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烯年顺手把聊天记录拉了上去,一条一条看上去,最后他还是直接退出了微信,没有回复那一条信息。
被苏医生的无情铁掌按摩了两天之后,何烯年觉得全身上下都松快了不少,于是练得更加拼命了。
比赛在十一月初,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比赛前,李瑜找来了何坚给他们作最后的把关。
最近他们已经很少会掉桩了,动作也基本能完成个九成,有些不太能完成的也圆的过去,反正不会出现重大扣分项目。
因为现场只有狮馆的人,他们就简化了拳礼,披上狮头狮被之后鼓锣声同步响起,李瑜把何烯年抱上将近两米的梅花桩,眨眼间自己也借何烯年的腰力腾空跳了上桩台。
狮头狮尾都上了桩之后,李瑜就抱着何烯年在高桩上凌空跳跃推进了三根高桩,随后抱着何烯年落到了一根两米多高的高桩上,然后抱着他落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狮子前脚叠在后脚上,直立身体,站了起来,然后四处张望。
之后鼓点变动,狮头狮尾交换了桩位,狮头调转了方向,李瑜又抱着何烯年腾空过了三个高桩,在第三个高桩上两人同时落在前后两个桩台上,随后立即跳跃了三个高桩。
狮子停顿了十来秒,鼓点越来越快,狮头狮尾再次交换桩位,同时推进了两根高桩,落地后又马上切换桩位,狮头再次调转方向。
两人如此切换了三次,最后稳稳落在了两米半的高桩上。
何烯年套着狮头,在缓下来的鼓乐中能听到李瑜的粗重的喘气声。
刚刚的一系列动作看得极度考验狮尾的下盘和核心力量,李瑜抱着何烯年跳桩落在不同高度的桩台时,不仅要考虑自己的落脚点也要考虑何烯年的落脚点,判断错误或者两人配合稍有缺陷都会导致狮头或者狮尾落地,造成严重失误而扣分。
何烯年套着狮头等李瑜喘过气,等到他的信号之后,他们屈膝放低狮身,狮子上下踮了踮身体,给鼓乐队信号,鼓乐队收到信号后缓下来的鼓点随即又变得激烈。
李瑜抱着何烯年转体180度,何烯年借着他的臂力凌空一跳,双腿夹住了李瑜的腰,李瑜随即把住了他的腰,何烯年举着狮头探出前身,狮身往前一探又一捞,做了一个钳腰饮水的动作。
动作维持了几秒的时间,然后李瑜就拽着他的腰把人拉回来,何烯年也靠着自己的腰力往后撤,重心后移到差不多位置的时候同时收回夹在李瑜身侧的小腿。
收回腿的时候何烯年本应踩在李瑜的大腿上作为落点,等李瑜把他抱到另一根高桩上,但是不知道是李瑜力量不够还是何烯年落脚位置不对。
何烯年右腿收回的时候没有如左腿一样落到对应的位置,擦着李瑜大腿外侧过去,一下子踩空了!
何烯年身子猛地往右侧一坠,李瑜握着他腰的手松开了一只,只剩下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此时何烯年只有左腿踩在李瑜的大腿上,右腿直接凌空在半空中抡了半圈。
所幸两人反应和配合称得上绝佳,加上何烯年并非完全踩空,右脚好歹蹭了一下李瑜的大腿外侧,给了两人瞬息的反应时间。
这不过眨眼的片刻对两个配合默契的狮人来说足够了。
李瑜双脚都踩在桩台上,马步扎得极稳,何烯年除了踩在李瑜大腿上左脚和他抓着自己后腰衣服的一只手,全身几乎凌空,完全靠自己的腰力挺着不掉下桩。
右腿抡了半圈之后,何烯年左脚用力一蹬,同时,李瑜右手重新抓上他的腰,转过上半身用力把人往左前方的桩台上送。
何烯年先是左脚踏上了桩台,右脚没有立刻踩上另一个桩台,而是垂在半空中继续晃荡了几下才踩上去。
整个救场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门外汉看了只觉得他们又做了一次高难度的动作,狮子在高桩上俏皮地晃荡,只有内行人知道狮头差点掉下来,而他们的这个救场又有多考验两人的默契和基本功。
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狮被下两个人心跳极快,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累的。
鼓乐配合着慢了下来,他们在桩台上休息片刻,又一个掉头,李瑜抱着何烯年推进了三根高桩,待何烯年站稳、扎好马步之后,李瑜随即紧握着何烯年的腰身,跳下了自己站着的桩台!他的双腿凌空了片刻后精准地落在了两根高桩的桩柱上!
狮尾凌空悬挂了一会儿,李瑜双脚才慢慢撑着高桩桩身,慢慢重新爬了上去。
李瑜双脚一落桩台就抱起了何烯年给自己腾出足够的落脚位,随后又直接把他举高至头顶,叠起了罗汉,就这这个姿势,李瑜倒着退了三个桩位才把何烯年放下来。
此时动作已经完成了七八成,最后还剩的一个比较困难的动作是凌空跳跃两米八然后转体。
他们俩在桩台上喘息,李瑜低声说:“来吧。”
鼓乐再次激烈起来,狮子在高桩上张望一会儿,然后起跳,红色的狮被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光,狮身上的毛发在空中熠熠生辉。
他们越过了将近两米的距离,越过一根高桩,又一根,最后两人前后脚稳稳落在前方的桩台上。
鼓声愈发激扬,像是在庆祝。
狮子以一个漂亮的翻身下桩完成了整个表演。
他们卸下狮被,齐齐看向了何坚。
而何坚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从他的脸上看不到赞扬或者厌恶,和以往一样,都是一副天塌下来关我屁事的模样。
何烯年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平复了心跳,刚刚出的一身汗被深秋的冷风一吹,冷得他几不可见地打了个颤。
终于,何坚扫了两人一眼,开口了,“你们现在感觉怎样?”
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知道彼此的状态不太好。
李瑜的双手一直在抖,哪怕过了这么几分钟还在抖。
而何烯年的整条左臂连着左边肩胛骨都在抽痛,痛到现在几乎已经麻木了。
他们沉默着没有回答,何坚继续冷冷开口,“我教你们的第一天就说过,舞狮不是杂技,你们不是披着狮头和狮被的傀儡。”
“舞狮要让所有人看到狮子的精气神和灵气,这才是南狮的精髓,是我们的脊梁。”
“你们做了很多高难度动作,单凭动作还有刚刚那个钳腰的救场来说你们做得很好。”何坚说着表扬的话,表情依旧冷漠,语气也生硬至极。
接下来说的更加不留情面。
“但是今天你们的狮子就是扯线公仔,我看不到一点神态,一丁点都看不到。”
“你们今天的表演,还不如十岁那会儿。”
又看了一眼李瑜还在抖着的手,“而且今天是走运能被你们救场,今天你们的体力和运气能支撑你们走完正常表演,明天呢,下次呢?”
何坚扔下一句质问就转身离开了。
何烯年转身靠着一根高桩慢慢滑坐到地上的软垫上,头垂着。
过了很久很久,他自嘲地笑笑,然后声音颤抖着,低声骂了出来,“操”。
第18章 看那俩
何烯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删减动作。
剩下的一个星期里他们没日没夜地练习,何烯年除了必要的动作交流几乎不说话了,狮馆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焦灼。
期间苏杞又来了一趟,远在北京的许骋一直没有收到何烯年的答复,心总是半吊着,没着没落的,眼皮时不时跳得他的唯物主义信仰都不太坚定了。
于是他再一次动用金钱的力量支使苏医生去了一趟狮馆。
苏杞再一次出诊,把何烯年和李瑜又摸了个遍,按着他们的肌肉越捋脸色越难看,最后直接黑着脸问他们有没有好好遵医嘱。
其实上次苏杞留的医嘱很简单,他让何烯年先养好左肩的伤后再做激烈运动,让李瑜最近少提重物。
但是这俩谁也没听,我行我素玩得挺好。
再牛的医生也救不了不听话的病人,苏杞长叹一口气,“上次就和你们说了,肌肉劳损也是病,现在不重视,老了走不动,或者都不用等老了,再严重点你们到时候碗都端不住。”
苏杞其实在面对患者的时候没有那么毒舌,顶多有点严厉和无可奈何。
何烯年怕他跟许骋告黑状,于是说,“过了这两天就好,因为后天比赛了,我们才练得狠一点,之后会好好休养一阵的。”
苏杞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把药酒和药膏的用法交代好久走了,只是离开了狮馆之后就如实把情况报给了许骋。
许骋凌晨从上海坐飞机去的北京,刚落地就被接去了一家美术馆,他是在车上接到苏杞电话的。
每听苏杞讲一句许骋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电话挂了之后许骋的眉头皱得死紧,脸色冷得要滴出水了。
孙铭坐在他旁边不敢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许骋平时看起来脾气很好,但是冷下脸的时候是真够吓人的,那张极具迷惑性的脸写着显而易见的愤怒,连美都变得具有攻击性起来。
凌晨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坐得他头疼欲裂,苏杞的话不断在他脑子里弹幕似的飞过,然后又想到了那条发出去就石沉大海的信息。
许骋没忍住“啧”了一声,他的焦躁瞎子都能感觉得到,在手机调出了自己的日程表后心里盘算了一下,交代孙铭。
“我后天的飞机回南城,后天下午的跟林总的会你帮我挪到明天下午,然后这周日前飞回北京,后面的安排不变。”
孙铭以为画廊出了什么事得让他这么着急,周五回去南城,周天又飞北京,于是多口问了一嘴,“是画廊有什么事吗,还是集团有安排?”
谁知许骋只是轻飘飘来了句,“私事。”然后就闭嘴不谈了,大有你再敢问一句明天我就换一个新助理的架势。
孙铭乖乖闭了嘴,连忙重新安排其他工作的时间,给其他总的秘书发信息调整时间。
许骋订完机票之后心里的烦躁总算少了一点,等到下车之前已经把表情收拾好,又变成了冷静自持的许总。
比赛那天,何烯年和李瑜都是贴着满身的膏药过去的。
今年的比赛只有二十来支队伍参赛,主办方干脆就把比赛排成了一天,参赛队伍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何烯年他们抽到的是下午场,就是说他们要在这里耗一整天了。
丰年狮馆抽到的候场位置排在了另外一队相识的狮队旁边,李瑜偷偷跟何烯年说:“出师不利啊,怎么坐他们旁边了。”
旁边的是临市德胜狮馆的一支狮队,队如其名,实力强劲,何烯年都数不清他们拿了多少次冠军了。
巧的是今天他们派出的狮头狮尾都是他们认识的。
那两人走过来对何烯年他们打了声招呼,何烯年和李瑜也站起来寒暄了一会儿,从今年参赛的队伍说到现在的形势,说认识的几家狮馆都干不下去了。
直到比赛就要开始了,他们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李瑜看着他们并肩走远的背影,继续跟何烯年八卦,“哎,你说他们俩现在还是那什么吗?”
何烯年明明听懂了李瑜的那什么是指什么,但还是明知故问,“什么?”
李瑜啧的一声,摸不清何烯年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他鬼鬼祟祟看了周边一眼,确认其他人都没留意他们这里的时候,又凑近了何烯年一点,几乎贴上去了,然后用气音小小声又含糊地说:“同性恋啊。”
几个字黏成了一坨,何烯年觉得他大可不必这么敏感,换了个人来听根本也听不懂。
他被黏得难受,嫌弃得搡了他一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好奇的话上去问人家啊。”
李瑜立马炸了,“我去你的,当年撞破了人家的好事还不够尴尬啊,你还让我上去,你有毒吧老何。”
看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何烯年哈哈大笑,“又八卦又怕尴尬,那你就别八卦。”
李瑜切了一声,“不就问问,你就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一直这么厉害?都拿多少次冠军了?他们狮馆也人强马壮的,不像我们。”
何烯年沉默着,他回答不了,要是他能答得上,拿冠军的就是他们了,人强马壮的也是他们丰年狮馆了。
等何烯年以为他终于消停的时候,李瑜冷不丁来了句,“难道是他们在一起的话默契会好一点?所以我们才一直比不过?”
何烯年简直要吐血,一点也不想理这个人,这嘴真的肆无忌惮,什么都能冒出来。
谁知道,李瑜还没完,又贴上了何烯年,捏着嗓子说:“要不我们也。。。”
???
何烯年好巧不巧刚喝了一口水,还没听他说完就被呛到了,咳了个天昏地暗,边咳还记得扇了他一掌,这次他们的动静终于引来了一众负责鼓乐的小崽子围观。
一个个凑过来问什么事,李瑜一边给何烯年顺气,一边笑嘻嘻说没事。
何烯年咳得差不多的时候,师弟们也重新被其他队伍的表演吸引了,李瑜小声说:“我就开个玩笑,你怎么反应还这么大,都什么年代了,你不会还恐同吧。”
何烯年心说我恐我自己,当年他们不小心撞破别人好事的时候李瑜可不是这个模样的,他至今还记得李瑜那副被吓得一口气倒不过来脸都憋青了的样子。
何烯年记得一清二楚,那年他刚能接受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转头就在一场比赛的后台更衣室看到了忘情拥吻的两人。
当时李瑜走在最前头,走到转角的时候直接被吓停了脚步,跟在后面的何烯年和何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越过了李瑜,于是也看到了他们。
其实何烯年根本看不清两人谁是谁,那两个忘情拥吻的人抱得太紧,互相把对方的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奈何面对着他们的其中一人搂着另一人的腰,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座属于冠军的奖杯。
奖杯的主人他们十分钟前刚打过照面,是德胜狮馆的狮头和狮尾。
李瑜完全是被吓到了,何烯年也被吓到了。在此之前,他对同性恋所有的认识都来源于网络,触不可及的描述让他有种茕茕独立于这世间的孤独。
当年这么香艳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除了惊吓,何烯年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同性恋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这件事情也并非无解。
至少对于其他人而言是这样的。
何坚在何烯年身后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当时没说话,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惊到了那两个人。
稍高的那位率先反应过来,把怀里正要抬头的人抱得死死地,不让他抬起头,然后看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抱着人原地转了半圈,以自己作为屏障,把另一位遮挡得严严实实,前后脚离开了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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