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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都燃去了好长一截，墨也要凝住了，关宁一最终才决定实话实话，什么大道理都不讲。
他相信，谢琚哪怕再想念他，也会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果真，谢琚不光理解他，还派了人手来帮他。
楚国现在是个混乱之地，他们想要进入楚国的城池并非易事，从别国来的，还能不受阻碍进城的，也就只有来楚国发善心的了。
苏青玄就是那个来楚国发善心的大好人。
他奉谢琚之命，一边卖些粮食到楚国，一边在楚国民间散播传言，动摇楚国的民心。
虽说苏青玄是商人，而且粮食的价格也是在正常的价格上略微上涨了一些的，但是苏青玄到楚国，仍然会受到受苦受难的楚国民众们的顶礼膜拜。
而且就是要把粮食的价格给抬上一抬，才显得苏青玄是一个单纯的商人，而不是秦国派过去的探子。
苏青玄刚好也是新筹措了一批粮食要运往楚国，还没有离开秦国境内就收到了谢琚叫人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消息，让他在边境等着关宁一，关宁一会和他一同前往楚国，同时还下令，到了楚国之后所有人都要听候关宁一的差遣。
晋国每日一变，世人消息通畅的皆已经知晓晋国如今向秦国递交了国书，宣布以后归秦国所有，改晋为秦。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清楚，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让晋国改名换姓的那个人，就是秦国那位才生产了小公主的皇后殿下。
苏青玄作为谢琚和关宁一的亲信，对此事倒是有所了解，只不过他也想不清楚关宁一究竟是如何靠着他自己一个人在晋国搅弄风云的。
两个月而已，这不得不叫人惊叹。
总之，苏青玄如今对关宁一，那是越发尊崇了。
“公子，您一路奔波，今天可要先在这边住一晚，明天再去楚国？”苏青玄除了收到谢琚的命令，还收到了谢琚的请求，请他帮忙看着点儿关宁一。
所以想着关宁一车马劳顿的，不如歇息一晚。
“不必了，直接去楚国吧，等到了楚国我们再整顿，也免去一番麻烦。”关宁一趁着现在下了马车活动了一下身子骨，“反正就这点路程了，赶过去了也不用再坐马车了。”
关宁一坐马车坐得人都疲了，可是秦英豪打死都不敢让他骑马，所以他在马车里一待就是十来天，枯燥得很。
先前去晋国的路上，脑子还想着事情，更是要看很多资料，所以倒也没有觉得有多么难受，可这一路上他还真没有多少事情来分散注意力，所以长期待在马车里的疲惫就很深了。
“那我这就招呼大家上路。”苏青玄这一批粮食有不少的人护送，都在休息，当然，这些人自然也不是普通的镖师，而是谢琚派给他的人，全部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
“辛苦。”关宁一又上了马车，等着苏青玄叫齐了人就出发。
从秦国到楚国要穿过很大一片林子，过了这片林子就是楚国的龙虎城。
当年楚国先祖就是在龙虎城发家才建立了楚国，所以对于楚国宗室来说，龙虎城是地位可想而知。
先前秦楚两国屡次交战，谢琚都带人把龙虎城的城门给撞破了，龙虎城都没有被攻进去，楚国重兵死守龙虎城。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对于楚国皇室来说意义重大的城池，现在是名不聊生，每天百姓都在等着官府派发粮食，以及买到一些从秦国送过去的粮食，靠此来勉强度日，每天饥不果腹，过的是什么日子？
打仗时龙虎城就是重地了，不打仗了，闹饥荒了，龙虎城的人是死是活就跟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白了，于楚国皇室而言，重要的只是龙虎城，至于龙虎城的楚国百姓，他们眼中是看不见的。
关宁一听到了吵闹声，从马车中探出头去：“前面发生什么了？”
入眼的是龙虎城的城墙，巍峨庄重，要不是城墙脚下繁杂吵嚷，谁都不会以为在这样的一座城池中，正有数不清的人在饿着等死。
“回公子，是从别的地方来龙虎城的楚国百姓，约莫是听说了龙虎城放粮，所以就逃难来了龙虎城。”苏青玄解释道。
“我瞧着守卫的样子，应当是不准备放他们进去的。”关宁一远远地看着那些百姓跪在地上求守卫放他们进去，而守卫们用长枪一层一层地拦着进城的路。
苏青玄哀叹一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整个龙虎城的百姓加起来不是一个小数目，官府敢顶着上面的压力放粮就已经是冒了极大的危险了，哪里还敢让龙虎城再进人。”
而只是龙虎城的粮仓，根本就不可能长时间供应数量如此之多的百姓，再加上龙虎城还有庞大的驻军，驻军的粮食本也是有一部分由当地的官府来调动的。
军队这边已经分了很多粮食给百姓们了，再怎么说楚皇不敢亏待了军队，毕竟他对秦国还是有所畏惧的，要是军队喂不饱，秦国打过来了，龙虎城破了要怎么办？
可是军队也不可能大开口找朝廷要粮食，朝廷不可能给。
朝廷不管不顾，到官府的粮食尽数放光，一粒米都拿不出来的时候，就是百姓揭竿而起的时候。
“我们进城不会受到盘查吧？”关宁一又问。
苏青玄：“不会，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带粮食过来了，当地官府都把我们给当神仙供着。”
又怎么会让守卫盘查他们的队伍呢？那可是来救命的神仙。
其实他们也不是神仙，只是楚国皇帝，太不是人。
正如苏青玄所说，他们这一行队伍进城没有受到盘查，甚至守卫们看见了他们的队伍两眼放光。
“苏公子来了！快让苏公子进城！”
守卫们喜出望外，迅速撤开了长枪分列两队。
“官老爷！他们不是都送粮食过来了吗？为什么还是不能让我们进去？”
难民抱着守卫的大腿苦苦哀求：“求求官老爷了！就让我们进去吧！我们一家老小已经很久没有吃上一口饭了！”
关宁一强行让自己不要去听，可难民的哭求还是让他心里难受不已。
“停车。”关宁一叫停了马车。
“公子？”苏青玄和秦英豪都不明白关宁一为何要突然停车。
关宁一跳下马车，垂眸望着瘦骨嶙峋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在襁褓中嗷嗷大哭的婴儿。
妇人没有食物可吃，自然也没有奶水可以喂给还需要哺乳的孩子。
关宁一伸手碰了碰哭得惨烈的孩子，用自己那一看就很名贵的衣服给孩子擦了擦眼泪。
“你们别为难守卫了，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拿着这钱，穿过树林去秦国吧，好好地吃个饭。”关宁一给了妇人一块银子。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难民们纷纷给关宁一磕头，涕泗横流。
“带着孩子，去吧。”关宁一又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嘴里喃喃道，“看起来应当同我闺女一般大了。”
说完，关宁一才重新上了马车，苏青玄向守卫们抱了抱拳，领着队伍进了龙虎城。
关宁一看着很不忍心，他把谢瑶代入那个可怜的孩子一想，心就疼得不行。
幸好，他和谢琚不会让他们的孩子有此劫难。
可这楚国的百姓也不该遭此劫难。
苏青玄是买下了一家离府衙最近的客栈。
到底他们来楚国行事得有自己的地方，而且来来回回的也麻烦，干脆把客栈给买下来，整个客栈都只住他们自己人，他们往返之时就留人打理，要是租住客栈就不如自己买下来方便。
最关键的是这家客栈离府衙不远，每次他们的粮食摆出来售卖，都能直接找官府要人过来维持秩序。
百姓们不一定怕他们这些人，但是骨子里对官府还是畏惧的，有官府的人在此，也能在很大的程度上避免有人闹事。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都要饿死了，有的人不一定还会讲道德伦理这东西。
苏青玄运过来的粮食不是白给而是售卖，然而能够买得起粮食的也是少部分人，官府会把这一少部分人排除在官府放粮的范围之外，以减轻官府的压力。
就是苏青玄卖粮食也不是给钱就卖的，他特意找了官府的人过来登记造册，哪家的，有几口人，统统都要写下来，防止有人抢粮。
“龙虎城属于楚国绵州，这绵州刺史林耀德就是龙虎城最高的文官，武将则是那位驻守在龙虎城的大将王崴。”苏青玄同关宁一说起了龙虎城的情况，“林耀德和王崴都是好官，二人也没有龃龉，自从饥荒开始以来，这二人通力合作，倒是把绵州的情况控制得不错。”
并且绵州还是唯一一个闹着饥荒却没有百姓起事的州府，别的州府，多多少少、大大小小都有百姓起义和朝廷对峙。
“那看来林耀德和王崴倒是人才。”能够把闹饥荒的地方管理成这样，足以证明这二人的才干出众，关宁一想，等楚国收归于秦，倒是可以任用这两人。
人才放在哪里都是不会嫌多的。
“公子，客栈到了。”苏青玄拉住缰绳，在一家铺面不小的客栈外停下。
“那便准备售粮。”关宁一看着已经有百姓在客栈门口蹲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扑了半天苍蝇，终于扑死它了，然后又飞进来一只硕大的马蜂……我半夜三更凌晨一点去把我同事给薅醒了帮我赶虫子：）
第68章 谈话
售卖粮食的摊子就支在客栈前，全程公开公正，官府和军队都会有人在这里盯着，基本上没有敢在此地闹事。
关宁一挑了一间能够看见客栈外景象的包间坐着，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来排队买粮食的人不少，毕竟再有钱的人在吃饭这谁都逃不开的人生大事跟前都得低头，秩序井然，大家都伸着脖子往前面看，估算着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轮到自己。
“嗯？”关宁一将窗户推得更开了一些，“那便是林耀德和王崴？”
苏青玄顺着窗户向外眺望，看见了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和一个身披甲胄的粗壮男人。
“回公子，正是林耀德和王崴。”苏青玄来来回回龙虎城也有好几次了，所以跟林耀德以及王崴也算是老相识了，自然是认得他们二人的。
“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回来，你且去打听打听。”说不准还能有什么意外之喜。
苏青玄聪明至极的人，一下就明白了关宁一的打算。
“我这就去。”
关宁一是见林耀德官袍发皱，所以才会特别关注一些。
无论放在这世间哪个国家，为官者身穿官服，都是有相应的规矩的，其中有一点就是官服不能皱。
官员穿上官服之时代表的便不再是他一个人，他还代表着官府，若是官员的官袍褶皱重叠，或者勾丝拉线的，那是会影响人们对于官府，对于官员的印象的。
因此，没有哪个官员会轻易穿着一身不适合见人的官府到处溜达。
林耀德再怎么也是四品知府，封疆大吏，不可能家中连几个仆人都没有，所以他的衣服都是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清洗的。
而此时林耀德就这么一身看起来邋遢的行头出现在外边，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林耀德才忙完什么事情回来。
苏青玄下了楼就直奔林耀德和王崴而去，十分熟络地同二人打招呼：“林大人，王将军。”
林耀德和王崴见到苏青玄，脸上也是难得地露出了轻松的笑意：“苏公子。”
“林大人和王将军这是去哪儿了？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也没有来得及用晚饭吧？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进客栈中稍作等待，我正叫人做晚饭呢，两位一同用一些？”
苏青玄作出“请”的手势。
林耀德和王崴估摸着也是真的饿了，没有推辞，应了苏青玄的邀请，进了客栈，就在堂座随意地找了一张桌子，一人一方坐下。
苏青玄又问起了刚才的问题：“两位瞧着疲惫不已，难道是刚从外面回来？”
还动手给这二人倒了茶水。
王崴端着茶碗灌了好大几口茶水下去，缓解了喉咙的干涩，抹去了嘴角的水渍，才和苏青玄交谈起来。
“苏公子是有所不知，我们二人是奉命去老虎沟了。”
老虎沟？
苏青玄心下思量着，这老虎沟离龙虎城可是远了去了，准确地说，老虎沟这片山只有一半是在绵州境内，还有一半是在洹州境内，作为深山老林，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莫非是有难民难以忍受了，起义占山为王，就驻扎在老虎沟？
“老虎沟这地方听起来像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界，两位去那里作甚？”苏青玄揣着明白装糊涂。
提及此处，王崴握拳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愣是将茶碗都给震得颤了颤：“哼！上面想让我们去剿匪，放他娘的狗屁，那些都是楚国百姓，不是土匪！”
苏青玄了然，看来他的猜测是没错的。
“老王，你这脾气好歹也收敛着些。”林耀德无奈地说道，“别在苏公子面前失礼。”
王崴被林耀德说了一通，才极不情愿地吐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林耀德对苏青玄歉意地说道：“苏公子，还请不要介意，老王这脾气有点暴躁。”
“无妨。”苏青玄倒是觉得像王崴这样的人很不错，是个性情中人。
“这也不能怨我，实在是令人生气！”王崴据理力争，“他们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却不管这黎民百姓的死活！”
王崴倒是没有再跳脚了，却也咬牙切齿。
“老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人臣子，我们也没有办法。”林耀德拉了拉王崴，“你再气又有何用？只要我们尽心竭力，对百姓好不就可以了？”
“当真是如此吗？”关宁一还没有完全走下来，人站在楼梯的拐角处，便听见了林耀德的这番言论。
林耀德和王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循着来声望去，只见到了一片青色的衣摆。
“何人在此？”王崴高声喝道。
关宁一扶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来，径直走到了这四方桌剩下的没有人坐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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