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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谢宁，是苏公子的好友，同时也是这一批粮食的主人。”关宁一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端的是一副温润君子的好样貌。
林耀德和王崴都扭头去去看苏青玄，苏青玄点了下头，表示确实是如此。
“多谢公子大恩，救我楚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林耀德起身，双手并于身前，深深一拜。
“林大人不必如此。”关宁一把林耀德搀了起来，“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坐下说话。”关宁一按着林耀德坐回去。
林耀德并不赞同：“哪里是绵薄之力，这是救人性命。”
作为商人，还是别国的商人，来楚国贩卖粮食，还没有把价格拔到很高，只不过在正常的水平上多了一点而已。
商人牟利是本分，可苏青玄已经送了好几次粮食过来做善事了。
龙虎城的百姓在这里买回去了粮食也能保自己和家人多活一段时间，这当然是救人性命的大事。
“这个不提也罢，倒是在下想和林大人还有王将军探讨一个问题。”关宁一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他就是想把这两个人劝过来，为自己所用，为秦国所用。
“方才林大人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是如此？”
林耀德：“正是，公子有何见解？”
关宁一手里攥着一个茶杯，轻轻地把玩着，眼神蔑然：“在下想问的是，林大人觉得自己拿的俸禄，是哪里来的？”
林耀德不解关宁一这是何意：“自然是皇帝陛下赐下的。”
“非也。”关宁一停止把玩茶杯，而是站起来推开了这客栈一楼的窗户，“林大人的俸禄，是从他们的身上来的。”
风灌了进来，吹起关宁一半散落的长发和轻薄的外衫。
都说君主富有天下，可这天下最多的人，是百姓。
自古以来便有先达提出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天下万千百姓是舟，载着一个君主，君主贤明，得百姓爱戴，那便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若是君主昏聩无能，伤其百姓，最后只会被百姓抛弃。
细数这滚滚历史长流，有多少个国家覆灭是因为失去了百姓的支持？
林耀德怔住，在天下文人学子从小都被教习天地君亲师还有君为臣纲的思想之下，是怎么生出这个公子这般通透不古板的人来的？
苏青玄也没有想到关宁一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要知道，他的身份可是秦国皇后，他的夫君是谢琚，是秦国的君主。
他此番言论简直就是在说要是哪一天谢琚也昏庸了，那秦国百姓就可以换一个人来当皇帝。
太大胆了，太肆意妄为了。
全场四个人，只有王崴听得云里雾里，他打仗还有两把刷子，这些文绉绉的，他便不行了。
“老林，这位谢公子是什么意思？”王崴决定向林耀德求助，只有他一个人听不懂，显得他像一个局外人。
林耀德便将关宁一的意思说给了王崴听。
王崴听罢，拍手叫好：“我认为谢公子这话不假！”
林耀德头痛地按了按自己的脑门，老王哪里都好，就是这脑子一根筋，太直了。
“林大人。”关宁一转身与林耀德直视，“看看这外面的百姓，他们是因为运气好，遇到了你和王将军这样的好官，所以还能勉强果腹，而有的百姓运气可就不如他们这样好了。”
君不见楚国境内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真的是应了那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那皇宫里坐着的人，都对自己的子民不管不顾了，再加上贪官污吏横行，楚国出乱子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林耀德和王崴都沉默了好久，一直沉默到饭菜送上来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大家都饿了，先用饭，用饭。”苏青玄给三人分发碗筷，打着圆场。
林耀德接过碗筷时张嘴说话了，他说：“谢公子，你说的这些都对，可我们又能如何？”
他们只不过是臣子而已，干涉不了君主的决定，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干涉。
关宁一深知点到即止的道理，再说下去，林耀德就该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林大人和王将军都是好官，可惜了，没能遇到一个好的君主，这不是你们能掌控的。”关宁一说完，也动了筷子。
别管另外三个人饿不饿，反正他是挺饿的了。
能够准备的饭菜很简单，一盆米饭，还有几个简单的小菜，不过是苏青玄自己带来的，还有肉吃。
肉这是比米要稀罕得多的东西，自从饥荒，就连林耀德都很少能够见到肉了，有也全部分给下面的百姓，特别是小孩子，还在长身体，该吃好一点儿，他难得吃到几次肉，都是王崴从军中，把自己的份例省来给他的。
关宁一全程没有去夹那盘肉菜，他就算是在长途跋涉，也没有亏待过自己，并不差这么点吃食。
“林大人，王将军，你们一路奔波也累了，待会儿用完了晚饭就别急着操劳了，先回家去修整一番吧。”苏青玄劝道，“要是你们二人垮了，那绵州的百姓又该如何？”
林耀德和王崴也知他们这一路确实很疲惫，他们在老虎沟待了不少的时日，一直都没有按照上面的命令攻打老虎沟，作为有良知的官员，不会对这些被逼上梁山的百姓刀剑相向。
他们一直在和老虎沟的起义军商谈，劝说起义军归降。
林耀德对起义军说了很多的好话，然而他却无法满足起义军最基本的要求——让他们能吃饱肚子。
所以这次的谈判最终没能成功，林耀德和王崴也不打算在老虎沟继续耗时间了，所以带着人回了龙虎城。
“老林，你觉得今天那个谢公子，说的话有没有几分道理？”王崴也跟着林耀德回了林耀德的府邸，他不在军中之时也很少回他自己的将军府，都在林耀德这边住着。
“我感觉他说得挺有道理的。”王崴在林耀德面前从来都是有话直说。
林耀德脱去发皱的官服：“有道理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一回事。”
按着太阳穴，林耀德感觉自己头疼得要裂开了：“老王，我头疼。”
”那你躺下，我给你好好地按一按。“王崴听林耀德说他头疼，立即扶着人去了榻上。
林耀德的头疼是老毛病了，这么多年了一直不见好，看了好些个大夫都不管用。
每次林耀德头疼，只要王崴在，就一定会给他按一按。
王崴长得粗狂了些，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粗人一个，但是给林耀德按头时总是小心翼翼的，铁汉柔情。
“老王，幸好有你。”为了方便王崴给自己按摩，林耀德是直接枕在了王崴的大腿上。
“这有啥，我们也扶持着走过这么多年了，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挂个大道消息：这几天作者都会不止一更，连着两更，大家看的时候别漏了
还有，正文我已经构思完了，大家可以先提番外，我慢慢构思
第69章 见林耀德
夜深了，客栈外面售卖粮食的摊子已经回收，粮食被龙虎城的百姓们抢购得一干二净。
“林耀德和王崴，有点意思。”关宁一在苏青玄给他送干净的被褥来之时忽然笑了起来。
苏青玄好奇：“怎么就有意思了？”
关宁一：“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捅破就是好兄弟，捅破了……就是我和陛下那般的关系。”
苏青玄惊得没能站稳，往一旁倒去，还好手疾眼快撑住了，不然翩翩公子得摔得形象全无。
苏青玄觉得，他似乎耳朵出了点问题：“林耀德和王崴，是您和陛下的那种关系？”
这怎么可能呢？他也没有少跟林耀德还有王崴接触啊？
“你是娶的姑娘，自然不会懂。”关宁一道。
这是断袖对于断袖的直觉。
苏青玄艰涩开口：“殿下，您真的没有驴我？”
关宁一拍了拍苏青玄的肩：“虽说男子与男子少见，但是断袖自古以来就有，不必惊奇。”
苏青玄：“……”果然还是他见的世面太少了。
“这样一来倒是好办了。”关宁一才不会吃饱了撑了没事干专门去注意林耀德和王崴之间存在的情愫，他只是在用晚饭时思考要如何把这二人给纳入秦国为臣，一不小心观察得太过于细致了才发现的。
“林耀德和王崴，很明显是以林耀德为主，王崴都是听林耀德的，既是如此，那只要劝服林耀德，王崴自然而然也就会跟着林耀德走。”
林耀德和王崴要是投诚了，那楚国的绵州，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到手了。
当真是一个兵不血刃的好方法。
“殿下早些休息吧。”苏青玄感叹，他们秦国这位皇后殿下，也计算得太多了，他一个商人都不如关宁一会算。
经苏青玄这么一说，关宁一也觉得自己困倦得很：“那你也下去休息吧。”
梦里说不定还能梦见谢琚和谢瑶。
带着对夫君和孩子的思念，关宁一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日天才微亮，林耀德竟然已经到了府衙，和自己的下属们核对了今日的事务，只不过他的心思没有全部放在这些他即使是闭着眼都能够处理好的事务上。
他的眼神时不时的就会往关宁一住着的客栈所在的方位飘去，虽说隔着重重院墙和街道，没有透视眼的林耀德根本就无法看见客栈，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
昨天和关宁一的一番交谈对于他的冲击来说是不小的，甚至是动摇了林耀德为官多年，一直以来都坚守着的信念。
为君尽忠的信念。
而这样一个所有人都会被灌输的信念，关宁一毫不客气地将之撕开来，这下，看见的便是无比真实的事实。
林耀德开始怀疑自己。
他守着绵州数万百姓，和王崴殚精竭虑才能保证绵州境内不生祸乱，明知皇帝不松口，朝廷根本就不可能派人赈灾，不会有一粒粮食支援，更不会有一大笔的银子送来，可他还是坚持给皇帝写折子。
林耀德有着很多文官都有的一个特点，那便是死谏。
在他的影响之下，王崴也是隔三差五的往中央写折子，请求中央来绵州赈灾。
王崴到底是镇守龙虎城的大将，皇帝还给他几分面子，之前还会批复一下折子，在折子中说些训斥的话。
林耀德递上去的折子，除了第一本被御笔朱批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外，剩下的折子根本就没有回复，压在了内阁，根本就没有送到皇帝那里去。
朝廷不出粮食不出钱，林耀德别无他法在，只能和王崴一起想尽各种方法，以避免绵州生出乱子。
可是林耀德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绵州的粮食储备是有限的，有一部分还是用作战争的储备粮存着的，王崴都已经动用了一部分，剩余的那一部分是真的不能再动了。
楚国闹饥荒的州府不少，别的州府也有支援，可到底架不住有数以万计的百姓要张口吃饭，情况比绵州更严重的一些地方，甚至已经发生了易子而食的事情，惨不忍睹。
秦国的商人贩卖的粮食更是杯水车薪，根本就不可能满足需要。
“大人，我们的粮食所剩不多了。”下属手里捧着账本，“顶多还能支撑十天。”
林耀德按住脑门使劲儿地揉：“派去山里查探的人呢？有没有带什么消息回来？”
山林之中倒是有不少可以食用的植物和动物，可那也只是少量，而且不能破坏山林，林耀德读书多，这般道理他还是清楚的，要不是实在是快要走投无路了，他也不会去打山林的主意。
“山林之中菌菇多，有些无毒，是可以食用的，但是采摘不易，数量也少，顶不上什么用处，至于山林的野兽，更是不易狩猎。”
林耀德心里蔓延出浓浓的恐慌，他不希望绵州也和楚国境内其它遭遇了饥荒的州府一样，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你们留在府衙，本官去去就回。”林耀德给自己戴好了官帽，连随从也不喊，直接大步往外走去。
林耀德到了客栈，被苏青玄引入客栈之时，关宁一正在用早饭。
加了肉沫的浓粥，鸡蛋、小笼包，这样的配置可是要比林耀德这个知府大人强多了。
“林大人怎的来了？”关宁一没动，只是指了指身旁，“可曾用过早饭了？不如和我一起用个早饭？”
如今放眼整个龙虎城，也就这些秦国人的地方还能见着这么营养丰富的吃食了。
“我已经在家中吃过了，多谢公子美意。”林耀德撩开官袍下摆坐下，身形端正，只是眉头紧皱，一看便知心有烦忧。
关宁一约莫也能猜到林耀德来找自己是何缘故，只不过是人求他，可不是他求人，更何况他的最终目的可不是帮助林耀德，所以他对林耀德的神色视而不见，用着自己的早饭，全程连头都不抬。
林耀德放在膝上的手一直揪着自己的官服捻来捻去，他见关宁一专心致志地用早饭，全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终是坐不住了。
“今天我来此处，是有问题想要请教公子。”林耀德还是没关宁一那耐心，憋不住了。
关宁一嘴里还咬着半个小笼包，闻言先是点了下头，等把剩下的半个小笼包给塞进了嘴里，细嚼慢咽，然后咽下去，又端着碗喝了一口粥，这才慢慢悠悠地开口。
“林大人有问题，不妨直说，只要对林大人有所助益，那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耀德表面上还算平静，内心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毕竟是要推倒自己坚守了几十年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
关宁一也不急，就等着林耀德张嘴。
“公子昨天对林某所说的，林某细细地想过了，只是林某说到底就是一个绵州知府，不是什么大人物，改变不了这楚国的局势，所以，我只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能做的事情。”
关宁一装作没明白：“那么林大人是想？”
林耀德也深知关宁一分明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他想要听一听关宁一的意见，就不得不把话给说亮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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