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骋应了声好,两个人就坐在酒店门口吹了好一会儿风。
等时间差不多了,许骋站起身,戴上了眼镜,低头看着何烯年说:“回家吧,我得回去继续。”
何烯年默默叹了口气,这只是中场休息,要是喝到结束得喝成什么样子。
何烯年也站了起来,一脸担忧,“孙秘有来吗?”
许骋摇摇头,何烯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有人在面对喜欢的人对自己的关心时能无动于衷,许骋也只是个俗人。
还是个喝多了的、道德正在滑坡的俗人。
他低头看着何烯年,终究还是没忍住在他蹙着的眉心轻轻弹了个脑瓜崩。
像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快到何烯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许骋就已经收回手端端正正站他跟前,跟什么也没做过的正人君子似的。
“别操心我了,我有分寸,你也喝了酒,叫个代驾或者打个车回家。”
说完他转头就走了,留下何烯年一个人在原地发愣,他碰了碰刚刚被许骋弹过的地方,心跳这才后知后觉地加速。
许骋回到包间就被老易总和小易总一人劝了一杯酒。
其实今晚说是应酬,更像是叙旧,易家对于山涧画廊而言是金主,对于许骋个人而言是关系好的长辈,无论是那一层关系,敬过来的酒他都必须干了。
红的白的黄的酒在许骋肚子里溜了一圈,喝得他整个人都七荤八素的,刚在洗手间吐完一遭就见到了何烯年。
和他聊了一会儿吹了风酒也醒了不少,只能继续回包间醉生梦死。
等到席散了已经将近十二点了,许骋跟在两位易总身后,笑着说下次继续,送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几个人还在门口聊了一会儿天易家的司机才揪着空把老板拉走了。
把人都妥帖送走之后,许骋脸上的笑脸瞬间垮下来了。
下午吃的那个三明治一半消化一半吐了,现在胃里除了五颜六色的酒就是胃酸,晃荡得许骋想吐又吐不出来。
他摁着胃部缓缓蹲了下来,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衬衫,被晚风一吹从后背凉到了前心。
在这前后夹击的痛苦里,他还抽空想,以后还是得和易叔叔交个底,真不能喝这么多了。
又想,何烯年不知道回到家没有,刚刚吵吵闹闹的,手机都不知道放在那个犄角疙瘩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信息过来。
他艰难地直起半边身体,想从兜里掏手机出来看看。
许骋刚想站起来,眼前就看到一双脚,他以为是酒店的人让他挪地,于是双手撑着膝盖,有点艰难地站了起来,边道歉道:“不好意思,我这就。。。”
离开俩字在他看到何烯年的时候就挤了在牙关后,没能说出来。
许骋一瞬不眨地看着何烯年,第一反应是自己喝到出现幻觉了,否则本应在家里的何烯年怎么会出现在他眼前?
何烯年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把手里的热牛奶塞到许骋手里,“喝点牛奶缓一下吧,胃没这么难受的。”
说完也没看许骋,就转头看后面的停车场,问他是不是开车来了,打算给他叫个代驾。
许骋愣愣地看着何烯年,吹得冰冷的手心被热牛奶烘得回温了一点,神志也被召唤回笼。
那点体贴的温度从手心传递到胸口,连心脏也被熨帖妥当,像被放在一团温暖的云里,酸软得一塌糊涂。
何烯年还在四处张望企图掩盖自己的尴尬和稍微有点出格的行为。
毕竟前不久才拒绝人家的表白,这会儿就上赶着照顾喝多的许骋,他知道此事不妥,大大的不妥。
无论许骋现在还喜不喜欢他,他这么做都太暧昧,吹两小时的风就为了把人送上车,听起来不像话,至少从他目前已表明的立场来说太不像话了,和欲擒故纵的把戏没什么区别。
但是当他看着许骋重新走进酒店的背影却怎么也迈不开腿,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在石凳上坐着。
心被钉死了在这里,四肢和大脑也就随心所欲了。
他本来只是想看着许骋安全上车了就走了,又看到许骋送着人出来,脸上是笑容也盖不住的苍白,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感同身受地替他难受。
于是何烯年忍不住再进一步。
那些该不该全被抛诸脑后,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许骋一个人蹲在那,他做不到对许骋的痛苦视若无睹。
何烯年最后自欺欺人地想,我只是去把他扶起来。
第15章 走一走
何烯年还在四处张望,没有留意到许骋把手上的温牛奶换到了另一只手,那只不再冰凉的手缓缓抬起,慢慢越过了他们之间那一步的距离,直到指尖一抬,就能碰到何烯年的手背。
到了这个距离的时候,许骋却停下来了。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只手,指尖已经可以感受到何烯年手背传过来的温度了。
然而,许骋只是停留了一会儿,手最终只是颤抖着抓住了何烯年的手腕。
何烯年终于转头看他,许骋的脸色看起来更糟糕了,他也顾不得手被抓住了,连忙问道,“怎么了骋哥,很难受吗?”
许骋轻轻摇摇头,说:“陪我进去坐坐吧。”
何烯年才想起来,他喝多了,吹风肯定难受,于是回了声好,然后手腕一转,从许骋轻轻扣着他的手里面挣出来了。
手里的温度突然落空,许骋的手虚虚抓了一把,心中的失落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何烯年反客为主地从后面扶住了他的手臂。
空了一半的心原地打了个旋,然后荡起了秋千,许骋借着夜色的掩护和比何烯年高半个头的身高悄悄抿了抿嘴。
何烯年把人扶到了酒店大堂坐着,看许骋慢慢把半杯牛奶喝下去,刚刚白得吓人的脸色也恢复了稍许气色。
“骋哥,开车来了吗?”何烯年刚刚看了停车场好几圈,好像没看到许骋的车。
许骋捧着半杯奶,摇摇头,“我让孙铭放下我就把车开回去了。”
何烯年点点头,“那我给你打辆车,早点回家休息吧,你这脸色看着吓人。”
许骋不敢得寸进尺,今晚尝到的甜头已经够多了,他现在想要徐徐图之。
“好,麻烦你了。”
何烯年笑笑,“客气什么。”
等车来了,把许骋送了上车,有叮嘱司机慢点开之后,何烯年才慢悠悠给自己打了车也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何烯年和李瑜继续去VR公司采集数据,这天,许骋没有来,但是孙铭代替他带着大包小包下午茶过来了。
何烯年边帮孙铭拆外卖边套他的话。
“许总今天抽不开身?”
孙铭点点头,“他昨晚喝高了,今天差不多十点了才来上班,脸色也不好,昨天推的会今天也得补上。”
孙铭是个会来事儿的,时刻惦记着帮自己老板拉近和合作方的关系。
他继续补充道:“但是许总虽然抽不开身,还是交代我要好好犒劳您和李总呢。”
说完狗腿地递了杯咖啡给他,临走前许骋跟他提过,何烯年不喝鸳鸯。
咖啡入口没有鸳鸯的甜腻,何烯年却还是觉得昨天的鸳鸯好喝一点。
他们今天依旧是尽职尽责地听从安排,到点离开。
最后一天的时候,何烯年和李瑜盘算着请小贾他们几位吃个饭,当天早上去的时候就和小贾说了,几个年轻人也懂事,高高兴兴地选了离这儿不远的一家烤串儿店,物美价廉。
何烯年一看定位就乐了,这家店他们读书那会儿就经常去吃,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新城区从当时一片荒地变成如今高楼林立,这烧烤店居然还在,名字也没改,朴实又接地气——阿强烧烤。
李瑜看了也笑了,搭着何烯年肩膀说带他去回忆青春岁月。
何烯年被他不知轻重的黑手打得肩膀疼,手肘毫不客气地还给他一下。
李瑜疼得嗷嗷叫的时候,许骋进来了。
其实许骋早就到了,只不过到了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李瑜亲亲密密地搭着何烯年的肩膀,脸上温和的笑意褪了一半。
本来挺好的心情现在咕噜噜冒酸气,自己碰一碰都要费尽心思斟酌再三,怎么他就可以肆无忌惮。
直到看到李瑜挨了那一肘,那点酸气才半是挥发半是排解散出去了。
然后又见到何烯年看到自己时明显亮了一个度的双眼,所剩无几的郁闷被驱散了,笑得春风和煦,帅得晃人心神。
何烯年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问道:“骋哥,你怎么来了,今天不忙?”
不忙是不可能的,但许骋想忙里偷闲那么一下。
他笑了下说:“还好,刚好有时间就来看看。”
大家吃吃喝喝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现在吃了许总下午茶,等下又得吃何总的烤串,恨不得多长一个胃。
许骋心下一动,觉得这个机会不抓住的话是傻子。
“什么烤串?”
李瑜接话道:“等会儿我和老何请大家吃烤串,许总要来吗?”
他也就这么一说,没想过许骋真的会答应,毕竟他们不是去吃五星级大饭店,只是个路边烤串摊,许骋看起来就吃不惯的样子。
但李瑜也算个脑子活泛的,想是这么想的,说出口就变成了热情的邀请,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
但许骋却出乎意料地答应了,“好,我也想试试。”
李瑜和何烯年都有点惊讶,但是李瑜反应挺快,说:“那等会儿收工了大家一起去。”
大家紧赶慢赶把手头的工作完成,六点一到就离开了。
何烯年得把狮服和狮头收好才走,李瑜则先行离开去占位了。
等到他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公司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他下到一楼大堂的时候看见了许骋一个人站在写字楼门口等他。
何烯年暗叹李瑜不靠谱,把老板留在这儿自己跑了。
他走到许骋身边,说:“骋哥,怎么不先过去?他们都跑了?”
许骋点点头,“他们开电动车先去了,说那边没停车位,让我们自己打车过去。”
何烯年想象了一下许骋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开着小电驴的模样,堪堪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说:“那我们打车过去?”
说完打算掏出手机打车,许骋就开口了,“我刚查了一下,这里过去好像也不远,走路大概半小时,我们走过去吧。”
“今天星期五,还是晚高峰,我们在这儿半小时都不知道打不打得上车。”
许骋的建议很实在,何烯年挑不出一点毛病,于是答应了下来。
何烯年很久没有来过这一片了,哪怕读书那会儿经常往这边跑,但是现在楼建了好几座,路修了好多条,他得开着导航才知道怎么过去。
许骋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臂弯里,只剩下里面的一件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穿行在一群行色匆匆的白领里倒是没那么显眼了。
半个小时的路途,说长不长,但一直不说话也安静得过于尴尬了。
何烯年一手拿着手机,边走边说:“我们高中就在这附近读的。”
许骋来了兴趣,甚至有点高兴,这是何烯年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自己的事情。
“是吗,刚刚走过来好像没留意到有学校。”
“有的,被这些写字楼挡住罢了,刚刚在公司望出去能看到我们学校的操场。”
“十多年前这附近是一片桂花地,一到秋天,整个学校都是桂花香,附近还有个蜂场,我和李瑜那会儿常常去偷人家的蜜吃,被蜂蛰了好多次,不过那是真正的桂花蜜,又甜又香。”
“其实人家卖得也不贵,就是我们总觉得买的没有偷的香,非得作死。”
这听起来真的是一段很美好的年少时光,如果许骋不是窥见过他的消极,可能就相信何烯年拥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青春,顺顺当当地长大。
他适时接话,“觉得可惜吗,桂花地变成了高楼,蜂蜜也没有了。”
何烯年顺着他的话思考了半晌,“我也没资格替别人可惜,政府征地的时候给了花农一笔赔偿,他们要种好久的地才有这么多钱呢,大家离开的时候都很开心,那位蜂农拿了赔偿就退休回家带孙子了,离开前还给我们学校送了好多蜂蜜。”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转眼就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眨眼间,高楼平地起,眨眼间,时光匆匆去。
许骋笑了,“怎么跟个老头儿似的。”
何烯年也笑了,“我倒是想明天就变成老头了,早上逗鸟,晚上遛狗,多快乐。”
许骋收敛了笑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还是不要了吧。”
那样该多可惜,错过了何烯年的那么多年。
何烯年走在前面,没看到许骋脸上的落寞,哈哈大笑,“我就这么一说,做白日梦呢。”
话音刚落,他就带着许骋转了个弯。
这个弯一转,景色就截然不同了。
转过这个弯,身后是温饱线上的挣扎,面前是人间的烟火气。
这里有一条夜市街,果然不开车来是对的,这里最多的是三轮车,其次是电动车,就是不见四个轮子的车。
人头攒动,橙黄的路灯和沸腾的炉火交相辉映,被工作折磨了一天的可怜人有了喘气的地方。
何烯年就站在一片热闹中回头看许骋,上挑的眼尾里带着笑意,“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许骋往前走一步,站到了何烯年身边。
“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读书的时候也没少和同学吃路边摊。”
何烯年倒是没想到,脸上的惊讶一点也没掩饰,说出来的话一半戏谑一半较真,“把你当成神仙下凡了。”
许骋已经看到阿强烧烤那个只亮了俩字的招牌了,他没有等何烯年径直往前走,留给他一个背影,状似随意地说道:“我当不了神仙,神仙可没有七情六欲。”
何烯年站在原地,缓慢眨眨眼,觉得周围蒸腾的锅气还是太过厉害了,熏得他脸都热了。
许骋先他一步到了烧烤店,一进门就看到了李瑜他们,走过去直接直接坐下了,看起来很贵的西装外套就随意搭在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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