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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世界只需要一个神就够了，那便是死神。以后将不再有光明和阴影之分，人们活着的时候将因为惧怕你施予的惩罚而有所忌惮，死亡之后将在你为他们建立的秩序中，被温柔以待。”
“那你呢？你怎么办？”
“这就是我的事情了，我说过，我会自己付出代价。”
祂垂下眼帘，盖住金色虹膜。少顷，骤然睁开，周身发生一场小范围的灵流爆炸。
紧接着，神明的金粉扩散向世间，天使们争前恐后地鱼跃龙门，沐浴在这赐福之中。
拿弗他利又一次握住他的手腕，发现连最后一分灵也没了。
约书亚看着祂道：“我已不是神祇。如果有一天我回来，希望你还能接受我作为天使，因为这是我自己争来的，没必要跟你客气。”
拿弗他利道：“你这是何苦呢？就算你保留着这一分灵去找崔斯坦，也没有人敢说你半句不是，我会确保如此，又何必自降神格，沦为凡人魂魄？”
约书亚道：“我答应要给众天使恩赏，如今我没有更多，只有这些，就先分下去，日后如果还有机会，再行补足吧。”
约书亚只身前往乌洛波洛斯循环，拿弗他利想要陪同，被他婉拒。
飞出一段距离，只觉身后还有人尾随，约书亚便忽然一个急刹后退，堵住那些人的去路。
才发现，居然是第七小队的旧部们。
他们只当他成了神，自然而然会端起架子，不似过去那般平易近人，所以一直不敢上前。
如今却看到他那张春风化雨的温柔笑脸，顿时都卸下了心防。
小汤米第一个扑上去，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师傅，我还当你不要我了呢！”
约书亚摸着他的脑袋道：“傻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不过你现在最好还是再给自己找一个新师傅，因为我要去寻崔斯坦，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回来。”
娜塔莎一把将这个小哭包从约书亚身上撕下来：“头儿，真高兴你没变样。”
约书亚道：“娜塔莎，你是跟了我两轮的人，我是什么样的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娜塔莎偷偷蹭掉一颗眼泪道：“先不说这个，你要去找傻大个，让我们帮你吧！”
约书亚摇摇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想来帮我，我心领了，但你们都是这个秩序的一部分，我不能叫你们和我一起破坏它，那样乌洛波洛斯循环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祂一一同他们拥抱、道别。
转身飞出一段，又听见马克隔着老远朝他背影大喊：“老大，你可千万要回来领导我们！我怕会调来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大天使管理灵魂打捞部，那我还能不能愉快地摸鱼啊？”
娜塔莎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头：“瞧你这点出息。”
与旧部分别后，他一个人来到赫柏通天塔旧址，图书馆的位置。
虽然通天塔已经倒塌，但像这样重要的处所还是被用屏障保护起来。
约书亚穿过屏障进入内部，看到一群辛勤的灵魂正在忙碌。中央地面上有一个“♾”的符号，就像两张黑色的深渊巨口，边缘隐隐泛着红光，那是拿弗他利的本源之力。
从一边的巨口中不断有来自死者的灵飞出，迫不及待地附上一本本早已书写好姓名的灵魂之书，被安放回书架上。
另一边，又不断有即将前往人间的灵魂连同记载着他们前世生平的灵魂之书一起被投入一口巨大熔炉，经过焚烧之后，飞出的一颗颗闪着金子般光芒的灵，被此处工作的灵魂捕获，装进小瓶，最后被投入剩下的那一张巨口。
约书亚左右看看，想找一个人问问崔斯坦的灵魂之书在哪里？或者他已经过焚烧，被投入了循环？
可是面前的灵魂却都像野蜂飞舞一般忙碌，默默无言，仿佛没有看见他似的。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是在找这个吧？”
“约瑟芬！”
他回头望向大天使。她的脸上仍旧挂着跟过去一样明媚宽厚的笑容，但还是有些细微不同，比如她的头发散开了，没有编成粗粗的发辫，也没有戴眼镜，目光有些鲜妍锐利。
她手上拿着一本八开本的巨书，足有成年男子一条上臂那么厚，书脊蒙尘磨损，但是闪闪发光，记载着崔斯坦作为不死之人的漫长一生。
原来没有被毁掉，约书亚想，难怪崔斯坦会想起来。
“我母亲特地嘱咐我给你留着。”约瑟芬道。
“你母亲？”约书亚有些奇怪。
“你还不知道？”
她抖了抖身后雪白的羽翼，竟抖下一层白色的细沙，翅膀真实的颜色露了出来，竟是如卡梅拉一样的黑色。
“你是……晦天使？”
约瑟芬笑容可掬地点点头：“你以为，还有哪位大天使会对路西法伪造的始神签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全潘瑞戴斯公认的最温柔和蔼的大天使，爱吃甜食的约瑟芬，竟是来自黑尔的晦天使！
这是约书亚唯一没有料到的事。
约瑟芬道：“如果你想要把崔斯坦带回来，有以下几点需要注意。
“你可以把一个完整的灵魂想象成一颗珍珠，其中，我们会保留下来，并投入往生的是最里面的珍珠核，也就是那一点来自你的灵，至于外面层层包裹的珍珠质，是由他的后天经历形成的。只有珍珠核不足以撑起一具灵魂，同样，珍珠质必须包裹在核的外面，所以核也是不可或缺。
“我们会为珍珠核随机分配贝母——也就是人生，不同的贝母会孕育出不同的珍珠。注意，如果人生经历与前世没有任何共通之初，就会导致他完全成为另一个人。”
约书亚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那我是否能够陪伴他进入乌洛波洛斯循环？我会在他接下来的一生中影响他、指引他、看顾他，直到他重新变回我的崔斯坦。”
约瑟芬点头：“而我也会努力促成此事。”
她将那一点灵光从崔斯坦灵魂之书的书脊上抽出，交给约书亚。
“这部书我会替他留着，虽然这不符合规范，但我愿意再帮你一次，这也是我母亲和主神的意思。等他度过一生后重新回到这里，就可以全部想起，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约书亚的眼睛里滚动着熔金一样的泪水。他谢过了约瑟芬，也向着空茫遥谢了拿弗他利和路西法，将那一朵脆弱渺小的灵光捧在胸前，毅然决然地跳入那张深渊巨口。
一百年后。
新建的赫柏通天塔巍峨高耸，通天彻地。不过这一次，考虑到社恐人士的需求，专门留了一条胶囊电梯，棺材大小的轿厢，一次只能容纳一人乘坐。
总有腻歪的小情侣，连这点时间的分离都无法忍耐，硬是拉拉扯扯挤进了同一个轿厢。
电梯门艰难合上后，卡梅拉动了动被压住的翅膀。
“喂，我问你话呢！都过一百年了，你为什么不去灵体凝华部升级一下造型，换副英俊潇洒的男人外表？”
小汤米嘤嘤道：“难道我本来的样子已经叫你看厌了吗？”
他一哭，晦天使女孩就肝肠寸断，忙不迭地安慰道：“不是这样的！只是……哪个女生不希望自己的男人看起来高大英俊，至少，是个成年男子！”
小汤米继续抹眼泪道：“我在人间只待了十四年，我不知道什么样的长相才叫英俊。若让我说的话，我就觉得师傅那样的最好。”
卡梅拉一扶额。拜托，你要真拿着约书亚的照片跑到灵体凝华部说“我就要捏这张脸”，下一秒就会被大老板拿弗他利请去喝茶好吗？
小汤米道：“不如你告诉我你喜欢的男子是什么模样，详细一点，我就照着你说的改。”
“你真是，一点主见都没有。”
“你有主见就可以了呀！”
电梯门开了，眼前却不是灵魂打捞部第七小队的办公室，而是通天塔的楼顶平台。
自从没有了潘瑞戴斯之心那颗扎眼的光球后，这里便成了欣赏漫天繁星的绝佳去处。
已经有几个人等在外面。
刚才这对小情侣你侬我侬的聊天记录最后几句被听觉灵敏的万年单身狗马克尽收耳底。他抱膝坐在平台的最外沿，两条腿悬空荡来荡去，一副心碎到随时准备跳下去自尽的样子。
娜塔莎走过去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头，坐在他身边：“唉声叹气点什么呢？”
马克弱小可怜无助地依偎在女特工肩头：“队长，我为什么还是单身狗？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女朋友？”
灵魂打捞部第七小队的现任队长说：“又不止你一个单身狗，我也是。”
路西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面露讶异之色：“你是吗？我怎么听说不是这样？”
娜塔莎狠狠剜了她一眼：“滚！”
黑尔女王又怀孕了。她双手抚摸着笨重的肚子，对那里面的小晦天使道：“儿啊，你听见没有？你的另一个妈妈叫我滚，好凶哦，以后你可要保护我……”
马克：……
臭情侣都给我去死好吗？
在他们脚下，通天塔的顶楼办公室里，现任天使长罗德里格正在向拿弗他利做简报。
“他回来了？都已经准备好了吗？”祂打断他。
“准备好了。第七小队人员已清空，崔斯坦的魂魄正在通过＇袖子＇传送至第七小队的办公室，约书亚在那里等他。”
拿弗他利点点头。在他肩上，坐着一名鸽灰色翅膀的小天使，眨巴着一对异瞳的大眼睛，好奇地问：“崔斯坦是谁？约书亚又是谁？”
拿弗他利将他抱下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拂开挡在他眼前的黑色额发。
“真要从头说起来，那可就太长了。”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那小天使少年老成地道。
祂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弹丸小球，上面被细心地雕刻上纹理，简直就是一颗微缩版的潘瑞戴斯之心。祂将这枚小球丢给小天使：“自己玩，别捣蛋。”
祂又转向天使长：“其实这一百年来，他有的是机会重归神位，他在人间陪伴崔斯坦的时候，顺道收集起了随初代天使陨落而风流云散的两分灵，以及魔龙死后归还的两分灵，一共四分。如果他能留作己用，他便又可以成为光明神，可他偏偏将这四分灵一分不剩地全部分给了诸天使，他说，这是自己应允的恩赏。”
祂忽然有些急不可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想见见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看到他？”
罗德里格拿出一只狭长的黑匣子，对准占据办公室一整面墙的大屏幕。
“这个叫监视器，主神。”
又听到新名词，拿弗他利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疼。
“是做什么用的？”
“赫柏通天塔新建以来，我在每间办公室都安装了摄像头，总控室就设在您这里，这样您就可以足不出户掌握所有人的动向。听说，现在人间的那些大企业都这么干。”
拿弗他利握着这小小的黑匣子皱起眉头：“这个怎么用？我应该按一个什么吗？”
罗德里格说了一堆，什么怎样开机，怎样切换频道，怎样分屏，怎样分出更多屏，怎样静音，又怎样打开对讲功能……
拿弗他利听得满脑子金星乱转：“就告诉我怎样才能看到约书亚。”
罗德里格也是一脑门的汗，还以为是自己话太密，惹老板生气了：“按这个这个这个这个……然后就可以调整到你想要的频道。”
拿弗他利眯起眼睛：“画面怎么那么小？可以移近一些吗？”
罗德里格紧张地摇摇头：“很遗憾，不能，因为摄像头角度是固定的。”
拿弗他利叹了口气：“还不如我提前把眼珠子抠出来放那屋去。”
话音未落，有什么东西从祂眼前划过，直奔那大屏幕去了。而后，只听一阵稀里哗啦的碎裂声，墙上过于鸡肋的画面也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镜子般的漆黑和满地碎玻璃渣。这时，有什么东西滚到祂脚边，低头一看，原来是那颗黑色小球。
“你竟敢无视我！”那小天使恶狠狠地怒视祂道。
拿弗他利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弯腰捡起小球，藏到自己口袋里：“真是个小恶魔。怎么一点都不像你爷爷？”
只有罗德里格一个人站在那里风中凌乱：我到底要不要叫人来修啊？感觉主神不是很喜欢，再把它修好存在感强烈地挂在墙上不是讨祂嫌嘛？可要是不修的话，那些摄像头不是都白装啦？真是造孽啊！
灵魂打捞部第七小队的办公室里。
天花板上的“袖子”忽然轰隆隆震颤起来，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崭新灵魂被吐了出来，正好端端正正地坐上摆放在下面的椅子。
崔斯坦睁开迷迷蒙蒙的眼，他好像刚做完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情节之曲折、画面之清晰、过程之痛苦，感受之真实，都叫他不忍再回想，就仿佛他真的这么过完了一生，只留下一种压抑在骨头里的痛，怅然若失。
醒来便到了这里。
眼睛的焦距还没调整过来，四周的景物还是一片模糊，只听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嗓音自他头顶响起。
“欢迎来到灵魂赫柏，这里是世界上唯一的亡灵事务受理中心，我是灵魂打捞部的掌事大天使，我叫……”
“约书亚。”
他接了上去，补齐开场白。
“是我。”他说。
“而我，已经认识了你，整整一辈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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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愿意陪我走到最后，愿意抽出时间阅读我这篇拙作。
这篇文从2020年8月开始写作，一直到今天2024年3月27日完成，期间经历了我人生中无数场起落：辞职，母亲确诊乳腺癌、手术、化疗，我换工作，被新公司pua又离职，复习考试，换工作，第一次搬出家里租房住，买房，装修，母亲得抑郁症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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