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尾似有泪水流淌出来,闻楹死死咬住枕头一角。
可痛意非但没能缓解,反倒如同浪潮一般,一阵又一阵地加剧袭来。
“师姐……”
在最无助之际,闻楹喃喃着,最本能地唤着她在这世间最能够依靠的人。
“闻师妹?”
闻楹的手,被冰冷的玉雕握住,她隐约听见对方问道,“闻师妹,可要去温泉里泡一泡?”
可现在的闻楹,哪里还有力气挪动半分,便是微微有动作,痛意便会成百上千地加重。
少女眼眸半阖着,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师姐,你在这里……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她如同一只刚断奶的小猫,朝傀儡戚敛蹭过去。
少女滚烫的脸庞,在傀儡冰冷的掌心摩挲着。
可这样的凉意,对于她所承受的痛苦而言,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还不够……闻楹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好将这般的痛意覆盖下去。
“师姐……”少女喉间动了动,“你帮帮我呀。”
傀儡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帮?”
她不知道,闻楹也不知道。
可闻楹只是觉得,在这样疼得叫人快要死掉的时候,兴许能做点什么,让自己好受些。
“唔……”闻楹低吟着,她意识模糊不清地抬起眼,看向眼前的戚敛,“师姐……”
傀儡的喉间动了动。
少女似一只柔弱无骨的小猫,在她怀中蹭来蹭去。
分明只是笨拙地想要纾解痛意,却让傀儡有一种,自己好像是在被她使用的错觉。
可傀儡……本就不该是给主人使用的吗?
傀儡戚敛蓦地出声:“闻师妹……”
“嗯?”
闻楹带着哭过的鼻声回应她。
“这样……”戚敛抬起手,“你会好受些吗?”
“什么——”闻楹尚未弄清楚她问的是什么,身躯却在刹那绷紧。
前所未有的体验。
似乎全身上下的所有知觉,都在戚敛动手时一齐汇聚到某处。
闻楹竟然当真有片刻,忘记了疼痛,只感受到冰冷的玉雕,烙印在肌肤处的渗骨寒意。
但这一刻太过短暂,寒意尚未消退,痛意已卷土重来。
附着在仙骨上的魔气,被抽离时的剧痛,叫闻楹忍不住轻哼一声。
少女卷翘的眼睫沾着泪花,她似有几分埋怨:“师姐,为什么要停下来……”
傀儡戚敛那双用黑曜石雕成的漆黑双眼中,深邃如汪洋。
她唇线微抿:“闻师妹,得罪了。”
闻楹不明白,师姐分明是在帮自己缓解痛意,怎么能算得罪?
昆山玉雕成的长指,骨节分明而又有力,不轻不重掠过之际,分走了闻楹大半的知觉。
痛意竟当真消减了几分。
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闻楹想让自己更舒服些。
“师姐……”闻楹双手环抱住傀儡瘦劲的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傀儡浑身僵住,清冷的嗓音似有几分呆滞:“闻师妹,此事不可。”
闻楹没想到,师姐竟然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
不过是帮个小小的忙而已,难道师姐她就忍心看着自己受痛吗?
可任凭闻楹如何软磨硬泡,威逼利诱,戚敛依旧不为所动。
在灵药带来的痛意折磨下,闻楹终于微恼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师姐为什么不愿意,原来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对我好!”
“我对闻师妹的真心,从不曾有半分假意。”傀儡定定看着她,“只是……等你醒来后,一定会后悔的。”
“有什么好后悔的,师姐若是不愿意,那就去外头再找个人来替……唔……”
不等闻楹反驳,她只觉得腕间一紧,紧接着戚敛将她的双腕按在枕上,另一只手紧紧揽在她的腰间。
“闻师妹,不后悔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闻楹隐约觉得,师姐清冷的嗓音中,似藏着不着痕迹的狠劲。
很快,闻楹便意识到这不是她的错觉。
因为这狠劲,被戚敛变了个法子宣泄出来。
冷玉如同不会化的寒冰,无论置身在何等温热之中,冰冷也不曾消退。
起初时候,闻楹还因为痛意的消减,而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快意。
但很快,这寒冰的磋磨,叫她明白世间不止有痛得快要死去,更有一种名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师姐……”少女柔弱无力地手指揪着戚敛的衣袖,开始委屈巴巴地求饶。
然而对方却不为所动。
一如开始时,傀儡戚敛始终不肯松开答应闻楹的请求。
所谓自作自受,大抵便是如此。
闻楹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求饶非但没有用,反而会招来更带着狠劲的“举手之劳”。
她揪在戚敛衣襟处的手指,不知不觉松开,只胡乱地想要抓住什么,就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抓住一根浮木。
啪——
一声清脆的响。
放在床头春凳上的琉璃盏,被闻楹无意间碰落。
少女下意识侧过头想要去看,耳边却传来戚敛的嗓音:“闻师妹,是还想要找旁人吗?”
什么找旁人……
不等闻楹反应过来,琉璃盏的茶水,已四下溢开。
茶水洇湿地毯,将一切都变得湿哒哒的,闻楹只觉得自己在这湿润的包缠中,险些丢了性命。
……
之后是因为修复仙骨痛得昏过去了,还是累得睡过去了,闻楹已不记得。
只是恍惚之中,有一双手臂抱着她,始终不曾松开。
再次睁眼时,痛意已荡然无存,眼皮却沉重得要命。
闻楹费力睁开眼的同时,感受到口干舌燥。
仿佛昨天夜里,自己身体里的水分随着眼泪,一并流干净。
不……不止是随着眼泪。
坐起身时,腰间的酸软和疲乏无力提醒着闻楹,昨夜的失控。
闻楹眼皮猛地颤了下,耳边似乎浮现一些话语:
“闻师妹……等你醒来后,一定会后悔的。”
“闻师妹,不后悔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闻师妹,是还想要找旁人吗?”
……
“闻师妹?”傀儡戚敛微冷的嗓音,在闻楹耳边响起。
闻楹冷不丁从回忆中抽离,看向眼前之人。
只见傀儡神色淡淡,为她递过来一杯水。
见闻楹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索性将茶杯凑到少女唇边:“闻师妹,慢些喝。”
“咳咳……”听到这三个字,闻楹被茶水呛到。
“闻师妹?”傀儡略带关切地看向她。
闻楹现在,根本听不得这三个字。
这世间哪有师姐师妹,如同她们俩昨夜一般……等等,闻楹忽然想起,眼前并非戚敛,而不是她的傀儡。
只是傀儡而已,一切都还有回寰的余地。
“那个……”闻楹试探着道,“你能够不要叫我闻师妹吗?”
傀儡戚敛垂下眼:“是,主人。”
闻楹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傀儡伸手,不轻不重地拍背:“主人?”
“不……这个也不行!”闻楹斩钉截铁道,“你就叫我……叫我阿楹吧。”
傀儡:“是,阿楹。”
“不不不……前头那个是就不用了,直接叫我阿楹就好……”
闻楹有些心虚地不敢看傀儡,“我困了,想再歇一会儿,你忙自己的去吧。”
傀儡看着她,没有说话。
直到闻楹脸颊浮现一丝可疑的绯红:“怎么了?”
本能告诉傀儡戚敛,她本就是为闻楹而生,她唯一能忙的,便是为了她做任何事情。
但潜意识中,似乎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傀儡戚敛,要是这样说了,只会让少女左右为难。
“没什么。”傀儡垂下眼,“好。”
说罢,她起身离开床前。
.
昆仑境,一颗干枯的老树上。
睡在树干上的戚敛睁开双眼,漆黑眸中一片沉郁。
不知为何,她又梦到闻师妹了,而且还是以同样的身份进入梦境中。
两人在梦境中,说了很多话,也做了许多事。
而这一次做的事,甚至比上一回更加过分。
戚敛眼底若有所思。
真的……只是梦吗?
如果只是梦,为何梦中发生的事会如此真切,可若不是梦,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
近来的魔界,不知何时变得热闹起来。
四下张灯结彩,魔族侍女们忙进忙出,拾掇出杯盏瓷碟。
闻楹心生好奇,随手拦下一位侍女,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侍女微微一笑:“等过上几日,公主自然就会知道了。”
没想到还整得这般神神秘秘,闻楹没有多问。
晃眼便是三天后,数十名侍女捧着花纹繁复的衣裙,以及璀璨耀目的首饰,进入闻楹的寝殿中:“还请公主沐浴更衣,前往参加晚宴。”
闻楹:“晚宴?”
“是啊。”一位侍女道,“公主不记得吗,今天可是您的生辰,魔尊筹备多日,便是为了在今夜宴请各位魔将,将你带给他们认识。”
原来如此。
发生了这么多事,闻楹哪里还记得住自己……不对,是原身的生辰。
她随口应过去,便在侍女们的簇拥下沐浴。
温泉之中,被侍女们倒入牛乳,洒满新鲜的花瓣,她们的服侍甚是周到,为闻楹脱去衣袍后,还想要为她搓洗。
闻楹穿来前是南方人,并不适应这种东北澡堂式服务。
“不、不必了……”她羞红了脸,“我自己来就好。”
见闻楹态度坚决,侍女们只得作罢。
可等闻楹洗沐过后,她们又围上前,不等少女作何反应,便七手八脚地为她擦干净身子。
闻楹顺势扯过浴巾,将身躯遮掩其中:“真的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可是……公主您一会儿还要穿衣裳呢,就让奴婢们来伺候吧。”
“是呀公主,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闻楹的错觉,这些姿色过人的侍女你一言我一语,而自己就像误入女儿国的唐僧。
她尚未出声,却有一道修长身影拨开珠帘,走进温泉边来:“公主已经说过不用,你们却丝毫不听,是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来人正是一直候在珠帘外的傀儡戚敛。
她神色异常殊冷,嗓音如寒冰。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十几名侍女,瞬间安静下来。
她们并不知戚敛乃是傀儡,只当她是公主的贴身近侍,再加上傀儡不似闻楹温声细气地好说话,瞬间便不敢造作。
可偏有一位胆子大的侍女站出来:“阁下这是哪里话,我们都是奉了魔尊的命,来服侍公主的,只不过是不敢违背魔尊之令罢了。”
有她出头,剩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
“就是呢,难道就许你一个人霸占着公主,不准我们与她亲近?”
“阁下未免也太霸道……”
闻楹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无奈道:“行了……你们将衣裳放在这儿吧,我自己会穿。”
“公主……”一位侍女看向她,娇滴滴道,“原来公主并非不喜欢女子,而是对奴婢这种庸脂俗粉看不入眼,只偏袒独宠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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