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张立豪,眼前之人不是已经告诉他如何解决了吗,他还在怕什么呢,他要不要试着尝试,试着接受一下,反正也不会有更糟糕的结果了,只要岑奶奶还在,他就永远不是一个人。
张立豪一直注视着岑水儿的表情变化,突然他牵住的手反握住他。
心里升腾出难言的欣喜,张立豪不敢相信,低头去看两人交握的手,这可是第一次,岑水儿第一次对他的触碰产生回应!
他怀疑是自已的错觉,保持着被握住的姿势不动,哪怕是错觉,也想要更长时间地留住此刻。
然他的手被松开,升腾高空的心一下坠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拒绝他了。
张立豪脑子里的小剧场还没演完,他的腰便被人抱住,那颗坠落一半的心被接住,颤巍巍地停在半空,他整个人呆住,浑身僵硬,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大气都不敢喘。
岑水儿也是同样,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一个人,心跳快得想要从胸腔逃出撞到张立豪身上,声音之大,他都害怕张立豪听见笑话他。
他把燥热的脸藏进张立豪胸膛,说话声闷闷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怎么办,我不能和奶奶分开的。”他也许能迈出一步呢,小心试探道:“你,真的能接受吗。”
第67章 忧思成疾
一室静谧,唯有一颗心鼓动着。
张立豪仰躺在炕上,盯着黑黢黢的屋顶嘴角是压不住地向上翘,到现在他还是感到不可置信,岑水儿主动回握了他的手,还搂了他的腰,最最重要的是岑水儿答应他了,答应他了啊。
现在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神经一直处于亢奋状态,怎么赶着牛车回的林家都不知道,只会傻乐,这是他从来没出现过的状态。
兴奋里又带着点担心,害怕这是个梦,要是睡着了醒过来岑水儿还是和从前一样没答应自已。
正乱想着,腰上被踹了一脚,张立豪回过神来,给睡得四仰八叉的林皓月搬正躺好。
来过几次后张立豪便让他跟着自已睡,给林皓月盖好被子,这一脚让他平静下来,没一会儿也沉入梦乡。
哐哐哐。
院外传来急促地敲门声,张立豪感觉自已还没睡多久,他睁开惺忪睡眼透过窗户的光灰蒙蒙的,无法判断是什么时辰。
他翻身打算睡个回笼觉,外头似乎有岑水儿说话的声音,以为是自已听错了,闭着眼睛仔细听了会儿,确实是岑水儿,怎么还带着哭腔。
来不及多想翻身下床,迅速套好裤子,披着棉衣下了炕边走边穿,打开屋门,林母同样听见动静出了屋子。
岑水儿急喘着,连外衣都没穿,整个人瑟瑟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脸色煞白,对上疾步走来的张立豪霎时红了眼,那份强忍的镇定倏地崩塌,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大滴大滴砸到地上。
张立豪直接脱了刚穿好的衣服将人裹住,沉稳冷静:“别哭,怎么啦。”实则心里慌的要死,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晚哭成这样。
林母看着着急,这么些年,她从来没见岑水儿这样六神无主地哭过,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岑水儿猛地握住张立豪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奶、奶奶,叫不醒了,我叫不醒她了!”他说出的话几乎是气音,小得根本听不见,他挂着两行止不住的泪、心里被掏了个大洞,疼的他没有说不出话。
只要岑水儿出现在张立豪的视野里,便是张立豪全神贯注的对象,听清那句话时瞳孔猛地一缩,心也不断下沉,岑奶奶对岑水儿的重要性他知晓,说是支撑岑水儿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也不为过。
他反握住岑水儿凉的像河里冰块似的手,安慰道:“别怕,我这就去请大夫,婶子你先照看着他。”
张立豪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林煦炎递给他一件自已的厚棉衣,刚才他给岑水儿开门,见他没穿衣服便回去找一件夏清的衣服,拿出来他披上了张立豪的衣服,又重新回去找了件自已的。
岑水儿松开手让张立豪穿衣服,本来要走的,岑水儿又抓住它的手,通红的眼里明晃晃表达了两个字“我怕”。
“我去请大夫,张大哥你陪着水哥儿。”林煦炎已经开始套牛车,张立豪也顾不得还有林母们在场,直接将岑水儿搂进怀里:“好。”
——
破旧但收拾得极其干净整洁的屋子内,岑奶奶闭着双眼安稳地躺在炕上,昨日热闹过后的欢愉还挂在满是皱纹的脸上不曾褪下。
大夫闭着眼为岑奶奶把脉,眉头一直皱着,过了会儿睁开眼,对身后众人摇摇头:“忧思成疾、年老身体单薄,熬了这么些年已是油尽灯枯,老夫无能为力,待会儿我施上几针,晚些时候老人便能醒来。”
岑水儿脑中的弦一直绷着,握住张立豪的手是他没想过的大力,大夫说什么忧思成疾、什么油尽灯枯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他想咽口唾沫,可喉咙干涩,似乎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腥甜,连着耳畔传来一阵阵闹心的翁鸣。
“奶奶、奶奶没事的对不对,”岑水儿依旧发不出什么声音,他再问大夫,眼睛却死死盯着炕上面容慈祥的老人。
分明昨晚还一起乐乐呵呵地吃了顿饺子,之前咳嗽得厉害分明已经好了,奶奶说过会一直陪着他的,奶奶答应过的不会做不到。
对他而言,家庭变故父母相继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所有一切好似一场噩梦,相依为命的奶奶是他悲惨人生里唯一且仅有的一颗糖,如果奶奶离开,岑水儿会再一次跌入噩梦,尝尽所有苦头。
奶奶说过,只要她在他就不会变成孤儿,他不想成为孤儿,他要奶奶好好的。
医馆大夫见过太多病痛悲欢,面对无法医治的病人他也无能为力,他叹了口气:“哥儿别太伤怀,一切都是命数,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上吧。”言罢,大夫开始给岑奶奶施针。
一切言语上的安慰面对此时此刻的情景都太过苍白,夏清紧握住林母颤抖的手,无声安抚,他们每个人心里沉重不已,任谁都无法接受昨日还一起热热闹闹的人转天就不行了。
林煦炎赶着牛车送走大夫,岑水儿像活生生被人扒皮抽骨整个人直接瘫软到张立豪身上,双眼空洞无神好似活死人。
岑奶奶不知何时醒,太多人守在这儿也无用,张立豪让林母和夏清先回家他守着就好。
林母点头答应,带着夏清回去煮粥熬汤,弄好了再过来。
屋里一下只剩岑水儿和张立豪两人,岑水儿被安置坐到凳子上,张立豪将没顾得上管早已燃尽的火盆点上后放岑水儿面前,又往炕里添柴禾保温,做完一切这才坐到岑水儿身旁,
他的衣服还穿在岑水儿身上,两人体型相差得多,显得岑水儿更加瘦弱。
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岑水儿搂进怀里,感受怀里的人无声哭泣,他的心像被钝刀子划拉一道,痛得厉害。
张立豪轻拍岑水儿后背:“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太多罪,更明白奶奶对你何其重要,你可以依靠我,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都陪你一起面对。”хl
第68章 成亲
岑奶奶醒来已是第二日下午,趴在炕沿睡着的岑水儿迷糊间感受到脸颊传来粗糙但干燥的触感,被岑奶奶的手抚摸过太多次,早已将触感刻在心里。
他立刻清醒,抬头望着用慈爱眼神注视着他的岑奶奶:“奶奶、奶奶,你醒了。”从昨日开始岑水儿的喉咙似乎坏了,一直处于半失声状态。
“孩子,别担心,奶奶的身体,奶奶清楚。”岑奶奶说话声音又轻又慢,但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慈爱模样,她抹掉岑水儿眼角溢出的泪水,抚平他因为痛苦难过而蹙起的眉头:“别哭,多活这么些年可都是奶奶偷来的时光。”他爱怜地望着,不停抚摸着岑水儿那张比同龄人更加沉稳的脸,想要深深刻进不甚清明的眼底,心里满是眷恋。
“一直都是奶奶拖累你,奶奶也想早早去了,可又放心不下,想着我这把老骨头再咬咬牙使劲挺挺,多陪你走一段路。”只是她太老了,有心无力。
岑水儿说不出话,喉头似被人用绳子捆着,她捂着岑奶奶的手摇头,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临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混浊的泪濡湿岑奶奶干涩苍老的皮肤:“水哥儿,我的水哥儿是那么能吃苦,那么让人心疼,奶奶走了你可咋办,无依无靠孤零零的,奶奶放不下你,怪奶奶耽误了你,奶奶没什么遗憾的,唯一的遗憾就是看不见你出嫁。”
“我愿意娶他!”
哭得一塌糊涂的祖孙俩儿闻声望去,张立豪端着碗白米粥站在门口,粥是中午林母送来的,他刚在厨房热了端进来,想让一天没好好吃东西的岑水儿垫垫肚子,正巧听到岑奶奶这句话。
他两步走到炕前半跪在地:“奶奶,我是小豪,之前和您说过的,我喜欢水哥儿,想娶他做夫郎,您记得不。”
“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是你一直陪着水哥儿吧,奶奶谢谢你。”
“奶奶,只要水哥儿愿意,您同意,我可以马上回去拿聘礼来下聘。”张立豪在知晓自已心意后就开始准备,遇到什么好用的新奇的通通买下,备着给岑水儿做聘礼用,断断续续地已经买了几箱子的物品。
岑水儿呆呆地望着说只要他同意便能马上下聘的张立豪,有滴眼泪还挂在他的下巴处,悬悬挂着将掉未掉。
自奶奶出事以来,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和奶奶,现在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说不感动是假的,克制太久的悸动与喜欢终是抵挡不住,他不安的心像下巴处的那滴泪般,被张立豪稳稳接在手中。
“我愿意。”这三字已经在心里无声地说了千万遍,终是说出了口,不是因为想要奶奶放心,只他真的愿意。
张立豪轻柔地抹掉岑水儿脸上的泪,并对岑奶奶郑重地保证道:“奶奶您放心,我是真心喜欢岑水儿,更是真心地想要娶他,我已已故的父母起誓,今后我张立豪若是对岑水儿有丁点不好,直接让我父母将我带走。”
岑奶奶没有阻止张立豪的毒誓,她最后一次想要自私一点,以后期望张立豪想到今日的誓言也能对岑水儿好些。
她一只手拉着岑水儿,另一只抬着去找张立豪的,张立豪赶忙将手伸过去。
岑奶奶拉住两人的手,嘴唇哆嗦着,将岑水儿的手放到张立豪手里,再附上自已的手:“小豪啊,奶奶可把我唯一的宝贝交给你了,奶奶不求你对水哥儿多好,只求你能护着他。”
张立豪反手将岑水儿和岑奶奶的手都圈进掌心:“奶奶,你快好起来,以后我护着你们。”
岑奶奶身体虚,醒来说这么多话已经是勉强了,强撑着吃了几口粥又昏睡过去。
张立豪让岑水儿吃点东西,他要去找林母帮忙,岑水儿知道他着急是为了什么事,只在张立豪出门时说了句:“谢谢,等你回来。”
事情办的很快,谁都知道岑奶奶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说不准什么时候一睡便不再醒来。
林母知道张立豪要娶岑水,二话没说让全家一起帮忙。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几乎是同一时间进行,冬日岑寂的村子一时间热闹起来,三两个聚在一起谈论岑水儿突然要嫁人之事。
望着那一箱箱装满聘礼的黄梨木大箱子,围在岑家院外看热闹的连连咋舌。
不说六口黄梨木大箱子里那些瞧不见的,光是被拴在柱子上的一头绵羊和一头二百来斤的猪都已经够让人眼红了,更别说那好几坛子十斤装的酒、五匹上好棉布,颜色还全是时兴好看的。
最让人吃惊的还是用红绸盖着的彩礼,听押礼的媒婆说足足有十八两八。
这年代娶个样貌好、家世好的姑娘给八两都是让人羡慕的主,更别说娶个要啥没啥的又不好生养的小哥儿。
真不知岑水儿是撞了什么大运还是这屠户脑子不好使,选了个这样式儿的。
一有人眼红,当然就有人看不惯,看不惯就爱张嘴乱说。
“岑老太这怕不是嫁小哥儿,是卖小哥儿吧。”
“我听人说怕是已经搞在一起怀人孩子,这才着急忙慌的嫁人,前头村里不就有人瞧见那屠户时常到岑家来,还经常去林家,怕是中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别说还真有可能,岑老太的病肯定也是被气出来的,啧啧啧,亏的没嫁在村里,晦气死了。”
屋里人没多余精力分心去听外面人谈论什么,张立豪家里没个长辈,岑水儿唯一的长辈还躺在炕上昏睡着。
林母是岑水儿的干娘,便代替长辈坐在首位,岑水儿的庚帖已经提前给了张立豪拿去相看八字。
今日除了下聘外还需要确定日期,张立豪和岑水儿选了最近一个,八日后的冬月二十一,宜合婚定亲。
日子紧迫只能一切从简,婚服是肯定来不及做的,只能去镇上成衣铺子里买,除专门照顾岑奶奶的岑水儿外,包括林皓月这个小孩都忙的团团转。
第69章 往生,何尝不是解脱
时间越临近婚期,岑水儿越是恐慌。
想时间过得快一点,能让奶奶早些看到他穿嫁衣嫁给能托付一生的人,岑水儿心里更期盼奶奶能送他出嫁;又想时间过得慢些,奶奶能陪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人啊真是无能又复杂的生物,总有那么多需要牢牢记住的事却在时间长河里蒙上白布,总有那么多想要留住的人,不论多用功毅扳不过生离死别。
岑奶奶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岑水儿的眼睛几乎黏在她身上,恨不得眼睛都不眨。
白日守着岑奶奶,夜里有点细微的动作便会惊醒,好几次他以为奶奶走了,抖着手试探鼻息,感受到还有微弱呼吸才暂时放心。
被子里,岑水儿将手放入岑奶奶松弛的掌心,当做是被奶奶握着,他弓着背努力蜷缩自已紧紧贴着岑奶奶,像小时候被哄睡觉那样,只现在他长大了,无论怎么蜷缩岑奶奶更想需要哄睡的那个。
“奶奶,别那么着急走,再陪我两年好不好,我还有多好事不会,得奶奶教教我。”岑水儿闭着眼在岑奶奶耳边咕哝,怕别人听见又怕岑奶奶听不见:“我们俩只有你这么个长辈,你能放心走吗,你是最心软的老太太,我知道的......”
冬月二十一,鸡将将打鸣。
岑水儿坐在炕边望着岑奶奶一宿没睡,岑奶奶上次醒来是三日前,他用微凉的指尖一下下梳着岑奶奶花白的头发,没休息好的脸带着苍白,他嘴角挂着笑:“老太太,别贪睡了,水哥儿今日要嫁人了,等天亮了醒来看一眼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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