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摩挲了两下,道,“我刚才还以为在做梦。”
傅南生声音小小的,吴邵不得不贴在他嘴边听他说话,他看着傅南生瘦削的身子,还有因病惨白的脸,心里揪着疼,“不是梦,我刚才去打水了,来,喝水,对了,应该吃饭,你睡了很久,该吃饭了,想吃什么?”
“我想喝粥。”
“好,喝粥好。”吴邵高兴地亲了一口傅南生的手。
刚起身,才想起屋子里除了他和傅南生,还有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们,刚才还嫌他们吵的,转眼他们都不说话了,眼睛定定看着他。
吴邵一拍脑门,怪只怪见傅南生醒了,他太高兴了,连这么大些个人都忘了!
“操,你们到底他妈的谁啊?”吴邵暴躁跳脚,他很久没有这么失态,抓狂的样子有几分滑稽。
傅南生清嗓子,提高声音道,“吴邵,没事的,他们不像坏人。”
“我管他们好人坏人,走走走。”吴邵手上推搡着脚上踢打着,撵着他们往外走。
“哎哎?我们就是找耿工呢,他不是来了吗?”
“昨晚他就走了!”
“啊?走了?”
随着吴邵推他们出门,他们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傅南生闻着被子上干净的味道,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喂,刚才什么情况,我没眼花吧?”
“就算你眼花,也不至于大家都眼花吧?”
“这么说,那个大明星真的亲了他一口手背?有男人亲男人手背的吗?”
“咦……”
“算了算了,咱还是撤吧,根本就没有江子说的女生。”
“就是,走走走,还是回去吧!”
“嘿,你们走吧,我在这守着,非得让你们看看到底有没有?”
“成啊,你守着吧,我们可回去了!”
来的时候一群人,走的时候独留下这个叫作江子的男生,愣着头,倔强地靠着墙角抖腿。
而此时他们嘴里说的唯一的女生陈苒苒,就窝在一间办公室用着好不容易求来的电脑敲字。
她已经坐在这里整整一夜了,醒醒睡睡之间,脑子里的一根弦随时紧绷着,入行这么久,第一次让她遇上艺人开撕剧组的事,而这个艺人本人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陈苒苒翻着一晚上的战绩,有内容号将他们的对战逐条总结了下来,她饶有兴致地读了出来。
“6月12日下午三点,《寻梦》剧组首发爆料,演员傅南生任性妄为,片场拒不配合工作,与导演争执过后携助理出走,因拍摄地偏僻,且信号中断,担心演员走失,导演不计前嫌,特意停工组织人员寻找傅南生,望广大网友若有线索及时联系剧组。”
“6月12日下午六点,佳合传媒发布一则消息,称傅南生已签约在其名下,且澄清傅南生是被导演及剧组故意丢下离开,导致他和助理在荒漠中差点走不出去,所幸遇到好心人搭救,此刻傅南生因缺水风吹等原因发烧,病情尚未稳定,规劝《寻梦》剧组莫要欺负生病的新人,人在做,天在看,好自为之。”
“6月12日晚上十一点,《寻梦》剧组再次爆料,称原是不想闹难看的,佳合既然要撕破脸,他们便也不含糊了,遂发布一组照片,称傅南生作为新人,毫无谦虚学习的态度,现场拍摄多次重拍,拖整体后腿且不知改进,而支撑他在剧组为所欲为的主因则是,佳合顶流吴邵陪同在他身边,多次为他撑腰壮胆,原是我们不知这才是佳合的艺人培养方式?”
“6月13日凌晨三点,佳合传媒第二次发布信息,开头便是仿《寻梦》剧组的语气,原是不想闹难看的,奈何有的剧组以为可以一手遮天,孰不知这个圈子并不是他一家之大,这片土地也不是他们恣意撒野的地方,并发布一段语音,是演员傅南生和导演李弘博之间的对话,他们争论的内容是关乎爆破对环境的破坏问题,这也向大家揭示了傅南生和导演在片场争执的真正原因。”
四篇发布,两方对峙,僵持九个小时,一时间,成为娱乐圈最劲爆和引人注目的话题,可以说一整夜,陈苒苒没有睡,吃瓜的群众也没有睡,一夜之间全部在纷纷扬扬热热闹闹的谈论着双方爆料的真实可信度,以及开启着粉丝之间的撕逼大战。
陈苒苒继续往下翻,念叨着众网友的热评留言。
“不用猜了,就是资本之间的游戏,要么是利益划分不均等,要么是合体为了炒作,最后看吧,小丑一定是我们。”
“有没有搞错啊,都锤成这样子了还有人洗?你们的无双贵公子之前就爆过脾气不好耍大牌吧,就那一部出圈的戏,演技还不怎么样,准备吹一辈子?”
“佳合怎么签了傅南生这个倒霉鬼,都怪他连累了我贵公子,嘤嘤嘤。”
“就没人关注爆破戏要炸掉一座山吗,就不觉得不对吗,向来如此便是正常吗?”
“他们完了,他们招的可是李弘博导演耶,还有这部电影的主创背景多厚你们不知道啊?敢硬碰硬,我只能说,他们的演艺之路是真的走到头了。”
“李弘博导演怎么了?他也不是我们国家的啊,背景厚怎么了,不还不是我们国家的吗,这不是来圈咱们的钱吗?”
“对,楼上这个才是说出了问题的本质!我支持!”
陈苒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关闭网页之后,下面的是关于第三篇应对《寻梦》剧组的草稿,他们做好了所有应对的方式,抱着决一死战的决心,势必还吴邵和傅南生清白,哼哼,陈苒苒非常有信心,这一仗他们可以打赢!
然而,两天过去了,任网上的言论如何发酵,《寻梦》剧组没有再发布第三条爆料,佳合这边也就没有继续发布通告。
这场战役的主要核心人物,在远离硝烟,无人知道的地方,恩恩爱爱,卿卿我我。
第23章
陈苒苒这两天有些头大,每一天,小小的医疗站院子里总是乌泱乌泱的吵闹,十几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还独喜欢在她的窗口说笑,间或敲一敲窗户,让她烦不胜烦。
都怪那个叫做江子的男生,就是他那日守着自己,然后叫来了一大帮人,她知道!
她也知道他们跟耿宏波有点关系,是附近石化厂的工人,所以总拿他们没有办法,让她好笑的是,吴邵这个冷面阎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有时候,他们会蜂拥闯进傅南生的病床前,说他的声音好听,让他给他们唱歌听!
这可把吴邵给气坏了,且不说他这个正儿八经的说唱歌手在这坐着呢,只说他们老是打扰傅南生,就够他气得头顶冒烟。
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下午,傅南生趁吴邵没注意,在江子等人的护送下偷偷溜出病房、出了医院,到不远的地方玩沙漠排球。
不错,不是沙滩排球,是沙漠排球,是这群贪玩的孩子独创的一种玩法。
傅南生的病早好了,只是吴邵总不让他下床,还逼着他一直吃东西,他躺得久了,肚子又不消化,这样运动一下非常有必要。
“喂!傅南生!你多大了?”
边玩边有人跟他聊天,傅南生刚打一个球,喘息回答,“24!”
“不会吧,你看着比我小!”
“哈哈哈!”众人爆发出哄笑和捉弄声,“江子,那是因为你长得太着急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脸皴的,比我还显老!”
几个人一来一去开始斗嘴,这是他们的日常,是傅南生非常羡慕的日常。
昨天夜里,他横竖睡不着,悄悄问过自己为什么这么失败,为什么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像他们这样的兄弟好友?
他也是在集体生活中长大的啊,上学,住校,合租,这么多次的机会,为什么从没有像他们这般放松自若,说笑打闹呢!
仅有的一次团体赛,他也只不过是稍微放松,且只和田彭亲近些而已,但他们两个又都很闷,没有这样斗嘴过。
他很羡慕。
他想,或许人跟人注定是不同的,有的人生来是小太阳,走到哪里就把光照到哪里,有的人是小刺猬,总是用一身刺对着别人,自然换不来别人的敞开心扉。
只有他学会一点点收起刺的时候,才会学会融入集体生活。
他不清楚这一点的改变是不是某人的关系,总之现在的状态,是他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乐,比以往更甚。
想起来某人,傅南生变得心不在焉,心口就像添了一把火,暖融融的很舒服,可是又让人很焦灼,走神的功夫,他脚下没站稳,啪的直线倒了下去,吃了一嘴沙子。
“咳咳……”
“没事吧?”江子赶忙跑过来搀扶,帮忙去擦他脸上的沙土。
“喂!你干吗呢?!”嗓门极大的某人从远处跑了过来,接连多日没有造型师的佐助,又加上这里条件艰苦,吴邵看起来和素人无异,甚至比他们的装扮还要不羁。
他跑过来,直接将自己当作沙包,撞向江子。
“南生摔倒了,我就扶他一下!”
“用不着你扶!别碰他!”吴邵将江子撞倒,扶好傅南生,顺手递给他一瓶酸奶,“喝点这个,这地方什么都没有,你就拿这个当下午茶,补充点能量。”
“嗯,我喜欢喝这个。”傅南生眼露惊喜。
“呵呵,喜欢喝一会我再给你拿,要多少有多少!”
吴邵不知自己形象全无,稍黑的脸上胡子拉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憨憨的。
傅南生笑着接过瓶子,江子爬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瓶酸奶。
吴邵叉腰站在傅南生面前,凶恶道,“你干吗!想喝没有!”
江子皱眉,“你这人真是个臭脸怪!”
“你说什么!”
“说你臭脸怪!”江子说着还故意扮鬼脸,嘟囔着,“师傅还说让我关照你呢,可算了吧。”
“什么师傅,你师傅谁啊?”吴邵顶回去,“老子认识你吗?老围着我们转干吗?”
“师傅……”江子五官皱在一起,好像非常痛苦,不过片刻,他摇摇脑袋,嬉笑道,“哦,错了,是让我关照南生呢,不是你。”
“你!”吴邵气得冒烟,傅南生撇脸看过去,果然一张脸又黑又臭,他蓦地笑了出来,拉住吴邵的手臂。
“你就别跟他计较了,他还是孩子呢。”
“我!”吴邵想说,他也还是孩子呢,话到了舌尖还是咽下去。
吴邵突然感觉挺憋屈的,成名之后,他便待在舒适圈,身边所有人夸他捧他,他做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是好的,在鲜花和掌声中他渐渐失去了斗志,迷失了自我。
来了这里后,不管是医护人员还是那些小年轻,嘴上喊着自己大明星,却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反而傅南生和陈苒苒更受欢迎,好像突然之间,他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灰头土脸、人人拒绝的讨厌鬼一样。
“走,回去!”吴邵满腹的憋屈在这里撒不出来,那些小孩是讨厌,可好像正是他们的存在才让傅南生变得柔软,因为每每他和他们置气的时候,傅南生都会带着笑意看他们。
他每天在欢愉和愤怒中来回跳转,都快精神分裂了。
“我不想回去。”傅南生抿着唇角,床上躺了两日,他皮肤好像又白回去了,蓝天黄沙的映衬下,他的眼睛格外透亮,唇红齿白,好看得像个沙漠中的小王子。
吴邵的心刹那间柔软,像这两天的很多次一样,“不行,听话,要是觉得无聊了,我可以在床边给你唱歌,好不好?”
周围的人球也不打了,站在原地看着吴邵和傅南生腻歪,对,就是腻歪,这在他们眼里都已经不稀奇了,可见这两天见过多少次。
就是很奇怪,之前只有两人的时候,傅南生都不见得对吴邵有什么好脸色,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他竟可以温温柔柔地笑,毫不避讳他们的眼神。
或许因为,这个地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片天地。
傅南生醒来,就到了这里,他从没问这是哪里,具体在哪个方位,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的物、陌生的景,只有吴邵这张脸是他熟悉的。
他们没有谈论之前的任何事,包括《寻梦》是否还要拍下去,他母亲的那些黑料怎么处理。
他好像将这个陌生的天地当成了他的梦,将吴邵当成了他梦里的依靠。
既然一切都是虚幻的,就让他在这虚幻里随着自己心意,想怎么笑就怎么笑吧。
“我不想听歌,我想听故事。”
吴邵咬着后槽牙,“行,你想听什么故事?”
“嗯……不知道,都行。”
吴邵持续黑脸,干脆将软软的人拦腰抱起来,踩着沙土一步步往回走,“不能都行,必须说一个。”
“唔……”傅南生认真在想,“那就安徒生童话吧,随便一篇都行。”
吴邵脚步略微停顿,从齿缝间发出几个音节,“换一个!”
傅南生近距离看着吴邵的脸,绷不住笑了出来,“你不会不知道安徒生童话都有哪些吧?”
吴邵佯装要扔下傅南生,故作凶恶道,“就是不知道,怎么了?”
“呵呵,没怎么。”傅南生眉眼弯弯,又在认真想,“那就讲小时候你爸妈给你讲过的故事吧。”
“我爸妈?哼。”吴邵哼笑,“他们给我讲的全是花圈啊棺材啊之类的,你听?”
傅南生眼睛瞪得溜圆,惊讶张口,“啊?”
说着走着,吴邵已经带傅南生重新回到病床上,他看着傅南生一脸期待,竟然是很想听的样子,不由得道,“你想听,回去让爸妈讲给你听,他们可乐意讲了。”
这是吴邵第二次提到带傅南生回去见他的父母,第一次傅南生模模糊糊地有个大概印象,这次则是非常清醒,甚至,吴邵并没有在爸妈两个字前加上我,好像爸妈是他们两个人的爸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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