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惟清那隻护着夜倾尘的手悄然下移,握住夜倾尘虚软无力的掌,将他的掌覆在自己掌下。
手掌被覆住的瞬间,夜倾尘微微抬眸看了锺惟清一眼。
无须再多言,夜倾尘知道锺惟清已经猜到目前的情况,并且愿意相信他。
"将军,倾尘不善泳。"夜倾尘轻声说。
锺惟清搂着夜倾尘,一步步往后退,重新踏入水潭中。
简载勤和孙卒两人听不见锺惟清他们的谈话,所有人都在号令下举起武器步步进逼,就在简孙两人以为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之时,突然由远而近传来阵阵爆炸声响,此时锺惟清收紧手臂,抱起夜倾尘一同跳进飞流之下,潜进水潭深处。
"快跑!"
简载勤和孙卒发现情况不对,想要从方才进来的地道撤退,简载勤早一步冲到开启地道的机关前用力按下,地道才刚打开一条缝隙,简载勤便见到不远处的火光。
担心自己会被死在这儿,于是简载勤根本不等孙卒他们全数进入,就重新关闭地道的入口。
被隔绝在入口外的不只有孙卒和他的手下,还有不少跟随简载勤的私家兵,他们听着越来越近的爆炸声,看着紧闭的入口,每个人最后剩下在爆炸声中的,只有无尽绝望。
沉入水潭底部的锺惟清在刚入水时便为夜倾尘渡气,水面下听不清爆炸轰隆的巨响,水底下的世界寂静的仿若这世上只剩他们两人。
考虑到夜倾尘受了重伤,锺惟清也不敢带着他下潜太久,两人慢慢浮出水面,爆炸声尚未止歇,锺惟清将夜倾尘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不让他的眼睛被烈焰的光害所伤。
爆炸持续约莫半个时辰,等到弥漫的硝烟与火光逐渐退散,锺惟清才抱着夜倾尘从水潭出来。
"还好吗?"
锺惟清抬手替夜倾尘擦去脸上的水珠,轻声细语问道。
夜倾尘躺在锺惟清怀里,微弱的点了点头。
"你真是...行事过于鲁莽。"锺惟清忍不住低声斥责了几句。
夜倾尘微微一笑,闭上眼没有为自己辩解。
这时原本不见踪迹的于焕七等人纷纷出现,见到锺惟清怀中伤势严重的夜倾尘,自责的双膝一顿便要跪下。
锺惟清看了连忙制止。
"于护法,锺某知你护主心切,但此时当务之急是带夜倾尘回去疗伤,他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锺惟清惴惴不安的看着夜倾尘越来越苍白无力的脸色,担心的将他搂的更紧。
听到锺惟清的话,于焕七点了点头,说:
"上去的绳索已经架好,风教主会让人先拉教主上去。"
"好。"
锺惟清抱着夜倾尘跟在于焕七身后,小心翼翼的不去拉扯还贯穿在夜倾尘身上的锁链。
就在他们都毫无防备之际,被炸的半死不活的孙卒提着刀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奋力的将手中的刀挥向夜倾尘。
锺惟清听到急促的步伐时,下意识拥着夜倾尘反身以后背去挡,孙卒挥下的刀刃便直挺挺的嵌入他的后背中,瞬间破开一条贯穿背部的血口,血液沿着伤口浸染了衣袍,暗红逐渐蔓延在玄衣上。
"找死!"
于焕七发现孙卒砍伤锺惟清,运起掌力就要往孙卒天灵盖一拍,锺惟清却低喊要他住手。
在于焕七愤愤不平的注目下,锺惟清先是一脚将孙卒掀翻在地,接着便抬起脚,踩在孙卒胸上,用力往下一踩,骨头碎裂的声响传入耳内,锺惟清仍嫌不够。
他猜想将夜倾尘用锁在飞瀑下定然是孙卒想出的主意,锺惟清依照夜倾尘身上被锁链贯穿的部位,举起刀奋力刺穿孙卒的身躯。
丢开刺死孙卒的那把刀,锺惟清垂眸俯视已经陷入昏迷的夜倾尘,和于焕七加快脚步,让上头等着的风偃行等人,尽快带夜倾尘回客栈疗伤。
第44章 四十四.剜血肉
锺惟清抱着夜倾尘一同回到地面上时,风偃行一见身受重伤已然昏厥过去的夜倾尘,心急如焚的便想上前接过他。
不过锺惟清却不愿给风偃行机会,他将夜倾尘紧紧搂在怀里,快步朝楚荆走去。
"楚荆,你先替他瞧瞧。"
楚荆惊讶的看着还穿入夜倾尘骨血里的锁链,难以想象教主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他先托起夜倾尘的手腕诊脉,脉息微弱,十分不稳,这处并不适合替夜倾尘疗伤,因此楚荆先取针封住他周身几个穴道,暂时帮他固气凝血。
丹书在一旁看着夜倾尘浑身是血的模样,压抑着哭声,眼泪却不断的流。
听到楚荆说必须要快点带夜倾尘回去疗伤,丹书二话不说领着他们迅速上了马车,由她驾车,分秒必争的回到客栈。
为了避免有其他闲杂人等打扰楚荆为夜倾尘治伤,锺惟清让葛三乾掏钱,把客栈都给包下来。
葛三乾掏出钱袋子,算了算身上的银票,不算多,但包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不成问题。
为了他们小夫人,这钱必须花。
进到夜倾尘居住的上房,楚荆指着中间放置的木椅,示意锺惟清坐下,扶着夜倾尘让他坐在腿上,更利于拔出身上断掉的锁链。
看楚荆拿出药箱,取出放置在一块儿的匕首,锺惟清不由得将怀中的夜倾尘揽得更紧些。
"锺将军,小的要先帮教主拔出穿过的铁链,方才在马车上敷的麻药应该已经起效,不过可能还是会有些疼。"
楚荆盯着夜倾尘面如死灰的脸色,触目心中亦伤。
闻言锺惟清微微颔首,目光如炬的看着楚荆将匕首插入铁链与血肉间的空隙,边调整刀锋位置,边慢慢拖动铁链,当铁链最后砸落地面传出哐啷声响,锺惟清发觉怀里的夜倾尘身子抽搐了下,额角已冷汗涔涔。
锺惟清心疼的细细替他擦去满脸湿意,放下手时发觉夜倾尘的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是想碰触他的手。锺惟清以掌牢牢覆著夜倾尘冰凉的手,望能藉此稍稍抚慰他身上的疼痛。
夜倾尘因疼痛的刺激而短暂的清醒过来,他虚弱的睁眼,瞧见正准备拔除另一段铁链的楚荆颤颤的举着匕首,忍不住哑着声催促。
"楚荆……别畏手畏脚……给你一刻钟将我身上这些东西都拔了……"夜倾尘艰难的喘气道,"拔不完……你命也别要了……"
看怀里这人伤得如此重还能威胁人,锺惟清无奈一笑,握了握夜倾尘的手,让他安分点,有话留着之后再说。
"将军……我疼……"
夜倾尘倚着锺惟清,疼得紧蹙着眉。
听到夜倾尘仅对他袒露的脆弱,锺惟清只能再将他拥得紧一些,将他抱得再牢一些,低下头以唇贴额,温柔的低声喃喃,"疼就喊出声,不笑你。"
"嗯。"夜倾尘闭上眼,轻轻颔首。
"楚荆,继续吧。"
锺惟清护着夜倾尘,让楚荆接着除去那些不该留在他身上的东西。
虽然锺惟清让夜倾尘疼了可以喊出声,但除了刚刚那句撒娇般的示弱,夜倾尘再没喊过一声疼,但身体对疼痛的感受却骗不了人,锺惟清能感受到夜倾尘疼得不住轻颤,衣裳也被冷汗浸湿,身躯更显冰冷。
"锺将军,可以将教主放到榻上了,让丹书先来给教主擦身,之后小的再帮教主上药。"楚荆看着夜倾尘一身血污,难受的别开眼。
"我帮他擦。"
锺惟清出去打了些热水,回房亲自帮夜倾尘擦身。
楚荆退到锺惟清身后,静静看着锺惟清小心翼翼的替夜倾尘换下衣物,俯低身子轻柔的用打湿的布巾为他擦拭,也正因为这个弓起背脊的姿势,楚荆才看见锺惟清的后背有一道长至腰际的伤口,伤口虽已不再渗血,但玄色外袍的背面已被浸染成红褐色,可见这伤势应当是极深。
"将军,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无妨。"锺惟清淡然回应,继续专注的照顾夜倾尘,一直到之后楚荆接手换药,他都不曾醒来。
夜倾尘因为伤得太重,加上原本旧有固疾,楚荆在斟酌施针开药上琢摩了许久,才将开好的药方交给丹书,让她按着上头的药材,选最好的来。
"他多久能醒?"
锺惟清抚着夜倾尘毫无血色的脸颊,指尖触碰之处,都孱弱的让人心疼。
"这……小的也说不清楚。"楚荆请锺惟清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边帮他清理伤口,边说道,"教主体内尚有千尺寒,一般的药要起作用需比常人多上几日,不过幸好教主内力深厚,要换做别人,等药效作用的这段时间估计得熬死。"
帮夜倾尘的伤口都敷上药后,楚荆让锺惟清江衣袍脱下,想看他后背的伤势如何。
"将军!!你这刀伤也太严重了!都见骨了!不疼吗?"
楚荆从衣袍划口大致能判断这一刀肯定伤得不轻,直到锺惟清露出整个后背,他才发现这刀伤从肩头横至后腰,稍有不慎,连脊梁骨可能都给劈断。
这样的伤,锺惟清竟还能抱着夜倾尘一路从偃月湖赶回客栈。
不得不说锺将军跟他们教主真的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人,不,两个简直都不是人。
"不疼,我在战场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这不过只是被疯狗咬了一口罢了。"
想起孙卒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杀了夜倾尘的狠劲,锺惟清恨不得再往他身上多戳几个血洞。
"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为何夜倾尘拼上自己,也要去设下这个局?"
锺惟清知道夜倾尘一直派人盯着孙卒,若是只是想除掉孙卒,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可是为何明知地下坑洞有诈,还要顺势将偃月湖边的林子给炸了,弄出这些动静来?
听锺惟清这么问,楚荆只是摇摇头。
"小的也不知,我照着教主给的地图埋好火药,等他们信号才放的。至於教主和风副教主有什么计划,他们应当只交给焕七去办,连丹书都不知晓内情。"
楚荆想起丹书急匆匆跑来哭着说教主掉落地下坑洞时的神情,绝非假装。
"我明白了。"锺惟清看向床榻上睡得沉稳的人儿,并未心急寻找于焕七问清来龙去脉。"等他醒了,再让他自己和我说吧。"
第45章 四十五.埋毒针
于焕七听楚荆说夜倾尘的伤势目前算是处置得宜,应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才悄然离开客栈,连丹书也不知他的去向。
丹书端着刚熬好的米粥和汤药踏入屋内,见到钟惟清守在夜倾尘身边闭目养神,走到他身前轻声唤了声,"钟将军。"
钟惟清缓缓睁开眼看向她,望着她手上的端盘,将东西接了过来,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倾身想将躺卧的夜倾尘扶起,慢慢喂他吃。。
丹书见到他的动作,欣慰又感谢的说,
"将军,这米粥和汤药给您的。"
"夜倾尘的呢?"钟惟清抬眉问道。
"楚荆说教主暂时还不能吃东西,教主的药会由楚荆亲自熬好送来。"
"好。"
钟惟清端起米粥,以碗就口快速的喝下,汤药也是,不带喘气的一口灌入喉中,药味不重,但碗底的药渣苦得让他喉底有些翻涌。
似是知道药苦,丹书递了颗栗子糖给钟惟清。
钟惟清谢过直接将糖含在口中,抬眼发现丹书的脸色并不好,又不见于焕七身影,钟惟清猜想两人若不是生了口角,就是于焕七又隐秘的去办夜倾尘交代的事了。
"左护法不在客栈?"钟惟清问。
"他出去了。"丹书闷闷的说,"一句话都没留就走了。"
从偃月湖畔一路回到客栈,丹书光担忧夜倾尘的情况,根本也顾不上质询于焕七究竟从教主那儿接到什么指示,但就算她问了,依于焕七那锯嘴胡芦的性格,也不可能再不经教主允许下透露半分。
这次匆匆的走了,不留只字,可能也是因为对她说不了谎,却又无法老实交待教主指令,因此才悄然离去。
但就算知晓于焕七的性格,也知他绝不会做出任何让她伤心的事,丹书心中还是难免有气。
从丹书的语气听出她心底有气,钟惟清对夜倾尘受伤一事何尝不是如此,可他还是得替于焕七说句话。
说到底,都是躺在床上这人的主意。
非得用这种和孙卒搏命的方式将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让人惶惶不安心惊肉跳,所以怎么能轻易消气。
"丹书姑娘,左护法只不过是听从夜倾尘的命令办事,别对他太苛刻。钟某看得出,让妳伤心,他自己或许比妳更加心伤。"
钟惟清对於自己这种为人调解的举动感到好笑,瞥了一眼踏上那昏迷不醒的人,他总觉得自己以后要为这人担的事可能不止一星半点。
罢了,还不如就那样一辈子肆意张扬和为所欲为的活着,总比现在躺在这儿恹恹不息,动弹不得的好。
在夜倾尘身旁守了两天,钟惟清自己身上的伤有些炎症,楚荆过来给他俩换药时,忍不住请求他回去躺着睡一会儿。
"将军,您这没休养好,以后落了病根,腰打不直了可怎么办?"楚荆替钟惟清敷好药,重新裹上干净的布条,用剪子把尾端的布条修剪适合的长度。
一旁看着自家主子换药的葛三钱,双手交叠胸前,一副感慨的说,"男人的腰如果不行了,唉,这辈子的幸福就……唉!!"
这气叹得钟惟清忍不住抬眸瞪葛三乾。
"葛先生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为了我们教主,将军,你这伤得好好养。"
楚荆边说边又写下不少补身养伤的方子,让葛三乾去药铺抓药回来熬给钟惟清喝。
葛三乾慎重的把药帖方整折好塞入前襟,和钟惟清说接到了楚长凛的传书,今日戌时前,楚长凛会与钟惟德一同前来会晤。
锺惟清听说他们两人要来,心想应是东南水师营那边有所进展,因此转而问起留在东南的阎风和知遥与张师让将军配合的情形。
"阎风本就在裕亲王的南川军中担负重任,应战胆识与经验皆十分出众,知遥姑娘则运用无冥教在东南往北的势力,安下诸多暗樁,待行军抵达该处,配合水师营混淆敌方耳目。"
葛三乾说完后感叹一声,"不得不说,还是小夫人会安排。把右护法借给我们,简直如鱼得水。"
闻言锺惟清往榻上双眼紧闭的夜倾尘看了数眼,目光便停下了。
"他知人善用,也是他愿以命相护,他们才对他忠贞不二。"
越是了解夜倾尘,钟唯清便越是能懂为何于焕七等人对他唯命是从,忠心耿耿。
"你先去把今夜裕亲王他们要宿下的房间整理好,夜里凉,大哥的旧疾易犯,给他的被褥得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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