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之前我用的,没用几次。”孟熙秋根据许杏仁的身高,娴熟地调整了长度,不由分说地将拐杖给了许杏仁,“你用刚好,回去要小心。”
许杏仁在这一天里收到的善意太少了,她没有拒绝。
地下车库前面的灯在孟熙秋的面前投下一道阴影,她的表情有种别样的温柔,光和阴影一起在她的身上融合。
“孟总,再见,谢谢你送我回来。”许杏仁说。
这晚上,她几乎没睡。许杏仁知道顾丛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知道顾丛疏来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房门,但她没开。
早上,她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知道顾丛疏是出门了,这才慢慢地从房间里挪出来。
许杏仁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一片失去了方向的叶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家门被打开,顾丛疏提着早餐进门。
“起来了?吃早餐。”顾丛疏对她举起手上的袋子,“对这边的早餐铺子不熟悉,耽误了一些时间。”
许杏仁顿了顿,问:“去买早餐干什么?”
“我不会做。”顾丛疏回答。
许杏仁安安静静地看着她,顾丛疏不再提昨天的事情了。可许杏仁知道,这件事在彼此的心中都没有过去。
“谢谢。”许杏仁说,她没有拒绝,将早餐接过后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今天要回老宅。”顾丛疏说,许杏仁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今天感觉怎么样?”顾丛疏问。
“好一些了。”
顾丛疏点头道:“之后我就帮你请假,脚伤了要好好养一阵子,不要急着去上班了。”
许杏仁低下头说:“好。”
吃过早饭,顾丛疏站在玄关处等许杏仁。她知道许杏仁现在走路不方便,所以没有任何的催促。
当许杏仁从房间里拿出来那个拐杖时,顾丛疏有点惊讶。
“昨晚上买的?”顾丛疏问,“昨天我回来的时候去你房间里敲门,但是你已经睡着了。”
许杏仁说:“是孟总给我的。”
“孟熙秋?”顾丛疏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许杏仁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昨天是她送你回来的。”
许杏仁点头:“我和孟总刚好顺路。”
顾丛疏看许杏仁半晌,才说:“走吧。”
到了顾家,许杏仁走下去的时候,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助。
“这么不小心,昨天连舞都没跳成。”邓老夫人让许杏仁在沙发上坐着不准动,怪顾丛疏说,“你也真是的,杏仁把脚摔了,你都没看好她!”
顾丛疏说:“是我的错。”
许杏仁在老夫人的面前向来乖巧,她不习惯将自己和顾丛疏之间不好的状态带到长辈的面前,所以开口说:“老夫人,不是丛疏姐的问题,她很照顾我的。”
“你就会帮她说话。”老夫人说,另外询问许杏仁的就是最近和顾丛疏相处的如何的家常问题。
许杏仁被越问越难受,却还是要强打起精神去面对。
“我们等会儿有个客人来一起吃午饭。”老夫人说。
许杏仁对此本不关心,直到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邓奶奶!”
居然是文锦。
文锦一来看到许杏仁,还看见她那放在一边的拐杖,立马关心她:“天,你是在哪里摔的,怎么摔得这么严重?有没有好一些?”
她的脸上是一脸的关切。
许杏仁觉得自己真傻,为什么别人对自己的那虚伪的善意都分辨不出。
现在想来,之前她们对自己的友好并不算是一种善意,更像是一种施舍。
“怎么不说话?杏仁。”老夫人略带责怪的声音传来。
“在卫生间外面摔倒的。”许杏仁看着文锦的眼睛说,“卫生间外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将一条刚好可以卡住我鞋跟的缝隙拦住了。”
文锦面色如常:“是吗?那下次真的一定要注意,真的很可惜,你没有和丛疏跳成第一支舞,那首曲子真好听。”
“是好听。”许杏仁僵着声音,“你们跳的很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其他人都没意识到问题。可顾丛疏感觉出来了。
“你看到了?你在哪里?”顾丛疏问。
文锦看向顾丛疏,脸上的笑容没变,继续说:“是丛疏带的好呀,我只是个半吊子,不过是跟着她的步子在走。当然了,我相信如果是你和丛疏来跳舞,效果一定会更好的。”
“你……”顾丛疏想说点什么,老夫人便说,“杏仁也真是,既然都已经知道要跳舞了,怎么不好好在这等着?”
许杏仁闷声说:“衣服弄坏了。”
“奶奶,你别说了,她自己也不愿意,伤了脚很辛苦。”顾丛疏开口说。
“是,邓奶奶,不要这么说她。”文锦说,“我当时看见,是个小姑娘不小心将酒撒在了杏仁的身上,不得不上去换条裙子,她一定也是不想耽误了事情,所以比较着急。”
邓老夫人说:“这么大的活动里怎么用这样的人?”她皱眉说,“找到名单去把那人辞了吧。”
她说的话就像是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简单而容易。
文锦说:“哎,辞了便是,别让这样一个小插曲还惹了邓奶奶你不愉快。”
老夫人在如此自然地讨论气他人的去留。
许杏仁的心中,蔓延着从昨天就开始的疲累感。就如同海浪,把她包裹成了一个无法挣脱的茧。
而她是那只作茧自缚的蝴蝶。
顾丛疏似乎也累了,她靠在沙发上,和许杏仁一样不再参与谈话。
文锦和老夫人聊的开心,桌上有个果盘空了出来,老夫人随口说:“杏仁,去厨房里拿一点来。”
许杏仁习惯性地想起身,顾丛疏开口说:“奶奶,你不要这样。”
等老夫人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顾丛疏顿了顿之后说:“她伤了脚,我去就行。”
“小徐,你去吧。”老夫人抬手让顾丛疏坐下,叫来了边上的保姆阿姨。
顾丛疏欲言又止,却也没有沉默地坐下。她对保姆阿姨摇摇头,自己端着果盘去了厨房。
顾丛疏走了之后,许杏仁的不自在要更加明显些。
“拐杖是昨天就买的?”文锦问起,“丛疏对你可真贴心。”
“不是。”她低声说,“这是昨天晚上孟总给我的。”
“小孟?”老夫人是个何等敏锐的人,她开口问,“怎么,昨天你不是坐家里的车回去的?”
文锦说:“我想起来,昨天孟总和杏仁应该是差不多时间走的,是她送你回去的吗?顾总那会儿还没走呢。我还以为……以为是坐顾家的车走的,原来不是。”
许杏仁说:“不是的,因为孟总和我刚好顺路,所以她才送我。”
“你去麻烦小孟干什么?”老夫人皱起眉来,“你应当由顾家安排送去,这若是被其他人拍到了,你知不知道是多大的影响?”
“我……”许杏仁低声说,“我下次会注意的。”
“小锦,你在这等一会儿,我有事去和杏仁说。”老夫人看着许杏仁,“跟我进来。”
许杏仁只能撑着拐杖,跟在老夫人的身后进了书房。
“杏仁,你怎么能叫孟熙秋送你回去?”老夫人视线自然也落在了她的拐杖上,“到时候我让丛疏买个新的,这个你还是不要用了。”
“老夫人。”许杏仁皱眉说,“我让孟总送我回去是做错什么了吗?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老夫人说,“你不为丛疏考虑,难道还不为自己考虑?”
许杏仁不懂:“老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一直都是个聪明人,难不成不懂我是什么意思?”老夫人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将许杏仁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笑了起来,“杏仁啊,从同意了和丛疏结婚的那一刻开始,现在的这些事情,你没有半分的想到过吗?”
在自己的面前,老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与利益有关,与自己能够给顾丛疏创造多少利益有关,没有一丝丝的温情。
许杏仁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杏仁,你的出身就摆在这里。你外婆现在得到的是最好的医疗条件,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许杏仁沉默了。
“既然已经享受了顾太太这个身份给你的便利,你就应该做好你本分的事情,明白吗?””老夫人说,“像和小孟接触这样的事情,以后就不要有了。上次小孟来的时候,还夸过你。小许啊,人要学会知足。”
许杏仁说:“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老夫人盯着许杏仁,语气冷下来,“你也不是不知道,自从你和丛疏结婚之后,外界关于你是怎么说的。”
许杏仁呐呐道:“我不想知道。”
“如果你就又被拍到和孟熙秋来往,你想要别人怎么说?进入顾家,不过就是你想拥有更好生活的一个跳板。”老夫人的语气不太好,许杏仁听出来了,她惊诧地说:“老夫人,你是这么想的——”
但话还没说完,许杏仁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顾丛疏在今早上听到这拐杖是孟熙秋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反应。
许杏仁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她就好像是撞上了冰川的小船,只能看着自己沉下去,而救不了自己。
许杏仁说:“我没有任何的逾越。”
老夫人说话的时候严厉起来:“问题根本就不在于你怎么想,而是其他人会怎么看,什么都没有顾家的名声和利益重要!”
许杏仁怔住。
“你的一举一动,都应该乖巧听话,顾家要的就是这个。”老夫人说,“其他的,你自然是不要奢望了,一点都不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杏仁轻轻问了声:“这些,也是丛疏姐的想法吗?”
“自然。”老夫人说,“她代表的就是顾家。”
“现在你的行为也关乎着顾家的脸面。”老夫人说,“做好点,不要让我失望。”
***
再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许杏仁的神色麻木。
顾丛疏见她出来了,上前扶她:“你和奶奶在里面说什么?我水果都洗好了。”
许杏仁勉强笑了笑:“老夫人就是叫我过去问脚踝的事,让我以后要小心点。”
顾丛疏说:“以后是要小心点。”
看着顾丛疏轻轻扶住自己胳膊的手臂,许杏仁的视线一触碰到,很快便移开。
“我会的。”许杏仁出来的时候,文锦还在。她感到疲惫,但因为老夫人的交代,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许杏仁现在不难想明白,自己和那个将酒碰倒在她身上的女孩儿没什么两样。
在这些人的眼中,她们生来低贱,不值得一提。
回家后的她关上门,靠在房门无助地坐了下来,坐了很久很久。
她多想去和外婆打个电话,她想回到自己的那个小乡镇。那里贫穷、整日劳作,但辛苦都有回报。
不像是现在,让她成为一个哪怕知道是在梦里,也不敢放声大哭的人。
她知道,自己该清醒过来了。
周末过去,许杏仁的脚踝开始好转,她能够扶着墙一瘸一拐的走路。但是许杏仁没有选择回到公司,而是给祝瑜发送了自己的辞呈。
当点击发送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沉了底。
顾丛疏再问她的时候,许杏仁说:“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许杏仁知道,这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结果。她,许杏仁,做一个低调的沈太太,如此便够了。
三年后。
“怎么还不上?就凭她一个娘们调子这么大?”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戴着面具的美人神色自若地靠在座椅上,边上围着两个为她补妆的化妆师,没有一个人敢去碰她的面具。
化妆间的门被人粗鲁的撞开,这是今天新来的布景师高利军,他性子急,见离上台只余下半个小时了,表演者还没上台来与团队磨合,忍不住找了来。
“哪怕你是天王老子,你也得和我去!”高利军气势汹汹说,“蔷薇老师,我管你是蔷薇老师还是玫瑰老师,我们布置了一天,你上台之后没跳好,那可是在砸我们的招牌!”
“高老师,麻烦您久等。”
他的态度不好,可说话的人心平气和,因为长期跳舞,她的气质挺拔而优雅,直角肩纤细。
柔和的语调让高利军一愣,他没想到自己才刚来,这位卢杉俱乐部的大名人居然能记住自己的名字。
“再给我十五分钟,好吗?”许杏仁勾起唇角,“我不会叫你们为难。”
在面对蔷薇时,高利军再急躁的性子都气不起来了,对方的态度柔和的像是一朵云,又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好,你不要迟!”高利军这才离开。
“我就说,没有我帮你,你也足以应付。”卢杉后脚从门外进来,来到许杏仁的身边,“你真是个有魔力的女人。”
这三年,许杏仁照旧在卢杉的俱乐部演出,贡献了一场又一场精彩绝伦的舞蹈,也因此和卢杉成了要好的朋友。
卢杉随手将一捧花放在边上:“孟熙秋的,她又来了。”
许杏仁说:“替我说声谢谢。”
“说了,她都送你两年花要见你一面了,我转交都转交的累了。”卢杉说的时候,许杏仁将面具摘了下来,见卢杉盯着她看,不由得好笑,“你看着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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