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武装过的男人站在门边,衣服被风刮得唰唰飞舞,遒劲的长腿踩在门口边沿,浑然不害怕脚底的十几米高空,有个剃着寸头的男人向这边打了个手势,嘴里说了些什么。
苏尔通讯仪里的公共频道响起了声音:“老大,有兄弟传来消息,说储应珣已经到了乌卡路,半小时内会回到别墅,再不走就要和他撞上了。”
话音微顿,剃着寸头的男人明显看到了窗户里苏尔旁边那个惶然看着他们这边的男生,语气诧异道:“老大,你还没处理掉禾奚呢?”
他知道苏尔的作风,对叛徒没有容忍度,今天来就是为了解决禾奚,尽管他们手里没有禾奚确切投奔了储应珣的证据,但照苏尔一直以来的习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那公共频道的声音很小,不足以让除了苏尔的另一个人听到,但禾奚能读懂口型,他从那寸头男人的口型中读出了苏尔要对他下手。
禾奚只是有点胆小,脑子不蠢,仔细想想也能猜出原因,他手心顿时出了汗,情急之下转过头去看苏尔,努力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叛变,我会努力做任务的,别杀我,苏尔……”
苏尔今天一共听到两声苏尔,第一声是带着试探不敢置信又惊讶的,第二声就是现在,可怜巴巴害怕又无措的,每一声都挺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还没有人真的对他做什么,他已经战战兢兢地像是腿都站不稳了,不怪苏尔这时候想别的,他身边人没一个是禾奚这样,吓唬两下脸就变成白纸。
譬如刚才在公共频道说话的那个,曾经因为在行动时错听命令被苏尔事后丢去了老虎园,一个人撕碎数匹饿虎,第二天断了根手指小腿骨折地从老虎园爬了出来,不到一个星期就成了正常人。
要是换禾奚呢?苏尔看着禾奚现在的样子都能想到后果,拖着小身板在老虎园到处躲,撑不过第一晚就喂了老虎,还能泪汪汪地说别杀我?
禾奚不知道苏尔在想什么,他看到外面的直升飞机以缓慢速度朝这边靠近,漆黑庞大的机身恍若马上就要撞倒别墅,他没见过那种情景,经不住被吓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后脚被绊倒迫不得已往地上坠去。
脚上忽然多出一片柔软的触感,苏尔低头看了眼,看见禾奚不偏不倚坐在他的鞋子上,柔顺的发尾下面是一段白皙的脖颈,他觉得不如火辣女人的那片地方,真正触碰到时才发现也不是他想的那样。
通讯仪里的公共频道再次传来声响:“老大,梯子降下去了,我们要在五分钟内撤离,不然储应珣会发现我们的直升飞机,到时不太好撤退。”
苏尔挑了一下眉,终于在寸头男人的禀告下伸出手,一把攥住禾奚的胳膊把人拉了起来。
禾奚心一颤,徒劳地又小声说一句:“我真的会听话……”
苏尔抬抬下巴让他看窗外的梯子:“这里用不着你了,把自己的小花脸擦干净,准备跟我回大本营,你有没有叛变,到时候我会亲自查清楚。上梯子的力气有吧?”
说罢他扶了下耳挂通讯仪,漫不经心地吩咐:“再开过来一点,让禾奚先上去。”
站在直升飞机门边的寸头男人一怔,回头看一眼,看到驾驶飞机的人也是一样神色。
他们冒尽风险进入安全区,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解决可能出卖他们的禾奚。怎么重要关头,苏尔却改了主意要把禾奚也带回去?
苏尔身边都是愚忠的一根筋,对苏尔的命令绝对服从,只怔神一刻飞机就改变航道,朝别墅进一步靠近,梯子正正好掉在窗边,傻瓜也能顺着向上爬。
禾奚被窗口漫进来的灰尘呛得不停咳嗽,又转头看一眼苏尔,试图商量:“我能不能……”
苏尔笑着看他:“禾奚,再讨价还价?”
公共频道被暂时关闭,飞机上的寸头男人没听到苏尔又对禾奚说了什么,只见苏尔心情不错地朝禾奚抬了抬下巴,禾奚则苦着脸不情不愿地挪到了窗边。
寸头男人向下张望,没等他蹲下调整好梯子位置,脸色猛然一变,粗鲁地骂了两句脏话,迅速说:“老大,储应珣的行踪有变,马上就要到别墅了,我们先……”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垂下来的吊梯被收了回去,直升飞机向左偏去一个夸张的弧度,转头就以过快的速度消失在别墅附近。
禾奚手里只残留了一点梯子的触感,他回过头去看苏尔,只见苏尔面无表情地骂了句不好听的话,楼下的感应大门在这个时候传出了欢迎回家的播报声。
禾奚知道,是储应珣回来了。
苏尔看着黑乎乎的窗外,再次望向禾奚时,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下去应付人,知道该怎么说话?”
禾奚抿唇小心地点了一下头。
……
听到楼梯上传来拖鞋啪哒啪哒的声音,储应珣还皱了下眉,这些天禾奚因为发高烧每晚都睡得很早,怎么这个时候还醒着?
储应珣偏头往楼上看去,眼帘中只晃过一片白,就被几乎小跑着下来的禾奚白着脸抱住了脖颈,他怔了一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怕禾奚摔倒扶了过去。
禾奚抱住他脖子的手紧了紧,低声喊他:“储应珣……”
储应珣感觉到人有点不对劲,轻轻在后面拍了拍禾奚的背,缓声问道:“怎么了,奚奚?背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身上挂着的重量很轻,不比每晚躺的枕头重多少,储应珣轻松就把人托起抱到沙发上。禾奚把脑袋埋在储应珣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这是应了储应珣说他做噩梦的说法。
储应珣继续用安抚婴儿的力气拍着禾奚,“做什么噩梦了,和我说说?”
禾奚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具体的,只在沉默过后说了一句:“今晚我想睡一楼房间。”
储应珣没继续问,他一点一点用纸巾擦去禾奚背后的汗,说了声好。
接下来几分钟里,禾奚都在被储应珣擦汗,揉后颈,脸蛋还被抬起来亲了一下。
被亲完禾奚重新趴回到储应珣的肩膀上,眼皮有气无力抬起来一点,正好对上二楼男人的视线。
苏尔靠在二楼栏杆边摩挲着指间的一根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沙发上的两个人,见禾奚看过来,他勾起唇角意义不明地对禾奚笑了一下。
第12章 贪生怕死(12)
明明楼上楼下就一层之隔,苏尔居然敢出门靠在栏杆边上就这样看他们,也不怕被发现。
禾奚被苏尔的行径吓得不轻,看上去比当事人还害怕,事后回忆起来禾奚已经记不太清是怎么跟着储应珣回到卧室里关上门睡觉的了。
储应珣在他身边睡很熟,也有太累的缘故,不到半小时禾奚就感觉到搭在他肚子上的手放松了下来,他背对着储应珣,从枕边拿出通讯器,打开后先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
苏尔已经离开了他们的别墅,不过接下来几天还要在安全区逗留,他给禾奚发了一条短信,内容不再是没有意义的句号,而是威胁。
他要禾奚明天跟他去一个地方,早上八点过时不候,晚一秒,禾奚为他办过事的证据就会准时出现在储应珣的手上。
明天是小周末假期,储应珣刚好又要到外地办事,种种条件加起来居然正好方便禾奚名正言顺地出门,禾奚带着心事睡下,第二天一睁眼左边的被窝已经没了余温。
禾奚抓起通讯器一看,离八点只剩最后的二十分钟,禾奚只来得及把自己的脸蛋清洗干净,套好衣服就赶往苏尔要他提前到的小巷子入口。
踉踉跄跄地还没站稳,禾奚就感到后面有一条修长遒劲的胳膊抓住他往后一拉,有了昨天苏尔的前车之鉴,禾奚现在对这种过于强大的男性气息天然抗拒,条件反射就要抬起手肘往后击。
苏尔比他更快更用力地扣住他,再按住人的脑袋,转了个弯,笑意冷然:“拉你一下免得摔倒,你就这么回报的?禾奚,上学上这么久,还没学会礼貌是什么是吧?”
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腔调。
是苏尔。
禾奚被一句话训成了没大没小的家伙,原本想说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脸顿时一红,看得出局促地拽了拽衣摆:“苏尔,我出来太急,没拿通讯器,我要回去拿一下,不然储应珣联系不到我……”
又是苏尔。礼貌没学会,规矩也没学懂。
苏尔闭上眼,算了,和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屁孩计较太累人,没那个精力,他睨着禾奚诚恳的目光,拿起通讯器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十分钟。”
从小巷跑到别墅最少也要十分钟,苏尔这是踩着底线在要求禾奚。禾奚在那句话后就迅速转头往回跑,在苏尔掐着秒数的最后尽头禾奚终于惊险地跑回到了小巷入口。
苏尔挑眉示意禾奚上右边街上停的那辆车,“上去。”
禾奚有些茫然地喘气看过去,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主驾驶的窗户降下半截,露出半张带着冷然气息的脸,禾奚和昨晚的寸头男人对上目光,抿了抿唇,苦兮兮地绕到右边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在他之后,苏尔坐到副驾驶,有点懒散地打开冷气,衣领被他嫌热地解开了两颗。
他探身去拿前面的冰镇矿泉水,拧开盖子,目光忽然瞥到后视镜里的禾奚在低头翻口袋,翻了没多久,就犯难地皱了一下眉,“又做什么。”
禾奚抬起头,看着苏尔的侧颌线条,小声说:“我没有带早饭出来,等下会很饿……”
主驾驶的寸头男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旁的苏尔,还是头一次见苏尔没有保持笑容。
苏尔手指敲了敲车门扶手边沿,心情不耐烦。
麻烦,实在是太麻烦了,从昨晚他走后就开始找事,昨晚是第一回,收到消息就坚持说八点实在太早,能不能换个时间,好不容易从那地方踩点出来,丢三落四不说,到现在居然还有要求没有提完。
储应珣养这么一个家伙到底有什么趣味。
苏尔敷衍地丢下一句等着,拉开车门下车,禾奚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目光追随着看过去,只见苏尔迈着长腿进了一家便利店,不多时就从里面拿着个袋子走出来。
禾奚想问问是不是给自己的,但他不好意思说。
他身体不太好,如果起太早不吃早饭会低血糖,见苏尔面无表情地抬脚上车,从前面扔过来一袋东西,笨手笨脚地接住,摸到一块一块的硬物。
禾奚愣了一下,剥开塑料袋,里面的东西露出了一点白色边角,从刚才看到他就有点猜到是什么,等看到包装里的糖果和封皮上印着的字体,终于确定这就是小时候他吃过的大白兔糖。
可他嘴上还在有点不确定地问:“苏尔,这是……这是什么?”
苏尔倚着座椅靠背,都懒得多说:“你的早饭,从现在开始,再说话就把你从桥上丢下去,再前面是一座桥,猜猜你这样的身板扔下去会碎成几块?”
“开车。”
……
黑色轿车停在了地下城,还没进到最中心禾奚就被吵杂的呐喊声吵得皱了一下眉。
这处地方他曾经被储应珣开车带着路过过,当时储应珣打着电话也不忘嘱咐他,以后去哪里都好,绝不准踏进这里一步。
禾奚留了个心眼,回去向班上爱玩的同学打听了一下,对方告诉他,地下城是属于安全区的红灯区,那里多的是人寻欢作乐。
白天这里是众人欢呼狂热的拳赛,再到晚上,大批男男女女会走进这里来,彼此一个眼神就能约定好今晚良度春宵的地点。
禾奚被挨挨挤挤的人挤得站不稳,他白着脸抬起眼,发现苏尔身边空了很多的位置,原因禾奚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苏尔太像个坏人了。
身上的恐怖气息太重,不像善茬,除了些微粘腻在他胸膛和长腿的视线,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禾奚找好时机躲到苏尔的身后,还很惜命地和苏尔离了半步的距离,但开头往过躲的时候有些太急,一不小心撞了下苏尔后侧方落下一步的寸头男人。
禾奚被温热鼓起的肌肉弹开,抬起头,就看见寸头男人有些意外地朝他看了一眼。在车上的时候禾奚听到苏尔叫他黑鳄,应该是代号。
苏尔这样对身边人高度挑剔的恐怖头子,能做到随时把他带在身边,由此见得地位绝不会低,所以见他看过来,禾奚对他抿唇笑了笑。
黑鳄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前面有个穿侍应服的男人忽然朝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是认得苏尔,态度不可谓不恭敬:“苏,你定好的包厢就在前面,我这就带你过去。”
远处被围起的拳赛赛场上,裁判蹲在被打倒的男人身边倒计时,最后一秒数完,观众席上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赢下比赛的选手立刻被专业医护人士抬下去治疗了。
而那名输了的拳手被几个冲上擂台的人拖下去,像丢垃圾一样,眼也不眨地丢到了一边,拳手奄奄一息地哼了一声,下一秒一只嗑了药的饥渴公狗就围了上来。
角落里响起惨绝人寰的叫声,可惜都被激烈叫好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苏尔连眼睛都没往过看,这种事他见过的不下几百回,只是条狗而已,这才哪到哪,这群在安全区里的温室娇花恐怕还没见过真正能摧残人性的东西。
他看向身边的俱乐部老板,摸出烟问:“人已经到了?”
老板一笑:“早就等着您了。”
苏尔大步往老板指的地方去,他走的步子太大,后面的尾巴偶尔就会掉队,掉得远了,就会小跑着快步跟上,禾奚也不敢开口让苏尔走慢一点。
刚结束一场拳赛,有不少闲下来的观众发现了苏尔后面低头躲着走的禾奚,身形小巧纤细,一身白皙的皮肤,跟着苏尔走进包厢时不知多少人在往过扫。
苏尔推开包厢的门,回头看了一眼黑鳄:“带他出去在车上等。”
禾奚震惊,“苏……”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关上了,禾奚走得微微发红的脸蛋被挡在了门外。
他脸上还保持那副震惊的表情,脑子里面是刚才关门之前他在包厢里面的沙发上看到的一个中年男人,看那情形,苏尔来这可能是要和人谈事的。
但是既然不让他进去,干嘛不一开始就让他在车上等?
黑鳄或许是被折腾惯了,从接受能力上就比禾奚强,此时也没什么表情,转身往外面走。
禾奚不敢在这种地方一个人,见黑鳄走了,哪怕心有怨言也着急忙慌赶紧跟了上去,和黑鳄重新回到轿车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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