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丛不想说话了,愣愣地看着前面。
“说我这周正好赶上,周六要去社团聚会,你去吗?”杜楠问他。
于丛想象了一会杜楠在跆拳道社里社交的样子,心里更疲倦了,敷衍他:“看情况。”
还剩几个人没换道服,后街上的几个摊主远远望见白色的身影,吹着口哨打暗号,意思是饿死鬼来了。
不仅是跆拳道社有着待遇,但凡拿个篮球、提个足球的,都有暗号。
杜楠东聊一句西聊一句,把于丛往人最多的地方呆,聊天声弄得他耳边嗡嗡直响。
于丛还没认清社团里三十来号人,杜楠已经就家乡星座游戏跟不同的人加上了联系方式。
“诶,杜楠你家那么远,怎么会来上海读书啊?”有个女生问,瞅着他个人信息里的地址。
杜楠笑了笑:“没法啊,这我梦中情校。”
“那你毕业要回家吗?”另一个人问。
杜楠十分难得地顿住了,像是从没听过这类问题,犹犹豫豫地回答:“回吧,我肯定得回,毕业完了回家考个公务员啥的。”
于丛默不作声地帮他付了钱,从不锈钢桶里抽了双一次性筷子,递给杜楠。
“那楠哥你大学不能恋爱!”有人连楠哥都叫上了。
杜楠愣了:“为啥啊?”
“那你这不是要回老家吗?”说话的是高一级的男生,“你这跟人谈最后不得散吗?还让人跟你回老家啊?”
杜楠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只不过他从来没想过,嘴上还是逞强:“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好啊,我已经预见了渣男,不负责任!”
于丛没什么反应地摆弄面前的一碗丸子,垂着头一顿乱戳,侧过头看另一张矮桌上的人。
王洁死也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强行把姜清昼和桑蕤塞在了一张桌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很有默契地盯着几罐用得旧了的调味品。
姜清昼看了两眼,洁癖发作,有点受不了地跟王洁说:“你别点我的。”
“好好好,都我的。”王洁把他面前的碗扫了回来。
桑蕤没说话,眼神看上去凉凉的,掰了个筷子。
“不是,你俩怎么回事啊?”王洁认为自己还没到头脑简单的状态,“吵架了?”
事实上,姜清昼今天一句话都没和桑蕤说过。
如果非要找什么交集,只有一次,桑蕤把于丛摔在垫子上,很精准地找到了他的位置,投来一个意味很复杂的眼神。
能看出点轻蔑和不屑,甚至有点无语。
姜清昼不明不白,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桑蕤人不外向,情绪和状态却挺外放的,他从中感觉不到半点暧昧,也许那点旖旎早就他生日那天烟消云散了。
他不太想去思考,于丛说了什么傻话,把人气成这样,仿佛在看仇人。
“不是。”王洁傻了,“你们说话呀。”
姜清昼想解释,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余光掠过隔了两张桌的于丛,旁边还是他那个咋咋呼呼的舍友。
“我的。”姜清昼沉默一会,开口:“抱歉。”
王洁脸上慢慢地出现一些惊讶的神色:“啊?”
桑蕤啧了声,转向她:“要不然你先去跟妹妹吃一会?我跟他聊一会,好不好?”
他对王洁态度极佳,平和地要来了独处的空间。
“他跟你说什么了?”旁边没人,姜清昼提问就变得容易起来。
桑蕤嫌弃地看他,语气很凉:“你们两个建立感情能不能别玩我?”
姜清昼脸色看起来一言难尽:“不是这个意思。”
“我都好奇了。”桑蕤把眼镜摘了,拿起筷子夹小吃,“怎么回事?好混乱。”
乱得要命。
姜清昼想着,手垂在桌面下方,扣着手指玩,没说话。
“我看你们天天在一起。”桑蕤吃东西慢条斯理,还顾着个人形象,“还以为你们早在一起了。”
“没有。”姜清昼惊讶地发现,除了于丛和他自己,能把事情弄清个大概的人,居然是桑蕤。
“啊……”桑蕤恍然地长叹气,“为什么?他不喜欢你?”
姜清昼手蹲在隐秘的阴影处,想了一会:“不清楚。”
他说不清楚,是真的不清楚,几乎放任地陷入了某种被动的、等待的状态。
在等什么?会有什么结果?他都不清楚。
桑蕤笑了:“那你不问?”
没什么避讳的性向问题建立起王洁、桑蕤和他之间默契的、生疏的情谊,姜清昼又低头想了会:“怕吓到他。”
“吓什么?”桑蕤有点乐了,“我帮你们出过柜了。”
姜清昼不接话,下巴绷得很紧,不露痕迹地侧了个身,看了眼还在位置上的于丛。
桑蕤反应了几分钟:“你是要给他时间消化吗?”
“消化什么?”
桑蕤莫名其妙地看他,把筷子丢回去:“消化自己是个弯的。”
姜清昼表情说不上疑惑还是挣扎:“他是吗?”
“他肯定是。”桑蕤说,“他第一天跟你一起来社里,我就看出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人没说话,桑蕤惊讶:“不是吧,这么虚吗?”
于丛啃完了丸子,吃了一盒不正宗的肠粉,被辣椒呛得一身细细的汗。
他侧着耳朵,忐忑地偷听。
然而周围太吵,有小喇叭的叫卖复读,有杜楠嚷嚷着一定会找到读师范的女朋友,有堵在半道上的鸣笛声,还有他意外明显的心跳。
于丛仔细地想了很久,迟来的意识到姜清昼让他感觉什么。
他不坦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感觉错。
手机震起来,于丛下意识地先关上屏幕,做贼心虚后才发现是周六的团建通知,摆在桌上的手机都嗡嗡响个不停。
杜楠被拉进了决战滨河西路,发了几个很捧场的表情包。
他和社员熟悉快得惊人,聊无可聊,开始交代于丛的老底:“于丛挺有才华的,你们看不出来,他妈妈是教钢琴的,特有气质。”
于丛充耳不闻,事不关己地发消息。
他把手机朝怀里掩着,给姜清昼发消息。
[小于小于不做咸鱼:你要去周六的团建吗?]
没等姜清昼回复,于丛又发了第二条。
[小于小于不做咸鱼:你去我就去。]
过了几分钟,都没能收到回复,心却有点安定下来,连杜楠在旁边的胡乱吹嘘的细节都能听清了。
第61章 61
姜清昼最近有点烦躁得过头。
虽然王洁没能加入到两位同志盟友的交心谈话中,但还是把人绑去了周六的团建。
“主要是我女朋友去。”王洁没理会他们到底有没有握手言和,浑身散发着粉色泡泡,“都来啊。”
桑蕤答应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清昼。
姜清昼好像克制着没回头,在回于丛的短信。
“去。”他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桑蕤思考了一会,忍不住问:“这次是什么活动?”
王洁从他眼睛里读出了某种不信任,赶紧解释:“就是正常的轰趴,在郊区,到时候我带你们?”
“算了。”桑蕤瞥了眼心不在焉的姜清昼,婉拒好意。
“不会是你女朋友投资的轰趴馆吧?”隔了几秒,桑蕤又问,“要不要刷墙?你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他脸上的怀疑不太明显,看见王洁朝他翻了个无奈的白眼:“不是,就是临时定的!”
桌上安静下来,王洁埋头吃啃烤串,毫不心虚。
姜清昼眼睛垂着,突然开口:“我自己开车。”
他说完,桌边两个人投来微微诧异的眼神,姜清昼一向对自己的架势技术没什么信心,过了中二时期还会觉得姜郁善送的那辆车风骚过头。
“我先走了。”姜清昼站起来。
身后零零散散坐着的社员陆续跟王洁打了招呼要走,背后几张小矮桌已经空了。
姜清昼速度很快,悄无声息地没入人群里。
王洁举着根头部焦黑的竹签,有点迷惑地自言自语:“我草?”
桑蕤没什么感情地笑了,意味深长:“想通了?”
“没想通。”王洁转头看他,“桑老师说说。”
桑蕤皮笑肉不笑:“孔雀开屏2.0。”
“什么?”王洁愣了,“什么意思?1.0是什么?”
“你俩确实是好朋友。”桑蕤对王洁的迟钝颇为震撼,“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王洁摇摇头。
“让你教他跆拳道那次。”桑蕤抽了张纸巾。
王洁还是疑惑,反问:“为什么呀?”
她眼里带着真切的疑惑,一脸绞尽脑汁。
桑蕤停了一会,轻飘飘地说:“姜太公钓鱼不敢下手。”
“什么意思?”王洁茫然。
“我也走了。”桑蕤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谢谢你请客。”
“啊?”
临到出门的时候,于丛才在杜楠的提醒下得知,这次团建的的原因是圣诞节。
宿舍区外的风一贯酷寒,把露在外面的树冻得干脆,稀薄的、淡金色的阳光没什么温暖的作用,光秃秃的灌木丛在下方哆哆嗦嗦。
于丛还在发懵,耳边还有杜楠的唠叨。
手机里和姜清昼的聊天止于那段幼稚如小学生的你去我也去,他扒拉着键盘,想再发点消息。
姜清昼的电话拨了进来。
他心里猛跳了下,神情紧张地看了看杜楠,晃悠着到宿舍门外。
“喂。”于丛带了点气音问。
姜清昼在那头停了一下,声音很低:“你出门了吗?”
“没有,你呢?”于丛眼睛转了转,“你和他们一起去吗?”
“他们是谁?”姜清昼反问。
走廊里没什么人,过道上偶尔有没关紧的门,于丛一个一个走了过去,直到不带声响的尽头。
“就社长他们。”于丛说得很小心。
“你下来吧。”姜清昼情绪没什么变化,“我在南区门口。”
于丛眨眨眼睛,反应了一会。
“我带你去。”姜清昼说得很轻松,让人怀疑他已经准备了很久,“我开车带你去。”
从楼梯间的全身镜面前路过时,于丛瞥见了一点很明显的笑意,他嘴角向上翘着,似乎得到了某个好的结果。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
树叶已经落干净,大片午后的阳光洒在上面,姜清昼坐在驾驶座上,降下车窗看他。
于丛瞬间领会了王洁对于这辆车的评价:风骚。
全车都是黑色的,但不是纯黑色,车身偏小,远处看如同一只刚刷过油的皮包,黑得发亮,走进了能感觉出五彩斑斓的黑,镭射效果十足。
好奇战胜了局促,于丛俯身隔着车窗和他打招呼:“这是你的车吗?”
姜清昼没什么表情,假装没看见他在憋笑:“嗯。”
“你上来。”隔了几秒钟,姜清昼又说。
于丛研究了一会才打开车门,恍然:“包还在楼上。”
他接电话的时候避开了杜楠,双手空空地出了宿舍区,身上除了手机和学生卡,什么东西都没有。
姜清昼利索地锁上车门,理所当然:“就去一天。”
于丛瞥了他一眼,发现姜清昼穿了件长风衣,坐着都垂到大腿的位置。
他想起来研究了整个晚上的问题,耳朵有点泛红。
“没带围巾。”于丛缩在座位上,“有点冷。”
姜清昼头也不回,从后座上拿了条带素纹的围巾。
于丛呆了两秒:“充电器也没带。”
姜清昼又扯了条充电线,另一只手还握着方向盘,看上去握得很紧。
于丛眼神落在充电线上,隔了会又看向姜清昼,缓了缓才轻声说:“现在走吗?”
“嗯。”声音压得有点低。
于丛听见了车里空调运转的细声,悄悄地和心跳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现场的气氛不算暧昧,还有浓郁的紧绷,却让他莫名联想起了某些文学或影视剧作品的场景,但好像也算不上偷偷摸摸。
于丛拽紧了手里的围巾,小声同意:“那走吧。”
上了高架,车流就变得快而混乱,姜清昼没用导航,凭着路标开车。
于丛能清晰地察觉到姜清昼的紧张,中途手机还响了两次,大概是王洁或谁给他打的,只响了几秒,就被他挂断。
道路两侧的隔音栏和居民楼沉寂着,只有车辆的呼啸声,时间仿佛凝固了。
于丛偶尔看他一眼,竟然也对车主的驾驶技术产生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关键在于姜清昼开车的样子实在太认真了。
从一个岔口拐进了通往西郊的路,车子数量骤然减少,于丛生涩地开启了话题:“驾照难考吗?”
姜清昼愣了愣,对于丛主动说话有点意外。
“还好。”他省略了自认为困难的部分。
于丛哦了声,又说:“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高考完。”姜清昼说。
“哦。”于丛顿了下,没话找话地明知故问:“这是你的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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