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里打赏募筹的金额涨得比从前都要快。
游纾俞也继续投喂礼物,生疏执拗。
或许是有私心的。
如果此时的人并不是冉寻,她只会短暂停留几分钟,象征性地捐一些。
不会像今晚一样,为了排解心中难以言表的被遗弃感,失去节制,不看金额。
只为了换画面中的人点名翻牌,温柔一笑。
逐渐地,弹幕开始讨论“用户221229”。
短暂几分钟,从不知名的位置一跃成为冉寻当前榜一。
游纾俞不关心,静静看冉寻弹琴。
这个大众的昵称也很好,成了她深夜放纵沉溺的窗口,因为平平无奇,至少不会被察觉。
直播进行到很晚,能返三次场,冉寻体力自不必说。
可终究会结束。
准备下播时,冉寻总算看到了某个一直被追问刷屏的问题。
笑得想打嗝,原封不动地将问题念出来:“冉寻和刚才的那个人什么关系呀?是女朋友吗?”
画面外飘来轻咳,像是有人喝水呛了。
女人匆匆入镜,明艳有侵略性的长相,穿了条吊带拖尾裙,身段婀娜。
用手背抹唇,正经答:“就冉寻一朋友,帮她修钢琴的。”
[谁信啊,真的很配]
[这么晚,估计要留宿了]
尽管本人否认,但扫过成群的起哄弹幕,闷窒感喧嚣翻涌,游荡在全身的热度很快消散。
游纾俞不想再看,退出直播间。
比她漂亮,比她年轻,比她开朗,还在工作上有交集,冉寻会喜欢。
世俗眼光里,她们的确更相配。
…
下播后,冉寻舒展微微僵硬的肩膀,起身去取了一瓶冰牛奶,插好吸管叼在嘴里。
“女朋友,谢谢帮我修钢琴。”去贴梁荔,声线暧昧,故意逗她。
“怎么样,今晚留下?以我的水准,保证给您留下舒适体验。”
“离我远点。”梁荔演了个作呕的夸张动作,“我笔直,你一个姬佬撩直女,还吃十几年的窝边草,臊不臊啊。”
冉寻一副受伤神情,捧着牛奶走了。
懒懒倚在抱枕间,弱声撒娇,“不给占便宜就不给,笑死,你以为我很想吗?”
梁荔气得牙痒痒。她正帮冉寻算直播收入,直接摆手不干,“走了,你自己算账。”
“别嘛,荔荔。”冉寻走过来,可怜巴巴挽她手臂,示弱贴贴。
“你明天是不是接了场演出,要给乐团调律?这么辛苦,我得去接你,然后请你吃饭。”
梁荔被哄得受用,瞥她一眼。
本来也没打算不帮忙,她又被冉寻拽着回到原位。
算好账也不早了,告别时,她知会冉寻:“我肯定得好好敲诈你一笔,你明天下午在嘉大门口等着接我。”
冉寻原本还笑吟吟的,闻言,嘴角弧度收敛些许。
装作不经意问:“演出在大学里?能不能换个碰面地点,我怕接不到你。”
“不太行,那边路我不熟,出了校门就迷路。”梁荔出门,回头朝她招手,“记得来啊。”
冉寻把人送走,关好门。
对于梁荔来说陌生,但对已经出国六年的她而言,却最熟悉。
只是短暂停留,接了人就走,应该没问题的。
也不会像上次一样,与某个想起便觉心情复杂的人再度偶遇。
-
这一周始终愁云惨淡,不像嘉平历来的春季。
灰蒙蒙的基调底色,仿佛颜料在画布上不慎打翻,匆匆洗刷后,只留下仓促阴影。
唯独今天上午,阳光短暂冒了个头。
游纾俞去教室上课,回办公室时,收到好消息,上个月投的论文顺利中稿Cell,已经在印刷发表流程。
近期的研究成果被认可,心中宽慰。
中午又有学院领导来探望,心疼她工作认真之余,拜托她今日在会场讲座,谈谈科研经验。
游纾俞平静答应。
从前像这种事就不少,她被迫锻炼出来,虽然不喜欢当众发言的场合,但关于专业方面的事,她可以侃侃而谈。
做了几页简单的PPT,带去会场,在台下人专注并仰慕的视线里讲解论文。
一切都很顺利。
会场接下来被另外的活动预约,可结束后,讲座的听众们却缠着游纾俞,竭尽所能提问,不愿放她走。
游纾俞一一耐心解答,不时取出纸笔,用通俗方式讲解实验原理。
却在偶然抬眼一瞥见,看见会场里出现的旁人。
学生们抬着钢琴、大提琴等乐器搬上台,一位身着女士西装外套,背影窈窕的女人在旁边等待,手提工具箱。
因为生得明艳,很引人注目。
那个昨晚还在冉寻直播里出现的,冉寻现在的女朋友。
心情一瞬间跌落至底。
游纾俞暂停讲解,左右环顾,试图寻找她想要找到的人影。
找不到。
失魂落魄,仿佛血液凝固,化成枝蔓,缠绕住四肢百骸,难以透过气。
她麻木地继续答疑,直到周围人影稀稀落落,赶来听下一场乐团活动的观众充斥坐席。
心存期盼,礼貌拉住一位学生问音乐会具体安排。
回答中没有冉寻,这只不过是一场艺术学院再寻常不过的月度演出。
游纾俞没有走,坐在台下的某个座位里。
看那位调律师认真工作,不惹人厌,专业且效率高,画面赏心悦目。
却忍不住猜想,昨晚,她在冉寻家里是否也做了这些事?
直播结束后,她们应该更加亲密,也不必像镜头中那样遮遮掩掩,含糊其辞。
花费一下午的时间,听了并不太能引起共鸣的一场交响音乐会,游纾俞在台下端坐,直到散场才起身。
她不知道自己内心究竟在期待什么。
离开时,听见高挑漂亮的调律师小姐站在台下,似乎和谁打着电话,心情很好。
“不行,你答应我了,走几步路怎么了?”
那边像是很宠着她,磨了一会,很快退让。
游纾俞愈发觉得自己多余碍眼,想立刻就走。
退场间隙,却碰到专业课上的某个素来喜欢她的学生。
讶异她也来听音乐会,又恭喜她论文中投,缠着她说话。
游纾俞温和答了几句,视线努力不向台下那边的方向看。
就耽搁这一会,那边的一个人已经变成两个人。
冉寻赶来找人,戴口罩,双眸弯弯,和昨晚直播里的模样大差不离。
“游老师,您不走吗?”学生乖巧问,“这里之后没有活动安排,据我所知,乐团也没安排返场。”
一语双关。她知道,冉寻对她,恐怕再不会返场。
但却在看见那道身影的瞬间,变了想法。
“嗯,我想等一个人。”游纾俞回答,“是不是到饭点了,去吃晚餐吧。”
送走学生,她坐回原位。
难得的机会,她可以不必隔着屏幕,贪婪将那道身影独占进视野。
也期盼一个不经意间的对视。
尽管冉寻不愿再看见她。
这个时间节点比预想中还要早。
“你要结婚?太突然了吧。”清亮柔软的声音擦过耳畔,在笑,“请你吃了这顿饭,我可以不随份子钱吗。”
冉寻与身旁的女人并肩离场,逐阶而上,路过游纾俞的位置时,目光垂落。
打趣话音隐隐停滞。
而游纾俞在听到她们谈话的具体内容时,就无声攥紧扶手。
胸口簌簌跳动。
仿佛冻结的湖面被轻凿出一道裂隙,春季冰消雪融,滚烫的柔软的溪流蔓延流淌。
冉寻朝她颔首,很礼貌,没有不理她。
游纾俞觉得苦涩心尖隐隐泛起一丝甜,起身,轻声唤:
“好久不见。”
被荒谬臆想笼罩,只隔几天,落在她身上,竟像是难捱的几月几年。
“冉寻,我想和你说说话。”她定定撞进面前人眸子里,鼓足勇气。
“可以耽搁你和你的朋友几分钟吗?”
第27章
冉寻看见女人双眼浮现波澜, 专注且不安地看她,将期许藏得隐蔽。
游纾俞今日穿着优雅正式,臂弯里夹着笔记本和文件, 标准的大学老师模样。
是又特地来与她碰面的吗?
可能性不大,她原本没有进嘉大的想法。
“荔荔,你等我一会。”冉寻表面在和梁荔说话, 却没偏头。
视线微不可查,将游纾俞今日的模样尽收眼底。
游纾俞不会说谎,那双静潭般的眼睛更不会。
瞧她走近了,眸底很快升起欢喜。
专注盯她看了一会, 意识到失态, 像怕被嘲弄,匆匆挪开。
冉寻笑了一下,开口:“游老师, 请吧。”
“我朋友她未婚夫就在嘉大任职,我也是刚刚听说的, 她正好去找人家黏一黏。”
游纾俞点头,再度看了她好一会,才应声:“好。”
并肩同行,距离很近,肩膀处衣料摩擦。
冉寻答她的口吻柔软,脸侧倏然染上热意。
游纾俞沉溺于有几分不真实的,竟能与冉寻说话的现在, 也忽觉昨晚的自我拉扯荒诞不已。
冉寻没有新的女朋友。
她还愿意等自己, 还没有抛下自己。
背后的调律师小姐熟稔打趣, 骂冉寻“见色忘友”,“最好快点出来请她吃饭”。
心里微紧, 昨晚那些面对她的防御机制又本能立起,脑中说不出的慌乱。
游纾俞轻拉住冉寻的袖口。
怕冉寻心思转变,不陪她了。
她目前在冉寻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和关系熟络的朋友对照,显然没有可比性。
冉寻没有拒绝。
游纾俞抿一下唇,大着胆子,指尖探进冉寻敞开的袖口,去勾她的小指。
然后含蓄地,无声握住。
想继续,无论以什么令她羞耻难堪的代价,无论要做出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经过昨晚,游纾俞发觉自己没办法再隔着屏幕,将她拱手让与其他人,还轻飘飘祝一句幸福。
她心思狭隘,惯会钻牛角尖,度过这漫长乏味的二十八年,依旧只容许冉寻一人踞在她心尖。
想起就觉欢喜,看见她的笑眼也不禁弯唇。
更别提触及亲昵时,理性消解,野火难熄。
会场里人还没完全散,阶梯台阶上迎面走来几个学生。
还有年长一些的,像是老师。
冉寻贴心且动作迅速,想把手抽出来,装作与身边人不熟。
她知道游纾俞不喜欢别人看见。
分别许久,但在一起时的习惯却仿佛刻入本能。
可游纾俞不让她走。
握得更紧,清瘦指骨无言渗透,陷进她指缝间。
分外黏人,也缠绵缱绻,不像以往。
走来的那些人中似乎有认识游纾俞的,照面时和她招呼:
“游老师,讲座辛苦了,听说论文这次又在世界核心登刊了?祝贺祝贺。”
女人对恭维也保持不卑不亢,谦逊回:“不辛苦,之后还有进步空间。”
在众人赞扬声中,隐在袖中的手与冉寻重叠,握得愈发紧。
掌心因应激浮出冷腻细汗,但却执拗不松开。
冉寻乖巧笑,充当游教授社交时的背景板。
戴着口罩,也不会被认出来。
只是对比几周前与女人在嘉大不期重逢,一同撑伞,却被防备推拒,如今胸口像被火苗舔舐了一下。
冷却的心境隐有回温趋向。
她在猜,一会游纾俞要对她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在打量目光下紧牵着手离开。
可能有人察觉到,也可能从始至终都不被发现。但至少,是个极大的进步。
被游纾俞在人群中袒露公开,不必避嫌伪装,感受很好。
是之前冉寻从未感受过的体验。
她并不想说服自己给对方机会,但在答应游纾俞要聊聊的那刻起,心中倏然升起一丝别样情绪。
或许出于性格中的好奇,又或者,被女人见到她时眸中那抹摇荡无措的光打动。
游纾俞找了间没人的规格较小的阶梯教室,带她进来时,把门顺手带上。
紧挨着,坐在倒数第几排的位置上,有种时光倒流,一切都没变的似曾相识感。
好像那时,冉寻也曾伪装成游纾俞的“朋友”,在明亮教室,于玩笑中表露隐晦赤忱的情愫,将爱意说到尽兴。
“冉寻,我有话要对你说。”游纾俞声线清澈,“可以耐心听我讲吗。”
认真至极,以至于对上冉寻弯起的双眸,觉得脸热,但也不躲不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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