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不可能!”陆晴萱目睹尸人刚刚这两招,起初还当自己眼花了,但很快又是一个恍惚,笃定自己不曾看错,不禁愕然惊疑道,“没有笛声,它们为何还能动!”
“因为蛊虫可以驱使它们啊,哈哈哈哈……”游夜被四具手执苗刀的蛊还尸“护”在身后,闻言笑得邪魅而张狂,显然对它们方才的表现甚是满意。
但是很快,他脸上神色陡转,连那抹虚假的笑意也被顷刻间敛去。旋即他转过头,对身后跟随的另外六具蛊还尸道:“吃光他们。”
“……”
随他一声令下,十个尸人几乎同一时间骤起暴走,如同见了猎物的狼群,霎时拼上了所有的勇猛与残忍,只为将猎物一网打尽。
眼见一场恶战在所难免,陆晴萱顿时清醒,此刻绝不是纠结戾王说的话的时候。于是,她赶紧强逼着自己放下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迎着袭来的尸人冲了上去。
谢无亦,苏凤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连同叶柒、蓬鹗一起,眨眼便同这十个尸人缠打起来。
不知游夜从何处寻来的尸体,这些蛊还尸生前,不是侠客就是将军,战力远超陆晴萱他们此前遇过的任何一具。即便一对一地打,他们都不一定能有胜算,何况现下是两倍于他们。于是,在他们那股坚毅不屈的勇气背后,也难免掩藏下浓烈的没底和心虚。
游夜自是清楚他们此时处境,当然不能让这个绝好的机会白白丧失掉,便不忘从中隔三岔五地插上几手。
如此一来,双方实力越发悬殊了。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其中有一个尸人,所执武器与其余九个的皆不相同,既不是长剑也不是苗刀,而是一把威力巨大的强弩。
远程武器的存在,无疑让陆晴萱等人愈加被动,不一会儿就被逼到了山洞的角落里。
叶柒深知骨笛是驾驭尸人的要紧之物,几次想要偷袭将其摧毁,但游夜却似长了好几双眼睛,总能够及时发现,偷袭也便屡屡不能得手。
蓬鹗虽在专心对敌,可总觉心里多了一份沉重的牵挂,时不时要忍不住向叶柒偷眼。见她这几番动作,倒也知晓了其意图,于是挺身而出对她道:“阿叶,你只管对付游夜,余下的我来!”
不料言语间,恰逢一个尸人举起苗刀朝他的门面砍落,他只得仓皇往旁侧闪身,以躲开那锋利的刀刃。
叶柒:“……”
得,还是免了,不然恐她非但不能专心对付游夜,还要反过来替蓬鹗再捏一把汗。
洛宸曾经说过,游夜的武功不怎么样,唯行事颇为变态与狠辣。果然,很快他就让众人看到了的变态与狠辣之处。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眼前正经历的这一番并不轻松的折腾,只不过是游夜对他们的试探,纵然已不是第一次交手,他仍要以此来确保对众人当下的情况了如指掌,再与这些蛊还尸的实力进行比对,选择最佳战术。
现下他将他们看透了,摸清了,也便不再有所保留。
霎时间,刺耳诡异的骨笛声在空旷的山洞中骤然而起,俨若洪水泛滥,将众人的耳朵立时灌满。
尸人听到声响凝颓一瞬,随即便似收到狼王命令的狼,齐整地向后方退聚。
众人见状大惑不解,正暗忖为何会如此时,却不想这些尸人登时又分作三波,除持强弩的那一个外,皆三个盯一个地,迅速将蓬鹗、谢无亦和苏凤分开包围起来。
着实连半分反应和喘息的时间也没给三人留下,这些尸人乍一将他们围住便痛下杀手。当闪着寒光的利刃破开空气,侥幸贴着他们的衣摆落下时,他们连自己怎么躲过去的都不晓得。
陆晴萱和叶柒倒是时刻都不敢有半分松懈,奈何敌人连瞧都不瞧她俩一眼,纷纷越过她们,直取三人。
无论蓬鹗、谢无亦还是苏凤,谁都不会同时是三个尸人的对手,不过将将两三招下去,被动的局面便已然注定。
陆晴萱和叶柒惊见事态严重,纵然意识到这是游夜阴险歹毒的战术,却也来不及推演事情接下来的走向了。
二人忙不迭地赶上前去救援。叶柒甚至一边打架一边啐骂。陆晴萱忽然想到什么,鼻子蓦然一酸:倘若……倘若洛宸在这里……
……算了,左不过另一番摧心折骨,肝肠寸断罢了。
九个尸人拖住他们五个,另有一个在外围放冷箭,令他们自顾不暇,这正是游夜最期待的局面。唯有如此,他才好抽身出来,解决栖梧这个算不得麻烦的麻烦。
陆晴萱感觉净尘快要被自己嵌在掌心里了,怎料还是在往尸人坚硬身体里捅刺的过程中,生生磨掉手心里的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好在,谢无亦因她的及时赶到,没有受到严重伤害。叶柒双剑并驭又是同蓬鹗联手,也尚能应对,暂且不用担心。
她紧喘一口气,打算再去帮苏凤的时候,余光恰好不经意一瞥,竟看到游夜抓了柄短刀,朝栖梧逼去。
此时的栖梧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对一点一点靠近的游夜,只是双目空洞无神地盯着他手里明晃晃的刀,既不知道喊叫,也不知道逃跑,更不知道反抗。
陆晴萱脑中却是一声惊雷,刹那间想到这是游夜要杀栖梧灭口。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洛宸现下已在戾王手里,栖梧若是死了,很多幕后之事会随之被一并抹去,届时想要救出洛宸,希望岂非更加渺茫!
而且,栖梧虽然骗了他们,可陆晴萱始终无法像恨戾王那样恨她,准确地说,是恨不起来,甚至在看到她的生命遇到威胁时,下意识还是想去救她。
陆晴萱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栖梧于她,在感恩与仇恨之间,似乎还横亘着一种折中的情感,源于她的悲悯之心,哪怕她说不清悲悯栖梧什么。
如此思量之下,陆晴萱当即而断,决定出手救下栖梧,于是在嘱咐谢无亦援助苏凤后,立刻抽身往栖梧身边跑去。
跑着跑着,不知是否想起洛宸的缘故,她又想哭了,同时不免又感到一阵绝望和恐惧——营救洛宸的前提,是先要活着从这里出去,可是,他们能做到吗?
陆晴萱一走,便只剩蓬鹗、叶柒、谢无亦和苏凤四人。他们不仅要对付面前的九个尸人,还要当心外面射箭的那一个。
叶柒每每想要突围至外围将其干掉,都会被近身处的尸人拦下,就连从锁妖匣里驭出的有实体、无实体的各种光线、光索,也被它们一一截断。
姑且算它们生前是侠客的缘故,会“移花接木”这招尚能说得过去,可它们到底是死人啊,死人怎会有如此强盛的内力?!
叶柒想不通,不免气闷,可苦于敌人太多,攻势又猛,也只好暂时退却,另寻其他机会。
陆晴萱许是这会子想的事情太多,抑或将精力都放在了提防游夜突然出手上,故而对叶柒这边的情况浑然不知,甚至没有注意到游夜唇边浮起的那抹狡诈的笑意。
她完全被游夜的假戏真做给迷惑了,认定游夜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栖梧,便拼命护在栖梧身前,甚至不惜与他兜起圈子,自然也不察他早将大部分内力用在操控蛊还尸上了。
陆晴萱只在庆幸自己赶来得及时,殊不知,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四人当中,当属叶柒武功最高,这一点游夜一早便试探清楚。他原本打算的是先易后难,将三个身手一般的男人干掉,不想叶柒实力似乎比试探到的还要强一些,有她在,杀死三个男人也变得没有那么轻松了。
索性,他顺势改变战术,并利用躲避陆晴萱剑锋的片刻工夫里吹响骨笛。霎时,十个尸人立时停止了对男人们的进攻,纷纷把那张腐烂的脸对准了叶柒。
叶柒:“……”
她骤然大骇,忙腾身而起,然而不待同它们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四五柄苗刀已然朝她的腹部刺了过来。
叶柒咒骂一句,只得又将腰身在半空横转几圈,好让那些苗刀不偏不倚自她身下穿过。
蓬鹗一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一面更担忧叶柒安危,当即飞起一脚将挡在他和叶柒之间的一个尸人踹翻在地,且不等它站起来,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可他没有想到的一点是,尸人是踹不死的,一旦站起来,他也会被包围在里面,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只能不断地踹,如此,怕不是迟早要把自己累死在这里。
而且这些蛊还尸也不可能由着他踹,果然没踹几个,蓬鹗就被面前晃过的长剑拦了下来。
叶柒见那剑刃几乎从他鼻尖擦过,登时火冒三丈,怒骂道:“你脑子坏掉了吗,送死也要上着杆子来!”
蓬鹗被骂得一怔,旋即没有像往常一样默默听着,居然怒斥叶柒道:“你也晓得你是在送死啊!”
叶柒:“……”
她被呛了个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接他这茬,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暖流涌动。然而还来不及设想更多美好,一柄锋利的长剑不知从何处突然朝她的腹部抵来。她忙转身闪躲,不料随即而来的,是更多一个接一个的刀刃和剑锋。
叶柒几时被打得这样晕头转向过,体力在不知不觉中被消耗殆尽。蓦地,她感觉左腹一痛,尚未看清是什么所致,就又被重重地踹飞出去。
“阿叶——”蓬鹗脑袋轰的一声,人顿时疯了一般嘶喊起来。
叶柒咬牙挣扎着站起,伸手往最痛处一摸,果然一层黏腻。
游夜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他知道时机到了,便突然甩给陆晴萱一个得逞的阴笑,继而扔下她和栖梧,吹着骨笛往尸人那边掠去。
陆晴萱这才恍然晓得自己上了当,顿时自责不已,但也只好将失魂落魄的栖梧从地上拽起来,再紧追游夜而去。
骨笛声是命令,也是催命符,游夜控制这些尸人刺伤叶柒后,并没有收手的意思,而是打算杀之而后快。
叶柒强忍住疼痛,将最先向她砍来的两柄苗刀挡掉,但随后而来的刀剑也迅疾如风,眼看就要落在自己头上。
她苦笑一番,只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但她并没有死。
在一声青锋折断的声音和蓬鹗的惨叫之后,她猛然睁开眼睛,但见蓬鹗正蜷缩在她的面前,浑身颤抖着,喉咙里是极力压抑的呻.吟。
他的左臂手肘以下部分已经被斩断,就抛在前面两步远的地上,断口处鲜血淋漓。若非陆晴萱赶来挡住了尸人,蓬鹗必死无疑。
方才面临自己的死亡,叶柒心中尚不觉如何,只是多一些不甘与不舍。可是看到蓬鹗眼下这般,她的眼泪却瞬间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第175章 舍生(二)
为了护住叶柒,蓬鹗在刀剑落下那一瞬,便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他提起长剑抵挡,可三个尸人同时劈砍之下的力量委实太大,又夹带游夜暗自输送的内力在其中,于是长剑直接被劈成三截,他的左臂也从臂弯处被生生斩断。
叶柒只觉心脏骤然疼得一缩,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踉跄着脚步就往蓬鹗身边挪去。其间,目光又不经意在后方掠了一晃,竟霎时将她骇出一身冷汗。
手持强弩的尸人此刻几乎与蓬鹗正对着,稳稳躺在被它端平的弩臂上的箭头,闪着遥夜星子一般细小但耀眼的光亮,瞄准蓬鹗,蓄势待发。
可蓬鹗此时已被断臂之痛折磨得不成样子,他面如白纸地蜷伏在地上,右手紧压断肢,正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忍受不住地呻.吟,根本无暇看到这即将到来的杀机。
叶柒今日的眼泪似乎格外不听话,刚擦干没多久就又跳窜出来,挂上她的长睫点缀成玲珑珠帘,也只有叶柒自知,她的心正在经历怎样的煎熬。
她只能祈求,祈求那个尸人的反应越慢越好,或者种在它体内的蛊虫突然死掉,同时强忍腹部伤痛,艰难而努力地给蓬鹗打气:“你别怕,坚强些,站……起来……”
她不能不告诉他,却又怕吓到他。人在伤痛下意志可以很强大,也可以很脆弱,像蓬鹗这种情况,只能先稳住,再慢慢帮他远离危险。
听到叶柒的声音,蓬鹗的身体果然动了,呻.吟声也渐渐小下来,想是被他压抑在了喉咙里。
叶柒看到他狼狈地挣扎过身子,无助地抬起头望向自己,一双含泪的眸子红得染血一样。
“阿……叶……”
一声哭腔,险碎了叶柒肝肠……
然而,那尸人仿佛存心在与叶柒作对。
起初,它只是用弓弩瞄准蓬鹗并无其他动作,直待叶柒好不容易忍痛走完了与蓬鹗相差的几尺距离,即将搭手抱住蓬鹗那一刻,竟突然用力扣动了弩机。
一声破空啸响,霎时惊近叶柒耳际,令她头皮一阵发麻,全身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
仿佛所有的感觉都被挤压在一起了。
叶柒的眼前不能控制地再度蒙上一层朦胧潮润的雾气,似秋日清晨挂在叶片上的露珠,待轻薄柔软的叶片再也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便无情又无奈地迅速跌落。
但,露珠可以无情,她叶柒不能。
顷刻间,叶柒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想喊,想哭,还是想咆哮了,只知道是毫不犹豫地将一整个身子都扑在了蓬鹗的身上,将他紧紧环在了宽大的道袍之下。
而后她垂首,神情似笑非笑,把鼻尖贴近蓬鹗的颈肩深深地呼吸一口——待会儿弩箭射穿她的身体,她便再也闻不到他的味道了——那独一无二,令她贪恋、夹杂着浓烈血腥的味道……
突然,身后不知是谁的手,似一柄铁锤猛地拍在叶柒背上。那力量大得令她震惊,居然将她和蓬鹗两个人一并推了出去。
叶柒本就因伤而行动迟慢,突如其来的外力自是令她猝不及防,顿时被伤处那阵撕裂的剧痛狠狠咬了一口,却也幸运地逃离了弩箭的魔爪;蓬鹗则因叶柒摔出去的缘故,在地上也一连滚了好几下,直撞上右后方的石匣才停下,他的断肢却不幸被自己的身体压在了下面。
鲜血淋漓的断面与坚硬的大地相触,那种无法形容的疼痛瞬间流遍蓬鹗全身,令他忍受不住地痛苦大叫,堂堂男儿,也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中落下了眼泪。
叶柒心中大恸,顿时泪如雨下,忙将道袍下摆撕扯成一条长长的绑带,挪到蓬鹗身边要为他处理伤口,捎带着往方才被推的方向送去一眼,顿时愕然。
苏凤跪在那里,已经没有了呼吸,后心上正插着本该射在叶柒身体里的那支弩箭。但他在死之前,用长剑将自己的身体支撑在了原地,并没有倒下去,如此,后面紧跟着又射来的两支箭也尽数被他的身体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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