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茶朔洵,“就算是明君唐太宗,他的生活也是豪奢无比,你,不会真的把那些所谓的人君之范当真吧?”
“确实,人君本就没有标准。”
茶朔洵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真正的准绳在他们的心里。无论是被人称作暴君、昏君还是明君, 这些人都只是在贯彻他们心中的准绳而已。”
这下子轮到文光对茶朔洵另眼相看了。
“你也蛮有见解的嘛, 不过柳国现在……应该没有王吧?”
“有啊。”
茶朔洵擦干净手之后,从桌上的茶盘里拿了一枚桃子,从又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手指轻灵地给桃子削皮。
这可真是出乎文光的预料。他奇怪地看了一眼茶朔洵的袖子,一边猜测着这人身上到底藏了多少武器, 一边问道:“可是…….不是说柳国并没有麒麟吗?”
饱满粉红的桃子轻易地就脱掉了外衣,在茶朔洵手中变成花瓣一样的几瓣, 落在了精美的瓷碟中,摆成了一朵花的模样。
文光在心里暗骂茶朔洵骚包,但是看见摆到自己身前的果盘时,还是没忍住拿了一片放进嘴里。
玲珑小巧的桃子一放进嘴里,文光就被这清甜的味道迷倒了,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脸。
茶朔洵也忍不住跟着他翘起了嘴角。
“……国家没有麒麟,或者麒麟没能选出王的时候,就会设立伪朝。”茶朔洵倒了一点茶水在说上,蘸着水写下了“伪朝”两个字,“伪朝中有时会设立王,这样的王,叫做假王。”
茶朔洵又写下了“假王”两个字,“这样的假王并不是不被承认的伪王,而是被朝廷和天下臣民承认的君王。”
也就是说假王在权力上是能和被麒麟选择的王平等的。
文光看着这两个字,立刻就明白了它的意思。假,并不是虚假的意思,而是代理,暂代之意,假王,也可称之为代理之王。
“现在柳国王座上的就是一位假王。王的名讳是助月辉,他是上任刘王——谥号度王的亲弟弟。虽然度王是失道而亡,但他在位期间,乃至统治的最后时期,都没有对百姓做过堪称暴戾的事情,甚至他的失道也是百姓预料之外的事情。柳国在他的手上变成了一个法律完善的国家,国策的运行也算得上是仅仅有条,所以当度王失道的消息传到各国的时候,其他国都惊讶了呢。”
“......信任有德行,有能力的官吏,充分地放权,又能完善律法,并且也没有听说他在私德方面有什么不好。百姓们因为怀念他,甚至愿意选择他的弟弟作为假王……这样的王却最终失道了……”
能制定法律为度,持国有道为度。这个谥号充满了同情。
茶朔洵玩味的勾了勾唇角,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所谓的王,究竟该是怎样的存在呢?”
究竟该是怎样的呢?
或者,说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王呢?
文光不觉把茶朔洵的这个疑问听进了心里。
“差不多也到时候了。”看文光陷入了沉思的模样,茶朔洵则扬声叫了侍女进来收拾。
他站起身,朝文光伸出手,眉眼缱绻,“要和我一起去散散步吗?”
文光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脸上热了一热。
他用拳头在茶朔洵摊开的手掌里敲了一下,“OK。”
在两人就着月色与明亮的烛火,沿着云海的沿岸散步时,朱晶也得到了芙蓉的回话。
“......那位贵人似乎很吃惊,茶将军则有些不太高兴。”
在听到茶朔洵不高兴的时候,朱晶却哼笑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充满了愉悦,“那就太好了,反正赏赐是给那个少年的,至于姓茶的反应,根本无需在意。哼,他的帐,我还没和他算呢。”
灯火通明的内殿中,朱晶散着头发坐在妆台前,身后是认真给她梳理头发的供麒,能在睡前听到这样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朱晶忍不住晃着脚唱起歌来。
“主上……”供麒却欲言又止地唤住朱晶。
“嗯?”朱晶朝芙蓉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我就是讨厌他,怎么了?”她转过身,看向供麒,翠蓝色的眼睛明亮又清澈,“......那个人太傲慢了,他的眼里看不到别人。他太聪明了,聪明所以桀骜,并且我看得出来,他似乎对一切都缺乏敬意。不仅仅是对你和我,而且是对这世间的一切,甚至我敢说,他对自己的命都不太在意......”
朱晶的脸上略过一丝阴影,“这样的人如果只是一个臣子,那还尚可约束,但若是......”
朱晶的话没有说完,供麒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他可能会是新的刘王——”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朱晶还是无奈点了点头,眼中是浓重的隐忧,“如果那真的是刘麒的话......”
除了王,麒麟怎么会这样亲近一个人啊......
“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他的王道是什么样的。”朱晶只要想到这样一种设想成真,就感觉自己的眉心直跳。
供麒比较单纯,他看朱晶的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就惊讶地说:“您认为茶将军成了刘王的话,会变成雁国之前的枭王那样的王吗?”
“不——”,朱晶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唇,她从妆凳上站起身,脚步轻盈地走到窗边,然后一把推开了关着的花窗。
清爽的夜风顿时卷起了她绸缎般丝滑的长发,在辉煌的灯烛下,闪烁着点点星辉。
清新的茉莉气息传来。
高高的窗台正好能看见文光和茶朔洵居住的处所。
自然也能看见正并肩走在岸边的两人。
看样子是在散步了,可真是好兴致。
神的五觉比一般人甚至是仙都要更灵敏,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
银发银眸的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微微扬起脸,柔和的光辉将他的脸庞照耀地似乎会发光一样昳丽,而茶朔洵得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种称得上是柔情万种的笑意。
——真是有趣的画面,那个冷血地像是毒蛇一样的人,竟然也会露出这么温情的神色。
朱晶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雨霁云开。
“——或许,会是比延王还了不起的大治之君也未可知。”
她看向了那个还一脸懵懂,不知身边人是何心意的少年郎,“……只是这实在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柳国至少百年承平,赌输了么......”朱晶语气一顿,“到时候只怕区区枭王作为那家伙的谥号都嫌不够,用灭世的灭王,才能够恰如其分吧。”
供麒这才明白了自家主君的意思,感叹道:“这是一位可能会置民于倒悬的悬索之君啊。”
“是啊,”朱晶甚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那深邃无穷的夜空中只有繁星闪烁,根本看不透无垠苍穹之上到底有什么,“王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各种人都能被选为王?”
向天询问王道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说明王对自己的决心产生了疑惑,如果没有度过去,那就是国家偏斜的前兆。
供麒忧虑地望着那位身材矮小,面容稚嫩,但却敢为天下先的少女君王,欲言又止。
“.…..放心,”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家麒麟的不安,朱晶转过身,明净的眼眸中全是一往无前的坚定,“从我选择升山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清楚我可能会背负的责任。因为,我可是王啊!”
这一刻,朱晶娇小的身躯中似乎变得无比伟岸起来。
这就是十三岁升山之王——供王朱晶!
“主上……”
供麒才升起的一丝不安顿时就风逐云去,杳然无踪。
他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主上,为朱晶的凌然姿态儿折服,情不自禁地俯下身。
朱晶身上提着的气魄从来没有落下过。
她突然话锋一转,“况且,这些都建立在那孩子确实是刘麒的基础上。在没有得到蓬山的消息前,一切都是虚妄的。”
脑中不由自主闪过了两人并肩而行时,茶朔洵看文光的眼神……
这样的神情,可不是供麒所说的因为感到新奇有趣才想留在身边……
“……供麒,我想他们很快就要向我们告别了,”朱晶捋了捋自己的长发,慢慢走向自己的寝室,在撩开纱帘走进睡房之前,朱晶对供麒叮嘱道:“想办法在得到蓬山的回信前拖住茶朔洵的动作,别让那家伙带着人跑了。”她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总有些胆大妄为之人,会想要把宝物私藏。”
“是。”
第28章 月亮
夜晚的云海比白天更加神秘, 文光甚至能看到那平静的海面下仿佛萤火般的灯光。
“真是天上的海啊。”文光情不自禁感叹道。
“当然了,”茶朔洵看着前方被夜风吹起长发的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去, 银色的发丝在他的指间穿过, 好似绸缎一般,“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觉得这样的景色太过绝妙。”
他的话像是在称赞文光话里的景色, 但视线却注视着文光的背影。
“文光, ”茶朔洵其实很少这样正紧地叫文光的名字, 他想说, 你的头发是不是长长了。
但是, 等到银发的少年真的半侧过脸,一脸询问地看向他时,茶朔洵发现自己被那双莹润清冷的眼睛看着,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这世间的一切都像是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定住了。
“你想说什么?”文光狐疑地看着那个唤了他一声的人。
“没什么。”在文光背后,升起了一轮偌大的玉盘,那玉盘上闪耀的光辉,和眼前的人相比,不知道哪一个更皎洁些?
茶朔洵的脑中不知为何突然就这样想了, 他微微垂下眉眼, 双颊却是向上的,一双眸子,像是一池吹皱的了春水, 里面有一种温柔的情愫蔓生。
“就是突然想叫叫你。”
文光双睫一颤,像是蜻蜓在平静水面上一点, 泛起圈圈涟漪。
他不自在地嘟囔了一句,“发癫呢。”
月盘倾斜, 即将沉入天上的云海,在海上洒下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是啊,真发癫了似的。”茶朔洵垂下首,蓦然无奈却又痴眷地笑出声来。
——要不怎么会想把月亮搂入怀里。
——我真是胆大包天啊。
——可是我本来就是胆大包天的人。
茶朔洵突然笃定了决心,他眼中闪烁着某种决绝的光芒,一步上前,张开手臂把文光抱入怀中。
随着怀抱充满的感觉,还有一种恍然的慨叹——
原来这就是把搂月入怀的感觉啊。
文光被他撞得脚下一晃,若非及时撑住了身后的玉栏,只怕就要被那人带着一道坠入云海当中了。
“喂,你不要命啦!”文光从那种昏头转向、铺天盖地的清雅气息中回转过神时,当即又怕又急,忙就要把这个莽撞的混蛋推开,“掉进云海里怎么办?”
“如果真能和你一起坠入......”那人呓语般的嘟囔了一声,随即声音便破碎在风中。
“你说什么?”文光没有听清。
“别推开我。”
茶朔洵的语气一反常态地脆弱。
文光伸出的手当即悬在了半空。
“......现在推开我的话,我可能会死掉哦。”
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的话,不知道为何却透露着某种认真。
似乎只要文光现在推开了这个人,他就会像失去了阳光和雨露的鲜花一样,逐渐枯萎死掉了。
感受到了怀中人的顺从和逐渐放松的身躯,茶朔洵更加收紧了怀抱。
怀中人的身躯并不十分柔软,说明了他的主人并非柔弱的少年,更非娇柔的少女。
某个少女倔强的面容在茶朔洵的脑海中闪过,但是很快这丝记忆便被文光的更加鲜活的面容冲刷了下去。
这一刻,茶朔洵才真正从那张已经褪色朽坏的旧网中挣脱了影响。
“你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
如果说刚刚文光还顾及这这个人突如其来的脆弱,那么随着他拥抱的时间越长,文光心中渐渐也放下了那丝担忧,转而变得羞恼起来。
“抱一下就行了啊,你别占便宜没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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