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一路上,这些自负文才的进士们凡是遇见什么事都要赋诗一首,暗戳戳的带上各类君臣相得的典故,就盼着皇帝听见后龙心大悦。
这些诗自然也传到赵钰耳朵里,只是他没有心情去搭理而已,因为征西大军已经大获全胜。柳安特意留下几个培养好的自己人在西地主事,又暂且留下副将驻守西地,自己则率军回朝。
自柳安改变行军策略后,亦力把里就彻底撑不住了,为了抵挡大军压境,愣是将原本分散开的兵力集合在一处。这却大大方便了柳安,当即便令一直随行的神机营一干人上前架起火器。
向来仗着战马强壮无往不利的亦力把里何曾见过这阵仗,原本还在嘲讽大乾军队内斗,结果转瞬间原以为坚不可摧的城墙就被轰开了。
城门一开,亦力把里占据着城池也无半分用处,便只好且战且退。仗着火器之利,柳安没有一丝犹豫便追击敌军,由命人从敌军侧翼包抄,三方合围下直接将亦力把里的两万人留在大乾的土地上。
柳安下令时大乾的士兵没有一个觉得他太过残忍的,因为敌军屠杀大乾百姓的残忍胜过柳安十倍。要知道,亦力把里曾经攻占过的地方可都是西地难得繁盛的地方,人口也有数万。
可一路行来逼着亦力把里的军队原路返回,他们也亲眼见到曾经繁华的地方如今全是苍凉一片。有不少百姓的尸体尚且无人收敛,还是征西军的人帮着收敛深埋的。
能被一刀刺死的竟然还算运气好的,多有被敌军用来取乐虐杀的。他们连已然身怀有孕的妇女都不放过,硬生生将孩子剖出来杀死才罢休。
战场之事柳安不欲多说,只是他不留俘虏全部击杀的决定传到京城后又引起轩然大波。
都察院疯了一般不断弹劾柳安,就连礼部的人逮到机会也要与他说些柳安的是非,反而惹得赵钰极为不悦。
疏不间亲的道理赵钰不信他们不懂,而且他也不明白把柳安拉下马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明明柳安待人真诚,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旁人有什么疑难也乐于助人,怎么他们就是不喜柳安?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亦力把里的行事他也早有耳闻,并不觉得柳安此举有何错。只是民间近来风向有些不对,像是有人刻意针对柳安一般,
赵钰想了想,与谢齐志商议道:“景明即将率军回朝,只是仪制尚未定下,依你看该当如何?”
谢齐志的父亲正是礼部尚书,得益于礼部是个清贵衙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倒是没有。只是老人家一辈子都泡在圣贤书里,往日与柳安也有些情分,只是难免看不惯柳安的心狠手辣。
谢齐志这些日子在家听着父亲念叨柳安绝非善类,就怕哪一天为非作歹。到了赵钰这边,却又听赵钰抱怨那些人为老不尊,面对敌军本就不能心慈手软,却非要与柳安过不去。
他夹在好友和父亲中间,整个人都难受的要命。他自然是更赞同柳安行事的,毕竟敌军残忍谁不知晓?柳安此举虽说狠毒了些,可杀死的人全都是手持兵器的敌国将士,他自觉无可指摘。
偏偏又不好忤逆父亲,便只好装哑巴度日。
这会儿见赵钰问自己,想了想便道:“当初李将军凯旋时如何,如今景明自然也是如何。毕竟李将军是老将,景明也只是击退敌军,总不能伤了李将军的颜面。”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89章
凡是大乾人, 似乎就没有不爱面子的,更别提位高权重征战沙场的将军。柳安再怎么说也是李将军手下出来的,是李将军的晚辈,若是给他安排的待遇更高, 只怕李将军心有芥蒂。
赵钰闻言也觉言之有理, 虽不想将准备好的爵位和封号压下,但柳安极为敬重李将军, 若是让他们产生隔阂只怕柳安会难受。
况且赵钰本就不喜那些勋贵, 当年以军功封爵的勋贵们惹出的乱子可不少, 他若是李武封爵,以后头疼的就是他儿子了。李将军也是有远谋之人, 当初主动拒绝封爵转而为家中女眷请赏,也算是荫及子孙,没有白白出力。
在谢齐志的劝说下,赵钰也放弃现在就为柳安封爵的主意, 略一思忖便将目光放在兵权上。柳安人年轻, 虽出身军伍却总在内务府打转,虽有个兵部的职位却跟没有差不多。
征西军的一部分要常驻西地, 剩下的也要返回原先的驻地, 倒是不好贸然交给柳安。倒是西平军中向柳安投诚的那些人可用,干脆将他们的驻地设在京城外, 也好拱卫京城。
谢齐志闻言,有些担忧道:“那这些人会不会有西平郡王的探子, 是不是要严查一遍?”
赵钰一笑, 胸有成竹道:“有探子才正常。他们在西平军中太久, 即便再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但军纪严明, 十几双眼睛盯一个人, 总不会出什么差错。”
更何况...能突破柳安的层层防线成功进入他麾下,本身就代表着这些探子不是蠢笨的。一个愚钝的人可能会一条路走到黑,可聪明人却会权衡利弊。
便是限于出身目光无法长远,在柳安麾下能吃好穿暖,在西平王手下却吃糠咽菜,哪边更好一目了然。等西平郡王一死,就更不必担心这些探子了。
赵钰并不觉得愚忠的人会很多,甚至一百个里边挑出一个就算多了。这些探子也有父母妻儿,他们就算不在意妻子,也要为子嗣想想。
谢齐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探子传来的消息,亦力把里递上降书,只是要求大乾严惩景明,要他赔偿两万余人的抚恤金。而且亦力把里内部对新式火器很感兴趣,应该会把这个也当做条件。”
赵钰一愣,有些好笑道:“输家还想谈条件?”更别提火器是他们对付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利器,他是疯了才会把这个泄露出去。
谢齐志并不意外亦力把里的厚脸皮,他父亲便是礼部尚书。虽不曾刻意记下那些礼制,但历史上中原国度与游牧民族的战斗并不少见,战胜后还倒贴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而且凡是占据中原的朝廷,都以大国自居,在面对战败国时更要维持大国的风度。即便是礼仪性的赐还礼物,也总要比战败国多上几倍。
这样的例子太多,再加上柳安此举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干过,亦力把里难免有些许幻想。当然,别说新式火器的密辛,就连抚恤也不可能会有。
赵钰淡淡道:“来得正好,就拿他们开刀。”
谢齐志抿抿唇,看了眼赵钰的神色后有些犹豫道:“近日民间忽然传出些许流言,甚至有长辈吓唬孩子时说景明要把孩子抓走杀害,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若是让京中百姓对柳安留下如此印象,只怕柳安的前途就真的止步于此了。至于赵钰和柳安之间的关系...哪怕谢齐志明白赵钰并非喜新厌旧之人,但摆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头一个问题就是子嗣。
即便赵钰选择过继,也不能无底线的宠爱柳安,不然那些士大夫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喷死。柳安处处妥帖周到,好容易有了心狠手辣的污点,那些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赵钰闻言有些不悦,冷笑道:“元宵时景明亲自抓捕人贩,亲手上刑也没见那些人敢胡说。看来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都忘了被戎狄、亦力把里侵袭的苦楚了。”
不过生气也没用,与其在这儿干生气,还不如想办法让百姓重新记起亦力把里的残忍弑杀。赵钰想了想,说道:“若是让人将亦力把里的作为写成文章登在朝报上,再传扬出去,是否可行?”
谢齐志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的看着赵钰异想天开,说道:“可朝报是用来传知朝政的,便是寻常没有门路的读书人都摸不着,更别提让百姓们知晓了。”
他说完忽然有些僵硬,果然见赵钰嘴角含笑道:“那便专门做一个给百姓们看的不就成了吗?”
谢齐志瞬间脑袋大了许多,尤其想到此事庞大的工作量,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假笑道:“陛下说笑了,百姓们大多不识字,便是发行了又能给谁看?”
赵钰挑挑眉,笑道:“这有什么,茶楼酒坊的说书先生们不是识字吗?而且若这样的报纸发行,旁人不一定会买,各地的商户却是少不了的。若再登一些大家的诗词文章,读书人也要买。”
赵钰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顶好的主意,当初他和柳安商议推广番薯和爪哇薯时也想过怎么让百姓知道,可那也只能靠着说书人。若多了报纸,也能多一条途径宣传一番,有些自己不方便做的事,也能借着报纸操纵。
他压低声音,示意谢齐志凑近过来,两人说了会儿悄悄话后谢齐志带着奇怪的表情溜出宣政殿,转身去了皇家印刷坊。
谢齐志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赵钰竟然是要拱火,而不是想办法将这些话压下去。不得不说这也是个好办法,就是一个操作不好容易伤人伤己。
他不是柳安,没胆子在这个关口上去劝,只能硬着头皮联系这几日在朝上最活跃的几位大人。当然,他亲爹就算了,万一真惹怒陛下可不好收场。
赵钰坐在寂静的宣政殿中静默片刻,抬手研墨给柳安写信。也许报纸也是个契机,借着柳安的事挑起双方文斗,最后若支持柳安的一方胜了还好说,若是输了自己也能暗自施压。
赵钰相信柳安并非残忍弑杀之人,战场上定然还发生了别的事。可世上人云亦云之人多如牛毛,若此事不澄清,只怕以此攻讦柳安的人不会少。
他去信不过是叮嘱柳安回程要押送大批银两,务必小心谨慎。这般也可拖延柳安回京的速度,等他回京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至于要怎么帮百姓们深切认识到敌军的残酷...赵钰眼神暗了暗,命龙威卫去收集所有能找到当年外邦侵袭大乾的资料。越是与普通百姓有关的越好,好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大乾年年都要往四方拨巨额军饷。
除此之外,赵钰还命副指挥使找龙威卫里的女子扮成战死士兵的遗孀,要她一身孝服带着孩子大肆办丧事。孤儿寡母,丈夫又是死在西地的,这样的母子俩够可怜,也够有谈资。
通过她的嘴将敌军的行径说出去,可比朝廷发的公文更令人信服,也更容易被百姓理解。
至于身份问题...虽说街坊邻居都相互认识,可龙威卫办差也是要吃饭喝水睡觉的。大隐隐于市,有些龙威卫为了掩人耳目对外还会三三两两住在一起装成一家子。
原本应该随大军一起行动的柳安已经悄悄脱离大军,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忠顺、忠宁郡王。他们夜里乘着快马比大军先到田宁,柳安被忠顺引着到了银矿。
柳安看着眼前整整一个仓库的白银呼吸一窒,忍不住上手捏了捏。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190章
柳安提前到田宁就是为了将新一批产出的白银带走, 有大军随行也可万无一失。军中要做的掩人耳目的事多了,有经历的士兵们也早就习惯了不看不听不说。
至于银矿的原主人...西平王远在京城无法理事,两个儿子为了一亩三分地打得不可开交,在柳安亮出新式火器也都偃旗息鼓。
说句难听的, 西平王私自开发银矿本就是大罪, 这会儿银矿被赵钰抢走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一切阴谋诡计在神机营的火器下都湮灭于无形,都是肉体凡胎, 亲眼见过敌军的惨状后没有人想去见识一番火器的威力。
尤其一些侥幸逃回亦力把里的敌军, 看似逃出生天, 实则但凡身上有火器伤的都是九死一生。被活活疼死、发热致死的不在少数,更显示出火器的厉害。
柳安当日在使出火器后就当机立断的命众人封口, 因此传到其他地方也并没有太多提及新式火器的消息。当然,这并无法瞒住京中位高权重的官员,他们自有他们的消息渠道。
事情也果然不出柳安所料,军中将士像是都没有注意到突然多出的十几辆马车, 默不作声的继续赶路。得益于去年陛下大手笔的拨款修路, 他们赶起路来也不像从前那样困难。
柳安收到来自京城的信后已然走了一半路程,见赵钰暗示自己放缓回京的速度后并没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转而命麾下将士原地修整一日, 次日又借口人马疲劳赶半日路歇半日。
这样奇怪的模式让不少士兵心中犯嘀咕, 但并未怀疑到旁的地方,只当主将另有安排。往年迎接仪式盛大时, 主将也会放缓行军速度整顿军容军纪,以柳将军的受宠程度接风宴盛大并不奇怪。
柳安极为淡定, 直到大军慢慢走到一个略显繁华的城镇才让人去探听一二。
*
赵钰急着将柳安被泼上的脏水被彻底洗净, 给谢齐志大开方便之门。有皇帝的放权, 专门做给百姓看的报纸很快就开始刊印, 不少自负文才的大才子或是官绅都在谢齐志所办的《乾报》上登了文章。
这个名字是赵钰亲赐, 还送了个大来书斋旁的铺子作为乾报的工作地点。毕竟都是皇家印刷坊出来的,书斋和报坊在一处送货时也能省些脚力。
只是还有一点,既然是铺子让谢齐志继续管着就不太合适,毕竟没有哪个官老爷自降身份去经商的。可报坊的生意太过特殊,若是让纯粹的商人去管更不合适。
谢齐志为了早日将报纸上的内容登好,这些日子也是晚睡早起,极为疲累。他眼下还带着些许黑青,打了个哈欠问道:“陛下,这报坊究竟是什么章程,您可有主意了?”
他倒是没有辛辛苦苦搭好的架子被旁人摘桃子的感觉,毕竟他和陛下的兄弟情谊就注定了他只要不早亡,封侯拜相就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连带着他们整个谢家都得了恩惠,遇到事陛下也会宽容一二。更别提陛下从没有亏待过跟着他的人,自己看似吃亏,得到的却会比想象中的更多。
赵钰将报坊的事又重新捋了一遍,说道:“不如将报坊归入内务府名下,报坊的掌事即为正七品,其余的看着来。再招录一些采风人为正九品,报坊的事应当就差不多了。”
只是掌事的人他还没有想好,不知道该派谁去。
谢齐志听他所说,思忖片刻后说道:“报坊的掌事需得与陛下一条心,又要稳重...”他忽然想到一个人,只是不知赵钰肯不肯用,也不知道那人愿不愿意。
“陛下可曾见过去年的榜眼周直?”
“哦?”赵钰没想到谢齐志说的人是他,“当初确实能看出是个憨厚稳重的人,只是他如今在翰林院这样清贵的地方为官,若是到报坊只怕心中不乐意。”
赵钰自然清楚圣旨一下周直就算再不乐意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可他自诩还是个宽容仁爱的君主,便道:“不如就请齐志替我前去问问?若他愿意到报坊中,正七品的官阶还能再高一级。”
谢齐志点点头,又道:“今日第一批报纸已经送到报坊了,最显眼醒目的就是陛下安排人写的那篇‘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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