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物落地的声音突兀响起,隔着门和一段走廊传到耳中,耶尔神色微变,快跑几步来到门前。
但就这么几个呼吸的功夫,里面的战况似乎进一步升级。
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连串响起,一度盖过了外面呼啸的寒风,仔细听还能听见015滋啦滋啦的叫喊。
“……滋呜呜……”
“救命……不要弄坏015……”
小机器管家被卡着喉咙吊在空中,惊慌失措地吱哇乱叫,已经坏掉大半的身体四处滋出火花。
“漏电了呜呜不要掐了……”
它豆豆眼乱闪,屏幕的反光处倒映着一双极其可怖的金瞳,像是暴怒到失去理智的凶兽,将胆敢靠近的东西全部摧毁撕碎。
“嘎吱——”
靠近的脚步声和开门声像是戳破气球的针,引爆了室内僵滞的氛围,正咬牙挣扎的雌虫理智瞬间崩断。
他将手里的015向着那处扔过去,喉间挤出暴戾的低吼——
“不准过来!滚!”
“呜哇啊啊啊啊!”
耶尔将将接住飞过来的015,被震得往后退了几步,小铁蛋后知后觉地发出劫后余生的嘤嘤声,“您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客厅里黑乎乎的,但仍然能看出狼藉一片。
雌虫半弓着身体粗喘,一双熔金的竖瞳不断收缩,里面满是血丝,已经没有多少清醒和理智了。
更糟糕的是,他已经半虫化了。
无数繁复瑰丽的虫纹蔓延生长,占据了雌虫身体的半壁江山,从脖子一路延伸到眉骨。
浓黑的血顺着纹路流淌,将条纹的病号服染上了大片深深浅浅的红。
而如果不是雌虫的骨翼被拔去,此刻便会从背后的翅鞘处伸展开,将客厅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耶尔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像是被他的动作刺激,半跪着的雌虫身体一颤,竟生生撑着地面和沙发强站了起来,将利爪和手臂横在身前,摆出攻击的姿态。
“滚开……!”
嘶哑的声音从雌虫喉间挤出,像是野兽发出警告的低吼,但他已经没有余力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任谁也知道面前的不过是虚张声势的病兽。
雌虫的攻击力从来不容小觑,哪怕是在几乎濒死之时。
耶尔神情渐渐凝重,将怀里的015放到地上用脚移远,“你走远点。”
他一心防备,没有注意到在自己出声时,雌虫的动作似乎僵滞了一瞬。
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都被放在茶几下层的药箱里,茶几刚才被雌虫掀翻了,那个药箱也飞了出来,现在就倒在他们之间的地板上。
耶尔看了眼那个药箱,抬眼却发现雌虫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他的冷汗浸湿毛衣,心脏撞击胸腔到发痛。
“你……清醒一点。”
温润的嗓音在客厅里响起,清冽如玉石相击之声,雌虫的耳尖微动了动。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你的腿支撑不了长时间站立,不要强撑着,好,放松……”
他试图分散雌虫的注意力,那双金瞳果然黏在他身上,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移动,像跟着太阳转的向日葵。
耶尔有种微妙的虎口夺食的战栗感,他已经很靠近药箱了,几乎一弯腰就能拿到。
但想到等会还要打开箱扣,从里面翻找到正确的药,再想办法注射进雌虫的身体里,就觉得仍然任重道远,完全没办法放松一点。
“好,很乖,别动哈……”
他一边低声诱哄,一边缓慢弯下腰伸手去够面前的药箱。
他不敢完全蹲下去,僵硬的指尖终于点到把手,拎着箱子抱在怀里。
“唔……!”
但可能是因为刚才剧烈跑动,现在又猛地站起来,耶尔眼前一阵眩晕,踉跄几步后摔在地上。
单膝跪地的刹那,他敏锐地察觉到破风声从头顶袭来,下意识抬起手抵挡——
却猝不及防陷入了一片滚烫柔软中,蓬勃的,湿润的,雌虫独特的气息扑面而来。
耶尔动作微顿,重新清晰的视野闯入一片枫糖般的蜜色,雌虫的病号服领口被扯开,露出线条优美的脖子和锁骨来。
……太近了。
来不及做多余的反应,对上那双凶戾充血金眸的瞬间,他发动了蓄势已久的精神力。
嗡——
精神力似激烈的电流,无情地穿过每根筋络的缝隙,像烧烫的刀切开黄油,轻易摧毁身体的每一道防御。
雌虫的身体如石像般凝固,浑身肌肉紧绷出线条分明的块垒,剧痛让他脸色惨白,双眼却通红,像是发起攻击前呲起尖牙的猛兽。
耶尔警惕地想要退后,却感觉到一只手握住了他格挡的小臂,滚烫手心颤抖着收紧——
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心……”
作者有话说:
耶耶心动瞬间×
第7章
耶尔瞳孔微缩。
他突然意识到雌虫并不是想攻击他,而是见他站不稳,想过来拉住他。
这个念头牢牢占据脑海,让他下意识卸掉了戒备和警惕,近乎尖锐的精神力瞬间停止了攻击。
精神力撤去得太快,雌虫紧绷如石的身体抽搐一瞬,身体如小山般轰然倒塌,结结实实地摔在地板上。
“喂,你……!”
耶尔神色微变,蹲下来查看雌虫的情况,而一伸手,就摸到了满手不同寻常的滚烫和湿润。
“015!”他神情冷凝,头也不回地道,“开灯。”
啪。
昏暗的客厅被彻底照亮,显现出被黑暗掩盖的一片狼藉,而一条血河从沙发起源,一路流淌到脚边的雌虫身下。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但最糟糕的甚至不是伤口撕裂,而是耶尔发现了他正在发高烧,显然伤口已经感染发炎,甚至腐烂坏死。
“退烧药,退烧药在哪里……宁酊定,阿贝尔来……”
耶尔将箱子打开,翻出好几样功效不同的药,正要给雌虫服下时却猛地顿住。
“……疯了我,药怎么能乱吃。”
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行镇定下来,打开光脑给休伊斯发去通讯请求。
“他刚才醒了,似乎受到刺激陷入半虫化,又强行站立和行走,伤口可能都撕裂了,正处于高烧昏迷和大出血中,现在要怎么办?”
休伊斯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还没开口就被截断话音,看清楚眼前景象之后脸色也严肃起来。
确定之前买的药都在手边,没有被丢掉之后,他快速指导耶尔进行紧急抢救,并注射各种药物。
一阵忙乱之后,才堪堪把雌虫的情况稳定下来,不再出血和恶化。
耶尔没什么形象地跪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脸上手上都是凝固的血,看起来有些狼狈,“……这样就好了吗?”
“可以了,接下来麻烦阁下带他去洗一洗,注意不要剧烈动作。”
耶尔下意识蹙起眉。
雌虫满身的血污简直不能看,这会已经凝固出薄薄的血痂来,和伤口的血肉黏在了一起,冲洗无异于重新撕裂,更何况伤口本就不能轻易碰水。
“没关系的,就算失去了大半自愈能力,雌虫的生命力也很强大,不会洗个澡就感染死掉,不清洁干净危害才更大。”
又絮絮叨叨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休伊斯突然想起来什么。
“对了,这几天最好不要操他,不然很容易内脏出血死掉,养个三四天等伤口长好一点就可以了。”
耶尔震惊地抬眼看他,不知道那个字和满身血和伤的雌虫有什么适配的地方。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起,他冷声道,“他不是我捡回家的泄欲工具!”
“不是,他都伤成这样了……!”
屏幕上的漂亮雄虫满脸难以置信,鲜活的愤怒在黑亮眸底跃动,几乎咬牙切齿地道,“我又不是畜生!”
“不要生气,阁下。”
休伊斯语气柔和了些,“只是例行提醒一下,那个雌虫的伤大概一年半载才能痊愈,麻烦您多迁就一下,有需要随时叫我。”
啪一声,通讯结束。
耶尔看着满地狼藉头痛不已,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安顿好雌虫,“015,帮我把他搬到浴室去。”
回应他的是一片慌乱的滋啦滋啦声,耶尔回头一看,破旧的小机器管家屏幕黯淡,正显示着“电量只剩百分之一,即将自动关机”的字样。
“……先帮你充电吧。”
耶尔抑制住叹息,把015推到了客厅角落插上插头。
他将地上滚落的药瓶全部拢起来,一股脑塞进了药箱里,草草清出可供行走的地方来,然后才看向地面上的雌虫。
“要命,我可抱不起来你。”
耶尔喃喃道,想了想走到雌虫脑袋边上,一手伸到他脖子底下,一手揽住肩背,用力抬起来抱到怀里。
雌虫的身体是宽厚而强壮的,可惜被累累的伤痕破坏了那一份美感,漂亮的背肌几乎烂了大片,摸上去时能摸到满手的湿润,那是层层的冷汗、血和组织液。
过于灼热的温度透过手心,一路烧到心尖,带来几分异样的酥麻,耶尔眼睫颤了颤,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
他双手卡在雌虫腋下,费劲巴拉地把雌虫拖进了浴室。
“……”
浴室里面没有浴缸也没铺毯子,只好让雌虫暂时躺在冰凉的瓷砖上,又冷又热想必很不好受,雌虫无意识抽搐了一下,微微蜷缩起来。
继沙发之后,耶尔第二次感到这个屋子的狭小。
地上的雌虫高大猛健,四肢修长,目测身高有一米九以上,就算是蜷缩着的姿势,也占据了这个狭小浴室大半的空间,像是一头被他猎杀回来的强健雄鹿。
耶尔把花洒拿在手里,打开热水开关。
古早的热水器发出隆隆的声响,等待水热的间隙,015勉强充到百分之十的电,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
“请问还需要帮忙吗?”
青年的身形清矍修长,站在狭小破旧的浴室中,显得格格不入。
事情发生得太匆忙,他身上挡雪的黑色大衣还未脱下,只为了方便卷了袖子到手肘,试着水温的苍白手背隐约可见蜿蜒青筋,显得干练利落。
“回去充电吧,这里用不上你。”耶尔头也不回地道,“充完电麻烦把客厅收拾一下。”
015听话地应声,关上门前看见的最后一眼,是耶尔拿着花洒将地上的雌虫从头到尾淋湿了一遍。
“哗——”
雾气顺着水流蒸腾而起,层层凝固的污血被冲开,融化在热水中流入下水道。
雌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净,仿佛被拂去尘埃的大理石神像。
花洒的水被调得很小,但对于伤口来说还是过于刺激,耶尔不敢让雌虫受伤最严重的背部直接碰水,只好先不断冲洗四肢和腰腹。
温热的水流缓慢融化着这块蜜色的坚冰,无比紧绷的肌肉从僵硬逐渐恢复柔软。
雌虫健硕的大腿不再蜷缩着护住腰腹,往外吐沙的蛤蜊般打开了一条缝隙。
耶尔关掉花洒,把大衣脱了挂在钩子上,挽起裤腿半蹲下来,往手里倒了点无菌浣洗液。
微凉的液体流过手心和指缝,滴落在雌虫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细微的疙瘩。
他又轻又快地抚摸过雌虫的身体,把伤口里冲洗不掉的血块弄下来,搓揉掉皮肤上残余的污渍。
清洗雌虫就和他之前按住小狗洗澡差不多,虽然棘手程度不相上下,但至少雌虫不会用力挣扎,摇晃着尾巴甩他满身的水。
手指顺着紧致利落的线条往下,虎口刚好卡住了月要窝,再往下……掩盖在了阴影处,全然不设防。
耶尔动作微顿,不知道自己是做一个无情的清洗机器比较好,还是避一下嫌随便冲冲比较好。
“唔……”
他停顿得太久,热水的温度已经挥发掉了,手下的雌虫打了个冷颤,唇间溢出含糊的低吟,紧闭的眼皮也跟着不安颤动。
耶尔连忙拿过花洒,把雌虫再一次淋湿。
“咳……别……”
沙哑凌乱的低语突兀响起,雌虫已经醒了,迟钝地抬起一边胳膊阻挡水流,动作有些仓皇。
“醒了?”
耶尔移开花洒,谨慎地观察他,一只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随时准备逃离,“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雌虫却没动也不再说话,湿漉漉的白发遮住了脸,低垂的额头抵着浴室的地板喘气,强壮隆起的背肌起伏不定,像是一座会呼吸的沉默山峦。
……这不对劲。
一切都很不对劲。
西泽吃力地喘着气,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身体紧贴着坚硬滑腻的瓷砖,但是并不觉得寒冷。
他刚醒过来时,以为浇上来的又是一桶刺骨的冰水,但身体还没来得及绷紧,就被熨烫得舒适放松。
下一秒,那柔和的水流被移开,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
“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全然陌生却不带恶意的询问,不属于他记忆中的任何虫族,眼前的境况同样让他困惑,却久违地感到了安全和舒适。
记忆一片纷杂混乱,但眼前一幕足以推测出——
他是被面前的虫族捡回家了。
他是谁?谁让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他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无数问题堆积在脑海中,纠缠成一片茫然又混乱的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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