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知晚在书房看书,手边的茶水已经凉了。
她离开前,向善芳命人给她塞了不少茶叶,都是名茶,她虽然熟悉,但并不执泥,忽然来了兴致泡一点,等茶入了色,又失去了兴趣。
不如让石漫给她带一杯咖啡。孔知晚这才拿起响过好几声的手机,给石漫发了消息,还不忘顺便腻歪两句,然后才点开向无德的刷屏。
是她要的资料,关于向善豪被“发配”到云海市的关系网,可谓清心寡欲,在世出家,从一个狐朋狗友无数的敞亮家主,变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院中老树,关系最近的竟然还是向善芳派去监视的随从。
还有两个辛苦查到消息后的卖惨哭哭表情,她瞥了眼普通的表情,大概知道这货被招惹了,冷漠地回一个“知道了”,就没再管了。
向子旭和向子冲,会是哪个呢?
孔知晚将看到一半的《青灯家书》放在膝盖,又点开向执铃的消息。
【又一位入了他麾下,你可加把劲了】
孔知晚挑眉,那就是向子旭了。
向无德去得隐秘,但还是被向执铃发现了。
这位堂妹不傻,对向无德不在意,秉持着看乐子的心态,挑拨关系才是关键,只要发生冲突,向子旭和孔知晚谁吃亏,她都不吃亏。
但向子旭会没发现她吗?
石漫说林海亮可能把线索藏在了梦境,孔知晚顺着想下去,把浴火凤发扬光大的向善豪,之所以在云海市没有查到任何踪迹,可能也是同样的手段。
孔知晚问过向善芳,老夫人当初派出的人是她的左膀右臂,又是恨向善豪的仇人,曾被向善豪陷害留下病根,没有任何帮着向善豪的道理。
向善豪死后,收到向善芳的指令,随从把尸体拉回来后,就一直守在禁地之外,不再出半步,几年后就去世了。
他年轻时被向善豪毁了根基,能死在向善豪后面,已经是向善芳的功劳。
放一个被向善豪不屑一顾的短命之人,亲眼看着他先走向命断的绝路,也是向善芳的故意为之,不仅杀人,还要诛心。
听到这里,顶多叹物是人非,老夫人心狠。
但孔知晚追问了一句,向善豪当初是如何害人的,向善芳看了她一眼,回了两个字——“咒毒”。
而时至今日,向善芳的二儿子死于巫毒,而另一个孙女现在也被咒毒威胁。
向子旭一直在调查向善豪“诈尸”,会不知道浴火凤的事吗?
而且石漫也盯上了向老二死的事。
孔知晚也没心思看什么书了,她将生涩又莫名有些腻歪的家书放回书架,拨弄了一下仪器,万花筒里的那滴血已经分不清彼此,密密麻麻的因果线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是朱砂血里冤魂的因果。
她捏了捏鼻梁,总觉得不应该,朱砂血融化再重塑,正是因果冒头的最好时机,但她却没抓到任何端倪。
难道是她的思路哪里出了问题?
她忽然想到什么,调开杨东白发给她的名单,里面有林海亮在古董行买过的所有东西。
她以前一直认为,林海亮买断与血相关咒具的原因,就是大家普遍的猜测——朱砂血出于阁祖旧居的乌山,却凶性和血性极大,恐怕是一个耗钱养的娇贵物,需要用其他的“非常”喂养,从而壮大自身,自然同源的最好,吃什么补什么。
石漫去公墓前,特意找了林海亮的所有旧物,最后在一众代表地位或者功勋人脉,亦或者友情和前后辈情的寄托里,选择了他入职时的警徽入土。
那是他的身份,他的初衷。
林海亮现在不管在市局还是特侦,都不仅仅是受害人,还是嫌疑人,但石漫在还没找到他和浴火凤的牵扯前,就将他的警察身份带进了土里,带进他的终点,贯彻了他的生命。
石漫对林副局隐晦的尊重,比孔知晚想象的高,即便石漫三句话不离“狗领导”。
石漫不是圣母,她只是得到别人的好,再回应别人的好,之前甩市局的脸色,也是因市局对林海亮死亡的缄默态度而表示不满。
那么林海亮除了耳提面命之外,还为她做过什么?
孔知晚又打出一个木盒,是寿宴那天石漫送回向家的血源银针,特侦大队的一番警告。
向善芳没怎么放在心上,让人拿下去,后来又被孔知晚要走了。
林海亮到底是保护和喂养朱砂血,还是在保护……朱砂血的主人?
“因果线。”孔知晚忽然站起身,拿过椅背的外套就出了门。
仪器不能见人的因果,所以将朱砂血和石漫的血融合之后,因果线和只看朱砂血时没有分别。
但如果那不仅仅是朱砂血的因果呢?
如果石漫的血的因果,和朱砂血重合了呢?
朱砂血做成佛珠手串,戴在石漫的手腕,随取随用,因阴阳冲突,性凶,于是影响了持有者的血液,可以看做力量带来的副作用。
就算是一直盯着石漫的向子旭,顶多也就想到这里了。
但如果石漫的血不是被朱砂血影响……而就是朱砂血呢?
九头之蛇的神迹藏在梦境,虽然因为石漫的梦门没有开启,无法直接在梦境里直接杀死石漫的灵魂,从而杀死石漫本身,但精神力的影响仍然带有毁灭性。
如果相柳没有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朱砂血融在了伪神的火焰之中,至阴之魂被献祭成活人香,从而让石漫得见真容,应该已经被伪神毁灭的东西,怎会一晚就重新“长”出来?
那真的还是之前的朱砂血吗?石漫在浴室里做了什么?
她给石漫打电话,人还在公墓,立刻开车前往,但却没看到人。
“找那死丫头?”守墓人拄着铁锹,抬头看了看天,远远来了一片乌云,“难得科技和玄学都算漏了啊,有阵云被吹到这儿,过一会儿就要下雨,所以她就先走了。”
“我告诉她我会来接她。”孔知晚皱眉。
“那她应该在外面等你,你在草丛里找找,那里有几个破石凳子。”干完活,守墓人就往回走。
孔知晚叫住了他:“一会儿要下雨,下雨天怎么了?”
“她爸就死在雨天。”守墓人跛脚,一步一步地离开,“她从不在雨天和石咏志的忌日来祭扫……他们啊,都说她没耐心,脾气差,其实她很了解自己的线在哪里,如何压制自我,才不会爆开。”
他摇摇头:“就是苦了她自己喽,倔。”
孔知晚沉默,道了声谢。
她出了墓园,果然在荒草堆里,看到了石凳子上的石漫,她好像要睡着了,见了她,才勉强打起精神。
“最后还是你来接我。”石漫被她牵着,打哈欠,“下次不说大话了。”
“你在公墓待了一天?”孔知晚处理好学校的事,又回家待了好一阵,结果石漫一直都在公墓里,“我不来接你,你还要在这儿过夜?”
“也不是没有过。”石漫不在意地一说,撞上孔知晚的后背,才后知后觉孔知晚不知何时停下了,好像还有点生气。
说错话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她本来就要去买咖啡,再顺道回家,现在也没黑天,难道还有别的事?
她一时想不出原因,干脆拉着孔知晚的袖子,轻轻晃了晃:“我错了,要下雨了,好讨厌,我们快回家吧。”!
第95章 因果
石漫撒娇撒得自然,她知道孔知晚吃这套,无往不利惯了,也就是被孔女士□□一番,最过分也就是闹到床上,还能怎么着?
这次还真怎么着了,孔知晚一路都有些沉默,石漫说起什么,她仍然有问必答,但兴致不高。
石漫只是雨天怠慢,又不是傻,一来二去就知道她不高兴了。
“去哪?”石漫撑着脸看窗外,眼睛却一直盯着车窗反射里孔知晚的脸,“好像每次坐你的车,我都得问这句,可能我潜意识里怕你把我卖了。”
孔知晚神色淡淡:“嗯。”
石漫:“……”
完了,事情有点大发了。
她稍微坐直了点:“我知道前面有家咖啡一绝,正好我也想喝点热乎的。”
“你最近休养期,不能喝这些,回家喝蜂蜜水吧。”孔知晚说。
石漫抓住机会就上:“你给我弄吗?”
“你也弄不明白。”
“我又不是残废……”石漫看孔知晚的唇张开,好像要说“那就算了”,立刻说,“顶多半残,麻烦您了孔老师,没您我可怎么活啊孔老师。”
孔知晚关闭了所有幽默雷达,又是一声“嗯”。
石漫坐立难安,她想了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攥在掌心里,严肃地伸到孔知晚旁边:“你猜这是什么。”
“我在开车。”孔知晚没有避开,但语气让石漫知难而退了,毕竟小石队长还不想麻烦兄弟去交警大队取车。
石漫绞尽脑汁复盘今天的全过程,寻找她惹人生气的细节,孔知晚余光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叹了口气,把车停在了路边。
石漫懵了,小声说:“这么生气吗,不至于把我扔在路边吧……啊。”
孔知晚靠过来,亲了一下她的发侧,还带着未散的叹息,贴着她的柔软也不离开,低声:“抱歉,我有点情绪化了。”
石漫现在的兴致不会比她高,却因为她莫名其妙的脾气,还要强打起精神哄她,猜她的心意,这并不是孔知晚的初衷,她把人追回来,不是为了让她更累的,本末倒置了。
“没事,就是你一直没回家,担心你,又听你说在公墓过夜……是叔叔刚去世的时候吧。”
哪怕石漫看不见孔知晚此刻的表情,但落在发侧的吻都是孔知晚的心疼,石漫噗嗤笑了:“那不是没对象了吗,现在有人管着我,我有家可回,干嘛和一个老头守墓园啊。”
她抓了抓孔知晚的手,窗外就是商场:“这里也有咖啡店,走。”
孔知晚这次也“嗯”了,不过没有别扭的气氛了,两人买完咖啡,顺便还逛了超市,买了点大虾回去做,好喂惹人生气还贪嘴的猫。
再回家的路上,石漫捧着章鱼小丸子吃得香喷喷,时不时递一下咖啡,为辛苦的驾驶员女士解渴,等简单地吃饱喝足,石漫又开始犯困了。
“马上就到家了,别睡,看会儿手机,玩会儿游戏也行。”
“我现在手机一打开全是工作,戒了。”石漫靠着车窗,侧头看她,“其实刚才被商场的人气儿‘熏’醒了,现在又犯困了……你是真能忍啊。”
孔知晚瞥了眼懒洋洋的石女士,白到能透光的小脸,精致又有点乖觉,唇是嫩生的粉,像她喜欢的白桃乌龙,欺骗感十足。
“我也这么觉得。”
石漫察觉到孔知晚目光的侵略性,愣了一下,没忍住拍她:“不是这个……我想明白了,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问什么?”
“你不只是因为公墓的事生气,顺带而已。”石漫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那份长相的乖觉被她灵动的狡黠冲散了,眼睛在窗外一晃而过的路灯下,映过惑人的光,“你问了我会说的。”
孔知晚顿了下,却没说话,石漫等了半天,也学她叹了口气:“我的错,是我以前太混蛋了。”
都是她的种种劣迹,才会让孔知晚这么没有安全感,她家学神以前哪用这么“小心翼翼”?
到公寓楼下的时候,石漫忽然凑近了,孔知晚不知怎么竟然想躲开,被石漫一把按在心口偏上的位置,孔知晚一瞬间的停滞感令石漫眨了眨眼睛,不客气地笑了声。
难得看孔知晚吃瘪,多久没有过的辉煌战绩了?
她退开,将听过孔知晚心跳的手攥紧,拳头停在孔知晚眼前:“猜,有什么?”
孔知晚想到石漫刚才中道崩殂的魔术……疑似魔术:“纸蟾蜍……?”
“那也太没情调了吧,我变一只癞□□出来干什么?”石漫眯起眼睛,“还是你在嘲讽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种事情不容含糊,孔知晚不沉默了,低头亲了她的脸颊:“那也是我想吃天鹅肉。”
石漫恨铁不成钢地用指骨抵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不能俩天鹅谈恋爱,非得来个两栖动物捣乱吗?”
她把拳头停在孔知晚唇前:“吹一口气。”
孔知晚照做,不过唇低过了,几乎蹭着石漫的手背吻了一下,轻柔的气流撒在石漫的肌肤,留下一片温热,她立刻感受到有咒令在拳头里成型。
石漫展开手掌,是一个折纸,一颗爱心,里面镶嵌一块石头,在石漫的掌心上凌空旋转,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示。
迎着石漫得意的目光,孔知晚缓缓解读道:“你在嘲讽我‘心如铁石’?”
“——是心里有我!‘石’啊,我啊,提起‘石’你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我……有什么好笑的,啊,你又逗我,别笑了,我要咬人了!”
“抱歉……”虽然这么说,但是孔女士低笑的样子完全没有收敛,反而在石漫的炸毛下愈演愈烈,“我只是觉得我们很般配,我不擅长讲笑话,你不擅长变魔术。”
“天桥卖艺都得被赶出来的水平是吧?”石漫没好气地说,“你不懂我的浪漫。”
“也只有我能不懂了。”孔知晚珍重地收下石漫超前艺术的折纸,并把杨东白镇店宝之一的金八卦罗盘换下,把说精致不精致、说怪很怪的折纸挂上,“什么时候再送我一束你亲选的花?”
“哈,你等吧。”石漫推开车门,哒哒哒上楼了。
孔知晚将车锁好,站在原地安静片刻,不禁失笑,慢了一步上楼,石漫就已经正襟危坐在餐桌,一手放在桌面的符纸,一手抓起旁边的葡萄就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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