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丛细胳膊细腿,骨架又小,带着最南边的身材特色,好在身高还行,没在乌泱泱的军训队伍里抬不起头来。
于丛脸色有点为难,好像有点怕他:“额,感觉我不是很适合……”
“适合!”王洁莫名其妙被姜清昼瞪了一眼,从折叠椅上弹起来,语气热络得像是在兼职销售,“这位同学,你的体质真的很适合跆拳道。”
于丛半张着嘴,没能说得出话来,姜清昼很直接地看着他,眼神形成了没有一点社交距离的漩涡,把他盯得怔在原地。
王洁和他打着配合,嘴里碎碎念着跆拳道社多么和谐友爱,扯过姜清昼给他的登记表,拿了支签字笔就开始替于丛填表。
“你叫什么?”姜清昼看着他,替王洁问出口。
“于丛。”
王洁吸了口气,抬头问:“怎么写?”
“于是乎的于,树丛的丛。”
姜清昼脸上没什么表情,耳尖有点儿红,太阳从头顶垂直晒下来,照得他看上去明媚不少,他不再盯着于丛,转而去看王洁写下的字,眼尾无端地带了点粉。
于丛呆呆地回答完问题,忽然觉得他没看上去那么凶。
第15章 15
“诶。”姜清昼还呆站着,被王洁拍了下肩膀,“你怎么这么积极?有想法?”
姜清昼反问:“积极什么?”
“人都走啦。”王洁下巴扬了扬,示意已经看不见人影的于丛,“死人的春天来了。”
“滚。”姜清昼没什么表情,“不是你说要五个人吗?”
王洁愣了,啊了一声。
“你说再招五个人就让我走。”姜清昼皮笑肉不笑地看她,跨过了警戒带,踩着花坛边的草坪出去。
“可是我说是五个女生诶!”王洁在身后喊他。
姜清昼没回头,往前走去。
他抬起头看到于丛眼睛的那刻,感受到了某种无可名状的奇妙,好像在郊外偶尔碰到了小动物,一只落在你脚边的兔子,眼睛圆圆的,被他叫住的时候无措而迷惘,很轻易地激起了姜清昼心底的某种锋芒,他在其中察觉到了难得的平静,甚至还有点感动。
没有王洁说得那么夸张,姜清昼兀自想,他和王洁做了几年朋友,是个同样可恶的死基佬,但他卖相不错的形骸里,对大多数人都怀着刻薄的态度。
于丛实际上没那么惊艳,长了南方人很瘦弱的身板,下巴尖,唯独眼睛漂亮,看上去天真稚拙,意外地获得了姜清昼在审美上宽容。
他很散漫地任由想法发散,不疾不徐地往食堂走,居然也不觉得天热,只想着夏末还灼热的风里,什么时候会有只兔子。
“姜清昼!”王洁还在遥遥喊他,“帮我收个摊啊。”
于丛莫名其妙地加了个社团,东躲西藏地避开各路妖魔鬼怪,准备回宿舍。
杜楠对新办的校园电话卡毫不吝啬,能打电话就不发短信,在电话里喊他:“你跑哪去了啊?”
“我不想逛了,你们玩吧。”于丛苦着脸。
“我们也不逛了,你来南门,我们去吃饭。”杜楠态度很好。
“你们?”于丛很机敏。
“哎呀,还有几个同学,都是新生,你快来吧。”杜楠好声好气,压低声音,“今天又没课,你来一下又不会死。”
于丛到了现场,才知道杜楠在诈骗。
根本不是几个,整个饭馆充斥着芝士和泡菜的味道,最长的那张桌子上坐了二十几个人,杜楠被几个女生围着,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朝于丛招招手:“这里。”
他给于丛空了个绝佳的正中座位,面色红润得像是喝了酒,而桌上只有很实惠的各色石锅拌饭,不锈钢筷子汤匙明晃晃地铺了整个桌面。
于丛走了一路,饿得有点晕,有点无语地坐下来,刚扒拉了两口炒饭,旁边的女生就细声细气地跟他打招呼:“你也是经管学院的吗?”
于丛含着饭,嗯了一声。
“你是哪个系的啊?也是工商管理的新生吗?”对方耐心十足,完全不觉得于丛没礼貌。
于丛把饭咽了下去,说:“是。”
“你今天加了什么社团啊?”女生语气柔和,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跆拳道社。”于丛对待女生还算有风度,没像对杜楠那种不耐烦。
“啊,我都没看到有跆拳道社。”女生说。
于丛浑然不觉对方在搭讪,解释:“在靠近图书馆那个方向,最角落,不太好找。”
“你居然没看到跆拳道社!”对面坐着的短发女生加入对话,“你亏死了。”
于丛眼睛睁圆,不太在意地看她们聊天,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短发女生语气很夸张地说跆拳道社里面有个美院的酷哥,今天还去招新了,不过他不怎么参加社团活动,骗人进社就跑路。
“真假?”第三个人加入对话,港台腔很明显,“我刚才路过差点就想报了。”
“别去!是诈骗。”短发女生双手比了个不要的动作,“我听大二的人说,他都不去的,春季招新也是过来站了一个小时,都不理人。”
“这样啊。”
短头发的用力点头,说:“哎,看看就好了嘛,他们社就是都冷冷的,不理人。”
于丛很安静地解决面前的石锅,有点茫然地想了一会,对不上刚才的两个人。
他把汤匙放回石锅里,清脆的碰撞声犹如点拨,于丛反应过来,酷哥就是刚才看上去要揍他的那个人。
竟然忘记问他叫什么了,于丛想。
原来叫姜清昼。
杜楠坐在他对面,有点不爽地听着半桌的女生讨论美院传奇的大二生,啧了声:“有那么帅?咱们于丛也很帅。”
他给于丛一个眼神,意思让于丛也吹捧自己一番。
于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低下头吃饭。
“不一样。”短发女生解释,“于丛还没长开呢!于丛是可爱。”
埋着头吃饭的于丛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怎么就没长开了呢?”杜楠不服气,“那我呢?”
短头发表情复杂地瞅他:“啊?”
杜楠不说话了,有点不好意思,表情还是不爽。
“不是,你跟他们又不是一挂的,比什么?”短发女生笑得看不见眼睛,“吃饭,吃饭吧。”
杜楠回寝室就脱了精心挑选的格子衫,额头上满是汗,不太服气地问于丛:“于丛,你说说。”
于丛吃得很饱,坐在书桌前犯困:“说什么?”
“哥不帅吗?”杜楠拧着眉。
于丛敷衍道:“帅啊。”
“对吧。”杜楠自信了点,“我这种成熟挂怎么了?不受欢迎吗?”
于丛玩着新买没多久的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电脑配置,打算揣着他爸偷偷塞给他的五千块去换个笔记本。
“受欢迎啊。”于丛说,“不是很多人跟你吃饭。”
“也是哈。”杜楠想了一会,“你怎么报了跆拳道社?”
“就,路过啊。”于丛思考了半天,也没找出非加不可的理由。
杜楠扯了个椅子坐过来,在地上刺啦扯出噪声:“那你见到那个什么姜什么人的?”
于丛呆了呆,点点头:“见到了。”
“真有她们说的那样?”杜楠不信。
“挺好看的。”
“那我帅还是他帅?”杜楠穿了件打底背心,胸口和被晒黑的脖子形成强烈的对比。
于丛盯了他半天,学着刚才一起吃饭的女生说话:“你们又不是一挂的,比什么?”
杜楠脸垮下来,有点儿伤心的意思,张了张嘴没说话。
工商管理大一的课程不满,于丛早退了半节大课,趁着中午的时间去电子城,计划下午四点前再赶回来上体育大课。
他不太熟练地捣鼓着地图,坐上了通往市中心的一零八路,电子城在沿途的商圈,是个不规则的球形建筑。
于丛看好型号,买了电脑又折腾了半天,装好软件再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搭上回程的公交。
手机的电量也不充足,他抱着个纸盒往车上走,很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公交卡,晃晃悠悠地回了学校。
“没了吗?”于丛左手还勾着电脑纸盒,傻傻地站在食堂窗口前。
“这都快两点了。”闲下来的阿姨手里抓了把瓜子,“哪还有饭。”
于丛愣了,站了半天。
“小同学,要不等四点半再来吃?”阿姨很关怀地看他,语气慈爱。
于丛只好说谢谢,抱着电脑回了寝室。
寝室没人,阳台的移门大敞,除了忙于社交的杜楠,另外两个舍友也来去无踪。
玻璃移门外的白色窗帘被风吹起,带来阵温热的风,于丛有点丧气地放好电脑,坐在椅子上时,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
他起身翻了个军训时候遗留下来的小面包,百无聊赖地咬了几口,一脸麻木地闻见了甜腻的香精味。
电脑只开了一会,于丛带了学生卡去上体育课,一路小跑到公共操场,然后得到了惊天噩耗。
体育老师一脸狡猾,笑嘻嘻地说:“今天是公共课,我们定向越野啊!”
哀怨的叹气声此起彼伏,于丛没反应过来,问身边的人:“怎么了?”
“五公里,定向越野!”旁边的同学耷拉着脸,“几个班一起跑,四十分钟内才及格。”
“啊?”于丛尾音上扬,“这么短。”
“是啊。”对方表情不比他好看:“不知道跟大几的一起。”
通大校长贯彻健康第一的态度,立下几乎可以算是变态的体育课要求,学生从大一到大三都必须参加定向越野考核,男生五公里,女生三公里半。
于丛没吃午饭,周围一个军训认识的同学没有,孤单地消化着坏消息,做好了跑吐地准备。
三四个体育老师聚成一团,看上去乐得清闲,笑嘻嘻地聊着天,过了几分钟才吹响口哨:“集合!”
于丛抬起头,看见了队伍末尾的人。
上次凶巴巴让他填入社申请表的、杜楠没见过却凭空比起帅的男生,个子在人群里很出众,于丛怔了怔,接着看到对方投来的目光。
姜清昼刚睡醒没多久,表情看上去清冷又有距离感,眼神落在于丛的脸上,过了几秒才轻轻蹙了下眉。
于丛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加快了一点,隔着五六米的距离看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才变得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有点乖戾,似乎有点不耐烦。
他移开目光,弯腰去篮子离去定向越野打卡用的指环,五公里的路程被分散在校园内部各处,需要刷满七个打卡点,可能在树丛里,也可能是在无名湖桥上的某个石墩,七个点连线的最短距离就是五公里,抵达了还要花时间去找刷卡的橙色小仪器。
于丛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戴好了指环,打开了体育课群里的电子地图。
“喂。”被大家偷偷打量的人走到他身边,态度不算好。
于丛抬起头,看见皱着眉的姜清昼。
“你怎么没去社团活动?”他声音很低,看上去还是有点招摇。
“……上周四有点忙。”于丛想了想,随口扯谎,跆拳道社的群聊每天被一堆不知道是谁的妹妹占领,又要交钱买道服,到现场还要热身。
想想就烦,于丛整个星期四都待在宿舍里,没打算参加任何活动。
姜清昼看了他一会,没说话。
“预备——”操场入口处站着的体育老师中气十足,看向他们的眼神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羊羔。
于丛想到接下来连滚带爬的五公里,心情不太好,不想和人闲聊,还没开口赶人,就被砰的一声信号枪响砸懵了。
刚刚还在旁边面无表情盯着他的人像阵风,利落地从他身边掠过,留下几声簌簌。
于丛望着对方很敏捷的身影,一身风格看上去还算开朗的美式复古运动服,穿了双舍友很想要的限量运动鞋,臭屁死了。
第16章 16
深秋凉爽,靠近傍晚更舒适,风里那种很熟韧的黏意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干燥的寒意。
于丛跑到第二个点,已经累得呼吸不均匀,口干舌燥地喘不上气,眼前冒着星星,偏偏姜清昼总要从他面前经过。
他跑得伸展、舒适,慢慢增加着和于丛的差距,从花坛边轻轻越过去的时候,还睨了于丛一眼。
于丛已经有点儿无语了,闷热的感觉笼在他的后背,外套的帽子沉甸甸地挂着。
第四个点在一片不知道哪个学院搭的葡萄架上,他绕了两圈,没看到橙色的机器,有点迷惑地又走了两圈,差点把自己转晕。
姜清昼隔着二十多米,不紧不慢地停下来,喊他:“于丛!”
于丛头昏眼花地回头。
“在橘子树上。”他说。
“什么?”于丛有点迷糊,眯着眼想看清他。
“刷卡器在橘子树上。”姜清昼语调不高,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
于丛愣了半秒,大声喊:“谢谢!”
他转过声,发现葡萄架后边长了棵橘子树,矮得和灌木丛没差,奄奄一息的树枝上挂了几个青绿色的果实,最鲜艳的那颗是橙色的刷卡机。
“……”于丛差点骂脏话,疲惫地往前走了几步,抬起手指滴了声,又往下一个点跑。
中途再碰到对方的时候,于丛已经有种阴魂不散的错觉,不过姜清昼的表情没那么凶了,看上去也有点累,每次碰面都抓准了体育老师的监控盲区,给于丛提示下一个刷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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