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一样?”魔尊八十六反问道, “寻常的傀儡人, 都是用木头做成的, 这尊傀儡, 是本尊用昆山之玉精心雕成,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不过……你既然不喜欢, 它也就没有任何用处, 索性毁了也罢。”
说罢,她抬起手便要摧毁站在原地的傀儡。
闻楹眼瞳一颤:“不要——”
即便是假的师姐, 她也不忍心看着她被摧毁。
在她出声那一刻, 魔尊八十六恰到好处地收起手,她侧头看向少女:“你到底是要她, 还是不想要她?”
闻楹咬了咬唇:“将她留下来吧。”
反正只是一个假的傀儡而已, 看习惯了,应该也就还好。
闻楹这样告诉自己。
.
一番威逼利诱, 让闻楹收下玉做的傀儡后,魔尊八十六心情很是惬意, 信步往寝殿的方向走回去。
不等她走进殿中,却见寝殿的正门,有一道婀娜的身影等着。
女子远远瞧见她,款款走上前行礼:“属下见过魔尊。”
八十六瞥了她一眼:“随我进屋说话。”
“是。”
殷芙蕖低下头,温声应道。
进入寝殿后,八十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在床榻上躺下来,任由男宠为她捶肩揉腿。
她看向一身白衣素缟的殷芙蕖。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女子向来楚楚动人的姿态,在穿上这身白衣后,更显出弱不胜风的羞怯。
八十六随口问道:“怎么穿成这样?”
殷芙蕖低着头:“是属下的夫君,在那日噬魔渊与魔物作战时,不幸受伤去世了。”
“哦?”八十六浅浅啜了一口男宠递过来的茶水,“他是你的夫君,你操纵那些魔物时,难道就不知小心避开他一些?”
殷芙蕖眸中闪了闪:“他若是不死,属下又如何接过执掌殷家的大权,将来为尊上更好地效劳?”
八十六蓦地轻声笑了。
她身躯前倾,伸出手指挑起跪在身前的殷芙蕖的下颌:“本尊倒是没有料到,为了报仇,你竟能这般狠心,连自己的枕边人也下得了手。”
殷芙蕖垂着眼,没有直视她。
她单薄的身形微微颤抖着:“当初炆鹿之战,若不是殷威扬和闻清风一意孤行,属下的爹娘就不会死无葬身之地,属下没有一朝一夜不恨他们。”
“可他们一个成为仙道盟主,一个是清徽宗掌门,非但没有受到报应,反而受尽世人景仰,享无尚尊荣。”
殷芙蕖原本柔弱的脸庞流露出几分不相符的狰狞,“倘若能杀得了他们,莫说是枕边人的性命,便是自己的命,属下也在所不惜。”
魔尊八十六不知想到什么,她收回手:“照你这么说,一切的罪魁祸首,都该是本尊才对,难道你就不恨我?”
“属下不敢!”殷芙蕖忙道,“若不是尊上心善,救下身受重伤且年幼的属下,悉心抚养数十年,只怕我早已死在混战之中,天地明鉴,姐姐……我怎么可能会恨您?”
她水润的眼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八十六伸手,拂去她脸庞的泪珠:“本尊不过是随口逗逗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殷芙蕖忙擦干眼泪,微微笑道:“在芙蕖心中,您永远都是我在这世间最重要的姐姐啊。”
“唔……”八十六淡淡应了声,“我这次将你叫到魔界来,是要你替我去办件事。”
殷芙蕖:“一切凭尊上吩咐。”
八十六道:“你想办法抽出那个叫戚敛的清徽宗女修的情丝,将它送到我这里来。”
情丝?
殷芙蕖微微一愣。
她原以为魔尊会吩咐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却是为了这样无足轻重的事将她召到魔界来。
所谓情丝,除了操纵人的七情六欲,并不会有旁的用处。
殷芙蕖并不知八十六要戚敛的情丝做什么,但对于她的吩咐,她从来不会质疑,只顺从地应道:“是。”
离开魔宫前,和往常一样,殷芙蕖先去了一趟偏殿的洗髓池。
在白玉砌成的池子中,是最纯净的洗髓液。
洗髓液,本该是用来给修士洗掉污浊和杂气,而这一池洗髓液,却是专门为了祛除殷芙蕖身上的魔气。
以防常年出入魔界的她,被人察觉出不对劲。
殷芙蕖将自己泡入池中,感受到她身上魔气的存在,洗髓液瞬间包裹过来,犹如针扎般刺进她的肌肤骨骼。
女子牙齿上下打颤,她脸色发白,痛得流出冷汗来。
痛意无法缓解,她双眼紧闭,自唇间轻声道:“姐姐……”
似乎只有这样,便能让痛意消减。
每到魔界,见上八十六一面,殷芙蕖都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纵然如此,她依旧甘之如饴。
.
闻楹逐渐感受到,自己体内魔骨正在苏醒。
譬如,隔着殿宇,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路过的魔物们都说了些什么,能清晰地看到头顶的魔气之中,飞来飞去的魔物是什么模样。
不仅五感变得敏锐,就连身体有变得轻盈许多。
每一步走下去,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地能飞起来。
但魔骨的觉醒,需要要付出代价。
这天夜里,似曾相识的痛意袭来时,闻楹正在熟睡中。
少女身子蜷缩着,指尖揪紧身下的鲛纱床单。
痛……
痛意似乎快要从体内将闻楹劈成两半。
她意识模糊不清,有些分不清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是在清徽宗,抑或是噬骨渊……
耳边隐约传来一道低声:“闻师妹?”
听见戚敛的声音,闻楹莫名有些想哭:“师姐……”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床前果真是戚敛。
她身着雪色道袍,乌发用银簪挽起,看向自己时,泠泠双眼中透出一丝关切。
“师姐……”
明明浑身虚弱得没有力气,闻楹仍费力地向她伸出手。
戚敛微微蹙眉,顺势伸手朝她握过来:“你不舒服?”
也就是这一刹那,玉雕傀儡指尖冰冷的温度,叫闻楹陡然间清醒。
不,她不是戚师姐。
她只不过是一尊照着师姐做成的傀儡而已。
闻楹下意识要抽回手,不成想傀儡戚敛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握紧她的手,俯身朝她倾过来。
冷玉雕刻而成的掌心,覆到闻楹额头上。
“你发烧了?”
闻楹听见傀儡低声问道。
稀疏平常的口吻,淡淡的话音。
倘若不是独属于玉质的坚硬冷意,和她身上并没有师姐才会有的冷竹香,闻楹险些要将她当做真人。
“我无事……”闻楹强撑着道。
傀儡收起手,便转过身似要离开。
“你……”闻楹忙扯住她的衣袖,“你不要去告诉魔尊。”
闻楹想起上次自己被逼着喝下的那碗绿色粘液状的药,简直比魔骨觉醒时带来的痛意还要可怕。
“师妹误会了。”傀儡回头道,“我去取水来,为你润一润嗓子。”
听到她这样说,闻楹松了口气。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烧得唇瓣干裂开,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也是干哑的。
很快,傀儡取水回来了。
她端着水杯,在床畔坐下,将闻楹从床上扶起来坐稳:“闻师妹,喝水。”
平日里,闻楹对这尊傀儡的吩咐,便是让她独自在角落里呆着,不要打扰自己就好。
直到今夜,这是傀儡头一回伺候她。
可她的动作是如此自然而然,一只手贴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端着水杯凑到闻楹唇边。
闻楹甚至能够感受到,冷玉的寒意透着单薄的鲛纱衣料,如同直接抚摸在她的后背。
与傀儡这样的靠近,让闻楹有些微不适应。
可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乖乖地垂下眼,任由她一点点给自己喂水。
傀儡就连喂水的动作,也是如此细致,仿佛在照顾一只刚断奶的小兽。
在闻楹喝了半杯水后,她放下水杯,甚至不忘取出手帕,为少女擦拭唇角。
闻楹浑身无力,没有力气说什么,只得任由她照顾。
喝了一杯水,闻楹觉得自己似乎舒服了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她闭上双眼,喘.息仍有些急促。
这样消退不下去的热意,让闻楹很是不适。
她半阖着眼,从床上坐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
“闻师妹?”傀儡恰到好处地扶住她,“你想做什么?”
“水……”少女喃喃道。
“你才喝过水。”傀儡道,“不宜喝太多。”
闻楹要的,才不是喝的水。
她想要有水,能够将自己泡进去,兴许身上也就不会有这种快要燃起来的热。
对了……闻楹忽然想起,寝殿里不就有一座温泉?
这般想着,她朝温泉的方向走去。
然而意识朦胧不清,闻楹一脚踩空,身躯向前倾倒。
一旁的傀儡手疾眼快,将闻楹打横抱起来。
她抱着少女,就要将她送回床上。
这时,闻楹伸出手捏住她的衣袖:“去……泡温泉。”
傀儡脚步微微一顿。
随后转过身,抱着闻楹朝着温泉走去。
清澈的水面,漂浮着一朵朵粉红的花瓣。
傀儡屈膝蹲下,将少女放入水中,任由她玲珑的身躯被花瓣逐渐遮掩。
然后,在傀儡松开手的刹那,意识丧失了大半的闻楹便跌入池底。
“师妹?”
傀儡忙握紧她的手腕,将闻楹从水底拉出来。
“咳咳……”闻楹被动站起来,被呛到的她猛地咳嗽着。
然后,闻楹嘴巴一瘪,眼尾有泪水沁出来。
少女嗓音里说不出的委屈:“师姐……连你也欺负我。”
“我……”傀儡手足无措,似乎对于这样的状况,不知如何应对,“我没有……”
“你就是有!”生病中的人,情绪总是被放大的。
闻楹自以为大声地吼着,殊不知自己这番模样,就像一只毫无伤害力,张牙舞爪着的小兽。
见对方没有反应,闻楹更是恼羞成怒。
她抓起近在咫尺的手,一口咬下去。
可是……
少女贝齿与冷玉雕成的手指相碰撞,清脆的声响后,换来的却是她牙根发酸,而对方丝毫无事。
少女抬起眼,沾着泪珠的眼睫下双眸懵懂:“师姐,你这是什么法术?”
傀儡垂下眼:“我没有法术。”
“没……没有法术?”
怎么可能……闻楹抓着她的手,向小孩找到新奇的玩具般,与她十指相扣。
闻楹似发现了新大陆:“师姐,你身上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说着,她已经握着对方白玉雕成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庞。
傀儡的指尖颤了颤。
她不知道是该撤回手,还是任由少女这般亲昵。
闻楹站在温泉中,上半身已得寸进尺地朝她靠过去,一点点将这尊冷玉环抱。
热意逐渐得到消减,闻楹抱着她,低声呢喃着:“师姐……”
少女身上湿漉漉的衣衫几近透明,将傀儡的衣裳一并浸湿。
两人便似毫无阻隔地挨在一起。
傀儡终于出声:“闻师妹……你这样,会着凉的。”
闻楹歪着她,似在思索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半晌,她痴痴笑了:“师姐说得对,那你到温泉里来,我们一起泡进来,就不会着凉了。”
说着,她拉着对方的手,想要将她带入温泉池中。
池边的傀儡没有动。
“师姐?”
闻楹疑惑地抬起头。
傀儡动作似有几分僵硬地点了下头:“好。”
她顺从地沉进温泉之中。
四周是温热的泉水,身前是冰冷的身躯,闻楹几乎是想也不想,又贴过去,重新将对方抱住。
她环抱着对方的肩,将脸搭在她肩上:“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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