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照雪行侠仗义,他就沿途添堵,钟照雪身陷困境,他就火上浇油,就是钟照雪吃口饭,他路过都要里头下点毒。
钟照雪忍无可忍,此后凡是虚花宗门人出来作乱,他必然毫不留情,被他废掉的门人,大概可以绕上千秋湖一圈。虚花宗之人虽恨毒他,却全因打不过不好惹,也只能绕道而走。
两人争锋相对,势如水火,怨也越结越深,一掐就是好几年。
楼顶的殷怜香张开手,残花落红纷纷,他面上笑意已经尽数褪去,蒙了一层真实的阴翳。
对视之间,袖中长帛已蓄着内力往他面上抽去,钟照雪抬掌一攥,绕在手腕两圈用力扯住,上下力道僵持,一段红帛绷紧欲裂。
殷怜香冷冷道:“走?”
钟照雪:“走。”
两人骤然齐动,红帛一前一后牵引,越过聆风楼,两道身影在千秋湖几下点跃,踪影渐远。
水纹缓缓泛开,龟缩许久的水蛟龙探出半边头来,游到傅玉涟站着的舟边,趴着舟沿不嫌事大地看热闹。
“傅玉涟,他俩干什么去了?”
傅玉涟遥望两人离去的方向,磕完手中不知从谁那摸来的瓜子,将碎皮拍在水蛟龙头顶,长叹口气:“……唉,少打听,找个好打架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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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想好钟少侠要不要双性,反正对他来说有没有只是床上的区别UU
第三章 寿宴
钟照雪回掣云门时,果不其然师父风铖已然守在门口,待他一走进去便抬脚要踹。
钟照雪熟稔地侧身一躲,仍用着不紧不慢的步调走进,任由师父对着他的后脑勺絮絮叨叨地数落。
“我让你干什么去了?都传遍了,你在侠魁夺花上又跟虚花宗的小妖女眉来眼去逞凶斗狠!”
钟照雪颇感莫名其妙:“我们只逞凶斗狠,从未眉来眼去。”
风铖一把扯住他的后领,指着肩头,一道艳情红痕嚣张地抹在黛青的衣上,铁证如山:“他的胭脂都蹭到这了!”
钟照雪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似的皱起眉头:“又要洗。”
油盐不进的东西!风铖往他头顶招呼了一掌,只感迟早被他气短命。
江湖上身负盛名的掣云门门主在屋子里兜了两圈,拿这心爱的大弟子无法,只能从鼻子里哼哼两声,摊手道:“我的三连魁怎么办?等下一次你都过三十岁了,可不能再参加了。”
钟照雪左耳进右耳出,只等着风铖借题发挥,给他吩咐事情。
果不其然,风铖念叨完,便从怀中拿出一张金边请帖,递给钟照雪,帖面底下用暗线绣着个“韦”字徽印,上面提着簪花小楷,十分隽秀文雅。
“韦家那老头的五十大寿,请帖发我这了,我那日有事,你替我去。”
“二师弟呢?”
“那小子去西州了,听闻有个擅长奇技淫巧的大师落居在那,求教去了……净整些没用的。”风铖说得累了,坐下喝了口桌上冷茶,悠悠地瞥了他一目,“我知道你不想去,韦璋的女儿如今都二十岁了,已经到了该娶嫁的年纪,早些年就有意于你。可惜你是个茅坑石头,一片春心付流水咯。”
一个淡衫秀影在眼前闪过,钟照雪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抬手接过请帖。
韦璋与风铖关系甚笃,对于钟照雪也一向是以叔侄般的亲昵关系,有意将女儿许婚给他,奈何钟照雪从未有兄妹之外的情感,以不想误人的缘由拒绝。
那日他们的谈话正好被门外的韦菀听到,自此之后,韦菀便一直避着他。
五月初三,韦家寿宴。
钟照雪携了掣云门的寿礼登门,被韦璋热切地接待进去,宴座上已经杯觥相交。韦璋知道他不喜欢与人相交,便给他备了个清净的位置。
钟照雪独坐一人,周围酒色馥郁、笑声交叠,来往之人多如流水,各异的面孔带着或真或假的神色,无不在谈笑生风,他如隔着一层浮水,年轻的面容棱角冷淡,神情沉寂,游离于人群之外。
他时常感觉自己与他们有遥远的距离,即便靠得很近,仍需要殚精竭虑地去揣摩每一句话背后的真意,去接受他们目光中的各色注视。
虚伪的人情世故如无数漩涡,钟照雪只感到厌弃。
他往主座上看去,旁侧的位置垂下两层青色的纱幔,隐约可以看到一道纤瘦秀美的倩影,虽看不清面容,然而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风雅端美。
座上的青年早心不在焉,悄然看向那处。江南第一佳人的身姿,早让许多少年豪侠心驰神往,此次前来,许多人便是为了一睹真容。
钟照雪看着,忽感视线从纱幔中探来,似与他相对,隔着一层青波濛濛。钟照雪一怔,只点了点头,率先移开目光。
韦家为江湖首富,庄主五十大寿,座上无不是巨擘名人,此场宴席是寿宴,更是名利场、群侠会。
众人饮酒过半,钟照雪百无聊赖,正支着脑袋侧身,敛目昏昏欲睡时,韦璋忽然起身,温声令诸人一静。
他须发染霜,灰蒙蒙一片,年轻时有容貌清俊的美名,如今老了后也显得儒雅,双眼仍是清亮而温润。
“今日借我五十寿宴,宴请诸位,其实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为我小女的婚嫁之事,我一直将她视作韦家的掌上明珠,如今她到年纪,我有意为她择一良婿。”
“第二件事,便要追溯到数年前,我的好友,也就是当年的白鹤双剑,他们夫妇交给我的一本密经,名唤醉生六道。这本书藏在韦家数年,久无传承,如今我愿将其拿出来,一并赠予。”
座下哗然,韦璋此举,无异丢出足以让人头晕目眩的利益。韦家的财富、地位,江南第一美人,醉生六道,无不让人垂涎。
醉生六道几乎已成了江湖的传说,这本密经来源于拉萨的僧者,是一本奇诡的功法。听闻它能使人经脉轮转倒逆,却不会暴毙而亡,反而能够日进千里,即便是一个经脉俱废的人,只要修习它,也能够修复经脉、重新练功。
青色纱幔后的女子缓缓站起,一双纤柔细腻的手拂开遮住的幔帘,堂上人不由微屏呼吸,但见挽着垂云髻的少女徐徐露出面容,淡妆清丽,灵妙秀色,双目横秋波,亭亭如秋棠。
江南水漪,青黛温柔,裙摆行走时恰如莲生摇曳,令人怡然心醉。她垂下眼,向众人屈膝一礼。
钟照雪木然坐着,目光看过一个个面容,俱是一致蓬勃旺盛的欲望。他忽感觉胃中一阵痉挛,手指紧攥一滴未饮的白玉酒杯。
一阵香气又融融地飘在他鼻尖,熟悉的,甜蜜的,不合世俗,向来肆意妄为。
钟照雪骤然转头,门口一阵喧哗,随即日光暴烈涌入,一道身影霍然闯进堂内,朱红的衣,昳丽的脸,如一把崭新的艳刀刺入宴席。
钟照雪无端想到,殷怜香从来都是如此鲜亮地出现在任何地方,他行事没有缘由,只不过无所顾忌,一贯嚣张。
管事几步跟在身后,呼唤道:“老爷,我拦不住他呀!”
殷怜香提起手中贺礼,随手往后高抛,那管事顿时纵身一接,一叠贺礼在他手中却轻如鸿毛,稳稳落地,只不住抚着胸口道好险好险。
不速之客环视一周,只在看到钟照雪时一顿,两看相厌,翻了个白眼移开。
他实在太美、太艳,是一只从古绘卷上活过来的精怪,已经颠倒了性别,以至于许多人仓皇地躲开眼,才能不被这副容光蛊惑。
殷怜香拱手一礼,笑道:“韦庄主,虚花宗特来祝寿,薄礼一份,还望不弃。”
韦璋面色不变,仍是平时那副和稀泥的温吞笑态,抬手道:“哪里哪里。虚花宗宗主亲至,请上座。”
堂中已有人冷笑一声:“这妖人早不来晚不来,恐怕是为了争抢醉生六道来的吧。”
殷怜香挑了个离钟照雪最远的座位,撩袍坐下,眼刀直直扎向说话者,轻慢地反舌讥诮:“韦庄主既择良婿,我要什么有什么,凭什么不能来?关你这人老花黄的什么事?本宗主眼睛见不得丑东西,滚。”
那人猛地一拍案站起来:“你这贱人!”
“好了,黄道长,小辈嘴毒,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卖我一个面子,就不要在寿宴上动手了。”韦璋抬手一压,又看向殷怜香,目光沉静温和,“小友,嘴下饶人,你若再这样,恐怕韦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便要请你出去了。”
自殷怜香来到,堂中气氛变得格外微妙,花落谁家尚未定,酒意之下已是人心浮动。
韦璋请赴宴之人在韦庄住下两夜,待明日招亲事宜定下。钟照雪无意攀附关系,又觉酒席无趣,自去了厢房。
穿过黄竹小径,粉荷水榭,还未走近厢房,便看到廊下有人提着一盏四角灯笼等着他。
他脚步停下,不知等候多久的韦菀抬起头来,在昏暗灯色下面容微暖。从前至今,这双目看向他时,似乎总情波盈盈。
第四章 谋害
檐墙漫流出一捧铁线莲,花瀑垂落,莹白的花,暗绿的叶,在微柔的月光在泛出朦胧模糊的光影,韦菀站在那处,不像在人间。
钟照雪伫立片刻,缓缓走向她,距离是有些熟悉的疏离。
韦菀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一定早早就离席了,你还是不喜欢与人结交。”
钟照雪只问:“你来有什么事吗?”
韦菀没有回答,侧过身子对着门:“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如今韦伯伯要为你招亲,男女有别,韦小姐,我不想坏你名声。”
韦菀沉默了,空气静静冷凝下来,钟照雪只能看到韦菀削瘦的肩,以及有些固执的半边轮廓。她比起前些年成熟许多,少女的稚气悄然褪去,正生长出江南弱柳的风韵。
相对无言,这种固执让他退步了:“进来吧,外面风冷。”
钟照雪伸手要去推门,袖子一紧,他转过头去,韦菀已经把脸望回来,两指捉住他的袖,殷殷看着他问:“你明知道我爹要为我招亲,还是来这里……那时你为什么生气了?我在席上看得分明。”
钟照雪凝看着她,淡淡说:“因为我为你不值,你应该嫁给一个互相喜欢的人,而不是任由你爹将你一并当做交易的宝物,用你的一生去做陪葬。”
韦菀一怔,钟照雪的眉目在清淡月辉下,透出嶙峋冷峻的遥远,是不可以消融的千年松石。她倏忽松开手,含蓄而动人的情态暗流般褪去,方才的神色仿佛只是一个错觉,她的言辞已经变得冷冰冰。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为我不值,你的同情会让我误会。”
韦菀像真伤了心的无留恋,再不肯跟他说一句话,转身提着灯沿着长廊离去了。
钟照雪看着她走远,才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面前道:“看够了?”
殷怜香从檐顶上倒挂下来,红罗垂纱,手中拈着一枝铁线莲,体态轻盈地晃晃悠悠。他看足了好戏,奚落他:“名扬江南、才貌双绝的韦小姐喜欢你,你可真不识相。”
“小菀的良人不是我。”钟照雪懒得与他吵嘴,径直推门而入,又转身警告了一句,“也不会是你。”
小菀,分明是很亲昵。殷怜香腹诽,大肆揣摩他们青梅竹马的种种弯弯绕绕,末了又觉出一丝无聊,说到底,只不过是外人的隔雾猜心。
他翻身跃下,像一只喜好游戏的红蝴蝶,萦绕在花红柳绿的人间,忽落到钟照雪面前,鼻尖近得快触碰在一起。钟照雪只觉这妖女的睫长得像孔雀尾巴,时刻摇曳生风,几乎要绒绒地扫到面上来。
那朵铁线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簪在鬓边,幽幽的淡香,与殷怜香身上常年的香风糅杂在一起。
钟照雪下意识握紧剑柄,浑身蓄力,以防这厮突然发作。
殷怜香那双形似狐狸的眼睛将他细细观摩,看毕,颇为得意洋洋地评价:“没我好看。”
钟照雪:“……”
他猛地把门闭上,若不是殷怜香后仰得快,必然被这一下夹肿鼻子。
门外传来气急败坏的两下踹门声,门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殷怜香大骂:“王八蛋,你再碰坏我的脸试试!”
夜半,人影憧憧,喧嚷声响越来越大,钟照雪睡得很浅,在听到门外交叠的人声时便醒了。似乎许多人从居住的房屋里涌出,木质的回廊里满是或轻或重的脚步声。
三更半夜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绝非小事。
钟照雪本和衣而睡,翻起身穿上靴子,附耳在窗外,听到有人说:“……韦庄主那出事了……”
而后声音被匆匆淹没,钟照雪面色一凝,立刻抓起桌上的佩剑阔步出去。人们果然都起来了,钟照雪跟着人,往着先前的大堂奔去。
绕过偏院厢房出去,乍然灯火通明,堂外已经聚了许多人,钟照雪扫了一眼过来的人,便心中一紧:江湖道上有头有面的都来了,恐怕已经生变。
果然便听到里面有人义愤填膺地大喊道:“没想到韦庄主竟被这奸人所害,如此胆大妄为,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太古怪了,也太明显了,韦庄主刚抛出诱饵,是谁要在这个时候迫不及待杀人,不是愚蠢便是别有用心。
钟照雪急步走入,只见为首几个江湖前辈站立着,其中两人紧紧压制着跪在地上的一个人,一个本不该来这场宴席的人。
殷怜香面色冷淡,仍是平日没把任何人放眼里的神情。
片刻之后,管事从屏风后转出,面上已经老泪纵横,身形颤颤巍巍,几欲跪下:“庄主他……已无力回天了。”
众人当下面色各异,离得近的连忙扶住他,那老管事边抹泪边道:“刚让人去密阁查看,果然连醉生六道也失窃了……”
一直跪着不言不语的殷怜香骤然抬起头来,双眼亮得惊人,厉声紧逼着问:“没了?”
看他不惯已久的黄道长猛地一跳,指着他鼻子骂:“果然是你这个妖人!先下毒谋害韦庄主,再窃走醉生六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不是被人发现,你早就跑了!”
殷怜香冷笑:“我怎么知道密阁在哪?韦庄主一死你们就狗闻着味,把我压在这里,我上哪偷?你他娘用屁股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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