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个梦。
虚无的、不切实际的。
他一开始就不该骗自己会幸运,他明知道自己没那资格。
只是多少不甘心罢了。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人时的对话,算下时间,也估摸着是他弟去世那一节点。
那时的闲潭有这么狼狈吗?
好像没有。
他远比自己所想的冷静得多。
75.
“应该是在撤退时走散了。”闲潭不动声色地道,“我弟他不认路。”
那时的兰栉隐约听出了不对,但没细想。
“想来还是挺好的,”半晌,闲潭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他现在在一个没有战乱的世界,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你呢?”兰栉没头没尾地问,“你怎么办?”
“他肯定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我,”闲潭垂下了眼,“不知该不该庆幸,他还有一些末了心愿。”
或许生命会消逝得猝不及防。
逝去者悄然走出时间。『*』
存留者为的是背负其志,更好地活着。
76.
墨幽终还是给兰栉发了条讯息。
他知道兰栉此时无暇顾及,但他想赌。
赌自己在兰栉心中的位置。
哪怕只是在见到讯息后一句夸赞或祝贺。
77.
然而过了很久,对面才回复了一个对话框:【嗯。】
墨幽心凉了半截,但他不死心。他问:【你会来吗?】
那头又陷入了死寂。
【我尽量。】
兰栉回道。
只是当天,墨幽在会场上始终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他闷闷不乐地作完了演讲,回来从桌角抱了瓶酒,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出神。
直到江月从他手中将酒瓶拿走了。
“上次那事还没让你戒掉?”江月皱了下眉,本就好看的眉眼中透着愠怒,“我不想再替你解释了。”
“我连死人都争不过,”墨幽自嘲般了一声,“现在反倒是我成那个无赖了。”
“他的无私衬得我多小气啊,”他道,“你说我哥有什么理由拒绝他?”
“他体贴,可靠,脾气又好。”
“年纪轻轻就在军营出了名,我拿什么去和人家争?”
“别这样,兰哥哥还是很在意你的。”江月叹了口气,“你也别妄自菲薄,像你这样第一次上战场就立功的次没几个。”
想到这功是怎么来的,墨幽沉默着没说话。
“一会儿上台的时候还多着呢,”江月道,“你现在醉了,谁替你上?”
“除了授功,还有什么?”墨幽无所谓道,“反正他又不在,没谁管得到我。”
“你……”江月似是被他的随意惊到了。他顿了顿,“你不止是在丢自己的脸。”
墨幽愣了一下,垂下了眼。
“昨天我哥才和我说,他们决定让你试任少尉。”江月道,“你就当是考核期,忍一下吧。”
墨幽睁大了眼。
“少尉?”
“听说是最开始的最佳候选人出了点状况,”江月低声道,“刚好这几天又授功……加上可能是安慰你哥吧,就说让你试试。”
“但考核期不定,我也不清楚。”
“需要你再积景点实战经验,”江月道,“毕竟战争不是儿戏。”
第11章 他不能有事……
78.
与此同时。
江流推开提前留好的门,见兰栉正把箱子里的东西摆到一个空架子上。
“你把他的房间收拾完了?”
“差不多了,”兰栉头也不回地道,“他以前有搬过来的打算,收拾了大半,但我那时太忙了,这件事也没成。”
忽然,他手上动作一顿,将半开的盒子打开了。里面整齐地摆满了勋章,他一个个轻轻地拿了出来,挨个擦拭了一遍,才放回去。
“挺可惜的,”江流在寂静中开了,“我带了这多届学员,最欣赏的,除了闲潭也没谁了。”
“他作战能力很强,”江流道,“从不会激进,但很会抓时机。”
“而且他那性格,收得住,放得开,很靠谱,也不像有些人会抢功。”
“军营里就服这种人管。”
心里的难受没能被时间消磨,反而愈发强烈,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兰栉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江流扶住了他,问。
额上全是冷汗,喉间涌上了一股铁锈味。兰栉默不作声地将血咽了下去,哑声道:“没事……”
前几日饮食不大规律,他早预料到身体会受不住,却没料到来势如此之猛。
眼前发黑也罢,只是有些脱力,他抬手按着疼痛之处,道:“找个地方……让我坐会儿……”
江流将他扶到大厅,恰逢家庭AI捧着盆兰花路过。见到主人,它停了下来。
“先生,”它问,“这盆兰草放哪?”
“放窗台上吧,”兰栉忍着疼道。像是为了转移注意以缓解疼痛,他不经意问道,“哪来的?”
“您从研究室带回来的呀,”AI答道,“您当时说,是闲长官送的。”
兰栉愣在了原地。
“闲长官很会挑的,”AI没能觉察到气氛的不对,继续道,“这个品种的兰草既寓意安好,又代表着高尚、纯洁且无悔的爱……”
“好了,”觉察到对方全身在发抖,江流皱眉道,“去忙你的。”
有些压抑,委屈和无助包裹了他。也不知是哪口气没喘上来,兰栉呛了一下,一口血就这么被呛了出来。
江流曈孔猛地一缩,急忙上前,将不住呛血的人架了起来。
79.
“说起来,你哥最近怎么样?”墨幽问,“嫂子还好吗?”
“挺好的,”江月想了想,回道,“抱了个女娃,他兴奋了好久。”
“那段时间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天围着子她母女俩转。”江月哑然失笑道,“后来说是嫂子嫌他不干正事,才把他赶出家门工作。”
“当爹高兴了,”墨幽笑道。内心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道,“真羡慕啊……好幸福……”
“是啊……”通讯器响了,江月一面应和着一面接起了通讯,“哥?……墨幽?”
突然,他神色一僵,愣了一下,将通讯耳麦戴在了墨幽耳朵上。
“墨幽,”江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来医院,兰栉手术要签字。”
80.
怎么来医院的,墨幽不记得了。
只记得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心跳伴着喘息填满了整个世界。拿到控触笔时手抖得厉害,他甚至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啪嗒”一声,控触笔掉在了地上.
早已模糊的眼被白光刺生疼,墨幽逃避般别过眼,俯身将笔捡了起来。
“冷静点,”江流在他身后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好不容易才拿稳了笔,墨幽总算是签完了字,他抬手抹了把脸,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我哥他,是胃病犯了吗?”
“他最近把自己累到了,”江流道,“我每天到他时,他都在忙。”
为了让自己停下了思考,免得悲痛却发现无力回天。
“对不起,”墨幽咽着重复道,“对不起。”
他不该因自己的任性去刺激这人。
更不该一面挣扎一面置之不理。
他本知道闲潭的死对兰栉来说有多难接受。
81.
当手术室的灯由红转绿,先行一步出来的主治医生目不斜视地转头就走。
迟来的江月推了一下埋在他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不气的人,后者猛地抬起头,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医生!”
黎梓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忽又恍然大悟道:“你是……他家属?”
“抱歉哈,平时他没家属陪同,这次就没来找你们。”他将手中的单子递给了墨幽,“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你去把手续办一下。”
“我哥怎么样了?”墨幽攥住了他的衣角,哀求道,“求你救救他,他不能有事……”
黎梓沉默了几秒,抬手将口罩摘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了句什么“知情权”“算了”,墨幽没听清。正打算问,黎梓开口了:
“胃癌晚期,”他道,“已经尝试过切除,但是基本需求必须保障——我只能尽力帮他延长一点时间,实在抱歉。”
那一瞬,墨幽脑袋里“嗡”了一声,停止了所有思考。
说活都成了被动,大脑已停止运转了,他只问出了一个此生都未想过会问的话:
“他还有多少时间?”
“一年吧,最长不过两年。”黎梓说活的语调不轻不重,却如锥子那般刺在了他的心上,“等出院了,该做什么就别等了。人活一辈子,别留遗憾。”
82.
不止是墨幽。
连觉察有些不对而跟了上来的江月都愣在源地,久末回神。
直到江流走过来,从墨幽手中拿过单子塞到江月手里。
“去办手续,请医生帮你看着下,”他不动声色地道,“墨幽别去了,跟我来。”
“他才二十多岁啊。”墨幽后知后觉地喃哺道。他猛地转头看向了那间手术室——门已经关上了,平给人生出了一丝不安
好像人生就这样。
在生死面前,渺小如蝼蚁。
83.
“还有三天我就要去前线了,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
“说些什么?”兰栉轻笑一声,“你去前线打得了通讯吗?”
“我空下来就打给你,”闲潭将他吃完的药放在了桌上,凑了上来,“让我抱会儿……想你了。”
兰栉欲迎还拒般推了他一下:“还没分开呢,想什么?”
“哪都想。”
“上来吧,”兰栉妥协道,“时间差不多了,该睡觉了。”
只是记忆里的那一晚谁也没睡着。
闲潭将人抱在怀里,一只手若有若无地理着他柔软的头发。直到兰栉抬头,与他有些许出神的眸对上了。
“睡不着吗?”还没等兰栉说话,闲潭先行一步问。
兰栉“嗯”了一声,顿了顿,低声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你要上前线了。”
“注意安全啊,”兰栉道,“我在这里你回来。”
闲潭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之前发给你的‘极端权利’签署通道,你签没有?”
怀里的人身形猛地一僵。
“不签那个,”兰栉环在他腰侧的手收紧了些,他将头埋在对方颈间,闷声道,“那个没用。”
与其说没用,不如说是他抗拒去想条例实施时的后果。
他天真地认为只要放任不管,这种事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也是,”闲潭知道他在怕什么。心里淌过一股暖流,他揉了揉对方的头发,重复着肯定道,“那个没用。”
“你一定要回来。”兰栉看着他,闲潭看见他眼眶红了。
“好,”闲潭抬手,轻柔地抚了他的侧脸,“我答应你。”
兰栉忽然抬起头,唇瓣碰了碰对方温热的唇。
闲潭睁大了眼睛。
“以前我还安慰你说这不是梦,”兰栉低声喃喃般道,“现在反倒是我觉得这像个梦了。”
回应他的是闲潭更为缠绵的吻。
好像世间再门当户对的良缘都不及此。
真正的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倘若失去,便再难觅的知音。
(省他约莫一千字左右,改天补)
“阿兰,”闲潭动作很是轻柔,他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与反应,他低声唤道,“我从来没后悔过爱上你。”
意识已经有些迷离了,兰栉微眯着眼,若有若无地回应着他。闻言他只低低应了一声。
后续的事,兰栉记不清了。只迷迷糊糊知道对方很晚才睡,睡前意犹未尽的亲了亲他。
“但还是以防万一,”他听见闲潭道,“万一我回不来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当时太困了,体力已近乎耗尽,他想制止,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俩明明只是对方生命中一个短暂的过客。
却牵动了彼此当下全部的悸动。
84.
兰栉缓缓睁开了眼。
阳光淡淡地从窗外透了进来,在地上晕染开来。微风拂动窗纱,一片静谧。
他眯起眼,下意识地抬手挡住阳光。身边忽然有了动静,一个人跑去窗台边,将遮阳帘放了下来。
眼前逐渐清晰,他见墨幽站在床边欲言又止,无声地动了动唇:“墨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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