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光线够暗,能藏住他所有无所适从的表情,和有些微热的脸颊。
苏阳尴尬站起身,整理好因摔倒而有些歪斜的睡衣领口。睡衣有点大,给他不是很合身,整理好了也仍露出一大截锁骨。
他越想越憋屈,明明只是来接儿子回家,怎么就心软住下了;明明只是出来找口水喝,怎么就坐地上了…………
对啊,这能怪他么?什么好人家会在家里摆个鹿头吓人?他好歹是客人!内核支棱起来,生硬语气搬出来:“口渴了,下来找瓶水喝。”
“跟我来。”余渊这次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安静为他带路。
苏阳跟在他身后,举着手电筒,好心帮忙照着点,同时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晚上开个灯是犯法吗?
谁知人家并不领情,淡淡道:“我能看见。”
哦,能看见。眼神真不错,羡慕住了,这么暗都能看见。什么?能看见??能看见!!!
一秒内,很多社死瞬间在他脑海里走马灯似得闪回。
如果刚才脸上还只是微热,那么现在一定是滚烫。
毁灭吧,人间不值得。但又想起他可爱黏人的儿子,拢了拢有些松散的睡衣,碎掉的求生欲一点点拼凑回去。
他现在只求千万别开灯。
双开门冰箱拉开,灯从里面照射出来,厨房一角瞬间变得敞亮,余渊取了一瓶冰水给他,“你怕黑?”
苏阳接过水,不动声色移出光源外:“现在不了。”他仰头几口灌下去大半瓶,心里顿时舒爽不少,火气也被浇灭了。
“回去吧。”余渊搞不懂他的心思但也没再深究,意味深长提醒道,“其实二楼你房间隔壁就有个水吧,下次可以在那里找到水。”
苏阳心梗了下,不敢明着回呛,那条回廊实在给他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还要仰仗人家原路返回。此刻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必然不会再有下次。
结果第二天就打脸了。
苏阳醒来时花了半分钟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四下安静,遮光帘密实,小白没在房间。捞起手机一看时间,临近中午,整整十二小时,他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觉了。
一激灵坐起身,第一反应是太失礼了,哪有人做客留宿睡到日上三竿的。
手机里有钱忠的留言,醒来回电。看似语气冰冷的四个字,其实苏阳心里清楚,这已称得上老年人最高级别的网络礼仪了。
第一时间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压低声音说了句:“稍等。”
从背景音能听出像是在开会或者其他什么正式场合上,苏阳的愧疚感更深几分。
过了没多久,钱忠应该是已经离开现场,声音恢复到正常分贝,热络地称呼他:“小苏,醒了?吃过早饭没有?”
语气和称呼都能听出他心情甚好,苏阳“嗯”了下,然后说:“刚醒,实在不好意思,小白他……”
他的话被钱忠打断。
“小家伙应该是被带着在户外玩,早上我没回榕园,公司有事就直接过来了。尽管放心,会有人照看,更不用不好意思,说起来也是我自作主张,是我让她们别吵醒你。”
苏阳略过一众寒暄话术,直达核心问题:“啊?忠伯你昨晚没住在这边?”
钱忠不明所以:“是啊,我本来就不住榕园,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
身后有人走来,钱忠转过头看了眼,果然是余渊,他西装革履,端着杯双倍浓缩,站定窗边,边喝咖啡边看向窗外。
钱忠收回视线,按原定套路出牌:“中饭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了,等小家伙玩好洗个澡吃了中饭,再派车送你回去吧?”
听到苏阳应了,钱忠如释重负,一叠声:“好好好,要是等得无聊,可以在二楼书房看会儿书,门没锁,一推就开。”
电话挂了,钱忠目光似有疑惑,虽照着先生说的做了,但完全不理解其逻辑关系,看着余渊问:“这样行得通吗?他真会对那几本书感兴趣?明明……”
明明就是八竿子也扯不到一起的关系。钱忠意识到嘴快说了不该说的,仓促止住话。倒不是看不起苏阳,这几天接触下来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他,也觉得人还是得凭自己接触去感受。但无论如何,任何意愿都不能凌驾于先生之上,包括他的个人喜好。
余渊将咖啡一饮而尽,空杯子放进钱忠掌心,“回去开会。”
钱忠拿着杯子,愣了下,先生不是不喝咖啡的吗,昨晚没睡好还是?顾不上继续揣测,他快步跟上,对着余渊的背影又是一句:“可听小苏说,他最近找到了新工作,也许最终还是不会同意的。”
余渊头也不回地抬脚向前,口吻跟他步履一样利落:“耐心些,鱼慢慢钓总会上钩。过渡好这段时间,以后随他去哪里。”
第22章
手脚麻利地洗漱完,苏阳才想起换下来的衣服不在。昨晚罗阿姨再三坚持,他盛情难却被拿去洗了。
许是听到屋内洗漱的动静,外面候了多时的罗阿姨敲了敲房门,试探性地问:“您醒了吗,苏先生?”
“来了。”苏阳整理好衣领,规规矩矩去开门。
罗阿姨手上托着洗好烘干的衣物,和蔼递上,“苏先生,您的衣服。午餐还需要一小时,准备了小点心,您看是在这边吃还是去餐厅吃?”
一说到小点心苏阳应激性抗拒,“谢谢,不用了,给我杯黑咖啡就好。”
罗阿姨忙点头,笑着问:“加几块糖?”
“…………”苏阳,“不加,麻烦您了。”
苏阳喝咖啡从不挑剔,也能尝出今天这杯不一样,水汽氤氲着清新花香,入口有淡淡柑橘的酸甜,很爽口。
罗阿姨不仅送了咖啡来,还为他带来小白在户外玩耍的最新动态。
苏阳不得不再次感叹,钱忠的周道。今天安排的新朋友是一匹小马驹,微信群都拉好了。
现场直播照片各种角度拍了一堆,苏阳随意点开一张。
天晴了,草甸无垠,阳光下小白坐在一匹棕黑色马驹上,额角有汗滴,白皙的小脸蛋笑靥如花。照片定格瞬间,身旁围着举起手帕伺机为他擦汗的阿姨,边牵马边指导动作要领的教练,还有随时警惕防止跌落的教练助理,他被人群簇拥,是唯一的焦点。
难怪一早上不吵也不闹,更没有来找爸爸,苏阳突然生出一种要失去他的错觉。
罗阿姨看不出他的心思,收回手机又补了一句:“苏先生放心吧,会把小少爷照看好的。”
苏阳淡淡点了下头,拿出自己的手机,“能拉我进群吗?”
“当然,当然可以。”
苏阳进了群,又添加了钱忠的微信。
一杯咖啡喝完,顺手把杯子带到吧台冲洗了。就是昨晚某人口中的二楼水吧,其实就在露台边上,距离卧室不足十米的地方。一台带制冰功能的冰箱,被各种口味的气泡水和瓶装矿泉水占满,苏阳不知道的是,这里昨天还没有矿泉水。
按照钱忠给的大概描述去找书房,苏阳寻思闲着也是闲着,去翻翻杂志也好。
厚实的软包木门比普通卧室门高出一半,轻轻一推,果然没锁,苏阳被眼前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是书房,分明是图书馆。
向下两层楼的挑高空间,四周满墙书籍环绕着巨型旋梯,又设下沉式阅读区,壁炉沙发小书桌一应俱全。另一边,一张七字形柔光牛皮全覆盖的大书桌,三连屏电脑屏幕和一台笔记本并排。
旁边有一些苏阳不认识看不懂的工具,唯一装饰物是一个拼接花瓶,不仅跟周围一切都不搭,反而格格不入。
苏阳沿着旋梯步入书房,没走出几步就被身边标识牌吸引———‘建筑设计类’。
随手抽出一本翻开,内页微黄,有种时间沉淀下的复古感。
似曾相识的字句跳入眼帘。
【国人用木头造出纸张,用木头刻字制版,在木头搭建的空间里,一并写下…………】*
瞳孔骤缩间翻回封面,果然是自己所想的那本书,二十年前就绝版买不到,只通过网友翻拍的图片看过其中几页。
指尖迫不及待掀过一页页,直至苏阳看到空白处有潦草字迹划着注解,虽然亦是自己心中所思,仍难以抑制地痛心疾首,太不爱惜了,这么珍贵的绝版怎能如此乱涂乱画。
沉浸于书中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小白户外运动结束找来了,书房外一连串奔跑声,还有一叠声的“叭叭~叭叭~你在哪?”
苏阳很有先见之明地出声阻止他进来,省得搞破坏,“马上来,你别进来。”
隐约外面吵闹了会,不知小东西又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脚步声远了。
苏阳发了条微信:【忠伯,请问书房里的书可以带到外面看吗?】
发出去后又马上补了一条:【我会小心爱护,不弄脏不弄坏的。】
等了会儿,对方回过来:【当然可以,自便。】
钱忠很少跟人聊微信,也是最近因为小少爷才学会用,发现这玩意儿还挺有趣,他打字有点慢,但也是他的手写速度极限了。编辑完一条文字,还发了个笑脸表情包。
苏阳一时高兴,又问:【两本也行吗?】
他恰好又看到一本外文原版工具书,虽不是珍贵的绝版,但平日里工具书他都是能借则借,更何况外文原版,实用价值小于收藏意义。
钱忠笑着一笔一划输入:【几本都行。】
他完全没察觉,此刻诺大的会议室内安静下来,投影幕布的PPT不再继续翻动,停留在展厅效果图一页足足有一分钟了。
会议桌首席位上,余渊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并且一屋子高管也随着老板的视线投射目光。
所有人停下来都在看着钱忠,看他手机‘叮咚叮咚’聊得热烈。
后排负责会议纪要的秘书轻咳了声,钱忠这才意识到不对,大梦初醒般抬起头,一秒对上余渊面无表情的脸。
他视线一转,继续刚才的话题:“灯光和陈列都不行,下班前设计部必须改出第二版,离开展没几天时间了。”
被点名的设计部总监顿时头大,明天就要结婚了今晚还要加班是什么体验?但碍于七位数的年薪,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军令状立得快狠准,“一定完成!”
钱忠难得在工作时间开小差,等到会议结束,第一个追出去,“先生”。
余渊步速慢下来,单手插进西裤口袋,半侧过身:“怎么样?”
会议室里一众高管都是人精,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个时候不出来最保险,省得被殃及,一个个装模做样定在座椅上,都不肯起身。
钱忠冷汗快要被吓出来了,结果就等来这么三个字,高悬的心落下来大半,“挺顺利,小苏果然如您所说,对那几本建筑类的书籍十分感兴趣。太神奇了,您怎么知道的?”
情绪大起大落间,大脑容易松懈倦怠,思维跟着慢半拍,他说完就意识到有失分寸,话多了。
更意外的是,余渊抬脚缓步的同时回了句:“猜的,我在他家看到过这类工具书。”
钱忠快步跟上,慢余渊半步走着,“对了,设计部阿坤明天结婚,上周就送了请帖来,您去吗?”
余渊摇头。
钱忠了然,“好,那替您备一份礼送过去?”
办公室到了,余渊站定在门前,虚握着门把手,回头淡淡瞥他一眼,“这种小事你看着办就好,真是越老话越多了。”
钱忠被嫌话多了,也丝毫不在意,仍再接再厉:“中午您回去吃饭吗?”
“不回。”
“那我回去可以吗?”钱忠目送余渊进到办公室里,嘴角不由地浮上笑意,“一早上没见那小家伙还怪想的。”
“随你。”
“好。”钱忠眉开眼笑,冲着办公室里面,“那我给您订了餐再走。”
午休时间其实只有两小时,一来一回路上花费的时间都不止一半了,但钱忠还是心甘情愿地发动车。
罗阿姨接到电话得知钱忠过来吃中饭,特意晚了半小时开饭,刚好时间凑到一起。
小白吃完饭还想骑会儿马,钱忠也是这个意思,但表面上装腔作势:“阿忠说了可不算,得问你爸爸。”
小白心领神会,朝爸爸眨眨眼,“叭叭,可以吗?就一会儿,我会很小心,也不乱跑的。”
气氛都烘托到这份上了,苏阳也不忍心再拒绝,半推半就点点头,刚好他可以看完手头的两本书。
小白见爸爸答应,欢呼一声,加快扒饭速度,吃进去的还没掉桌上的多。
苏阳帮他收拾掉一些,提醒他,“慢点,别再撒了。”
小白眼睫一弯:“这个饭不乖,怎么慌慌张张的,都跑到外面来了。”
苏阳十分无语:“明明是你自己。”
也不知榕园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餐桌上老中小其乐融融,彻底把‘食不言’丢到一边,看起来倒挺像一家子。罗阿姨跟着忙前忙后,也是满心欢喜。
席间钱忠不断暗示有什么不习惯的,有什么个人喜好都可以告诉他。苏阳莫名其妙,但嘴上只道没有。
吃过饭,小白被钱忠带走了,苏阳乐得清净,躲到户外藤下,背靠着藤架看书。
有工人模样的二人抬着什么重物迎面经过,看到苏阳停下来,欠了欠身子,低声叫他“先生”问他午安。
苏阳礼貌站起来,闪身退到一侧,示意他们先过。
两位工人皆意外,反应了片刻回过神,连连道谢:“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加快脚步离开。
重物盖着防尘布,随着脚步加快掀起一角,露出一截褐色鬃毛,苏阳心里一惊,下意识问:“你们抬了什么?”
工人连忙停下,掀开遮盖的布,露出昨晚吓得苏阳有心理阴影的鹿头,“老板说要换掉,让搬去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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