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杉说:“只是没想到你今天晚上会来。”
许杏仁说:“没什么特殊的。”
今天是许杏仁和顾丛疏的结婚纪念日。
再加上,许杏仁的生日就和纪念日紧挨在一起,卢杉以为她不会过来了。
但现在在面前,许杏仁表情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卢杉不打扰她继续补妆,只是和她闲聊两句就要离开。但那束花还摆在许杏仁的桌上,她查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消息。
结婚三年,她们也么有正式过过纪念日。而今年顾丛疏已经出差有一个月了,许杏仁都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回来。
结婚的时间一长,她们更像是同住在屋檐下的陌生室友。
那是一束路易十四玫瑰。
许杏仁的记忆力很好,孟熙秋以前从来不送这束花。
她拿过来看,却发现里面的祝贺卡片后还写着小字。
【路易十四,蔷薇科。我认识一个人,她的名字也是蔷薇科。】
“等等!”许杏仁心中在看到这行字的时候震了两下,叫住卢杉,“孟熙秋在哪?带我过去。”
离上台的时间没有多久了,她只可以留给孟熙秋十分钟的时间。
见到孟熙秋的时候,许杏仁还戴着面具。
“你们聊。”卢杉贴心地将房门带上之前,还不忘提醒许杏仁,“十五分钟,不要迟了,舞台上的水温需要你本人测试。”
许杏仁点头,孟熙秋从巨大的落地窗前转过身来。
“蔷薇,你的舞跳的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人。”孟熙秋笑着对她举杯,“我很荣幸,成了第一个见到你的人。”
许杏仁没说话。
“梦飞基金和顾氏一同建造的度假乐园人数爆满,梦飞基金会承诺每一张门票钱都会捐出去百分之三十作为慈善基金,带动了宁河镇的发展。”孟熙秋没有走近她,“看到了?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合作。”
“可是,最成功的合作不是这个。”孟熙秋轻轻笑了,“是三年前,顾丛疏和一位被资助的大学生的婚姻。有了这层感情牌,在批下项目所需要的大块地皮时出奇的顺利,因为沈太太就来自宁河镇。”
许杏仁开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看到沈太太现在还在被骗。”孟熙秋往前走,和许杏仁之间的距离在缩短,许杏仁一动未动,直到孟熙秋低头,声音在她耳边。
“你待在顾丛疏身边三年,是因为还在相信她不过是听从家中的安排,以为这只是你和老太太之间的交易,你错了。”
许杏仁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似乎已经意识到孟熙秋想说什么。她以为三年已经足以让自己沉淀到足够的沉稳。
孟熙秋说:“这是你和顾家的交易,而顾丛疏,她是那个代表着顾家的人。”
“你的舞跳的很好,人人都为你着迷,包括我。”孟熙秋伸手,似乎想要在触手可及的许杏仁的脸颊上触碰一下,可是她停住了,“希望能有机会真正的和你跳一支探戈。”
许杏仁也上台了,她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和孟熙秋细说。但她的心跳的极快,在意识到孟熙秋没有骗她的时候更感觉自己如坠冰窖。
她的面具没有摘下来过,孟熙秋的那双眼睛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内心。
这是很短的一段路,三分钟就能走到。但她的脑袋里,却急速地回溯着这三年。
孟熙秋的话是直接在她面前掀开的遮羞布,把事实都赤.裸.裸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知道,孟熙秋没有骗她,一切都和三年前的种种联系了起来。
许杏仁以为,自己没有资格和顾丛疏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她欠了顾家太多。这三年赚的钱加上攒的,已经快要可以让她还清顾家当年资助的金额,许杏仁猜想,是不是终于足够让她去换一个平等的开始?
是她想错了。
如果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利用。
今天,就是她应该彻底做个了断,切断自己和顾丛疏最后一丝联系的时候。
穿过工作人员专用的后台回廊,许杏仁悄声来到此时还在幕布之后的舞台。
外面有舒缓的小提琴乐音,夹杂着等候着的观众的私语。人很多,许杏仁听的出来。
舞台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正方形透明演出水缸,而水缸里固定着一张椅子。
这就是许杏仁等会儿要表演的节目,水下探戈。
“蔷薇老师,你还真的是会掐时间,只有一分钟我就又要去催你了,快来。”高利军忙起身叫她过来,所有的打光都已经只汇集到水缸的上方,其他地方都是昏暗的,所以没有工作人员发现许杏仁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高利军领着许杏仁到了水缸边上:“你看看水温。”
最主要的就是要让许杏仁这个表演者来试水温,因为等会儿她要入水。如果温度不适合表演的人,会引起很多问题。
许杏仁伸手触摸,“再调低两度吧。”
“你确定?”高利军在许杏仁来之前还在想水温是不是有些凉,没想到许杏仁会提出要调低,“水温太凉,你在里面会……”
“不亮,高老师,麻烦你了,我清楚的。”许杏仁柔声说,“这样会有更好的演出效果。”
现在只有寒冷的水温,会让她保持清醒和冷静。
离演出只有两分钟,许杏仁在旁边的黑暗跳台处等候。
主持人报出她的名字时,掌声雷动。蔷薇这个名字,早已经在所有观众的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她的每一场表演都堪称美学。
而这次的表演是一次全新的尝试,水下探戈,她一个人的独舞。
幕布拉开时,带着面具的女舞者从黑暗中走出,精致的面具在聚光灯下闪动着金光。她一跃而下,如同一尾灵动的鱼,径直潜入水中,在已经固定好的椅子边站定。
音乐响起来,这是一首前调激昂甚至带着悲壮的钢琴曲,几个重调落下,她今天要跳的曲目名字是:《重获新生》
重获新生。
“蔷薇!蔷薇!”
鼓点就响在耳边,以及模糊的人声。许杏仁带着特制的耳机,让她可以分辨出音乐的节奏。
冰冷的水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她在跳舞,挥动灵活的四肢,挥开那沉重的水压,就像是将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压力统统卸下。
心也在疯狂的跳动,她的每一下动作,牵动流畅的肌肉线条。灵巧的舞者虽然身在水中,却如同像走在平地上,她的头发就像是漂亮的水墨云,而舞服的裙摆蔓延在水中,随着她的动作,如同美人鱼的鱼尾一样摇摆。
欢呼声越来越强,甚至能穿透玻璃的阻碍。
许杏仁的脑袋里是燃烧的火焰,全身却浸在冰凉的水里。
动作早已经有过千百次的肌肉记忆,她绝对不会做错。
乐曲进行到中后期,鼓点变得越发的强烈,每一下有如在心上重重砸出巨坑的穿透力。观众在为她的每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欢呼,也在为她漂亮而充满魅力的探戈舞步所倾倒。
许杏仁身处在冰火的交织之中,在最后一个大调奏响之时,她在水中游出一个巨大的飞旋,肺部的氧气到了耗尽的极限,利用掀起水流的方向,她整个人都后仰着,纤长的小腿勾住椅背,上半身弯起,从椅背上落下。
这是倒数第二个动作。
她的双手展开,做出了拥抱的动作,音乐声顿时消失。水缸里的女人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如同熟睡,只剩下聚光灯在她的身后落下阴影。
观众们尖叫,鼓掌,声音像是要把屋顶都掀翻。
这还不是结束——
在大家以为大家要结束的时,沉静的伴奏团之中爆发出一声巨大的空鼓。
鼓声一响,还沉在水底的女人苏醒,有秋千悬降到水下,托住了她柔软的腰,在最后一刻将人拉出迅速了水面。
许杏仁精确无误地拿到了那杯鸡尾酒,在正式落下的尾音时,对着灯前所有的观众举起酒杯。
水珠在在她纤细的小腿留下,无数的光聚集在她的身上,那面具以下的唇柔软而漂亮,全场都听到她清晰的声线。
她说:“敬重获新生。”
另一只手搭在耳后用来固定的细绳,拉开,她毫不犹豫地解下了那牢牢在脸上的面具。
第17章
这一刻, 全场鸦雀无声。
舞台左侧放置的显示屏上,在她摘下面具的同时对准了脸。
聚光灯只收拢在她一人的身上,仿佛将世界所有的星光都已经送到她的面前。水珠顺着完美无瑕的脸颊滑下, 落入身体的轮廓之中。
站在灯光的中心,她神情淡然, 已经做好了能够面对一切的准备。
全场响起她清晰的声音:“谢谢大家。”
舞台的幕布及时地垂下,在许杏仁消失后两秒, 震撼人心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还有轰鸣般的掌声。
谁能想到, 这位早已经名动全城的蔷薇小姐,居然就是那位沈太太?
在许杏仁向上举杯的同时,孟熙秋也要抬手将自己的酒杯在空气中无声地相碰。
“敬你的新生。”她轻笑着。
在卢杉俱乐部火了三年的探戈皇后蔷薇是许杏仁的消息,在这个晚上以不可预估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北安。
和她的名字排在一起的, 是这场名为重获新生的震撼表演。
这两个重磅消息也在顾丛疏落地的时候第一时间被罗秘书告诉了她。
罗秘书说:“具体的情况我们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太太那边我暂时没去打扰, 只能暂时把消息都压了下来。很多媒体想要来询问情况, 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但明天她会知道。您看今天是回哪里——”
顾丛疏的眉头紧皱着, 去打许杏仁的电话,但没打通。
电话没打通,顾丛疏虽然心烦意乱, 但说话的时候仍旧沉稳。
顾丛疏说:“去市中心。”
从机场这里过去足足要一小时有余, 她回来的班机已经很晚了。
她在闹什么脾气?在回去的路上,顾丛疏就这一个想法。
罗秘书说:“这里有太太的表演视频,要看一下吗?”
“不了。”顾丛疏说, 她对这个的兴趣不是很大, 但罗秘书正点头重新转回到位置上时, 又忽然听到顾丛疏说,“发给我吧。”
顾丛疏看着屏幕上的许杏仁,才感觉到有一丝陌生。
最后,她也只是疲累的收起了手机,没有点开。
打开家门之前,顾丛疏还以为许杏仁该睡了。
她开门,玄关处有一盏昏黄的灯。
在她出差回来后,无论多晚,入口处总有一盏许杏仁为她留下的等候的小灯。
她才刚换完鞋子,许杏仁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客厅的灯光亮起,那一小盏昏黄的力量孤立无援,被冲淡的几乎看不清。
“你回来了。”许杏仁看着顾丛疏,她脸上的舞台妆早就卸掉了,露出柔软素净的那一面。
顾丛疏点头,“怎么还在等?”
“有话要和你说。”许杏仁说,“方便吗?”
“我是在和谁说话?是小许,还是那位蔷薇?”顾丛疏的神情倦怠,还是在沙发上坐下。
许杏仁顿了顿,视线定格在顾丛疏的身上,她说:“随你。”
顾丛疏说:“小许,该生气的人难道不是我?”
“生气什么?”许杏仁的声音还是轻轻的,“你看到我给你发消息了吗?”
“你问我为什么回来的时候,我在飞机上,下了飞机才看到。”顾丛疏说,“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没有接。”
许杏仁看着她,“你明明有很多时间来我的消息的。”
那双眼睛里带了许多的情绪,却偏偏藏在深处。
顾丛疏说:“是我忙,不是故意忽略。”
“当你习惯忽略我的时候,这些事情自然就不是故意了。”许杏仁的声音低下去,“我想知道,三年前我们结婚的时候……你知不知道,对我而言是一场利用?”
顾丛疏皱眉:“小许,你在说什么?”
许杏仁咬着唇。
她实在迫切地需要这一个答案。
“这么久的事情了怎么又提出来?”顾丛疏的语气平淡,“那时候结婚,是我们共同选择结果。”
“不,不是的,丛疏姐。你选择的对顾家最好的方案,而我选择的是你。”许杏仁说。
顾丛疏的眉头皱的更紧,她对许杏仁的话不是很能明白。
许杏仁看着顾丛疏有好几秒没说话,最后像是放下什么似的,“看来,我之前的喜欢,你是真的一点都没看见过。”
“许杏仁,你想说什么,和你今晚上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顾丛疏第一次感觉与许杏仁沟通困难,她身上就好像长出了一排刺,坚硬地往自己的身上扎。
印象里那个还怯生生叫自己丛疏姐的许杏仁,不知何时已经模糊。
许杏仁说:“丛疏姐,我请求你再回答我三个疑惑,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她的表情却已经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样子,这份挣扎也如同搁浅的鱼。
顾丛疏已经很累了,她点头默许。
这是一个疲惫的夜晚,对谁来说都是。
“是不是和我结婚,让你们去谈下了宁河镇需要建造度假乐园的地皮。”许杏仁问她,“是吗?”
顾丛疏静了半秒后:“是。”
许杏仁问:“和我结婚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了这些会带来的利益,是吗?”
顾丛疏说:“是。”
许杏仁闭了闭眼睛,“好。”
“那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许杏仁忽然问。
“几号?”顾丛疏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十号。”
许杏仁再也没有什么要问顾丛疏的了,从得到这个答案开始,她所有的问题都失去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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