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萱说不分明一时是何表情,只晓得洛宸现下格外不正经。她在洛宸腰上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掐了一把,嗔道:“你也学叶柒那厮,满嘴胡说八道,仔细我揍你。”
洛宸眼角笑意更甚,凑近了些道:“兴许——阿叶不是胡言呢?”
陆晴萱:“……”
她可没功夫在这里听二人讲浑话弄鬼吓人,当即撇了嘴巴,转头欲往其他人那边去。
洛宸却突然牵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往怀里一带,随即向一侧轻挪了几步,手掌在石壁上一处用力一按。方才她所站位置前面的石壁赫然向下沉降,露出一个狭长的甬道来。
甬道斜向下方延伸,由石阶连缀,因着光线太暗,下方又没有光亮,便无法知晓到底有多长。
“居然是……向下的,这个和寻常陵墓差得也太多了。”陆晴萱揣到洛宸当是发现了什么,不然又怎会对着一面墙这般在意?
只是她猜测这上面可能是壁画,是机关,甚至是有关沥血剑的什么蛛丝马迹,却断断没有猜到会是一个隐藏如此之巧妙的暗门。
她兀自呢喃,眼睛也瞧得出神,反倒是不晓得自个儿方才言说了什么。
但叶柒听得分明,晃着桃花眼挤到她身边,抬手勾住她的肩膀笑道:“看不出来啊晴萱,你还晓得寻常陵墓什么样子?”
洛宸目光一沉,默默地看向二人。
陆晴萱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阿爹生前走南闯北,听的故事多,感兴趣的也多,我以往听他讲过一些。”
洛宸淡淡地听着,待陆晴萱说罢,问她:“晴萱,你的玉可曾带来?”
“嗯,在我的小匣子里,怎么了?”
洛宸轻叹,随即低低地道:“你阿爹讲与你的,只怕不是故事。”
陆晴萱:“……”
“还记得咱们先前的推测么?——那块玉,出自绝龙域。”
洛宸说得格外平静,陆晴萱心中却似平地炸了个响雷,一身鸡皮疙瘩骤然发了出来。她张了张口,恍觉语塞,只觑着面前几个人,神色呆讷,不知云何。
“你的意思,进来这地方,剜瞎彘的眼睛,甚至是改造弩机这些事,是晴萱她老爹干的?”叶柒挑了半边眉毛,表情意味不明地将陆晴萱上下扫了好几番,“看不出来啊,还真是深藏不露。”
“你少胡说八道!”陆晴萱皱了皱眉,将黏在自己身上的叶柒推开,“我出生的时候阿爹就在经营药材,哪里有工夫来这鬼地方。”
“哦~那不是你爹,就是别人来过,又恰好认识你爹。或者是你其他什么亲戚……”
叶柒一脸通达像,兀自在边上絮叨,听得陆晴萱一阵连一阵地胃疼。洛宸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低声道:“莫要理会,不过,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确然是来了,晓得吗?”
“……嗯,我知道。”
陆晴萱牵起洛宸的手,紧握了两下。其实,纵然这件事当真与陆羽有关,她也不会避讳什么,甚至更当弄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
只是在心里,又单方面不希望这件事和陆羽有牵连。
三人在这边说着话,许是时间长了些,其他人在不远处等了会儿,也陆陆续续围了过来。
傅野受伤的肩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栖梧恐他一不小心再挣裂伤口,便将他的胳膊一并吊了起来。他不想拖身边任何人后腿,就这样强挺着独自站着,不允许任何人搀扶。
栖梧凝视着幽深晦暗的甬道,如同凝视着遥不见底的深渊,甬道口渗出的丝丝凉意,缕缕缠身,又绝非寻常天寒可比。
随着石门沉降入口打开,整个环境刹那间变得鬼气森森。
栖梧眼神飘忽地在甬道里溜了一番,翼翼道:“要下去么?”
“是。”洛宸燃起两支火把,示意众人道,“眼下,暂无旁的路可走。”
“所以,是油锅也得下喽?”叶柒听完犟了犟鼻子,也扒在门口向下瞧,“乖乖,这要是有个什么机关藏在里面,咱们不全得蹬了腿。”
洛宸淡淡地瞥她一眼,道:“不会。”
“嘁,你就这么笃定?”
“若是想让你在此处蹬腿,又何必费事造这样一扇隐秘的石门。他当是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这甬道便成了他进出此地的通道。”
叶柒眼睛斜视着洛宸,还不服气,继续又道:“说不定……说不定是为了制造神秘感,故意而为呢?”
洛宸狡黠一笑:“倘若如此,更不能让你在这里提早蹬了腿,不然后面的戏瞧不见,设计的目的又何在?”
叶柒:“……呸!狗东西!”
这一口一个“蹬腿蹬腿”的,学起自个儿说话还没完没了了……
陆晴萱从头听到尾,看叶柒被洛宸的道理牵着绕来绕去无力反击,扶着石壁笑得险些直不起腰。她扯住洛宸的衣角,让她差不多就可以了,岂知洛宸玩兴上来,停下还觉意犹未尽。
“行了行了,反正不死便罢,死了就到阎王爷那里告你。”叶柒心里已觉洛宸的话在理,但嘴上依旧不服。她吵嚷着,抢过洛宸手中一支火把,率先朝下走去。
洛宸眉眼带笑,嗤笑道:“你若怕,我自会护着你,怎会让你有失呢?”
叶柒闻言瞪了过来:“你少来,护着你家心肝儿去,少在我这儿献殷勤。”
陆晴萱:“……”
心肝儿?献殷勤??
她突然也好想把叶柒掐死。
“大人,他们下去了,跟不跟?”青铜门外,一名黑衣男子从方才沉降的石门处跑出来,跪在游夜和枭面前回禀。
游夜深海般的蓝眸晃了晃,挪到枭身上,但他本人始终缄口不言,而是等着枭做决定。枭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唯有在银色面具后露出的眼睛里,能看出她的思量和算计。
“不。”她道,“那个贱人在,跟着一定会被觉察。等!”
“等?”游夜不知是嘲讽还是不屑地嗤笑一声,“这里这么危险,你不怕她什么时候死掉?这可没法给戾……殿下交差。”
枭冷着眸子剜着游夜:“多话!难道你带来的是个只会光着身子到处跑的废物?”说着,她又朝一边空地上斜过眼去,毫无感情道:“稚楚,你去。只要和她们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上,完成任务便不是难事。”
游夜阴沉一笑,顿觉身边起了一阵细微的风,与人从身边走过带起的没有二致。不过这个人,是不可察的。
洛宸一行人沿着甬道向下走着,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幸好洛宸推断的不曾有差,直到石阶尽头,他们也没有遇到危险。
石阶下去,紧跟了一个拐角,这是他们从甬道出来后第一眼可以瞧见的东西。倘若仅此构造,倒也无以为奇,令人诧异的是,当他们站在甬道尽头朝那里看去,居然能看到隐约荧蓝的光芒。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几乎同时屏了呼吸,生怕那边有什么他们没见过的活物。
洛宸轻功卓绝,走路可达无声之境,故而稳下众人,独自前往察看。
陆晴萱的目光随了她的身形,不知不觉心便提到的嗓子眼儿。偏生转过拐角,洛宸的身影又被完全遮挡,陆晴萱更觉焦躁难安。
洛宸离开后,越发没有人敢出半点声响,四周突然静到了一种境界,一种无声的极端静谧,也可压迫人耳的境界。
陆晴萱的手心里渗出黏腻的汗,背上也有,让她格外不自在。她发誓,出去后一定要让洛宸教她轻功,再有诸如此类的情况,她再也不要像现在这般只能等。
“晴萱,带他们过来。”又过了一盏茶时,洛宸那边终于有了声音。她语速不急不缓,一如往常般平静,想来那边无事。
“好,我们这就过去。”陆晴萱顿时松了口气,边应着她,边与众人有序而往。
“洛宸?”陆晴萱最先走出去,不料一眼望去,竟看到一番令她终生难忘的盛景:
无数朝颜花一样的植物生长在地上,有高有矮,有大有小;每一株的根部俱都托着一个葫芦似的小圆包,说不上是花苞还是果实;它们通体透亮,本身发着荧蓝的光芒,故而,将整个空间也映照得蓝盈盈的。
只是不知缘由,这些花只环绕着生长,长满了四周却不见眷顾中间的方寸之地,只有绽开后的花蕊正对着中间,又无一例外。
叶柒一时说不上是诡异还是震惊,只晓得这种美令她不自在。蓬鹗把水递给她压惊,她却倒了少许在地上,很快,竟被这些花喝掉一般,跑到了那个葫芦样的小圆包里。
众人:“……”
洛宸原本兀立在中间,不晓得在查看什么,听见声响回过头来,恰好瞧见花喝水的一幕,神色有些诧异。
栖梧与旁人在意的都不一样。她的目光,最先停落的,是洛宸面前摆放的那只巨大的青铜鼎。
她从叶柒手里拿了火把,凑近细瞧,居然发现鼎身上用古苗文刻了三个字:“祭血坛”。
第80章 螟蛉蛊患
“祭血坛……”栖梧的眉头瞬间拧了一个弧度出来,以往听过的那些传闻,一个接一个从脑海里浮至眼前,“莫非……”
“莫非?”叶柒眼角一吊,朝栖梧觑过去。她先前时常蹚坟下墓,与狐魅妖鬼打交道,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往昔经历告诉她,越是模样非常的,越要仔细提防。是以从一开始,她便对这些花无甚好感。
“说下去啊下药的,莫非什么?”她扬着眸子嚷嚷,不知想到什么一时笑得邪魅,“莫不是你晓得这花的秘密?反正我觉得,长得好看的基本都有问题,你看洛宸,多骚。”
陆晴萱:“……”
洛宸:“……”
叶柒说完,兀自在一旁笑得打跌,不觉洛宸冷冽的眸子忽地朝她这边觑来。那眼神里无甚温度,倘若有块铁板在前,亦会挂上几层冰霜。
叶柒被盯得发了毛,蔫蔫的分不清洛宸究竟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自己身后什么地方。她悻悻地闭上嘴巴,清着嗓子掩饰尴尬。
陆晴萱瞧出洛宸神色不对,不动声色地凑到她身侧,低声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知道,依洛宸的性子,断不会因叶柒一句话而至于此。
“但愿,是我太紧张了。”
洛宸瞧得一瞬,闷闷地道,眼睛却依旧没有离开叶柒身后,他们刚过来时经过的那个拐角。
“我总感觉,那儿有一双眼睛,一双——陌生的眼睛。”
“……”
“喂,你怎的也学会讲故事吓人了,这么小心眼儿,往后还怎么耍?”明明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可听了洛宸的话,叶柒依旧感觉隐隐的不舒服。
“我感觉有被冒犯到诶。”她鼻孔朝天地哼道。心里却怪洛宸,倒不如说有什么确切的东西在那儿,“一双眼睛”这样的表述,当真是让人起一身鸡皮。
因着这些花,整个墓室里的光都是荧蓝黯淡的。在这样的环境中,人的眼睛想要清晰辨物都着实困难,更不要说去明察秋毫,揪出其中藏匿的蛛丝马迹了。
“你们……可有听到什么?”
在四周转了几遭,栖梧越发觉得气氛诡异,且耳边还有隐隐约约,似春水鼓泡一般的声响时近时远。
洛宸神色凝重,回首时眼角带出的凌厉眸光,直刺在身后中央大鼎上。她嗓音冷幽,冰霜一般:“不只听到,还有闻到。”
“……”
她话音才落,身后大鼎中突然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向外涌出许多红色的液体。好像煮粥时火候失了控,液体沿着大鼎的边沿断断续续地溢出。
众人皆大惊失色,因那红色液体分明不是旁物,而是腥臭黏稠的血。带着死亡的气息,阵阵扑鼻,又熏得人恶心作呕。
叶柒跟鬼魅打了近二十载交道,见过不少装神弄鬼的,也最恨装神弄鬼,不由嗔怒叫骂:“什么鬼东西,有这闲工夫不如给本姑娘备一锅热乎饭!整这劳什子……”
不待她骂完,蓬鹗眼疾手快,猛然将她推向一边。她方才站立的旁边,一朵花的花蕊突然被劈开一般,一直裂到下方那个葫芦一样的圆包里。
随之,像劈开竹子,削成竹篾那样,周围的声音一时大了起来,无数花都似先前那朵一样,从花蕊一直裂到根部。
那些从鼎中溢出的血,也似方才叶柒倒在地上的水一般,被圆包吸收,甚至速度还要快,如同夺食一般。
“血幽花……螟蛉蛊……祭血坛……”栖梧不晓得在嘟囔着什么,脸色骤然变得震惊而骇然,“我想……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能不能干脆点!!”叶柒烦死了栖梧,说个话哼哼唧唧好不爽利。她正要发作,蓦地又从地下传来人一般的低吼。低沉,嘶哑,且长远,又仿佛一个人正在遭受难以忍受的酷刑而惨叫一般,又比那惨叫本身,还要凄惨和愤怒。
“什么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这是不可能的,人的嗓子根本不……”陆晴萱说到一半,蓦然缄口,叶柒那句“你怎晓得一定是人”毫无防备地钻出头来。
洛宸看向进来时的那个拐角,又觑着大鼎斜侧两条幽暗狭长的路犯了难。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对众人道:“往来路跑!马上!!”
诚然,只有那条路,是已知的安全。
“来不及了。”
“……什么?”
洛宸闻言向栖梧看去,发现她面色格外苍白,双手在身侧不自知地抖动。不待她再追问什么,只见三条通向外面的路口上瞬间长满了荧蓝幽光的花朵,花蕊全部撕裂,与其他的并无二致。且这些花根部的圆包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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