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市面上很少有车的影子,最为常见的是前面有条单杠的加重自行车,能驮几百斤的货物,结实得很。
许知熙被‘穷’字压得抬不起头来,徐璐是娇养长大的,从小就没下过田地,两人没有共同语言,只是偶尔会同路。
但看着徐璐干净整洁的衣服、柔顺的长发、漂亮的书包,这些都让许知熙深感自卑。她还太小,根本不懂调节自卑的情绪,唯有用冷漠来抗衡。
许知南和吴子睿抄完作业后,两人快速奔跑起来,快跑到学校了才追上许知熙和徐璐。
初中学校在另一个交叉口,许知冬早就和她们分开了。许知冬本应该昨晚就回学校上晚自习,不知道怎么今早才来,应该是请假插秧了。
许知南将练习册递给许知熙,吴子睿那个大胖子喘得跟牛一样,满头大汗。他的体质还好,只是有点出汗,跑步真没有插秧累。
跟着一起走才找到教室,许知南问吴子睿,“我坐哪?”
吴子睿随手一指,“昏头了吧你,坐哪里都不知道,那里,挨着白露一起的。”
许知南抬眼一看,虽然早已经把白露这人忘到脑海深处,但此时一看见这个畏畏缩缩的女孩,还是想起了一些画面。
到了初中以后,白露也分到了三班,而且因为个子高,被安排到了后面。
每个班主任都习惯把调皮捣蛋的坏小子们调到最后两三排坐,白露在后面备受欺负,几乎每天都会被气哭。初二上学期和白露坐一起,护过她一阵子,后来每次挑选座位时,白露都眼巴巴的跟在他后面。
许知南是不太喜欢畏畏缩缩的人的,他的妹妹许知熙虽然自卑但绝不畏缩,如果受欺负绝对像个小刺猬一样,扎得对方满手血。他帮白露也只是受不了此人天天哭,跟个受气包一样,也有小学时期的同桌情谊在。
放下书包,许知南翻出数学书还有刚抄的练习册,做完是一回事,做对又是另一回事,按照许知熙的能力,应该只能做对一半。
许知南叼着笔检查,他们来得还早,有时间检查作业。旁边的白露跟隐形人一样,许知南也自知帮不了她,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他都是在泥潭里的人,只能自求多福。
早自习的铃声一响,数学老师走进来。
圆脸、短发,一看见此人许知南又回忆起一些事情,一些让他和许知熙自尊心扫地、抬不起头来的事情。
小学时期都是由数学老师任职班主任,班主任也会在开学时期收学费。那时候优先交许知冬的学费,许知冬的成绩很好,爷爷奶奶都觉得他会读出来。虽然平时没有多关心学业,但东凑西凑都要给许知冬交学费就能看出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许知冬的学费交完之后,才会考虑他和许知熙的,结果剩下的根本不够交两人的学费。
学校有贫困补助金,两人每次都会提交申请,多次之后这个班主任并不想把贫困补助金给他们兄妹。穷学生多,名额有限,他俩成绩又差,论起来谁都没错。
许知熙好歹算得上是学习态度好,他是一上课就打瞌睡,两人考试都在及格线上挣扎。
班主任想把贫困补助金给成绩好的同学,本身这件事做得没错。但他们家庭里没有那贫困补助金就得有一个人不能去上学,小学校长当时还没搬到镇上,是同一个村的,奶奶每次在即将开学时都去找校长,说家里辛苦,说两个儿子不争气,说三个小孩供养不起等等,总之就是想申请补助金。
校长心善,不忍心一个老人来回奔波,而且若是不答应下来,奶奶能天天登门拜访。
就这样,校长直接给班主任说留两个名额给许知南和许知熙,班主任自然不乐意。
当时除了助学金还得缴纳生活费,许知南和许知熙在四年级上学期时没有凑够,就没有缴纳生活费,班主任让两人站起来在课堂上将人贬低一通,随后催生活费用。其实当时奶奶曾给校长说过宽限几天,可班主任还是将两人从学校赶出去了。
两人回去的路上很沉默,不知该怨谁?跟奶奶提过没有凑够费用就不去学校,可奶奶不愿耽误读书,种田排第一位,读书就排第二位,现在又是农闲时期,就该去读书。
不指望两人读出去,但初中还是要读完的,免得成文盲。
次日,奶奶背着背篓去求班主任,好话说尽,才宽限了几日,俩人才回学校继续读书。
从那之后,许知南就不想读书了。
人的记忆会自动屏蔽掉那些不好的回忆,至少现在想起来只记得当时许知熙通红的双眼和自已低垂的头颅,丝毫记不起那些呵斥、谩骂的话语。
作业交上去,班主任当堂批改,然后发了张卷子下来做,“都给我认真点,少搞些小动作。”
许知南认真写着卷纸,做到一半。班主任点起四个人,“许知熙、吴子睿,罗浩、龚波都给我站起来。”
许知南心里咯噔一声,这几人不会全部一字不落的抄下来的吧?
“你们作业怎么回事?连个加减符号都一模一样?”
四人沉默,赶得太急,忘了这一茬。
“都给我出去站着写。”班主任发话了。
四人拿着卷子出去,许知熙低垂着头。吴子睿抄她的,罗浩和龚波抄吴子睿的,她没有辩解什么,拿给别人抄作业就是错的,班主任也不想听她说话,无论怎么做都逃不过惩罚。
只能怪吴子睿太蠢,害她一起受罚。
许知南仍旧写着卷子,小学生或许觉得出去站着很丢脸,许知熙可不会这么脆弱,她的脸面早在这个班上都丢光了。
下课,交卷。许知南也知道时间不等人,下课时间很少出去,上个厕所就回来看书,把课本后的习题练习一遍。小学的课业很简单,再简单也得复习一遍,所有的成功都是做足准备的。
读书的时间很快,几乎晃眼间就放学了,两人买了搅搅糖,很甜的麦芽糖,许知熙吃得格外珍惜。
回家又是插秧,这次只有他和许知熙,许知冬住校。家里有七八亩水田,不是一两天就能插得完的,期间也有别的事忙,水田得放水,还得请别人赶牛过来把田犁一遍,上层土块全都用爬犁打碎,秧苗才好插进去。
秧苗插完已经接近六月,地里的土蝉在夜晚爬上树,褪壳,在阳光照耀下振翅高飞。
蝉的蛹在地下度过它一生的前两年三年,或许更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它吸食树木根部的液体,将要羽化时,便会爬上树,等待蜕壳羽化。
羽化后留下的蛹壳便是许知南需要的,是中药材,可以卖钱。玫瑰开放时可以摘玫瑰花卖 ,一般三、四元一斤,但他错过了玫瑰花开的时节。蝉壳收的价格颇贵,在二十元一斤左右,但蝉壳太轻太轻了,要捡够一斤很难。
许知冬住校,放学只有许知南和许知熙走,两人都是内敛的性子,许知南说:“我要去挣钱了。”
“做什么?”
“捡蝉壳。”
许知熙翻了个白眼,他们三兄妹以前捡过,一个夏天捡了半斤,卖了十块钱,每人分了三块钱,多的一块钱称了一斤青苹果。
“你就说去不去?别犹豫。”许知南叼着根草在嘴里,皮肤黝黑,但眼里有光。
“去吧。”许知熙节省,嘴馋了就买个搅搅糖,现如今小金库也存几元钱。
回家的路有五公里,走路四十分钟,若要去找蝉壳的话,只能往远处那些果树林里钻了。
现如今的水果都便宜,像自家种的柑橘,爷爷曾挑到街上卖过,五毛钱两斤。量不多,也没有水果商人来收,一般都是自家吃,吃不完的泡保鲜剂然后堆在草堆里,能放两三个月。
柑橘园里蝉蛹比较多,许知南带许知熙走的另一条路,要绕很大一个圈,但路上的柑橘树多,应该能捡到一些蝉壳。
这条路是上一世初中时由一些狐朋狗友带着走过的,插秧季节沟渠会放水下来,田里需要引水灌溉田。
夏季涨水上游会放水,天热、得保障秧苗不被晒死。一行人脱了鞋踩水回家,冰凉的水能抚平夏季的燥热。一路沿着水渠走回去,免不了得互相泼点水嬉戏一番,回家后衣服裤子都在滴水。
许知南找到柑橘林就往里面钻,快速的扫过树叶缝隙间,有蝉壳就捡,没有就走,不能留恋不绝。他们的时间很紧,得赶在天黑前回家,否则奶奶会拿藤条抽人。
野草边缘划过皮肤,泛起丝丝红痕,头上沾满枯叶草屑,荆棘勾破衣服。有些人家户养狗,若是拴绳还好,没拴绳真的会被狗追一路。
天际擦黑,两人快速往家里奔跑。
乡间小路,没隔多远就是坟山堆,许知熙是害怕的。相信世界上没有鬼是一回事,但心理害怕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人吓人,真会吓死人。
“二哥,明天我不想来了。”许知熙道。
“你终于肯叫我二哥了。”许知南笑道,“西瓜,信二哥一次,二哥一定会带你赚钱的。”
许知熙撇撇嘴,她不傻,能感觉到二哥的改变,至少比以前更可靠,但赚钱真的是个好遥远的事情啊!
捡蝉壳好累,浑身都被汗打湿,现在风一吹又浑身发冷。
两人跑回家,被奶奶拎着训了一顿。
爷爷给他们称了今天的成果,二两左右,一斤二十元,二两也就四元钱。
第5章 穷苦农村2
许知南每天放学都带着许知熙去捡蝉壳,整个村子遍布他们的足迹,手里随时拿着一根木棍,既能驱蛇鼠又能赶狗。
许知熙的皮肤又黑了一层,她说橘子花好香,每天如此也不觉得累,感觉很自由,累并快乐着。
她不知道许知南能不能带她赚钱,但她确实很缺钱,她的经期开始来了,每月又得增加一笔花销。
奶奶最开始骂过几次,后面也就随他们去了,白天有空还会去帮着找蝉壳,家里已经装满一口袋了。
六月中旬,中考时间悄然而至。
中考在隔壁林水镇上的高中校里进行,那个学校附近有一座山,叫‘南瓜山’,因此这个高中校被人戏称为“南瓜山高中”。
考试时间两天,要在‘南瓜山高中’住一晚,一百二十元的伙食费和住宿费,许知冬交了钱由学校统一安排去参加考试。
许知南并不担心许知冬,上一世都考上了‘南瓜山高中’。
他希望许知冬只考‘南瓜山高中’,不要发挥得太好考去其他高中,也不要发挥太差榜上无名。
‘南瓜山高中’在隔壁镇上,距离近,遇到的困境也就跟上辈子一样,已经知晓的事情才会更有准备,换了其他高中校他不一定能应付得很好。
村里高家二儿子高平,比许知冬高一届,去年以全县二十名的成绩考进了县一中,去了没待够一学期带着浑身伤休学回来,现在已经背着行囊远走他乡。
上一世他听过高平的事迹,原本可以改变的人生,因为校园霸凌,长大后沦为社会上千万打工仔中的一名。
‘南瓜山高中’收录的基本上是周围几个镇上的学生,贫富差距不大,父母在镇上开个铺子或者外地打工赚了点钱,稍微过得去的都能被称为‘富人’。
太穷苦的孩子顾不上学习,即便考上了,也很容易像许知冬一样放弃,坚持到最后的少之又少。后世新闻上那些穷苦家庭出身的孩子靠自身努力考上名校的,万人中能有一两个。
许知冬考完试回来,周末又该点豆子了。
豆子点在玉米中间,‘玉米带大豆,十年九不漏水’。
玉米长到大腿高的时候,就种大豆,虽然不方便收种和上肥料,但套种不容易欠收。农民就指着这点地生活,只要不欠收,累也就累点了。
奶奶扛着锄头走在前面,三兄妹端着豆子碗走在后面。许知南又记起一件很久远的事情,他们三兄妹特别倒霉,田埂路窄草深,稍不注意就得踩空,三兄妹都摔了一跤,碗里的豆子也撒了三次,捡豆子耽误许久,自然被奶奶骂得狗血喷头,一路走一路骂。
“奶奶,我们走大路。”许知南肩上扛了把小锄头。
“屋后面还没点,先去点屋后面的。”奶奶扛着大锄头。
“先去点二嬢那边的。”
二嬢后面有块玉米地,走大路最快,如果先去屋后面点豆子,走的都是田埂小路。他虽然记不清摔跤的那天,但也是点豆子时期,还是防范于未然最好。
许知南先走一步,招呼背着大背篓的许知冬和端着两个装满豆子碗的许知熙跟上,奶奶无奈也只能一起走。
“西瓜,南瓜在学校里受刺激了吗?”许知冬问许知熙。
“也许吧,我不清楚。”许知熙知道许知冬问的什么事,无非是许知南的转变太大,感觉像变了一个人。
“南瓜居然问我要初中的课本?真是天下奇闻。”
三兄妹一起长大,彼此熟悉得屁股一撅都知道拉什么形状的屎,但现在许知南屁股一撅不知道拉什么了?
这变化之大,跟夏季的天一样,稍不注意就是晴天暴雨。又清楚许知南并没有换一个人,很多熟悉的小动作是别人模仿不出来的,觉着倒像是性子换了,偶尔深沉凝视远方时像有很多忧愁,两人不懂只是隐隐的感觉到一点。
“许南瓜说他做梦梦到长大后日子清苦,老祖宗不保佑,得自已多读书。”
“你们嘀咕啥勒,赶紧走,太阳快出来了,等会得热死。”许知南在前方喊道。
“知道了。”许知冬道。
豆子要点在两排玉米中间,虽然玉米还没多高,但叶片上已然长出毛刺,三人裹得严严实实。奶奶前面挖个小坑,许知冬就在坑里扔豆子,扔三五颗左右,许知南在最后面沟土把豆子埋上,许知熙割杂草。
许知熙割的草还要用背篓装好背回去,倒在鱼塘里给鱼吃。
田埂上也点上豆子,农家人哪能放过任何一块能种的地?哪怕是田埂也得丢几颗豆种。
许知熙割的草装满一大背篓了,两块地的豆子也点得差不多了,许知冬背上装满杂草的背篓先回去,许知熙接手剩下的活。
许知南则去周围看看有没有蝉壳,明天他打算把捡到的蝉壳卖了,爷爷称过有一斤八两。
······
一早,许知南起床将蝉壳装在背篓里,准备去街上,奶奶也会一起跟着去。
蝉壳二十元一斤,卖了三十六元。他们这个镇子叫盛兴镇,是附近几个镇子中最穷的,也是最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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