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就算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任檀舟回身再慢也就一瞬间的事,锐利的金属镜框折射出廊檐下一点昏光,镜片后暗潮汹涌的视线准确锁定住满脸惊惶的Beta。
他唇边浮起冰冷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摘下手上那副哑黑色小羊皮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半空中抻直,盈含气血的指尖对着季仰真勾了勾。
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不像久别重逢,更像是经验老道的渔人在看网兜里一尾再寻常不过的廉价小鱼。
季仰真胸腔震颤,怀里拢着的那扎啤酒失了力度,砰一声整个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只隔着一道篱笆,里边是金光熠熠却荆棘丛生的陷阱,外面是随时能吞噬万物的黑暗深渊。
拔腿就跑对于季仰真来说还是太不体面了,他怎么跑得过那些车呢,都用不着马力全开就能将他碾死的载具,他已经这么丢脸了,还是不要再让自己显得过于落魄。
季仰真往后退了半步,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的,分明就做好了瓮中捉鳖的准备。
他决定留在锡港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锡港能有多大,找一个Beta又能费多大的功夫?
他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留在这里,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所谓的风景宜人吗?
他望着不远处风姿熠熠的Alpha,像一朵误入泥潭的水生花落在他破败又寒碜的小院里。惊愕平息后,他止不住的想,他潜意识里是不是还是希望任檀舟能找到他的,毕竟对方自己找过来总好过他过不下去然后再灰头土脸地回去求人家收留。
是这样吗。
可是他现在不是过得还不错吗,有住的地方,有饭吃,有工作。就算是样样都拿不出手,但他还是挺开心的,不是吗。
都过去这么久了,就算任檀舟曾经真的打过他腺体的主意,只要知错就改,他也不会真的揪着这点还未实施的错处不放。
他们朝夕相处的这些年,要说季仰真对任檀舟全然只有厌恶,那这话肯定有虚假成分。
季仰真被他阴差阳错地按在床上折腾一夜都能既往不咎,只是别扭了一阵子就算了,可见不是爱计较的人。
倘若任檀舟是来跟他道歉说和的......
季仰真弯腰捡起地上的蛋糕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任檀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登时身前落下一片阴影。
许是不久前抽了雪茄,浓郁纯正的烟熏木质香气裹着他凛冽的信息素气味扑进季仰真的鼻腔里,又沉又闷竟还有些微不可察的发苦。
季仰真没敢抬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来也奇怪,他长这么大竟也未有过如此胆怯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他也明白这次闹得有些过了。
他往右边抬脚,Alpha只是微微侧身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好久不见。”
任檀舟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四个字抿出来却像是劈头盖脸的崩雪,寒气顺着北风丝丝滑进季仰真的耳朵,珍珠似的耳垂渐渐红了起来。
他惯爱盯着季仰真,像打量琢磨着完全不熟悉但是又很感兴趣的东西,沉沉的目光将Beta这副不愿面对现实的模样一点点拓印下来。
他给季仰真留了将近半分钟的气口,只可惜季仰真满肚子诘问的话却一点也问不出口了。
季仰真还等着他问自己问题,然后自己再顺理成章地反问他。
季仰真也不想承认,可不知道为什么,任檀舟越是这样,自己在对方面前就仿佛是什么做错事的小学生,只有低头挨训的份,如今就连反驳也做不到了。
季仰真心中百转千回,眉头微微蹙着,索性直接装起哑巴。
他们沉默无言地站在风口里,僵持了一会儿。
季仰真衣着单薄,身上几十块的棉袄没穿几天就跑棉了,面料也不挡风,没过多久就打起了牙颤,捧着小蛋糕的手冷得梆硬。
任檀舟看在眼里,从口袋掏出打火机将手里的细烟点燃,递到唇边吸了一口,暗淡的火星被吸得亮了一瞬,很快就又灰了下来。
“不请我进去坐坐?”
季仰真听到这话才像活过来似的,支起快要掉到地上的脑袋,正要开口,却恍然瞥见他手里那支崭新的棕色打火机,分外陌生。
打火机顶部刻了品牌的暗纹,在淡淡的月光下也清晰可见,季仰真买过这牌子的拓香石,也了然这支打火机的价格比起自己送的那支贵了十倍不止。
“你还要需要人请吗?”季仰真挪开视线,抬脚往家门的方向走,“我不请你,你就不进来了?”
那扇木门本就是个残破不堪的,再怎么钉板子修补也还是脆弱得一踹就开了。
任檀舟想进去,根本用不着等季仰真回来。
季仰真丧眉耷眼地踱上台阶,将钥匙插-进去拧了两圈,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拽了拽门口的一根细线,屋子正中间的小灯泡蹭一下亮了起来。
小灯泡能力有限,仅仅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
身形高大的Alpha弯腰进了门,到屋内才勉强直起身子,一眼就将整个房子看了个遍。再也找不到比家徒四壁还要贴切的形容词,季仰真一个人待着都不宽敞,一下子挤进两个人来,连呼吸都拥挤得过分。
季仰真心想真是丢脸丢大发了,早知道任檀舟这几天就找过来,他应该去租一间正常点的大房子充充门面,现在这样叫讨厌鬼看笑话,根本是在用钝刀子在刮他身上的肉。
“只有一把凳子,一条腿的螺丝有点松了,还没来得及拧,你愿意坐就坐吧,跌下来可不怪我。”
他指了指桌下面的瘸腿凳子,出于待客之道好心让对方坐,可任檀舟一副眼睛长头顶上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多余说这么一句。
季仰真心里尴尬得油煎火燎,面上哪里还挂得住。
“你什么眼神啊......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是吗?!桌子椅子我每天都擦的又不脏。”他抱着手臂,拳头攥得紧巴巴,说着眼睛都湿漉漉的像盖了一层薄薄的霜,“再说了你装什么,上学的时候你住那房子跟我这也差不了多少,你不也一住就是十几年吗,搞笑......”
其实这房子被季仰真捣鼓过后,还算是能看。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房子小得离谱,白眼都不用翻就能看个清清楚楚。
任檀舟的目光落到季仰真身后那张狭窄的铁床上。
没有床垫,就铺了好几层厚实的被褥,不然季仰真根本睡不了。
听到季仰真提及过往那段贫乏困苦缺衣少食的生活,任檀舟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
季仰真从来都是看不起他的,起初跟他做朋友也是存了戏耍他的心思,最后跟他和盘托出的时候脸上不见丁点愧意,还坏心眼地说:“就是欺负你,怎么了?”
兴奋又恶劣的笑容本该令他厌恶至极的,可他每回想起,却不单单只是反感,竟心理扭曲地又爱又恨。
“小是小了点。”任檀舟开口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是问季仰真道:“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你管我住多久。”季仰真回避了这问题,做了个请的姿势,急道:“你也看到了,这里也没有地方让你坐,没别的事情就走吧。”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任檀舟找了他好几个月,千里迢迢地找到这里来,怎么可能说上两句话就走。
季仰真心里忐忑,声音都有些打弯。
Alpha脑海中有根绷紧许久却在今晚今晚坠坠欲断的弦,Beta每说一个字都是拨片重重地拨动,扰得他眼底混暗一片。
赶他走?
“这么晚了。”任檀舟反手推上身后大敞的木门,散漫的光线愈发集中起来,屋子里又稍微亮堂了一些,他往前一步就将季仰真逼退至床边,“你让我去哪里?”
那床不算太矮,边缘抵着季仰真的膝弯,他只套了一件薄绒裤子,铁制品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要靠得这么近。
他伸手要推,可Alpha的灵敏度和力量都远胜于他,他肩膀一沉,大腿猛地受力。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也扛不住任檀舟踹的这一下,顿时支撑力全无,眨眼就跌进蓬松的棉被里。
季仰真腿骨剧痛才意识到任檀舟是要跟他动真格的,他没办法再保持虚假的镇定,溺水求生般奋力挣扎起来,可是Alpha的压制岂是他一个Beta能够推翻的?
他手脚并用地扭动了几下,像一条被摔到砧板上的青鱼,越努力越心酸,还滑稽得可笑。
贴身穿着的毛线衣被慢条斯理地推上去,Alpha滚烫的手掌顺着他笔直的脊骨往下,一路令人颤栗的热流滚下来,他身上立刻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神经病啊?!还要不要脸了!你也没喝多吧,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现在还逞口舌之快是下下策,甚至会起意想不到的反作用。
季仰真的毛衣挣得变了形,质地粗糙的衣料将细嫩的皮肤擦得泛红。本来质量就不怎么样,被任檀舟轻轻一撕扯,毛衣顺着缝纫机走线的地方滋啦一声裂开。洗衣粉的脂香迸发出来,透着股令人嫌恶的廉价感,很快就被任檀舟暴烈的信息素气味覆盖。
信息素是现代社会文明中一种至关重要的身份标识,对于Alpha来说相貌如何或许没有多重要,但只要信息素足够特别,就一定会让人念念不忘记忆犹新。
季仰真挣扎的动作停了分秒,愣愣地看着他。
“哥......”
这张床窄得翻个身都会有掉下去的风险,多放一床被子的空余都没有,任檀舟将碍事的大衣扔到地上,压着季仰真的腰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去按皮带的卡扣,金属磕碰的声音顺滑却刺耳。季仰真听到这声音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地告饶:“别这样别这样,哥,我知道错了,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这是干什么啊?”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任檀舟岂会有跟他废话的心思。
和颜悦色的寒暄只是最后一道通牒,但凡季仰真识趣些,一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说几句软话都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季仰真六神不安地喊了好几声哥哥,道歉认错的话又说了一箩筐,听着没什么诚意,全像是被逼无奈。
“谁是你哥?乱叫什么?”
任檀舟听得烦了,将他掀过来压着他的背,带着些薄茧的指腹碾过他细腻光滑的脊背,磨得他苦不堪言再冷着脸俯身去吻他后颈,沐浴露残留的香气浸着薄汗挥发出来的气息比什么天命Omega的信息素还要引人心动。
季仰真脸蛋陷在软枕里看不见Alpha的神情,耳边却能听见啧啧水声,侧颈连带着后背被摩挲的触觉比听觉要更加直观,他难耐地蜷起脚趾,心口也有隐隐有抽动的趋势。
“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以后不许再这么叫了。”
季仰真不明白,他都叫了好些年了,怎么现在才跟他说这种话。
可现在也不是该讨论秩序伦理的时候,他心凉了半截,身上倒是可耻地热腾起来。
季仰真想扭头,可活动范围有限,恐慌和委屈齐刷刷地涌上心头,心里恨得要命,巴不得手边有把刀子能借他使使,可还是颤巍巍地撒娇:“哥哥,好哥哥......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别......别咬我!”
任檀舟分明是在肆无忌惮地亲他,温热的唇舌于他脖颈处流连,犬齿还时不时的磕在他腺体边缘,就好似捉住了猎物不舍得一下子咬死,还要再叼着戏耍羞辱一阵子。
季仰真委实招架不住,脚背绷成一道精致涩然的弧线,绵绵交织的情热像荷叶上的露珠一颗颗砸下来,泯作黑夜寒冬里燥出的一身香汗。
季仰真讨好求饶的话没能让任檀舟停顿半分,他总是这样企图让Alpha对他心软,向来都是十分奏效的,可这次却没半点响动,羞愤交加下浑身直哆嗦。
任檀舟还没做什么,他嗓子都快喊劈了。
就他这种喊法,外面围着的那一帮人哪里会听不见?
周秘书在廊檐下晃了没多久就听见屋里有动静,木头板子有个屁的隔音效果,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真打起来了,要不是里头的声音越来越不堪说,他都要敲门了。
车上有润/滑油和套,怎么也没叫拿进去?
周桉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最后招呼那一排神色复杂的安保统统上车。
外头落雪了,刺骨的风顺着屋檐的缝隙挤进来,任檀舟扯了旁边的被子盖在俩人身上。同样的款式。越大越厚也就越贵,季仰真兜里也没几个钱了,不舍得买太大的,这床被子正好只够他一个人盖。
如果硬是要像现在这样挤着两个人,便是实打实的四处漏风。
季仰真挣扎得凶了,被任檀舟狠狠攥了两下腕骨,痛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于是大骂不止。
他到底不是那种从小长在街头的混混,气急了骂人不利索,再/口不择言也没有多难听的话,一个词能重复上十几遍。
任檀舟揽着他的腰向上抬了抬,“省点力气。”
季仰真一出声任檀舟就亲他,反复几次他就不敢再张嘴了,抿着嘴巴哼哼唧唧,到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脑袋埋在臂弯里,逃避似的咬着手背。
Alpha故意不让他好受,比头一次的时候要粗暴许多,根本不在意Beta是不是能承受,自顾自地耕耘起来。
季仰真难得掉两颗泪珠子,不好意思叫身后的人看见,昂起的脑袋快快垂了下去,眼尾的水被枕面揩干,留下两道流星般的水痕迹转瞬即逝。
任檀舟哄也不哄,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就连季仰真气急败坏地辱骂也权当作听不见,让那些不成调的话音石沉大海,却会报复般拥着他跌进更加汹涌的欲澜里。
到最后屋子里就只剩下铁床跟墙壁规律碰撞叮当作响的声音,和一点足以忽略不计的抽泣。
也不知道最后折腾到几点,季仰真实在熬不住才闭上眼睛,临睡着前他用像被刀劈过嗓子跟任檀舟说:“你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贱人......我再也不叫你哥了。是我不想叫的,不是你不许我才不叫的......”
他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完,任檀舟拿掉唇间抿着的细烟,对着他渡了一口烟想让他精神精神,结果季仰真只是皱了皱鼻尖,去了半条命似的昏死过去。
季仰真昏过去之前,以为任檀舟完事了就会将自己打包带走,但当时他精疲力竭管不了太多,想着反正暂时也死不了就随它去吧。可是等他睡醒了睁开眼,却发现他还躺在这张小床上,屋子里哪还有Alpha的踪影,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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