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李家下人穿的,那也是比地里刨食的庄稼汉穿的粗布麻衣好,洗干净能换不少铜板。
“你怎么也要脱夏清衣服,”夏清死死捏着衣领,第一次觉得自已很没用,留不住阿爹做的糖饼,留不住阿爹,更保护不了自已。
真是个彻头彻脑的傻子。
夏清眼泪扑簌簌地落,冲的脸上露出两条白道子。
那人被夏清哭的心烦,推搡间失手将夏清推倒在地。
道路上全是大小不一的石头,夏清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一块碗口大的石头上,当即晕死过去。
那人着急忙慌将夏清的衣服脱了包着就跑,都顾不得将人往路边的草丛里藏。
——
林煦炎背着一背篓从镇上买来的粮食走在回家的路上。
昨个夜里他上山打了不少兔子山鸡,今个一大早便背到镇上去卖,刚好家里米面没了,买了十斤白面,二十斤糙面,还割了一刀肉。
这会儿日头西斜,余晖洒下,四处都是金灿灿的。
林煦炎背着不少东西,脚下步子却极是轻快,看不出半点喘。
又走了小半晌,刚还挂在天边的斜阳被厚厚的云层盖住,没一会就成了翻滚的黑云,瞧着是要下雨了。
林煦炎加快了脚步往回赶,只是他远远边瞧见路边直挺挺躺了个人,走近了发现那人连外衫都没穿,只一身中衣,连鞋都没有。
他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冷冷瞥了眼就走。
不过,还没走出半米,叹了口气,回来将人抱起往回走。
槐水村沿溪坐落,且村口有棵足有两成年汉子才能环抱的住的大槐树而得名。
有百来户人,算是这周边的大村子。
林家住在村后的大山下,林煦炎抱着夏清回来时刚好是农忙结束的时间,大部分的人都瞧见了。
村里没什么热闹,有点小事风似地传的飞快。
林煦炎都还没到家,在家做饭的林母就从旁边住的刘婶子口里知道了她家老大捡了个人回来。
她顾不得灶上熬的米汤,从灶堂里抽了两根柴火出来后飞快跑出厨房。
还没走出院子,林母一眼看到了自家老大。
怀里真真是抱了个人。
“天爷唉,这是从哪捡的泥猴子,怎么脸上脏兮兮的。”
林煦炎没停,朝他和幺弟林皓月同住的房间走去。
“一会再说,”林煦炎将人放到土炕上,转头对林母道:“娘,你先给他把脸擦擦,我去请三叔过来瞧瞧。”
林三叔是槐水村唯一一个会点医术的赤脚大夫,平时村里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他瞧瞧。
林母看着炕上的夏清心里软的不行,刚才被自已人高马大的儿子抱在怀里,她都以为是个孩子,这也太瘦小了。
林母出了门,用木盆打了水进来,打湿布巾给夏清擦脸。
只擦一下,白布巾就成了灰布巾。
“这是遭了啥难,给好好一孩子嚯嚯成这样。”林母小声嘟囔,手里动作不停,一盆清水变成浑水,灰扑扑的夏清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哎呦,这孩子长的真俊。”就是那几个蚊子包太扎眼了:“可惜了,不是哥儿,要是个哥儿就好了。”
想到自家二十多还是光棍一个的老大就止不住叹气,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可是愁死她了。
林母又再仔细地瞧了瞧夏清,看看还有没有哪被蚊子叮了,一会儿好给他上点药膏。
脸、脖子,哎,等等。
林母将夏清的头朝左边偏了偏,藏在耳后的红色小痣暴露在眼前,为了确定不是看错也不是其他什么虫子咬的小包,林母伸手轻轻抠了抠。
没错了,那是代表是哥儿的红痣!
这孩子,是个哥儿!
她儿子,捡了个哥儿回来!
真是老天开眼了,想儿媳妇,儿媳妇这不就来了么。
一个没憋住,林母笑出了声,高兴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道。
“娘!我大哥是不是捡了个人回来。”一个男孩边喊边朝屋里跑过来。
林母赶忙拉住要往炕上扑的林皓月,一把捂住他那张还要叭叭叭的小嘴:“你个皮猴子,小点声,一会儿把你嫂子吵醒了......不不不那孩子。”一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林皓月有点被憋着了,拍着他娘的手嗷嗷叫唤。
林母直接将人提溜出了屋子,刚巧林煦炎领着三叔来了。
“他三叔,人在里面,快瞧瞧。”
林母领了人往屋里走,林煦炎、林皓月两兄弟留在外头。
林煦炎将刚才放在院子里的背篓提进厨房,将里头的白面和糙面都挂在梁上,以防耗子什么的偷吃,又将肉也挂上。
“大哥,”林皓月像个尾巴似的跟在林煦炎后面转悠:“你快给我说说里头那人你是从哪捡来的,是嫂子吗,刚刚娘说那是嫂子。”
林煦炎从背篓最下面拿了包饴糖打开,直接塞了一个进林皓月嘴里,这嘴巴太能叨叨了。
不过,他抱回来的不是个汉子吗,怎么......难道......
虽然哥儿的红痣大部分都会长在脸上比较显眼的地方,但也有极少数会长到脖子这样比较难发现的地方。
难道,那真是个哥儿。
林皓月本就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注意力很快就被嘴里甜滋滋的饴糖吸引。
他家也不是能经常吃到饴糖的,前几年爹爹刚过世的时候,他夜里常常会饿的大哭,也就是这段时间家里的债还完了,日子才好些,大哥去镇上回来也能给他买点饴糖甜甜嘴。
“好嘞好嘞,麻烦他三叔了。”林母客客气气将人从屋里头送出来,从衣兜里摸了十个铜板递给他。
林三叔推拒着:“都是自家的,不要来这些。”
林母佯装恼怒将铜板硬塞到林三叔手里:“大家都不容易,这些年多亏了他三叔一家子帮衬着,我们孤儿寡母的才不至于那么难过活,快收下快收下。”
“哎,有事再叫我。”林三叔心里熨帖也难受,好在林家的日子也算好起来了。
第4章 救救我
天边一道惊雷炸响,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地掉落,将地面晕染的深浅不一。
大雨来的快,阻隔了村里头看热闹人的视线。
母子三人随便吃了点晚饭,便坐在炕头前注视着炕上睡得不安的人。
“他三叔说这孩子体弱,摔着了脑袋,又在外头着了凉,怕是会发热。”林母说着将布满茧子的手搭在夏清额前探探温度。
啧,这孩子摸着可真滑顺:“夜里免不了要人照顾。”
只是她前两年想到过世的林父常在夜里哭,时间久了坏了眼睛,现在一到夜里,或是暗点的地方就不太瞧得清楚,要是让她来照顾夏清说不得还会添乱子。
林母目光落在坐在椅子上都如同个小山包的老大,抿了抿嘴,后又去看将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夏清脸上的小儿子,一巴掌呼在他头上,没好气道。
“看什么看,没家教。”
林皓月捂着头也不恼,眨巴眨巴眼睛冲林母道:“娘,他真好看。”
林母不理他,看着林煦炎往夏清脸上瞟了眼后挪开视线,她叹了口气:“老大,他......”
“娘,你去休息吧,夜里我照顾他。”林煦炎不想让他娘太过操劳,人是他鬼迷心窍带回来的,村里人都瞧见了,现在丢出去也不合适。
他的目光又悄悄扫了眼眉头微蹙的夏清,确实挺好看的。
林母却然着急林煦炎的婚事,这哥儿模样瞧着周正,怕是家里着了什么难才成了这样。
她们家就只有母子三人,白天她还可以照顾照顾,夜里是真真的睁眼瞎,小儿子现在更是靠不上。
哥儿的清白固然重要,但现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她对自家儿子的人品是信得过的,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也只能这样。”毕竟在她眼里,现在让这孩子活下来更重要。
夜里,夏清不出所料的发了高热,小兽似的哼唧,迷迷糊糊唤着阿爹,疼,还小幅度地挣扎。
林煦炎本就睡的浅,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睛。
他是在炕尾倚着墙休息的,下了地伸手去探夏清的额头,滚烫。
睡前打的一盆清水放在地上,林煦炎取了布巾打湿放在夏清额头降温,又去挑了矮柜上的灯芯,让光亮更强点。
夏清烧的温度太高了,没一会嘴唇都有些干燥起皮,林煦炎又给他换了帕子,瞧着炕上因发热而烧的绯红的脸,一时有些失神。
夏清是他见过长的最好看的哥儿,皮肤白皙,鼻头小巧圆润,就是脸太瘦了,要是胖点肯定很好捏。
轰隆隆!
闪电混着雷鸣唤回林煦炎的神志,他摇摇头将脑子里的想法摇走,正要给夏清换布巾,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
迷离的、妖异的、仿若会说话一般。
湿漉漉的墨蓝色双眸毫无焦距地同林煦炎对视,他莫名心口一痛,仿佛在那双眼里看到了,救救我!
林煦炎无意识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生怕弄疼炕上的人。
“阿爹,阿清疼......”
林煦炎听见夏清小猫似的说话声,没由来的心里发堵,找不到什么方式可以疏解,只使劲将布巾的水拧了个干净。
转身去给夏清擦额角浸出的汗,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林煦炎有些手忙脚乱地帮夏清擦掉。
他最怕人落泪,更何况是现在这般情况,就算夏清是无意识的,都很是让他无错。
布巾一次次换下,夏清依旧烧着,迷迷糊糊说着好冷要阿爹抱。
林煦炎实在是没法子了,出了房门进厨房在角落里翻出一个酒坛子,倒了一大碗酒回来。
高热要是再不退恐要烧出惊厥,到时候怕是更不好办了。
叹了口气,林煦炎将酒放在炕尾,以免打翻。
接着脱了鞋上炕,在心里说了句得罪了,便去解夏清的中衣。
他生平第一次瞧哥儿的身子,不似他那般小麦肤色,身量也没他大,白白软软像个奶团子。因发热泛起一层浅红,让人有些难耐。
林煦炎将布巾放到酒碗里浸湿,给夏清一遍遍擦拭散热。
这个法子以前他爹在世时给幺弟用过,对付高热是极好的。
忙了大半夜夏清果真不烧了,还发了一次汗,林煦炎找了自已的亵衣亵裤给他换上。
他知道夏清瘦小,当夏清穿上他的衣服,才直观地感受到他俩相差有多大。
毫不夸张的说,林皓月的腰都快要比夏清的粗了。
林煦炎再用手探了探夏清的额头,确定没有再继续起高热,便放下心来,吹了油灯打算躺下睡会。
他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好好休息,现在又折腾到大半夜着实是有些困乏。
取了个枕头放在夏清旁边合衣躺下,听着床外的雨声,睡意渐渐上涌,没一会便睡着了。
只是到了后半夜,感受到身旁的人不安的哼唧,林煦炎下意识伸手过去给他拍背。
林皓月在他爹过世那几年夜里一直睡不安稳,林煦炎听到他闹腾都会给他拍背安抚,时间久了便成了习惯。
现下睡迷糊了,还以为身边睡着的是幺弟,旁边的人还往他怀里拱了拱,凭着本能地将人圈在怀里,用哄孩子的语气说着乖,快睡。
夏清睁不开眼睛,只觉周身阴冷潮湿。
他本是回老家祭拜父母,以前上山砍伐出来的小路早就不见原貌,换了条上山的路谁料竟然迷了路。
老家在小县城,深山更是没有信号,夏清困在里头好几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好死不死,还下起了大雨。
夏清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阴暗潮湿的雨夜里。
大脑逐渐恢复意识,察觉身旁有热源,夏清想也没想就往热源靠近。
好暖和,像个大火炉一样。
夏清想要睁开眼瞧瞧,却怎么都睁不开,浑身骨头酸软无力,后脑勺也疼得厉害。
他想,难道自已在山里晕倒时摔倒了脑袋,不然怎么会后脑勺疼,之后又被上山的人救了。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又沉沉昏睡过去。
只是夏清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是一场意外引发的奇遇,了结了因果自然该回归原处。
第5章 怎么就找不见媳妇儿呢
雨一夜未停,林煦炎睡了一觉总算休息好了。
一睁开眼,他呼吸顿时都停止了。
睡前还好好躺着的夏清,此刻侧躺窝在他怀里,小小一团。
两人的脸贴得极近,对方温热的呼吸直直扑在他脸上,卷翘的长睫安稳地停着,丝毫看不出昨晚的无措来。
林煦炎轻轻向后挪了点拉开两人的距离,夏清朝他靠了靠随即没了动静。
见人重新睡熟,林煦炎轻手轻脚下了炕,给夏清掖好被子,端起地上的木盆出去了。
林母在厨房里忙活着,见林煦炎进来问道:“那孩子没事吧。”
林煦炎重新打了水洗漱:“现在没事了,昨个夜里起了高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说着将用过的水倒掉:“娘,这雨也不知道下多久,就别忙活了,一会你去屋里瞧着他,我去镇上抓点药回来。”
“成。”林母盛了一碗杂粮粥递给林煦炎,又把锅里窝着的两个鸡蛋舀给他。
现在林家全靠林煦炎打猎过活,得给他吃好些。
林煦炎很快将碗里的东西吃完,将碗放在灶台上:“娘,我走了。”
“路上小心些。”林母弯着腰去看灶堂里的火,站好后瞧见碗里还剩一个鸡蛋。
她叹了口气,她这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个闷葫芦,只要对他好,他便会加倍对别人好。
秋收已过,下着雨村里也没什么人闲逛,林煦炎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快步朝镇上赶,抓了药,想着夏清只有一身中衣,又去成衣铺子买了两身换洗衣服和一双鞋子。
将所有东西用买来的油纸包严实,放进蓑衣后往回赶。
下着雨林皓月这个皮猴子没法子出去玩,只好跟林母一起守着夏清。
“娘,漂亮哥哥怎么还不醒啊,他不饿吗。”林皓月趴在炕上支着脑袋看夏清。
林母手里捏着针往头发上刮了刮:“哥哥生病了要好好休息,你乖一点别吵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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