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九月份的京城即将迎来恩科, 京城的街道上时不时便有背着书箱的读书人经过,四处打听客栈的消息。
虽说京城一惯是热闹的,可如今却又多了一丝文气,一看便是繁华盛世之景。赵钰面上也不禁带出些许笑意, 待马车行至路中时便道:“停车, 我和你们柳大人下去逛逛。”
“这...老爷,闹市人多, 若有个闪失小人可担待不起。”喜春赶着车面色有些发苦, 因着近几个月通向京城的大道忽然多起来, 一些较为闭塞之地便也趁此时机往京城来。
大量的商队加上扎堆儿的书生们,京城百姓又过得还行, 自然也要出来凑热闹。此时街上摩肩接踵,他就怕陛下一进人堆儿就找不到了。
柳安笑道:“你怕什么,左右我护着老爷呢。我行伍出身,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也不敢再待在老爷身边了。”
喜春见柳安这般说也觉得有理, 又看赵钰面色坚定, 便只能找个地方将马车停了。刘康年纪略大不适合走动,便和几个侍卫留在此处看着马车, 喜春另带了几个侍卫远远的跟上去。
两人自然还没有嚣张到在大街上表现得极为亲密, 虽说街上都是商人、百姓,但也难保没有哪个京官携家眷同游, 到时候乐子就大了。
更何况这样的闹市都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时时巡逻,认不认得赵钰不好说, 却是定然认得柳安的。
“老爷快看, 那边儿有番人。”柳安拽了拽赵钰的袖子, 低声道:“以往见着的都是使臣, 倒是少见商队。”
“可见这路是修的没错。”赵钰笑着捏了下柳安的手, 补充道:“我字玄泽,若你喜欢私下称呼我的字便可。听你叫我老爷总觉得有点怪。”
柳安故作矜持道:“您的字金贵,非常人可称呼,若我这般称呼被御史知道了可怎么好?”
“你我之间是一样的,谈何金贵不金贵。你是听那帮老头子的还是听我的?”
“自然是听你的。”BaN
柳安说完面上有些发红,便走到番人的摊位前看起来。见他们几个的长相倒也都是寻常番邦人的长相,便放下一半心。
大比之年,若让那些探子或是死士混进来就不好了。回头还要与舅舅说起这事,烦他多多费心。
几个番邦人并不局促,只是却不通汉话,便手脚比划着摊位上的东西。
赵钰见柳安感兴趣便也走过来,几个番邦人见两人都衣着鲜亮,顿时更热情了些。其中一个红眼睛的推攘着另一个蓝眼睛的,蓝眼睛便跑出去不知做什么去了。
约莫是出于天性中对土地的看重,他和柳安见到明显属于土里长出的东西时便不约而同的重视起来。
赵钰伸手抓起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来,上面满满的泥,还带着几个虫眼。
柳安悄声道:“我往来庄子上,似是未曾见过这样的东西。上面有虫眼倒是好,该是能吃的。”说完又道:“这模样也有几分像番薯,只是我瞧的也不大真切。”
赵钰原也只当是新鲜作物,一听柳安这般说便更是看重起来。前朝时番邦人带来的番薯如今可都上了各家的饭桌,正是穷苦人家最要紧的吃食,只是他一直养在宫中才从未真正见过实物。
若真如柳安所说,依着番薯的好种好养活的模样,这应当也差不了多少。只是这番人不通汉话,见他拿起一个爪哇薯眼睛一转便比了个五,又取出一块儿碎银子来。
意思便是要五两银子。
赵钰和柳安对视一眼,均有些不悦。还不知这东西到底有用没用,万一花五两银子买回去不能用,他们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况且开了这个先例,若是果真有用,百姓们向番人买这东西岂不是要花大价钱?要说话时却又想起番人不通汉话,柳安便要比划回去。
正在这时,绿眼睛带着另一个灰眼睛的回来了。那灰眼睛有些别扭的开口道:“二公欲得此乎?”
柳安一听有会汉话的过来,矜持的点头道:“正是。”
说着便先接过赵钰手中的东西放回摊位,取出帕子来将赵钰手上的泥土擦拭干净。
几人见柳安嫌弃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均是期待的看着刚被拉过来的灰眼睛。
灰眼睛不同于旁人,一眼便清楚这两人定然家世不凡。他老师曾说乾朝规矩严苛,对服饰的限制尤甚。别说两人衣服上绣的花样,便是料子也非寻常富人能穿的。
再看一旁还傻乎乎等着宰客的红眼睛和绿眼睛,他勉强笑道:“此物名曰爪哇薯,乃是爪哇传入荷兰而得名。形类番薯,均可蒸而食之。亦可煎炖,食之味甚佳。”
赵钰听他说话不似寻常通汉话的番人,反而多有读书人之感,不免有些奇道:“我朝百姓多讲白话,倒不知你师从何人,竟学了一嘴的之乎者也。”
那灰眼睛一愣,似是不大理解他说的话,半晌才道:“师从一秀才,老师所教即为此。此余初至是,还望公勿怪。”
看一个番邦人咬文嚼字的说话,赵钰和柳安心里虽高兴有个通汉话的,但心里未免觉得怪怪的。虽说朝中科举出身的官员和读书人为了彰显身份都爱咬文嚼字,可也不至于市井之中亦是如此说话。
不过他第一次来乾朝,这倒也能理解。这么一看这番人也着实难得,能在未来乾朝时学会汉话。他行为举止又是有礼有节的,想来也非出身贫苦之家。
他心里暗暗记下,也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纠缠,直言道:“却不知这爪哇薯要如何种得?”
“仅以其块茎催芽入土即可,每年皆可以上年所获留种。”
“哦?”
赵钰心里打个问号,他和柳安对视一眼心中均有些疑窦。若真如这番人说的这样简单,那岂不是只要有一个爪哇薯便能永无后顾之忧了?
天上哪来掉馅饼的大好事。赵钰搬出神佛是忽悠旁人的,自己可是清醒的很。就算自己真有神佛庇佑,可也有梅花香自苦寒来的说法,万一这就是个陷阱等自己栽坑可怎么好。
这显然不合常理,但当赵钰这般询问时,灰眼睛显然说不出更详细的。半晌才道:“吾国种爪哇薯累年,未尝减产也。”
“那可有爪哇薯的植株?”
“因路遥而未曾带来。”
柳安蹙眉看着地上的爪哇薯,沉吟片刻才道:“既如此,劳烦你开价。”
左右试验一番也不吃亏,若果真有好种又能用,待回宫后与陛下商议后派人前去荷兰一探其中详情即可。
灰眼睛和赵钰、柳安交谈后显然有几分露怯,不管那边叽里呱啦的红眼睛,只道要一两银子便能拿走一小袋爪哇薯。
柳安便取出一两银子给他,喜春连忙从后面上前去接过刚买的爪哇薯。
两人不过当此事是个小插曲,说笑着便又往别处逛去,只留下原地的几个番人在吵嘴。
作者有话说:
警世贤文之勤奋篇:有田不耕仓禀虚,有书不读子孙愚。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少壮不知勤学苦,老来方悔读书迟。
土豆大约是明中期或者末期传入的,不过鉴于红楼朝代不可考,我就写了。大家如果不幸穿越,千万记得别看到有卖玉米红薯土豆的便冲上去献粮,土豆和红薯的病害比较多,以古代的条件加上我们贫瘠的种植知识是种不好的,换成熟悉土地的老农倒是能养好。而且古代没有脱毒技术,土豆很容易逐渐退化,万一造成绝收,献上土豆的绝对会被砍头。所以记得献粮前先偷摸着种,摸清了再献粮。在古代条件下种土豆不如种红薯,不过土豆做菜比红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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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原本挤挤攘攘的街道忽然往两边让出两人宽的道, 却是远远过来两个道人。
一个跛足,麻屐鹑衣,疯疯癫癫的。另一人也是头发花白衣衫破烂,精神头反倒不如那跛足道人。百姓们虽颇有些崇佛好道的, 但见这道士这般形态也料定是疯子。
跛足道人和那头发花白的道人口中说着什么, 因赵钰和柳安离得远了也不曾听清,只是附近百姓都急着闪躲。
“臭死了, 哪儿来的疯道士。”
“快让开快让开。”
柳安护着赵钰随人流往一旁退去, 赵钰随着柳安的动作往后退, 眼睛却盯着跛足道人。不知为何,那跛足道人总给他一种有些微妙的感觉。
离得近了, 柳安有些奇怪道:“这道人满口里唱的什么好了好了的,可未曾听过哪个道观有这个。”
赵钰却将那道人所唱之言听在耳中,蹙眉道:“这不过是叫人出家的胡话,快别听这些。”
若果真如这跛足道人所唱, 许是神仙一流的人品能跟他出家。只是人活一世, 总要求些什么才好,不然也是白活了。
那道人许是听见赵钰所说, 走到他面前便停下不动, 笑道:“你说我说的是胡话,可曾听清我说的什么?”
“你一个方外之人, 自行游山踏水修道便是,在京城闹市传道, 便不怕旁人将你赶走?你还是速速离去才好。”赵钰却没回答, 只是劝跛足道人离开。
跛足道人见赵钰不理他也不恼, 只是看向柳安道:“你说你听见好了, 我便当你也算明白, 不如竟随我去吧。”
街上百姓见道士要度化人,便也围在一旁看热闹,反而让赵钰不好处理。
柳安道:“道长别处去吧,我并无此意。京城重地,如今又是即将恩科,若查到您时无路引,怕是也不好交代。”
跟在跛足道人身后的甄士隐眯着眼睛看过去,面上一片淡漠像是什么都不关心一般。只是听柳安说起要查路引,有些恍惚道:“出家之人,哪里用得着那样的东西。”
赵钰面不改色道:“我观老先生也有些书卷气,怎么随着这跛足道人出家。”
“俗世终究无所牵挂,能随道长云游是我的造化。”
“怎么,老先生这样的年纪正是含饴弄孙之时,您的老妻娇儿可是都不在人世?”
甄士隐终究是离家日久,虽然未曾有思乡之心,但想起自己的独女也颇觉难受。只是面上平静道:“我的独女被人拐走,一家老小走的走散的散。
赵钰见那道人避而不谈,先记下他所说的略卖一事,便张口问道:“那你的老妻何在?”
跛足道人笑道:“原看你有些灵气,却不料是个看不明白的。都说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你还不明白?”
“少见薄情女,多闻绝情郎,可见老先生是归属此列了。”赵钰摇摇头,只问道:“你说你那女儿被人拐走,官府可有寻到?”
“我一应家业毁之一炬,世间多是趋炎附势见财眼开之辈,哪里肯为我费心寻人。”
柳安和赵钰对视一眼,若说旁的案子不管撂开手也就罢了,却是从未听过略卖一案轻轻放过的。柳安便问道:“敢问老先生是哪里人?”
“姑苏人氏。我家女儿已被拐走七年整便是,现下再去寻怕也无踪无影了。”甄士隐也未曾反驳赵钰所说自己乃绝情之人,只是自哂道:“出家之人断情绝爱,自然绝情。”
说完便要和跛足道人一同离开,这些年他们也时常寻人度化,只是并无抛家舍业之人愿意随他们离开俗世。因此他也习惯了走走停停,当下也以为跛足道人要离开。
却不料跛足道人却不肯放弃,而是笑道:“你是个痴人,然而岂能事事如你心意?所求皆成空,不如随我去了倒好。”
他早看此人不凡,颇有灵气,若能将此人从俗世中度脱也是功德一件。况且他身上又氤氲这些许民愿,怕正是官场中人,与其待得万事成空,不如先行入了道门。
赵钰只笑道:“你说要我遁入空门,只怕多的是人不允我走。你只求个人超脱,可又怎知芸芸众生苦者众矣,倒不如留在俗世救世安民。便是神仙再好,大多人也都是俗人,成不了仙。”
说完便和柳安一同离开,边走边道:“古今将相汗青上,金银多时馈乡里,姣妻念恩抚子孙,百里负米常感戴。那道士不过拿着片面之语哄骗人,一样米养白样人,哪有定数呢。”
徒留得跛足道人跌足长叹,只道愚昧。反倒是甄士隐如梦初醒,呢喃着赵钰临走时所说的话,半晌哭道:“我现下活着与死了何异。”
说完将跛足道人的搭连还给他,拄着拐杖出了京城便径直往江南去了。跛足道人也未曾阻拦,只是摇头叹道:“痴儿,痴儿!”
柳安好奇道:“我未曾听清那道士所言,可是又说些什么无根由的套话?”
赵钰笑道:“何必管这些,倒是那人所说的略卖需要我们管一管。说是在姑苏,你可知现任应天府知府是谁?”
“现任应天府知府...原先的知府和甄家来往过密被革职了,现下是原先的同知升上来,正是出身京城的镇国公府的旁支牛继闻。”
“哦,镇国公府的人。”赵钰听后微微一笑道:“镇国公府倒是未曾参与旁的乱七八糟的事,不过他们家亲眷倒也挺多。”
这话显然指得正是当初义忠亲王意图逼宫的事,只是意味有些不明。大家族亲朋故旧、子弟多乃是常事,只是恰好是在应天府为官罢了。
柳安低声道:“听闻这位牛知府风评不错,只是不知实际如何。正巧姑苏也在修路,不如让龙威卫具体查探一番。”
“回宫后你修书一封给舅舅即可。”赵钰点头应下,忽然有些感叹道:“不过才几月光景,我都以为是几年过去了。若你不曾提起镇国公府,我险些忘了我还有个大哥。”
“您是贵人,贵人人多事忙岂不是正理?”柳安笑着调侃一句,正要说什么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两位兄台留步。”
赵钰循声看过去,见他手上正拿着自己袖中不小心落下的帕子,不免接过帕子笑道:“多谢兄台。”
这人显然是入京赶考的举子,一身的书卷气,身后的书童背着书箱。只是这书生的脸庞有些黑,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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