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怀中的白蛇,似乎再难以被其唤醒,愈发僵硬得没有声息。
闻楹走进屋子里,又关上了门。
视线中瞬时暗了暗,她并未点灯,径直走到床边,将白蛇放到床上。
白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蛇信舔了舔她的手背。
闻楹竟是轻声笑了。
她垂下头,嗓音柔得不能再柔:“师姐,是我错了……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白蛇自是无法回应她。
闻楹也并不在乎,只接着道:“师姐……从前是我太愚蠢,太懦弱,可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永远和师姐你在一起。”
说着,她探出手,轻轻抚摸白蛇的鳞片,指尖沾上它的血。
闻楹看着自己血痕斑驳的肌肤,眸中晦暗不明。
在她的左手间,魔气缓缓化出一道薄刃,靠近她的右腕肌肤。
闻楹闭上了眼:“师姐,就让你我永远都在一起,一直都不要分离,好吗?”
说罢,她左手微微用力向前——
剧烈的疼痛刺破她腕间肌肤,闻楹只觉得似有什么温热液体流了出来,她的身体不由打了个冷颤。
真好。
闻楹唇角不由勾起一丝笑。
很快,她就会变得和师姐一样……
房门陡然被人撞开,伴随着女人几近疯癫的声音,她似是含糊不清叫着谁:“……娘亲知道你在这儿,让娘亲看一看你……”
闻楹皱了皱眉头,睁开双眼。
房门被撞开,月光倾泻而出,在她看清来人是玉婆婆的同时,对方也看见了她。
于是,玉婆婆那双涣散不清的双眼,顿时充斥着仇恨和厌恶,她冲了上来:“是你,又是你这个妖女,难道你害我家女儿害得还不够?凭什么还有脸出现在她的屋子里?”
说话间,她已扑至闻楹身前,张牙舞爪着似要将她撕碎。
闻楹轻轻一抬手,魔气将玉婆婆推了回去,她猝不及防摔翻在地。
“你来错地方了,麻烦快些离开。”闻楹收回目光,“否则——”
不等她的话说完,玉婆婆却又手脚麻利地站了起来:“你这不要脸的魔女,占了我家敛敛的屋子,还想要赶我走,敛敛呢,你将她藏在了哪里……”
“敛敛?”闻楹的身体逐渐冰冷,可思绪到了这一刻,竟是回光返照般的敏锐。
她看向玉婆婆,语气中难以置信:“你究竟是谁?跟师姐又是什么关系?”
“住口!你没有资格叫她师姐。若不是你,我女儿戚敛如今本该是仙界赫赫有名的修士,是殷家的后继之人,全都是因为你这魔女的引诱,叫她如今连娘亲都不认……”
“你当真是戚敛的娘亲?”闻楹打断她的话,“若你当真是,师姐这么多年,为了修行受苦的时候,你又在何处?”
说完这句话,闻楹又摇了摇头:“不对,你不是早就应该死了吗?为何又会死而复生?”
玉婆婆,也就是殷素玉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上,面色瞬间死白。
她浑身开始颤抖,像是竭力压制着怒不可遏地想要痛骂她的情绪:“你……你懂什么,当年我们孤儿寡母,想要为她爹爹报仇本就不易。可她偏又不肯好生修行焚月剑法,我才只能出此下策……”
一瞬间,闻楹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脑海中嗡一声过后,她难以置信地开口:“所以,是你找人装作殷家的人,将你杀害,是你让那些人挑断师姐的手脚筋,废掉她的修为,将她抛在郊野……”
见殷素玉沉默不语,她的声音嘶哑如同干枯:“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候的师姐,还只是一个八岁不到的孩子。”
殷素玉仍在坚定不移地辩解:“玉不琢不成器,她年纪轻轻便在修为过人,不正是因为当年我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然而,闻楹的耐心已耗到最后一刻。
胸腔之中,似乎有一只野兽在咆哮怒吼,脱离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束缚。
闻楹不由自主地,仰着头发出一声痛喊,如同发了狂的小兽般朝玉婆婆扑了过去。
女人又一次被她撞倒在地,闻楹压在她的身上,她没有运转魔气,而是循着心头无处发泄的戾气,掐住了女人的脖颈——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以做那些事情?”
殷素玉没有想到,这魔女竟当真是像要取她的性命一般,掐在她喉咙间的十指越收越拢。
求生欲让女人挣扎着,可闻楹却犹如从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般,紧紧掐住她的喉咙不放。
她口中念念有词:“你怎么可以给她喂下岁寒蛊,让她承受着那样的痛楚,还将她独自抛下……”
闻楹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
一个愚蠢到了极点的人。
她脸上浮现一丝讥讽的笑:“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师姐好,不如现在,你和我一起去陪她好了。”
殷素玉看到她双眼淡漠如冰,其中是毫不收敛的杀气。
大惊之下,她胡乱挣扎着想要逃,但修为浅薄的她,哪里又是闻楹的对手。
与此同时,闻楹抬起一只手,酝酿着魔气——
冷不丁一抹冰冷的触感,触到她的脚踝处。
闻楹动作一僵。
她回过头,看到奄奄一息的白蛇,竟不知何时爬到自己身旁,蛇尾无力地搭上她的肌肤。
白蛇费力抬起那双眼,红色宝石已不再熠熠生辉,只有油尽灯枯的微光。
她停住了手,眼中泪光闪烁:“师姐……”
所以,师姐早就知道了,玉婆婆便是她的亲生娘亲殷素玉?
才会在化蛇之后,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也会如同保护自己一般,制止自己伤害她的娘亲。
为什么……闻楹眼前似有无数画面闪过,是灵境之中,那个被亲生娘亲叱骂抛弃,种下岁寒蛊后痛不欲生的小女孩。
即便是这样的娘亲,到头来师姐还是选择了原谅?
肩上猛地传来一阵力,闻楹被殷素玉用力推开了。
殷素玉手脚并用地向门外爬去,爬出一小段距离后,见闻楹愣愣坐在原地,她忙站起身来,飞快逃向门外:
“快来人啊,有没有人,魔女闻楹就在这里……”
从始至终,殷素玉都没有多看那条小蛇一眼。
闻楹懒得去理会这动静,她只是坐在地上,出神地看着白蛇。
此刻的闻楹,已是强弩之末,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带着白蛇回到床上去,索性就这样闭上了眼。
白蛇枕着她的衣袖,她倒在血泊之中。
清冷的竹香覆盖在她周身,恍惚间,闻楹似又回到当年,她睡在床上,师姐坐在灯旁,静悄悄地给她雕木头小人……
闻楹唇角翘起,哼出不成调的小曲儿。
黑暗铺天盖地罩过来,她的眼皮愈发沉重。
……
仓促响起的脚步声,打破这份静谧,张雅君难掩兴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想到了——”
见到屋子里的状况,她先是一愣,忙蹲到闻楹身旁,给她喂下一颗止血回息的丹药。
闻楹将那丹药含在口中,却并未咽下去。
张雅君忙道:“我想到了一个最后的办法,兴许事情还能有转机,你快醒醒。”
听到这番话,闻楹也不知何处生出的力气,她用尽全力咬碎了那枚丹药,苦涩在唇齿间泛开,她睁开了双眼。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闻楹伸出手,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快……说?”
张雅君也顾不得这一片混乱,她问道:“乾坤花还在不在你身上?”
第108章 公主
闻言, 闻楹变幻出那朵并未离身的乾坤花。
本该纯净无瑕的雪白神花,因为魔气的侵染,花瓣变成夜色一般的暗黑。
但许是有神力支撑着, 它并未腐烂或凋零, 依旧保持着完好无损。
张雅君接过神花,看着它若有所思。
“为何……还不……喂下?”闻楹有些等不及。
张雅君愣了愣:“这花服食是无用的, 你先听我长话短说好了。乾坤花有转世之力, 能够将人送往前因之世。
正所谓善因结善果, 恶因结恶果, 若到了前一世, 能够修成善因, 戚敛自然就会有一线生机。”
闻楹眼中蓦地一亮。
“但这也就意味着, 你再也无法见到她, 也不知她转世之后, 会是什么人。除非……它愿意帮你一把。”
它?
闻楹来不及问她口中的它是谁,她似乎重新生出力气, 强挣着坐起来:“好, 先救师姐要紧。”
“嗯。”
说着,张雅君松开手, 任乾坤花飘到离白蛇只有半丈高的上空之中。
也不知她掐了一道什么诀, 乾坤花如同下雪一般,散出纷纷扬扬的光芒, 披落到白蛇身上。
“闻楹, 许个愿吧。”张雅君这时开口,“乾坤花能够保佑转世之后的她, 成为你想要的模样。”
闻楹看向白蛇。
它身上斑驳的血痕,正在一点点消逝不见。
她不觉扬起了唇:“我希望若有来世, 师姐能够生在凡间富贵之家,不必受修行之苦,有父母宠爱,不再无依无靠,能够人人敬她,行事不必受任何人约束……”
她慢慢说着,白蛇的身形逐渐消失在白色光芒之中。
在它消失不见的那一刻,闻楹终究是按捺不住,本能地伸手要留住它:“师姐——”
却终究只是握了个空。
她双眸愣愣看向虚空之处,来不及问些什么,脑海中却陡然传来一声响:“叮——察觉到任务对象消失,系统即将为宿主跟随传送……十,九,八……”
闻楹不曾反应过来,电子音却已响到最后三个数:“三,二,一……正在传送中,请宿主做好准备。”
声音消失的那一刻,闻楹眼前的一切亦化作虚无。
只留下张雅君一个人在竹屋之中,呆呆地看着陡然间倒了过去的闻楹。
半晌,她自言自语道:“它真的帮忙了?”
说罢,张雅君又一拍脑门儿:“糟糕,我忘记告诉她,转世之后的人是没有这一世记忆的,况且又有化蛇之后的戾气,未必好相处,这可如何是好……”
.
对于她离开后的一切,闻楹自是一无所知。
等她再度睁开眼,周遭是陌生的街巷,白墙黛瓦,墙内可见府宅屋宇,墙外的街巷时而有行人走过。
“卖桃子咯,桃子——”
“新鲜出炉,热腾腾的胡饼,客官您要不要尝一个?”
“娘子气色好,配这簪子呀最是好看不过……”
小巷的尽头,似乎是一条正街,叫卖和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闻楹愣了愣,循声朝外头走去。
大街上一片欣欣向荣,沿街尽是商贩和摊铺,日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闻楹许久不曾感受到这般的惬意。
肌肤之间,乃至骨头缝里的冷意,在一个寒颤之后荡然无存。
闻楹想了起来,是系统追随任务对象,将自己传送到这里。
那么……师姐应当也就在这附近才对。
意识到这一点,她再难以镇定,忙环视四周,想要寻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师——”
剩下的那个字未曾喊出,却听得一阵哒哒的急促声响由远及近而来。
转眼之间马声嘶鸣,一匹红棕色的高头大马从长街另一头而来。
这会子日头高悬,正是街市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人,那纵马而行之人却丝毫没有要缓下来的意思,反倒是挥动手中长鞭,驱赶挡在马前之人:“驾——”
红衣翩飞,如同曳着长尾的流星,转瞬便已至眼前。
闻楹皱了皱眉,她正要朝路边避开,冷不丁却瞧见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儿,竟拿着块胡饼大大咧咧地闯到街道正中央。
而此时,那匹疾驰的棕马离这孩子已不过半丈之远。
马上之人顺势勒紧缰绳,厉声制住马匹:“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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