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怎么可能不激动?所以得到了消息之后立即呼朋引伴前来排队,都想着早点把自家的土地给领回去。
而且官府还要发银子,谁能不动心?
因而关宁一到了河阳侯府外,看见的是一条蜿蜒到街道深处的长龙。
谢琚直挺的脊背一点没有弯,还是如松柏一般昂扬,只不过一直坐着也没有机会起来活动一下,谢琚必然很是辛苦。
“陛下还未曾用晚饭。”关宁一走了过去,小心地按住谢琚拿着毛笔的手,“不如陛下先去用晚饭,这里交给臣来处理便是。”
谢琚心思一直在事务上还不觉得,经关宁一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的肚子早已经空瘪瘪的了,再隔一会儿就该“咕噜咕噜”叫了。
“那就辛苦关卿了。”谢琚哪能不解关宁一的意思?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去休息一会儿。
谢琚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逞强,老老实实地把椅子让给了关宁一:“朕去去就来。”
关宁一颔首:“陛下也不必着急。”
这里的场面他还是稳得住的。
拿着土地变更的地契资料,关宁一端坐着,开始为这些远道而来的百姓处理田地事宜。
谢源虽是强占的河阳县百姓的土地,但是在县衙的土地田契还是要发生变更才能真正地拥有土地,所以关宁一要做的,就是按照田契的前后归属权变化,核对谢源究竟强占了多少土地,以及是哪些土地,核对好之后把田契所有改回去,将土地的所有权还给百姓。
这个活儿说起来倒也不算难,只是一个县的土地田契何其之多,翻阅起来也并非一件轻松的活计,而且还要防止有人试图趁机浑水摸鱼。
关宁一全神贯注,对待每一个前来的百姓都十分温和认真,连谢琚都已经回来了都没有发觉。
天色渐晚,只凭自然的光线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谢琚让任岸去找了些蜡烛来点上。
谢琚怕关宁一伤了眼睛,愣是给点了好几盏灯放在旁边。
突如其来的暖色烛光让关宁一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他侧过身去,看见谢琚在桌上放灯。
“天黑了,看不清了。”谢琚说。
“不知不觉就天黑了,是该点灯了。”关宁一笑了笑,“陛下再歇会儿?臣这里还可以。”
关宁一话音刚落,任岸就穿过人群送来了一张新的桌子和椅子:“陛下,您要的桌椅。”
谢琚把摞在关宁一那张案上的文书抱了一叠过去:“朕不用歇息,我们一起,这样更快。”
两个人加起来的工作效率肯定是要快上不少的,谢琚想赶紧把这里的事情给处理好了,带关宁一回去睡觉。
关宁一今天上午在马车里补觉补出来的精神,今晚全都要消耗干净了。
“那我们一起。”关宁一隔着灯火的黄晕,把谢琚此时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真好看啊。
关宁一清楚谢琚的性格,自然不会说什么让谢琚先行去休息的话,再说了,他们在外是君臣关系,回去了关上门,他们就是夫夫,要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那种。
谢琚这个做皇帝的都没有去休息,任岸自然也不可能走,就在河阳侯府守着,安排了自己手下的将士们组织巡逻。
虽说谢琚的敌人都已经被消解得差不多了,可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突然就蹦出来一个刺客,为了谢琚的安危,任岸是半分也不敢松懈。
从霞光万丈的黄昏,到云天亮漏微光,十几个时辰过去,关宁一和谢琚才送走了最后一个等待拿回自己田地的百姓。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听着这农家对谢琚真心实意地谢恩,关宁一满足地勾起了唇角,然后趴在案头就睡了过去。
他好困,真的睁不开眼睛了。
“陛下,还是先叫关公子醒一醒吧,等回到客栈之后再睡。”任岸道。
谢琚瞥了自己的好兄弟一眼,没应,径直走过去将关宁一给横抱了起来。
大约是谢琚身上的衣袍还有熏香的味道,关宁一闻到了淡淡的木香,清楚自己是在谢琚身边,便攥着谢琚的一点衣襟,沉沉地睡过去了。
任岸大惊失色:“不是吧?你打算就这么抱着他回客栈?”
谢琚:“有何不可?”
任岸:“有何不可?哪里都不可呀我的陛下!”
堂堂秦国君主,抱着一个人一路走回客栈去,这会儿可是已经有百姓起床了的,那要是被看见了还得了?若是抱个女子也就罢了,可这抱的是一个男子!是男子!
“他是我的夫人,我怎么就不能抱了?”谢琚对任岸的跳脚视若无睹,自己走自己的。
任岸:“陛下!你这才坐上皇位多久?别拿皇位开玩笑啊!”
他冷汗一把一把地冒,要是谢琚喜欢一个男子,还抱着这个男子招摇过市的事情传出去了,那真是要乱了套了。
谢琚:“你小声点儿,别吵着他了。”
任岸:“……”我声音明明压低了的好不好?
呵,果然是有了夫人忘了兄弟。
且不管任岸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谢琚权当自己聋了听不见,一路抱着关宁一回了吉祥客栈。
河阳侯府现在正处于查抄中,不适合暂住,他们也不想住在那个谢源玷污了的侯府了,于是还是在吉祥客栈落脚。
唐峰带了人把客栈清场,原本在吉祥客栈住店的客人都给了银子,请他们去别的客栈落脚。
像谢琚这么讲道理的皇帝,当真是难得一见了。
自古以来,哪有皇帝要住客栈还掏钱让别的客人搬走的?
店老板知道自己招待的人是当今陛下,激动得手足无措,谢琚吩咐他时都只会木愣愣的点头答应,连话都不会说了。
没想到他这家小小的客栈,有朝一日还能招待他们秦国的皇帝。
而且还是一位贤明的皇帝。
皇帝陛下看起来对他的那位男夫人也极好,真是不可多得。
店老板感叹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调整好心态了,爱大家!
第29章 民,水也(一更)
关宁一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到他被强烈的光线照得无法再睡才起了床,床的另外一侧是凉的,谢琚早就已经起了床了,此时不知正在哪里忙碌。
屋子里已经有打好的水了,关宁一将手放进水盆中还能感受到一点温,看来是谢琚给他打了一盆热水放着,一直放到了现在。
洗脸漱口,换上干净的衣袍,再将自己的头发束好,关宁一出了房门,往楼下走去。
谢琚不在,不过有禁军在客栈值守,见关宁一出来了便同关宁一问安。
“公子好。”
关宁一颔首回应了一下,又问:“你可知陛下正在何处?”
那禁军说:“陛下去了县衙,说是处理好了事务便会返回客栈,请公子醒了之后先到楼下去用个早饭,不必前去县衙寻他。”
“我明白了。”关宁一道了谢,提着衣袍的一角下楼去。
谢源在河阳县作威作福多年,受他和河阳县令张瑞之欺压的百姓多不胜数,昨天他们不过是将土地侵占的事儿给解决了,还有别的事情要谢琚拿主意。
比如说谢源和张瑞之这两个导致河阳侯百姓困苦度日的罪魁祸首要如何惩治?张瑞之借用权力在河阳县做了多少损害百姓利益的事?还有涉及到的人命、财产官司等等,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处理得完的。
自然,谢琚作为一国之君也不可能就扎根在河阳县了,待他将大致的条理都理清楚了之后,剩余的事情便会交给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来做,新的河阳知县也会由吏部考核了合适的人选,调来河阳县上任。
“公子醒了?”店老板乐呵呵地迎上去,“公子早饭想用点什么?草民这就叫厨房做。”
关宁一对吃食倒也不挑:“随便上一些常见的早点即可,不要太多。”
虽然大多数人都以为达官贵人生活奢侈,但是真的没有夸张到一顿饭要摆满一桌这么夸张,毕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顿饭罢了。
更何况关宁一和谢琚更是带头节省,可以吃得好,但是绝对不可以浪费,像先帝那般一大桌子菜,每道菜只尝三口是绝对不可取的。
店老板“欸”了一声,麻溜地去厨房找厨子给关宁一准备早饭了。
关宁一找了一个离窗最近的位置就坐,通过窗户去看河阳县的街道。
可能是天子驾临太能引起大家的好奇心了,有不少的河阳县百姓都在吉祥客栈附近观望,只不过客栈被军队给团团围着,他们进不来,只能远观。
其实百姓们也很想见一见他们秦国的皇帝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先帝在位几十年,没有使得秦国更加强大,反而让秦国衰败,谢琚从先帝手里拿下来的就是这么的一个烂摊子。
而在谢琚的勤恳治理下,烂摊子已经逐渐有了起色,人们对于美好生活也有了向往,谁会不想见一见这个带给他们希望的人呢?
“公子,清粥小菜,还望不要嫌弃。”店老板端着一个托盘亲自给关宁一送了早饭过来。
“麻烦了。”关宁一彬彬有礼,让店老板再次感到受宠若惊。
早饭简单朴素,一碗白粥,粥面上撒了些肉沫,一叠腌菜,配上一屉小笼包。
关宁一对这份早饭可以说是很满意了。
谢琚是在关宁一刚吃完早饭放下筷子时回来的。
“卿卿,我们收拾好行李现在就离开河阳县。”谢琚拉着关宁一匆匆地上了楼。
“何事如此慌张?”关宁一不解,他们不过才离开国都两天,应当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吧?
还真不是国都有什么事儿,而是谢琚招架不住河阳县百姓们的热情了。
“百姓们当我们还要在这里待,非要来感谢我们,我们还是不要让他们这般劳心费神了,现在就出发,前往明中县。”谢琚进了屋,“我先换一套衣服,免得他们把我给认出来了。”
关宁一哑然,河阳县百姓竟然热情至此么?难怪谢琚要开溜了。
以最快的速度把行李打包,谢琚就带着来时的那些禁军,从吉祥客栈的后门溜,至于河阳县,便只好暂时交给任岸看着,等朝廷的钦差到了,任岸也就可以撤走了。
关宁一掀开了一角帘子,他总感觉河阳县比他们昨日来时要热闹许多。
说不定是压在大家头上的两座山没有了,大家都愿意出门,也敢出门了。
“卿卿,在看什么?”谢琚也透过那一点缝隙往外望去,熙熙攘攘的,人还不少。
关宁一放下帘子:“我在看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
明中县,苏家。
苏青玄站在府门外,目光不善地盯着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陈宏量,你还来我家做什么?我说过了,我妹妹是不可能嫁给你这种人渣的。”
被苏青玄称为“陈宏量”的那个男子,一身文人墨客的打扮,只不过有些弯腰驼背,修身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就显得有些滑稽。
“苏青玄,我今天来呢,可不是来娶你那个妹妹的。”陈宏量属实是锻炼出了一副人模狗样,被苏青玄骂人渣都不生气。
“既然无事,那就速速离开!”苏青玄斥道。
陈宏量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慢吞吞道:“苏青玄,你妹妹苏青雪,被贼人掳去,失了贞洁,别说是我这样的士大夫,就算是乞丐怕也是不会要你妹妹那样不守妇道的女人的。”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苏青雪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若非陈宏量这厮带了不少身强力壮的打手来,他非要把陈宏量的门牙都给打下来两颗不可。
陈宏量:“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来此,只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像苏青雪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就应该绑了沉塘,留她在这世间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豆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滔天的恶毒之意,陈宏量这张人皮下,活生生一个畜生心。
苏青玄差点就要冲上去和陈宏量拼命了。
若不是他夫人出来拉住了他,可能陈宏量的脸上已经挨了一拳了。
“夫君不可冲动!咱们家雪儿什么都没有,何必与陈宏量置气?”苏青玄的夫人给苏青玄顺着气,脸色也不太好看。
拿着一个姑娘家的名誉胡乱说事儿,这陈宏量果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幸亏他暴露得早,要是等雪儿嫁给他了之后才暴露,雪儿肯定要吃不少的苦头。
陈宏量还是摇着他那把破扇子:“我奉劝一句,还是将苏青雪给交出来,让我替你们清理了门户,别影响了我们明中县的名声。”
“你无耻!”苏青玄的夫人再好的脾气也忍受不下去了,她又是一个脾气温和之人,连骂人也不会。
“何事在此地喧哗?”明中知县坐着马车从县衙过来,看见的便是苏府门口两拨人对峙的情景。
苏青玄立即迎了上去,跪在明中知县跟前:“求知县大人做主!陈宏量非冤枉我家小妹,还想要将我家小妹绑了去沉塘!”
明中知县虽然谈不上雄才大略,但也绝对是一个不错的父母官,既然他人都在这儿了,那让知县来主持公道,是再合适不过。
陈宏量仗着自己是今年的新贡士,倒也不怎么怵这个知县,慢步走过来行了一礼,道:“知县大人,这苏家苏青雪前不久走失,于昨日才回家,这么多天,肯定已经被贼人玷污过了,这难道不是失节?”
明中知县打量了陈宏量一番,此人举止浮躁,礼数不周,言谈间更是妄意揣测,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一个好人。
他默默地偏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心想,这个人该不会就是陛下所说的陈宏量吧?
还真是有够奇葩的。
“本官问你,你是何人?”明中知县摆足了知县的架子,他当年可是第二甲,不比这个陈宏量厉害?竖子中了个第三甲,甚至还未任职,就敢如此放肆,真当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了?
陈宏量感受到了明中知县的不悦,这才收敛了些,恭恭敬敬地重新行了礼:“晚生是今年的贡士,三甲十八名。”
23/71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