉察到这二人如出一辙的神色变化,心下疑窦丛生。
“云葳,你先出去。”文昭淡声吩咐:“宣雍王入内。”
云葳转着瞳仁,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慌乱,她蹭地站起身来,鬼使神差地怼了句:“臣不走。”
秋宁的脚步悬在了半空须臾,回身看着文昭,不知该不该叫舒珣入内。
“怕臣听?还是想瞒着臣?后者可能性更大吧?”
云葳凝眸望着文昭,语气轻飘飘的:“陛下,臣最怕别人吊我胃口,您挣扎半晌开不了口,想来不是好事。臣受的住,您大可直言。”
“叫进来罢。”文昭顿觉无力,往后仰了仰身子缓解促狭,转眸瞧了眼秋宁,便把视线落去了桌案前的虚空。
急促的脚步传来,舒珣沉声见礼:“臣参见陛下。”
“澜意,扶你母亲起来,赐坐。”文昭凝眸望着舒珣,话却是对舒澜意说的。
舒澜意起身近前,舒珣却未从命,侧身拂开了女儿的手,恳切道:
“求陛下允臣与萧蔚一道去岭南,接小女回京安养。臣只剩静深和澜意两个女儿了,这点儿私心,望陛下垂怜。”
文昭怅然一叹,自御案后绕到堂前,亲手将人扶起:“表姑,山高路遥,您何必非要奔波?朕与萧帅安置妥了,会把人好生接回来的,您再等等?”
“陛下,静深她…她有孕了,臣放心不下。”舒珣话音里满是苦楚。
文昭眉心一紧,深觉意外,手心几度开合蜷曲,攥来攥去,最终妥协道:“朕答允,一路小心。”
“谢陛下,臣告退。”舒珣仓促一礼,脚步分外急切。
这人走后,云葳眸光怔怔,愣了须臾,鼓足勇气喃喃试探:
“陛下,宁侯出事了,对么?他…走了?”
怯生生的话音入耳,舒澜意别过了脑袋,文昭背对着云葳,只余一声轻叹。
云葳了然,却格外平静。
先前在洛京,宁家传讯说,宁烁受了重伤,她担心了好一阵,但这会儿,她好似找不到自己的心在何处了,更不知担忧为何物,苦痛为何感。
“朕放你一日假?回府去,还是留在宫里好受些?”文昭忍不住转眸瞧她,提议的语气温存。
“臣无事。”云葳迷糊糊摇了摇头,忽而绕出桌案,双膝点地:“可否求陛下一事?”
“你这是做什么?”文昭一个箭步上前,端住了云葳的胳膊:“起来说话。”
“臣母还要备战,此刻心绪不便被外物所扰。她姐弟相依为命多年,一时怕是受不住。臣想求陛下,瞒着她。”云葳言辞恳切,一双晶亮的大眼巴巴望着文昭,话音都是颤抖的。
“先起来,听话。”
文昭将她从地上薅了起来,正色与人解释:“朕给不了你承诺,非是不愿。宁家世代供职于密察职司,情报体系自成一脉,你该清楚,朕未见得瞒得住她。”
一语落,云葳眸色黯淡了几分,无奈垂了脑袋:“那可否,别让云瑶知晓?她还小…”
“好,朕答应了。”
文昭拍了拍云葳的肩头:“莫光顾着别人,你若难受,这儿也没外人,哭出来无妨。”
云葳摇了摇头,她当真没什么感觉,除了心底有些空洞,好似大梦方醒般虚幻外,再无旁的情绪。
“若不自在,让槐夏送你回府去?”文昭有些无奈,云葳表面冷漠,却能在知晓消息后为宁烨和云瑶做请,便说明她并非冷心冷情之人。可她偏偏压制着自己的情愫,不肯宣泄,不愿正视。
“臣谢陛下垂怜体恤。”云葳躬身一礼:“臣自己回去就好,时候不早,不扰您公务,臣告退。”
话虽如此,文昭放心不下,还是让槐夏带人跟了一路。
云葳入府后,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呆了半日,时近晌午,她忽然开了门,对着院中徘徊的桃枝吩咐:
“姑姑,给我选身素衣,我们去趟云府。”
桃枝惊得身子一怔:“姑娘去那儿作甚?您今日心情不好,切莫冲动行事,免得日后懊悔。”
“我很清醒,也足够冷静,您去安排吧,我们时间不多,先机不可失。”
云葳立在屋檐下,淡漠出尘的容色,仿若即将随风远走的仙人,于周遭的烟华红尘格格不入。
桃枝心知云葳决意要做的事,无人能劝,也就不再多嘴,依言给人备了马车。
“云侯去何处?”敛芳见家丁备马,脚步匆匆地追了出来:“婢子跟您去。”
云葳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芳姑姑留在府里,不必跟。若您执意要跟,莫怪我不讲情面。”
敛芳的五官拧去了一处,强忍着别扭叉手一礼:“云侯言重了,婢子领命,在府中候着您。”
所谓情面,是她身为皇家暗卫的身份,如今这话出口,云葳是在拿文昭与臣子的君臣体面要挟。
“关门,我回来之前,府中不准任何人出入。”云葳快步出了府门,沉声叮嘱管家和护院。
一刻后,马车停在了云府外的长街。
见云葳带桃枝下了马车,云家门房吓得一愣,忙不迭地出来相迎:“云侯,您怎过府来了?”
云葳瞥了他一眼,信步直入相府。
那人慌了神,快步近前,作势要拦:“您容小的去知会相爷一声,且在这儿等等。”
云葳倏地抽出了桃枝身侧的长剑,架上他的脖颈,眯了眼睛警告:“让开,莫要作死。”
门房吓破了胆子,整个云府上下,还无人是这般行事路数,他今日算开了眼,忙倒退两步,闭嘴不敢再多话。
云葳循着记忆,气势汹汹地找去了萧思玖的卧房,直接推门而入,将正在作画的萧思玖惊了个好歹,一幅山水画被晕开的巨大墨点毁了个彻底。
“你来这作甚?”
萧思玖丢下毛笔,背着手站在画案后,尚算沉稳地凝视着一身白衣的云葳,徐徐猜测:
“未着官服,绝不是来奉旨抄家的。既如此,你这般横冲直撞,可还有一点礼数规矩,长幼尊卑?”
“来见下属,还要点头哈腰?”
云葳冷声回怼:“您若还当自己是效命于阁中的人,就配合我一次,将云府家宅控住,即刻起,不准任何人出入。萧首监,您身为云家老夫人,这点权柄该有吧?”
一语落,萧思玖身侧的嬷嬷大惊失色。这人一直知晓老夫人的身份,却不知老夫人忠心耿耿效命多年的,竟是自家孙女。
云葳阴沉的眸光觉察这番异样,指着那嬷嬷,吩咐桃枝的语气不带一丝犹豫悲悯:“杀了她。”
“你在闹什么?!”萧思玖伸了胳膊将嬷嬷护下:“把话说清楚,别跟我耍疯。”
“今日我来,是送云崧父子上路的。”
云葳近前两步,清冷的话音毫无情愫:“于云家也好,于阁中行事准则也罢,我此举无错。您该清楚,现下时局,云家苟延残喘,气数已尽,翻不了身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先发制君。”
“你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入府?不留后路,不计后果,失心疯了?”
萧思玖满眼惊骇,出口的语气尽是责备。
“我已经来了,没有回头路。时间有限,您可愿配合?等到府中血流成河,悔之晚矣,不是么?”
云葳淡然回视着怒火中烧的萧思玖:“阁中瞒了我好多事,我心力交瘁,一半拜云家所赐,一半拜您所赐。行至今日,我进退两难,取舍皆苦,难不成怪我投错胎了吗?”
“照她说得做,守好府门,她走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萧思玖阖眸一叹,指使身侧的嬷嬷去安排。
“云崧在哪?带我去见。今日不该他父子当值,这会儿该都在。”
云葳转身立去了廊下,轻声询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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