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纾俞轻喘着,玻璃般的眸子拢上雾气。
埋在她锁骨处,胸口起伏,还是没能压住话音中的哽咽,“……冉寻,我好害怕。”
直到真切迈进冉寻家,紧绷到极点的心才舒展放松。
得知意外发生后,没见到冉寻的每分每秒,都让她如坠冰窟。
如同又回到从前。路途漫长看不见尾,她终究没能赶上,也托不住那道坠落身影。
好在她此刻依旧能与冉寻相拥。
冉寻牵游纾俞到沙发上,摸她的背让她平静,“之后再也没有这种事了,你会一直护着我的,对不对?”
当晚,两个人依偎休息。
冉寻素来容易失眠,游纾俞也睡不着,关心她的伤势。
好不容易阖眼,很快就惊醒。最后握着她的手腕,十指交叠,才沉沉睡去。
冉寻有些心疼,在昏暗的光下静静数着女人的睫羽。
心想,她竟也成了游纾俞梦魇的一部分。
刚刚车上的那些消息,冉寻其实看见了是谁发的。
而那个名字背后的人,她昨晚在医院刚见过。
从前经由蒋菡菡介绍,她教过某个小姑娘弹琴,冉寻对家中温和却病弱的女主人还算有印象。
后来才得知,原来是游纾俞的姐姐。
被游盈邀请进病房,聊了几句。皆是一些她意料之中的话,情节脸谱化到极致。
冉寻摇了摇头,示意不会放弃,并且礼貌询问原因。
游盈却再也不愿多说。
只是偏过头,嗓音恹恹:“那真是遗憾。”
离开时,冉寻在想,游纾俞不像她这样没心没肺,叛逆到为了自由,可以几年不见家人。
那该怎么取舍,才能两全?
心跳声隐隐落空。
可冉寻相信,对方抓住她后,就不会轻易放开。
因为游纾俞曾许诺,再也不会推开她。
-
次日,冉寻在社交媒体上报平安。
简单交代了几句——没受伤,巡回正常举办,期待在宁漳相遇。
后面配了图,是打算在音乐会上穿的两套搭配。
女士西装与深灰色衬衫,另外还有一条鸦青色低调保守长裙,叫听众们按喜好选。
至于衣服的来源,全是游纾俞的。
之前过夜,女人留了不少衣服在她这边,冉寻格外喜欢穿。早餐之际,还花枝招展地跑到厨房炫耀。
嗅了一下领口弥漫的气息,从后面抱住游纾俞,感叹:“女朋友好香。”
澄澈木质调气息,一闻清冷有距离感,再闻却变成萦绕在她周身的暖香,让人上瘾。
游纾俞却只是扫过她必须要用衣服遮掩的受伤区域,眼底黯然自责。
用过早餐,她嘱托冉寻出门时要告诉她,离开前与她交换了一个吻,才去上班。
而冉寻接了个电话,被通知去宁漳的行程可能要提前。
“时间可以再商量吗?”她询问。
波兰传奇指挥家沃伊奇克恰巧这几天拜访华国,想与她合作一场演出,邀她在巡回前天见面。
机会实在难得,可离开宁漳的前一天是李淑平的生日,她早和游纾俞约好了的,还要一起去接奶奶。
通话那边流露出遗憾的态度,说恐怕有些难。
冉寻只好等游纾俞下班后,给她打去电话。
本想着对面说话时但凡出现一点犹豫,她就回绝,在离开嘉平前好好陪一下李淑平的,但女人话音沉静且温和:
“冉寻,先去工作,做你想做的事。”
冉寻早有预料,但凡是涉及到她事业的事,对方总是无条件迁就并配合的。
“下次一定补上。”她叹气,强撑起笑容,“不过我们可以线上庆祝。晚上视频通话,你给奶奶切蛋糕,我就在宁漳这边给她弹琴怎么样?”
“好。”游纾俞嗓音柔软不少,“奶奶一定很开心。”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一次次被外界冲击打破。
冉寻不喜欢这样的走向,时间仓促,两天后,她就要离开嘉平了。
改签机票时,稍有走神,视线无意落到阳台上鲜嫩讨喜的花卉上。
其中有一盆被她搬到了故居,位置空缺下来。
可惜,那一天她与游纾俞在镇上恣意欢欣,以为月末还能回来,将夏日无限延长。
嘉平的夏炎热却短促,难以抓住,那她们就换在宁漳重聚。
-
冉寻走时是周三,起飞时间在下午。
游纾俞提前规划好工作,开车送她到机场,帮她提着行李箱,一路送到安检口。
冉寻褐发随意散落在肩上,戴了腮红墨镜,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依旧难以遮住那双笑眼。
顶多在分别时,语气有一丁点失落:“你怎么都不说点安慰的话,挽留一下我呢。”
机场人流汹涌,游纾俞忽然上前几步,抱住了她。
她是想说什么,可是真到现在的场景,早已如鲠在喉,理智在将冉寻推离,肢体却不由自主想贴近。
最后只低声说了句:“不想你走。”
深吸一口气,后退两步,将冉寻的模样深深隽刻在心底,这之后,她们会有短暂一周的分别。
“一路顺风。”游纾俞开口。
冉寻这次切实体会到女人的心情了,公共场合主动投怀送抱,视线都不舍得从她脸上移开,简直像块情深脉脉的望妻石。
心情跌宕,她拉着行李箱,朝前走几步。
忽然,转过身来,嗓音柔软:
“做老师的人可不能失约,你会来找我的,对不对?”
“我在宁漳等你。”
等游纾俞跨过几百公里的距离,与她一同迈入期盼已久,持续发酵升温的潮热夏季。
第62章
在航站楼等到冉寻的飞机离陆后, 游纾俞才离开。
纵然心里再多不舍,却也只能理智返回学校,处理余下的工作。
她下月初要去宁漳大学出差交流, 时间恰好是冉寻巡回音乐会的那一天。
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去她近年没怎么回过的游家主宅,签下协议。
也来得及在宁漳与冉寻碰面,度过她在笔记本里写过数次的夏日规划。
最近工作繁杂, 游纾俞抽空拟好协议的内容,只待出差的前一天,将几页纸带回去签字。
至于那时可能会面临的处境,被怒斥, 亦或冷言讽刺, 她不关心,也不在意。
游家老宅应该住着实际的掌权人,她血缘名义上的“爷爷”, 但游纾俞从没和老人说过话,关系算不上亲厚。
除去游盈与游蝉, 她在游家没有更熟悉的亲人。
如果老人不答应,她也只能说一声愧对养育之恩,然后狠心离开。
傍晚时分,游纾俞独自在食堂吃饭。
掐算时间,冉寻应该到了那边,四下无人,她用手机拍了一张饭菜的照片。
正想发送, 同一时间, 对面正好给她报备。
[你的女朋友已抵达宁漳~]
配了一张图, 有“宁漳”文字的机场外景照,右下角拍到几缕柔顺蜷曲的深褐卷发, 还有某人微扬的唇角。
游纾俞把自己无趣的炒青菜米饭照删掉,默默保存对方发来的照片。
耳根温热,看了许多遍。
回复:[去酒店时,注意安全。]
咬一口盐分寡淡的香芹,竟然尝出几分甜味。
又和冉寻聊了几句,游纾俞本想将手机放下,退出时,却看见游盈昨晚给她发来的未查收消息。
内心五味杂陈,因为她看见最新的那一条,显示“姐姐错了,你别不理姐姐”。
点进去看,对面自昨晚她离开嘉大一附院后,陆续发了快二三十条。
从语气扭曲的不许她走,逐渐变得缓和商量,要她再想想,直到最近几句,低微到极致,哀求她再见一面。
每一句话,都在重复强调,叫她别回游家老宅,甚至用上感叹号。
饭菜逐渐凉透,游纾俞想要打几个字回复,因为想起昨晚游盈恹然咯血的模样。
可最后还是删掉。
闭上眼,周身冰冷,狠下心将消息蒙蔽。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让让游盈产生情绪波动,这不利于病情。
游纾俞希望游盈能明白,生活中,自己于她而言并非那么重要。
还有陆璇和陆佳,那么多人和事,在等着她回头看一看。
-
五月三十是李淑平的生日。
到游蝉家接老人时,游纾俞看见对方在采光良好的落地窗前,安逸晒着日光。
轮椅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头发大部花白,膝上盖着薄毯,手捧一本折角的数独书,走神望向窗外。
以至于游纾俞走到她身后时,李淑平被吓了一跳,老花镜后的双眼盯她许久,反应一阵,才宽慰笑了。
叫的却是“小寻”。
“今天我想带您回故居。”游纾俞强装平静,贴在老人耳边温声说,“小寻和我给您过个生日,她还要给您弹琴呢。”
李淑平连声说好,干枯的手握紧她的手,面上的皱纹舒展,孩子一样。
带奶奶离开前,游纾俞将自己的打算说给游蝉听。
素来爽朗热情的女人缄默良久,神情复杂,无声打量她。
右手松开又握紧,好像积攒了许多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放弃。
“我理解。小俞,都听游盈说过了,明天就回老宅是吗?”
游纾俞点了一下头,示意规划是这样。
“那我希望你到时陪一下你爷爷,他……很孤独。”游蝉别开视线。
“儿女中只剩下我,也没有其他人和他说话。他如果留你坐一会,就答应吧。”
游纾俞应承下来。
她对爷爷游儒印象很浅,几乎只在六年前被游盈带回家时见过一面。
老人年轻时叱咤商界,风头无量,可那时她见到的人不苟言笑,喜爱围棋,看见她只嗯一声,再没说过其他话。
或许是刚才看见李淑平孤独的模样,游纾俞觉得游蝉的请求不算过分。
因为并不熟,所以也说不了太多话,只陪伴一阵,并不妨碍什么。
送游纾俞出门时,游蝉依旧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留下一句,“小俞,姑姑还是希望你能再好好想一下。”
“我已经思考了几个月。”游纾俞扶着奶奶,语气平静。
“谢谢姑姑的照顾和关心,希望您日后工作顺利。”她最后的话依旧抱有祝愿。
从冉寻回国,从她们一周似有若无的暧昧关系结束,她就已经开始设想走这条路的可能性。
游纾俞希望给冉寻稳定且无需辗转的爱意。
而不要对方处处迁就,狼狈躲藏,向她或她背后的家庭妥协。
她们对各自的爱,会是平等的。
而游纾俞,想要给冉寻更多一点偏心。
…
为李淑平庆祝生日的事,游纾俞和冉寻已经私下准备很久。
开车接老人到故居,游纾俞独自烤了蛋糕,备好菜肴,驾轻就熟。
菜色有很多都是冉寻喜欢的口味,可惜人远在一千公里外的宁漳,只能隔着屏幕解解馋了。
拨通视频通话时,游纾俞看见对方正仓促撤走酒店桌上的外卖盒,俨然一副心虚模样。
却不忘朝她撒娇,转移注意力。
“照顾好自己,冉寻。”她心中软了几分,嘱咐。
“这不是在等着纾纾来吗,你可一定得把我喂饱。”冉寻好像意有所指,唇扬起。
“可不止胃口,哪方面都要。”
才说几句,就不正经。
游纾俞心跳微促,把镜头默默翻转,拉远。
照到头戴生日尖帽,面颊红润的李淑平身上,话音弥漫笑意,“奶奶,看这边。”
李淑平和冉寻才可以称得上是相见恨晚。
明明一个人垂垂老矣,另一个也不再是从前稚嫩的模样,可相处氛围依旧不改。
游纾俞素来插不上话,就只顾着坐在身边,边给老人夹菜,边听她们说话,时不时被逗笑。
抬眼瞥通话里的冉寻,发现对方也弯着眸子,明目张胆盯着她看。
热闹欢欣的氛围里,两个人隔着屏幕,凭借眼底情绪将缱绻思念诉说到极致。
冉寻之后将手机架在琴上,弹了很多首曲子。
有最传统的《祝你生日快乐》,还有夹杂回忆的《卡农》。
最后哄得李淑平回卧室休息后,两个人的视频通话依旧未断。
游纾俞躺在床上,听冉寻为她弹肖邦夜曲的联奏。
又听对方兴高采烈地炫耀,说与沃伊奇克交涉顺利,不久之后,她会在波兰举办一场主题音乐会。
“到时候是寒假吧,我得把游老师掳走,乖乖来听我弹琴。我们还可以去西欧那边再转一圈。”冉寻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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