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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倒计时45天(穿越重生)——一棵水杉

时间:2024-03-26 09:38:41  作者:一棵水杉
  那时候胡渊还没长这么多白头发,看着也亲切,吃饭的时候给我夹菜,说我像他英年早逝的那个孩子。
  我跟林渡舟分开的那段时间,他还来劝过我,说希望我们再想想,要长久地携手走下去。我们却辜负了他这番心意。
  我和小庄到了他的餐桌跟前,停下脚步,他还扶着自己的老花镜,弓着背脊,嘴里念叨着菜名,在认真地看菜单。
  我俯身靠近了他,轻声打招呼,“教授。”
  这声音似乎在空气中寂寥地徘徊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落了地。胡渊放下菜单,推上了老花镜,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见我的时刻似乎很惊讶,停顿一瞬,很快就笑起来,脸上爬满了一条又一条沟壑,“是清川呀。”
  “胡先生?”旁边跳出一个突兀的声音,我一转头,竟看见庄临意在和胡渊问好。
  餐桌上已经摆上水和前菜,我们拼了桌,庄临意坐在我身边,“胡先生是咱们剧院的常客,几乎每周的演出都会来捧场。上次老板就说,贵宾室的观众要我好好招待。胡先生您可能还没注意我呢,我来舞团的这两年,不表演的时候就打杂,贵宾室的茶都是我倒的。”
  胡渊看起来确实完全不像是对他有印象的样子,但到底也给了他台阶,和蔼地笑起来,“对的,对的,小朋友泡茶很用心。”
  “教授每周都来吗?”这么久了,我倒从来没有注意到他,“您在咱们剧院也破费了,今天这顿饭就让我好好感谢一下吧。”
  还没等胡渊说话,小庄就兴奋地提起来,“师哥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是该感谢胡先生呢,因为他最爱看你的舞剧,只要是你表演的,基本就没缺席过。”
  我从来没想过,我和林渡舟分开过后,竟然还会和胡渊有交集。
  手里的茶杯在指尖打转,茶水在里头晃荡,墙上的灯光星星点点地碎落在水里。我沉默了片刻,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良久才开口,“教授,您有话对我说吗?”
  胡渊双手交握,端正地坐在对面,一动不动,我能看见他苍老的手指上松弛的皮肤。
  小庄见状起了身,“胡先生,师哥,我去催一下菜。”
  店里漂浮着轻柔的弦乐,或许是切换到了他喜欢的曲子,胡渊松开了手,食指慢条斯理地一下下点在餐桌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提起,“这家饭店开了几年,菜做得一直是老样子,算不上多香,但我还是常来。因为它一直播放这个歌单,时不时就会放到这首歌。”
  我微微仰起头,仔细地听了片刻,慢慢分辨出来,是提琴合奏的声音。
  胡渊一笑,“这曲子是我和渡舟合奏的,我拉大提琴,他拉小提琴。我的另一个学生喜欢写歌,唱民谣,给我们录下来了。传到网上去,没有什么人听,不晓得他们怎么找到的。”
  我和林渡舟在一起的时候无话不谈,他从没和我讲过这件事,估计是分开过后发生的。
  我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是教授的琴拉得好。”
  “多少年了,嘴还这么甜,”胡渊哑声笑起来,“那年你和渡舟分开,我劝了他很长时间,但他执意这样,我想你们可能是有什么我不方便过问的事情……我以前就跟你讲,我的儿子瘦瘦高高的,眼睛生得漂亮,跟你有点像。”
  “嗯,”我应声,“您说过的。”
  胡渊接着道:“所以我喜欢你,你们分开可惜了。渡舟刚上大学就分在我的组里,从大一读到博士,去年毕的业,整整十年,我对他而言,如师如父。跟他待在一起的日子,早也比他的父亲多了。”
  茶水还在杯子里晃,把光点晃进我的眼睛里。
  过去林渡舟愿意和我分享每天早晨看见的树叶,同我讲夜晚骑车接我时灌进衣服的风,却从没和我说起过他的家庭。那时候太年轻了,总以为对别人要尊重,人家不愿提起的,就不要去过问。
  可“爱人”怎么算“别人”呢?朝夕相处整整四年,一千多个日夜,我竟以“尊重”为幌子,缺失了那样多应当的关心。
  胡渊道:“渡舟当年被节目选中,去讲心理知识,我知道是个好机会,但既搞丢了你,又不适合做这一行。他爱安静,现在倒好了,谁都知道他,上回陪我一起去买菜,都被认出来了。”
  我失笑,为林渡舟找补,“他喜欢心理学,就让他讲吧。”
  话落了片刻,我指尖一顿,茶水还在晃,浇湿了手背。
  我抽了张纸,擦净了手,试探地问道:“教授说他不适合做这一行,不是不适合做节目,而是不适合当心理医生?”
  胡渊没有直接表态,“渡舟这孩子心思太细,容易把事情往深了想。这世界上,没有泡在水里的人教别人怎么过河的。前段时间他有一个患者,身体里有双重人格,在他们病院由他负责,最后说是已经治好,却把疯疯癫癫的副人格留下了,家属找了他不少麻烦。渡舟的状态,怎么做医生呢?”
  “他的状态”,是什么状态?
  胡渊的话在我心里转了半晌,我想起林渡舟看见猫的一刹那欣喜,和昨天舞台上拉小提琴时狂风骤雨一般的情绪。
  我放下了茶杯,像胡渊那样交握着手,郑重地问他,“教授,林渡舟……有什么问题吗?”
  胡渊与我四目相对,幽深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服务生走近,端上了热气腾腾的菜品,小庄也回到了位置上。胡渊拿起筷子,笑道:“吃饭吧。”
  午后的风把窗外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影影绰绰的阳光细碎地游荡在练舞室里。
  我照例打开了午休床,躺在上面望着窗口,却迟迟没有睡意。
  小庄躺在一旁的地板上,偏过头来,见我还睁着眼睛,问道:“师哥,你和胡先生聊什么呢?说了这么久。”
  我逗他,“说你泡的雀舌茶最好喝了。”
  庄临意双臂枕着脑袋,大大咧咧地翘着双腿,没心没肺地嘿嘿笑,“那是当然喽。”
  笑完又清醒了,他委屈巴巴,“师哥你骗我,胡先生都叫它‘湄潭翠芽’。”
  “哦……”我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本来我不想打扰你们的,可是水煮鱼都已经做好了,服务生老早就想端过去,我还让她等了一会儿呢,”庄临意小嘴叭叭叭,“师哥,水煮鱼凉了就不好吃了。还有红糖糍粑,趁热的时候,把红糖一裹,糖都能拉丝……”
  “小庄,”我赶忙叫住他,“你今天上午说什么来着?”
  庄临意满肚子的话被迫堵上,他回忆了一番,“师哥休息的时候,我不会打扰你的。”
  我忍俊不禁,侧了个身,准备换个姿势好好入眠。
  “可是师哥,舞团里那么多休息室,为什么非要在练舞室这样光秃秃的地方休息呢?我听纪南师哥说你腰不好,腿也受过伤,所以才很少出去巡演。既然这样,更不能就这么随便一躺了呀。再加上师哥已经三十二岁了……”
  “咳,”我打断他,又想起旁边的这个小孩儿跟我快差了一轮,心里忍不住再次喟叹光阴,“小庄,我作为咱们舞团的首席舞者,这间练舞室是我一个人的,你知道吧?”
  庄临意懵懵懂懂地应声,“我知道啊。”
  我和颜悦色,“再揭我的短,你就躺门口去。”
  小庄如临大敌,赶紧闭上嘴,乖巧地放下双腿,装死了。
  我被他逗得笑了好一会儿,想起年轻的时候,身体好,又能吃苦,和一堆人挤在一个练舞室也觉得满足。
  直到有一天,林渡舟来找我,那天胡渊给他提前放假。他骑着车转了好多条街,排一个多小时的队,给我买了一盒我想了整整两天的红豆酥,还带了冰凉的青梅汁,杯子外头覆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我带他进来,趁大家去吃午饭的时候,想跟他在练舞室待在一起。
  可惜红豆酥拆封,就有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林渡舟把东西塞在我手里,说让我自己慢慢吃,他在外面等我下班。
  那是第一次,我特别羡慕那些前辈,不是羡慕他们的名声和成就,而是羡慕他们有自己的练舞室和休息间。
  我拉着林渡舟,顾不上等电梯,一同跑上大楼的天台。上面太阳正晒,林渡舟让我蹲在墙角,高挑的身体挡在我前面,给我制造了一片阴影。
  我咬了一口红豆酥,仰头看见他额角的汗,晶莹剔透,顺着脸庞的轮廓划到下颌。
  我拿起青梅汁,递到他面前,冰凉的水汽也从指尖划到手腕,“啪嗒”落在地上。
  林渡舟温声说:“你先喝。”
  我匆匆忙忙地喝了两口,仍旧递给他。沁凉酸甜的汁水滑进腹里,短暂地解了暑热。
  他把青梅汁接过去,牢牢握在掌心,“冰的喝多了会难受,只有刚刚那两口。”
  我擦着汗,骂他,“可恶。”
  林渡舟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将冰凉的杯子贴在我脸上,我覆住了他的手。
  七月流火,暑气消退,本来应该凉起来了。可这几天好像是“秋老虎”的时节。不知道真是天气返热了,还是我天天想着林渡舟,心里躁动的。
  下午刚一到时间,我辗转一阵,到了市里最大的医院。里头的心理科,是平日里林渡舟上班的地方。
  我买了一杯青梅汁,像那天林渡舟来找我一样,没有乘电梯,沿着一层一层的阶梯往上,窗外晴朗的日光不像黄昏时刻,照得人心慌。
 
 
第7章 【43天】家猫撞野猫。
  林渡舟的心理咨询室在五楼,墙边挂着他的信息,记录了他的行医经历和研究成果。我看过他的论文,比起专业成果,他的那些文章更像是我的睡前读物,有时候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看了两页保准就困了。
  现下这里没什么人,我在走廊徘徊了好一阵子,从这头走到那头,深呼吸了两大口,敲了咨询室的门。
  里头隐约传来温和的“请进”,我拧开了门,里面干净敞亮,窗帘乘着轻盈的风,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桌后,长相很温润,白大褂被他穿得格外合身。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个人比林渡舟更像一个心理医生。
  那人眉眼和善,眼眸澄澈,浅淡一笑,温声道:“先生,你走错了,林医生在隔壁。”
  我落下目光,看见桌上的立牌,上头工整的楷书写着“白深”两个大字。
  我抱歉地一点头,退了出去,“不好意思。”
  这下好了,转悠了半天的勇气用错了地方。我看着空荡荡的走廊,从这一头到那一头,不知道还要走几回。
  漫无目的地走了三圈,我才发觉不对劲——那位白医生怎么会知道我是来找林渡舟的?万一我就是来看病的呢?蹊跷。
  转悠到门口,咨询室的门被打开,我心一沉,豁出去,准备和林渡舟说话,温和的声音先钻了出来,“他不在吗?”
  我又看错了门,林渡舟在隔壁。
  白深已经脱了大褂,里面是一尘不染的白衬衣,走出他的咨询室,在我面前停下,“你好,有预约吗?”
  我后退一步,后背贴到了围栏,风吹乱了额前的发丝,有点挡住了眼睛。
  我答道:“你好,没有的。”
  白深面带微笑,语气和缓,“那今天可能不能等到林医生的问诊了,现在的患者咨询完,他就该下班了,如果你不急的话,就明天来吧。”
  我看起来像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吗?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犹疑,又折返回去,打开了自己的咨询室,“你可以和我讲你的大概情况,我会记录下来,明早转交给林医生,回去之后预约一下就好了。”
  我应声感谢,跟着他走进了咨询室。门被关上,“啪嗒”一声落了锁。我在桌前坐下,和林渡舟隔开了一面墙。
  白深倒好了水,要重新启动电脑,我打断了他,“不用了白医生,我不是来看病的。”
  房屋里敞亮而空荡,孤零零的声音在空气里盘旋了片刻落地,风还在吹,搅散了屋里香薰的气味。
  他便停下了动作,在我对面端然坐好,明明眼睛那么干净,看不出一丝的坏心思,可我觉得自己的所有已经被他猜透了。
  这个人似乎不简单。
  果然,他一开口就已经参透了我的目的,“那你进了我的咨询室,是有话对我说?”
  “嗯,”我垂下眼,零星几根长长了的发丝还在眼睫上摆动,挠得眼睑发痒,“我看过半年前的新闻,患者徐冉冉患有分离性人格障碍,家属对治疗结果不满意,于是发生了医患纠纷。那位姓白的催眠师,应当是你吧?”
  白深大约没想到我会提到这件事情,但仍旧坦荡地点了头,“是的。”
  我一抬眼,与他四目相对,没有移开视线,似乎超越了初次见面的社交礼仪,但他的目光清浅自然,看不出任何攻击性。我说:“我不会打探患者的个人信息,但那些可以公开的内容,能和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白深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本厚重的笔记,翻开,里面满满都是整饬排列的字行,“根据诊断,她体内存在两个人格。简单来说,家属所认为的主人格其实是副人格长期假扮的,实际上副人格具有暴力和毁灭倾向。林医生没有听从家属的意见,在和主人格交谈之后,将副人格融合。因为林医生算是公众人物,所以家属要闹很容易,新闻里的那些,你应该都看到了。”
  我疑惑道:“即使是解释清楚之后,家属也认为副人格才是他本人吗?”
  白深摇头,“家属后来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但他们还是不愿意那个看似外向善于交际的副人格消失,因为徐冉冉本人内敛沉默,也由于她的性格原因,在职场的发展并不顺利。”
  “这样就可以让另一个人代替他们的孩子吗?”我不能理解,“如果副人格真的留下。他们原本的孩子就不复存在了。”
  白深合上了笔记本,似乎准备结束短暂的谈话,“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并不具有不可替代性。除非个别极端情况,换一对父母、换一个子女,他们之间建立在血缘关系上的被动的亲情不会有太大改变。而且这样的病例并非一个。必须要承认,我们的文化中,对于心理和精神疾病并没有足够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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