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玥微皱着眉看着城中之景,闻言说道:“邈云战况紧急,我与父亲先行一步,太子殿下带着剩下的粮草和辎重随后便到。”
邈云关乃是漠北三关最重要的关卡,依着聆天雪山而建,雪山之上是终年不化的积雪,雪水会在每年六至九月顺流而下,滋养着下方一望无际的绵延高原和草场,养育着无数的牲畜牛羊,关内便是漠北三关的百姓,关外便是鞑靼十六部跑马放牧的草场。
大渊的军士是可以就地取粮,自给自足的,但漠北贫寒,当地百姓无法同其它地方一般春种秋收,普通的麦子无法在漠北生存,若遇上天灾,百姓的口粮尚且不够,更不用说供给军粮,今年皇帝在税贡一事上收了奚家,萧国公提前要来了今年的军需,也算是振奋了士气。
书房内,漠北的舆图平展悬挂于墙上,萧国公和萧玥看着舆图,身后正是漠北军营中众将军,冯永正说着目前的战况:“……所有漠北军已尽在邈云关,但我们损失惨重,十八万军如今只剩不到半数,且多有伤患,加上国公带来的五万军,可战之人也不过十三万,鞑靼那边受了大将军的重创,停战了十日便又再次来犯,后面亦有十万援军由七部,八部,十部可汗率领,最晚还有三日便能赶到,一旦他们大军汇合,鞑靼便有二十四万军,我们只能依邈云关死守,可他们近几年的投石机机扩越发厉害,城墙损毁之处越多,于我们也越不利。”
萧玥听到重点:“他们的援军还有几日到?”
冯永:“最晚三日。”
萧国公拿着竹条,在铺满了整面墙的舆图上划下三条线:“三十万大军是十六部的精锐,十六部如今是鬼力赤统帅,如今带兵攻城是由三部、十一部、十六部可汗领兵,七部、八部、十部从后相援,三部汇聚之后,一日便能到达邈云关。”
“那便不能让他们汇合。”萧玥看着面前的舆图,伸手指向一点:“十万援军中十部只有两万人,先吃掉他们。”
萧国公沿着舆图再次看过去,点头:“可。”
萧玥伸手点向另外两点:“此时他们还未汇合,我们提前到达邈云关,鞑靼还不知情,此时出奇不意,可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此时他们不知我们援兵多少,吃掉十部之后,再行疑兵之策,从这里,还有这里,有机会围剿其它两部。”
萧国公沉思片刻,说道:“八部的卓里克图狡诈,七部可汗是刚即位的恩克,只有十七岁,年少轻狂,可破。”
一旦破了恩克,三部已去其二,多疑的卓里克图必定不敢再向前,便能暂时解邈云之危。
冯永皱眉:“十部离我们最近,应当是可以最早到达汇合之地,我们打他们也最快,但是他们所行之路右边靠着聆天雪山,左边则是另两部的行军之路,我们若在此伏击,一旦被发觉,另两路很快便可以回援,便没有退路。”
萧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在舆图上画了一条线:“这里吗?”
冯永点头,看向萧玥:“对,三爷对漠北的舆图很熟悉。”
这一路,他几乎每天都在看,自然烂熟于心。
萧国公这时转过身来:“这是漠北军的军营,他是皇上亲封的将军。”
萧玥和冯永同时看向了萧国公,冯永立刻拱手说道:“是我口误,一时习惯了,我会注意的,国公。”
萧玥没有过多在意,接着说道:“我们没有退路,他们也没有,从左边包抄过去,他们便背靠聆天雪山,无法后退,我们速战速决,有胜算。”
这时有人上前:“可如今大军压境,一旦我们有所动向,必然会为他们所知,谁去?又如何行疑兵之策?”
萧玥望着眼前的舆图,半晌,才道:“我去。”
萧国公回头看他,立刻便明白了萧玥的意思,他眼中神色有些复杂,带着骄傲和欣慰,但同时却又难以抑制地露出不忍来。
鞑靼此次亦是下了血本,三十万大军攻城在前,死伤过半,后又调十万援军增援在即,大有不破不还之意,血战了一天一夜的大军在城外修整,等待援军。
第二日天未亮,黑暗之中还在沉睡的士军却突然听到一阵震天的呐喊声起,惊得马儿扬起前蹄,待他们拿起弯刀之时,便发现一直守城不出的漠北军竟已城门大开,数万战马朝着他们奔袭而来,转瞬间竟已至近前。
鞑靼没有想到他们敢出城,还敢主动来攻,慌乱之中只听有人在喊:“是萧常安!萧常安!漠北的援军到了!漠北的援军到了!漠北的援军到了!”
擂鼓震天,战马嘶鸣,不断有残肢断臂飞来,尸体堆积如山。黑暗中似乎只能看到漫天的血色浓雾,喊杀和尖叫无法止息,衣上未干的血渍再被次鲜血喷湿,除了浓重的血腥味以外再也闻不到其它味道。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萧国公带着漠北军几乎倾巢而出,直冲鞑靼王帐,而这个曾经在鞑靼心中埋下深深恐惧的名字已八年未出现在战场之上,这让鞑靼新一代的勇士们几乎都要遗忘的名字,带着杀戮重新被人呐喊出声,他带着当年杀进金帐王庭的横刀再次出现在战场上,鞑靼已八年未见的恐惧再次从心底里生出,许多老一代的勇士在看向那个黑金盔甲长横刀的身影之时,几乎要忘了呼吸。
这一仗,鞑靼措手不及,竟让萧国公直接将鞑靼的营帐再次逼退十里。
而在萧国公挥着横刀杀敌之时,萧玥已带着三万人马悄然自后方绕城而出,顺着既定的路线朝着鞑靼的十万援军而去。
满天的星幕之下,夜风吹动草场,发出如急雨一般的哗哗之声,马蹄在草丛间踏过,人影攒动,萧玥手里的银枪在月光下光华流转,衬得那张与萧立靖有五分相似的面庞更加英气而冷肃。
黄金清点人数完,对萧玥行礼:“禀将军,三万将士已全部到齐。”
萧国公才到漠北,便声势浩大,举漠北军之力攻打鞑靼主帐,此时应当战至正酣,鞑靼毫无准备之下被突袭,自然无暇故及其它。
但他们此战真正的目地,是要切断他们的援军。
声东击西。
以三万挡十万。
萧玥眸中神色越发深沉,夜色下带着极度的危险和狠厉之色,手中银枪一转,微微抬起下巴:“很好,出发。”
鞑靼的援军分三路汇聚而来,他们必须要在他们汇合之前切断他们的联系,提前到达战场,以逸待劳,才能先吃掉十部,再截断恩克的军队。
而此时鞑靼的王帐中,鬼力赤怒极之下将桌上的酒肉一扫而下,目光阴狠地盯着下面伏跪的人:“萧常安真的回来了?!”
他回漠北的第一天,便让他退营十里,损失了三万勇士!
他们的皇帝竟然真的愿意放他回来了?而且还比预期早到了二十天!
“援军什么时候到?!”鬼力赤重重坐下,朝着一边的待从伸手,立刻便有人将一只将满了烈酒的银杯送到他的手上,他仰头一饮而尽,阴狠的眼中生出一丝嗜血般的兴奋之色来:“八年未见老朋友,本王已迫不及待了!”
鬼力赤比萧国公小了六岁,他自儿时便知萧常安,父汗死后即位便与萧常安斗,斗了二十年,直到萧国公被召回永安,他不忿已久,但萧常安的儿子镇守漠北十六年,亦是他狠角色,如今他两个儿子都死了,他居然还敢带着第三个儿子来。
“回可汗,最多还有两日便可到达!”
鬼力赤闻言不满,马鞭重重抽在桌上:“传本王令!战机不可延误,令他们加快进程,速到!”
“可汗!有密信到。”
鬼力赤见到来人,眼中闪出光芒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马鞭,将信接了过来拆开,随着信读完,他掩映在浓密胡须中的唇却是勾起了一抹冷笑。
“萧常安,既然如此,那我便让你的第三个儿子,也死在我的弯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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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有点沉重。
成长总是伴着阵痛的,所以,糖糖在后面啦。
第七十五章
宁镜一行人到达嘉临关时,关内尚且是一片祥和,虽前方战事吃紧,但漠北军始终将战场控制在了邈云关之外,几十年漠北的百姓们也已经习惯了鞑靼时不时来犯,此次虽危急,但战火还未波及至此,他们自心底里对漠北军的信任也让他们并未有过多担忧,许多百姓正忙着将屋中粮食清点,送至前线军需。
入关之后宁镜宣煊见了嘉临关都指挥使,随行将士休整两个时辰后便要再继续启程继续赶往邈云关。
趁着大军休整的时间,宁镜带着方舟,终于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宁如梦。
“十哥哥!”宁如梦扑进了宁镜的怀里,哭着说道:“十哥哥,你怎么才来。”
他们一直在嘉临关内生活,有了萧平川的照顾,虽不说多少特权,但生活却是比之前好上许多。
漠北夏日里风沙大,冬日里雪深,但到了嘉临关内已大部分是平原,可用于农事的田地便也多了起来,漠北三关的大部分粮食也都是来自嘉临关。
而没有战争侵扰的时候,这里的人们也都自给自足,虽不富裕,生活却是平淡而满足的。
宁如梦和方舟的家人住在一起,家里面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和七岁的弟弟。方母见了方舟,两人先是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便十分热情地招呼着宁镜进屋里坐。
宁如梦如今出十六了,比之一年多前看着高了不少,也胖了一些,脸上没了有愁苦,出落得越发水灵,眼中溢满了光彩。
“十哥哥,这是我绣的,你看看。”宁如梦献宝似地把一篓丝帕递到他怀里:“我和小花生一起学的绣,她学的时间比我久,但是谢娘子说我进步很大!”
小花生是方舟的妹妹,宁镜看着篓子里各种花样的绣帕,随后拿了几块看起来,点头笑道:“嗯,阿梦绣的很好。”
方母将屋里这一年来积攒的一些糖渣果铺几乎都拿了出来,看得小花生和武儿两眼都放起了光。
“乖,这是给哥哥和宁公子吃的,以后娘再给你们买。”方母轻轻推开了两个娃娃,将东西都摆到了桌上:“宁公子,吃一些吧。”
宁镜看着旁边两个眼巴巴的娃娃,笑着将糖渣分给他们,两人拿了糖渣正要吃,又转头看向了方母。
“没事,吃吧。”宁镜摸了摸他们的头,眼中一片柔软,轻声哄道:“多吃糖,能变漂亮。”
看着两人吃着糖渣亮晶晶的眼,宁如梦眼中又湿润起来。
这是十哥哥曾经偷偷给她糖吃时,哄她的话。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看到白银从外头进来,他一见宁镜,面色又几分别扭起来。
宁镜见他怀里鼓起,说道:“去看小桃花了?”
白银点头,将怀里那包糖拿了出来。
小桃花如今不缺糖吃了,她的姐姐们都成了亲,时常给她带糖来,她现在还有富余的糖送给他吃了,又想起小桃花看着他时那期盼的眼神,白银就一阵难受。
“白银哥哥,爹呢?怎么没来看我?”
战事紧急,没等他们聊多久,城关防务处便已经有人来催,他们必需尽快起程赶往邈云关。
宁如梦拉着宁镜的手,不愿意松开:“十哥哥,邈云关在打仗,你就留在这里吧,不要去前面了。”
宁镜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不用怕,十哥哥会护着你的。”
宁如梦摇头:“不,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十哥哥,这世上如今只有我们两个最亲了,你不要丢下我。”
宁镜闻言却是一默,抓着宁如梦的手紧了一紧:“阿梦,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但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国公夫人和程初容被留在了嘉临关,宁镜则随宣煊一同赶往邈云关,天色已暗了下来,大军即刻就要出发,宁镜坐在马车里,思绪早已飘至邈云关。
“十哥哥!”
马车外传来宁如梦的声音。
宁镜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宁如梦的脸便出现在了车帘外,她眼中还有泪,强行扬起笑脸,将手里的帕子递到他面前:“十哥哥,我等你回来。”
手中的帕子绣着两朵依偎的海棠,花瓣舒展,如同少女的手臂般互相依靠着。
宁镜抓紧了帕子,看着宁如梦的小脸,扬起笑来:“好。”
三日后,终至邈云关。
邈云关乃是三关之中地势最高的城关,站在邈云关城楼瞭望台之上向下俯看,可观天之邈邈,云之扬扬,蔚为壮观。
随着城门洞开,军队进城,却与嘉临关完全不同,城中却无一丝欢呼庆祝之声,宁镜掀开车帘看向外头,却只见伤兵累累,多数席地而坐,皆只是沉默地向他们行着军礼。
“白银。”宁镜唤道。
白银俯身过来,宁镜问道:“你最近有收到黄金的信吗?”
白银面色严肃,摇了摇头。
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萧玥和黄金的消息了。
宁镜点头,放下了车帘,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起来。
议事厅内,宣煊带着宁镜走了进来,屋中人抬眼看到了他们,皆向宣煊行礼,宁镜目光只在屋中一扫,心便狠狠坠了下去:“云麾将军呢?”
此时免战牌在外,为何议事厅中不见萧玥的身影?
萧国公和冯永抬头看向他们,眼中皆有沉痛之色。
一个月前,萧玥带三万兵马偷袭鞑靼的十万援军,先是截断了十部的两万军队将其逼至聆天雪山山脚,借雪山之势,以落石为陷阱将其全歼,但在转头意图按计划行疑兵之策扰乱逼退恩克部援军之时,却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恩克和卓里克图已经在他们伏击十部军队时行了合围之势,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前有八万大军围堵,身后便是万仞雪山。
萧玥当机立断,率军反身便进了聆天雪山,恩克和卓里克图见状,立刻随军而上,一路追赶萧玥进了雪山。
如今,他们已经失去消息一个月了。
宁镜的身形一晃,脸色瞬间便苍白起来,身边的宣煊伸手想要扶他,却见宁镜晃了一下后便定住了身形。
“聆天雪山积雪终年不化,现在虽是七月,但若入了雪山腹地,就连雪狼也难以长时间生存。”冯永神色悲痛黯然:“我们前后数十次想进雪山救三公子,但都被恩克和卓里克图拦了下来,现在虽然邈云关暂时止战,但三公子那边……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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