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方何开车载上乔建宁,来到神婆在上海的落脚点。那地方非常不好找,位于一家古玩街道的角落里。
一路上,到处是摆起地摊的小贩。白布上铺着些美玉铜器,蒙着薄薄的灰,任由有缘人附身挑选。客流熙熙攘攘,小巷又窄,连落脚都困难。
说来也奇怪,当到神婆的住处时,周围竟格外冷清了。那是栋颇有年代感的中式建筑,雕梁画栋,飞檐翘角,薄薄的木门已经微微腐朽。
方何与乔建宁敲门,无人应答,一推,门没有锁。
“请问李小姐在吗?”两人推开门,跨过门槛,灰尘的味道立刻迎面扑了出来。这家古玩店墙上贴满了字画,边缘发黄微卷,也不知是不是真迹。
所有的实木台子上,都摆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文物。上面甚至还残留着淡淡的泥土,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欢迎光临。”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迎面走来一位蜜色皮肤,颧骨泛红的年轻女孩。她柳叶眉,樱桃嘴,浑身上下散发着鲜活的生命力。
“您好,您是李小姐?”方何立刻迎上去,跟她握手。
“就是这位先生被人下了厌胜术吧?”女孩盯着方何,摸着下巴。一边点头,一边笃定地说,“这先生黄睛赤脉,印堂青黑,恐有血光之灾呀。您要想改命,也不难,得需要一点……”
她压低身体,两指搓了搓。
这话术太像个骗子,方何强忍着没有皱眉。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不远万里,把命运系在这家伙身上了。
他还没来及说话,就听见里屋传来另一人淡淡的声音:“小柔,是客人来了吗?”
说罢,一位中年女性拨开珠帘,走到方何面前。她虽然不年轻了,但体态优雅,穿着剪裁合体的旗袍,身材曼妙有致。
女孩咧嘴一笑,也不演了。站到那位女性身后,俏皮地说:“刚才逗你们呢,我重新介绍下,这是我们当家的。”
李灵运参加葬礼的时候,天空下了点小雨。他带了把透明的塑料伞,撑起来,雨珠啪踏踏坠在上面。
雨水泛起雾,像是在视网膜上蒙了一层膜,什么都看不明晰了。潮气堵在他胸口,怎么都排遣不出去,噎得人难受。
祭祖那天,大家约定明年再见,但现实显然不给他们机会——又有人横死了。
这次死去的是四叔公。
在国外搞教派的那个。
听二叔说,四叔公曾许下承诺帮人化险为夷,收取了大量钱财。但那信徒不久便因意外去世,其丈夫自觉被骗,捅了四叔公十几刀泄愤。
这不怪别个,人不应许下超出自己能力的承诺。偶人厌胜术向来是复仇用的邪物,什么时候还能做护身符了?
“姑姑呢?”李灵运又问。
“她说她有事,晚点自己来。”
李灵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参加得葬礼太多,李家人早已麻木了,没人流一滴眼泪。在坟头哭得最惨的,是四叔公的妻子——四叔婆。
这点倒是让李灵运很意外。
四叔婆长得美,又非常年轻。李灵运以为他愿意跟四叔公,是因为被下了咒,跑不了。如今四叔公一死,她大可以拿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遗产逍遥去,何必在他们面前演戏。
但表妹告诉他:“叔婆可能是真爱四叔公的,虽然四叔公不是人,但对叔婆真的好,而且从没对她下过咒。”
“一次也没有?”
“据说一次也没有。”表妹叹了口气,羡慕地看着四叔公的墓碑,“不知道我死的时候,有没有人替我哭丧呢。”
李灵运骤然全身一震。
他想到了方何。
如果他死了,方何会为他流眼泪吗?
回到家的时候,屋里仍旧没有开灯。似乎是因为黑暗的点缀,家里各种生活用品明明每天都在被使用,但看起来却是冷的,没有人气。
李灵运把风衣挂在衣架上,摸索着来到方何的房间。方何的房间更暗,像是连通着某个不知名的异世界。
但李灵运知道方何在哪,他三两步走到床边,蹬掉拖鞋,膝盖跪在床上,抱住了侧卧的方何。
方何浑身的肌肉僵了一下,却没有挣扎,因为他知道挣扎也没用。
“我参加完葬礼回来了。”李灵运说,冰凉的脸颊埋在他脖颈里。
“嗯。”方何冷冷地回应道,似乎不屑多回一个字。
李灵运不计较,自顾自地继续说:“四叔公死了,叔婆为他哭丧,哭得很伤心。”
接下来的话,李灵运停顿了好久。就在方何以为没有后续的时候,李灵运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无人回答。
问出口之后,李灵运抓着方何的手更紧了点。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他就像一个接受审判的囚犯,等待着法官给他做最后裁决。
在一双眼睛死死地注视中,方何终于开了口:“呵,那我可要开瓶酒庆祝。”
说罢,他真地笑了两声。似乎是想到那个场景,就已经乐不可支了。
李灵运此刻的心情,不亚于被判了死刑。
他的鼻尖又弥漫起潮湿的气息,仿佛这回是自己躺在了冰冷的墓碑里。而方何站在旁边,与众人嬉笑,端着酒杯说了句:“敬自由,敬死亡!”
墓碑里好冷,冷得李灵运现在就开始打哆嗦。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扒方何内裤,仿佛只有埋在他里面,才能让李灵运有一丝安全感。方何也早已习惯,木着脸随他做什么。
但嵌入的时候,他还是仰起脖子闷哼出声。
“方何,你真的希望我死吗?你说话。”李灵运抖着嗓子问。
但不管他问多少次,方何的回答都大差不差。
“我要开瓶酒庆祝。”
“那我可要鼓掌了。”
“去酒吧蹦个通宵也不错。”
方何每说一句,李灵运就凿得更狠一点。到最后,方何除了嗯嗯啊啊什么也说不出口。
哪怕是这样,李灵运还是继续逼问他。越是得不到答案,李灵运越慌,最后竟打开窗户。一手掐着方何的脖子,一手把他半个身子推出窗外。
饶是心如死灰的方何,此刻也慌了神。他的房间在独栋二楼,如果脑袋着地,也是会残废的。
此刻方何浑身的着力点,只有李灵运下面,和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更何况独栋的楼层低,只要有邻居从楼下路过,就可以看到两人交合的姿势。
“住手!李灵运!你他妈疯了!”方何罕见地剧烈挣扎起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已经好久不会哭的眼睛,眼尾再次吓红了起来,撩得李灵运忍不住附身用力吻他。
氧气被手和吻双重剥夺,方何开始搞不清楚濒死感和快感的区别,爽得直打摆。
“方何,我死了,你会哭吗?”李灵运还没放弃问这个问题,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方何甚至认为,只要自己敢否定,李灵运就会松手让他摔成个半残。经过激烈地内心挣扎,最终,方何咬着牙说道:
“那我当晚就叫个鸭来爽一爽。”
李灵运咬紧下唇,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破掉了。
万幸,李灵运最终没有把方何彻底推出窗户。他把方何拉了回来,也从他身体里抽离开。
李灵运没有动怒,只是默默地坐在床沿,背对着方何,什么也不说。
那背影,像是一座沉默的山。
李灵运在茶水间泡茶的时候,因为发着呆,沸水快溢出来了都没注意到。正巧和总经理站在他身后,连忙喊了句:“小心。”
李灵运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撤回手,并跟总经理道谢。
难得碰上,总经理想和他聊聊天,却发现李灵运没有兴致。他的眼神总盯着虚空的一点,如此专注,又像是没有聚焦。
总经理自讨没趣,正想草草结束话题,突然看到了从面前走过的冯峰。
于是他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冯峰这小子怎么样?”
“能力不错,很擅长人际交往。”李灵运面无表情地评价道。
“他比方何更有亲和力,但正因为太好说话,不如方何能管得住人。而且他做产品的眼光欠缺,这点比方何差多了。”
李灵运微微皱眉,淡淡地问道:“为什么要拿他跟方何比?”
“因为方何走后,上面有点想让他接方何的班……”
【作者有话说】
表哥不仅限制嫂子的自由,还多次强迫嫂子,do的时候骂他是公交车。
前面说过,嫂子是像风一样自由的基佬,不自由毋宁死。他跟表哥下了最后通牒,表哥油盐不进,于是他直接割腕了。表哥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表哥没想到嫂子真的宁愿死都不跟他在一起,浑浑噩噩守了嫂子三天,明白嫂子再也不会回来,就追随他去了。(END)
嫂子唯一的牵绊就是他亲哥,但表哥逼这俩人闹掰了。
李灵运虽然疯,但好歹没有让方何孤身一人,给了他最低限度的自由。
第55章 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这句话,总经理突然反应过来,心下暗道糟糕——方何裸辞的时候,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他人,他不想部门因为自己离职闹得沸沸扬扬。
但告诉李灵运应该没关系吧?方何与李灵运这么熟,而且李灵运嘴巴又很严。
没想到,下一秒李灵运直接捏爆了纸杯,滚烫的白茶泼了他满手。他却不觉得痛,瞳孔紧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总经理:“什么时候的事情?”
总经理五十的人了,却被李灵运的表情瞬间吓住,连说话都不利索:“上,上周。”
上周方何突然提出要裸辞,林勇又是劝说又是加薪,也没能把人留下来。两人经过长时间的协商,最终决定让方何干完这个月,把工作交接完再走。
李灵运听完后二话不说,直奔方何的办公室。
绝对哪里不对劲。
方何事业心这么强的人,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辞职?而且还是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裸辞?
李灵运推开方何的办公室,发现对方正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办公室的东西似乎比之前少了点,旁边还放着两个已经打包好的纸箱。
“你辞职了?”李灵运上前一把抓住方何的胳膊,冷冰冰地问。
方何愣了下,随即暗自叹了口气。哪怕他这么嘱咐,消息居然还是泄露到李灵运的耳朵里。
但他没有惊慌,只是点了点头,“最近身体状态不好,想在家里歇着。”
李灵运不信,“那为什么不请年假,而是直接裸辞?”
“我在家多陪着你,难道不好?”方何看向李灵运,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李灵运当然愿意。
他无数次想过,给方何戴上镣铐关在家里,谁也不让见。他每天只能光着身子乖乖等自己回来,只能把自己当做依靠。
但万幸李灵运还有点理智,知道方何是野鸟而不是金丝雀。逼到这个程度,它会发疯,会用脑袋疯狂撞击笼子,直到活活撞死。
正因为他知道方何是怎样的一个人,对方主动选择被囚禁的行为,才显得尤其诡异。
“为什么?”李灵运追问。
“都说了,因为最近身体不舒服。”方何有点好笑地看着李灵运,阴阳怪气道,“你怕什么?我还能跑了不成?你下的咒在我身体里,我往哪跑?”
听罢,李灵运狂跳的心脏慢慢安静下来,他总算恢复了理智。
是的,没有他的允许,方何哪里也去不了。就算逃得了一时,也会因为无法承受身体的痛苦,不得不回来。
“好,那你在家好好休息。”李灵运最终附身吻他,平静的眸子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珠,“一辈子不出去也没关系。”
方何疲惫地想,怎么李灵运老爱把一辈子挂在嘴边。
听着怪恶心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方何变得非常“温顺”。不再故意说些李灵运不爱听的话,甚至亲热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李灵运回到家,方何有时候在沙发上看投影,有时候心情好,也会做两个菜。他会先压着方何在玄关做一次,然后一起享用晚餐。
时光终究会磨平所有棱角,李灵运看着面前不再锋芒毕露的方何,心中幸福又苦楚。
他时常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他知道世间种种不能两全其美。与其两人分道扬镳,还是这样更好。
直到那一天,李灵运下班回来,看见搬家公司的员工正把大大小小的东西往里面搬。旁边还站着一对陌生夫妻,指挥着这些工人。
李灵运和方何所住的这个独栋,只有他们两户人家。他立刻心中警铃大作,走上前去询问这对夫妻。一问才知道,方何居然悄悄地将房子卖给了他们。
最近房价低迷,再加上方何出手急,让这对夫妻捡了个便宜。连带着打折的钱、方何在银行的贷款,这一波交易几乎让他损失了大一百万。
那一刻,李灵运的脚底仿佛生了根须,深深地扎进水泥地里。他浑身都动弹不得,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升起,捏紧了他的喉咙,一点点攫取着气管里的氧气。
李灵运一把推开搬家工人,不顾对方在背后骂骂咧咧地抱怨,直接冲向自家的大门。在开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抖,以至于钥匙好几次没能插进锁孔。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里面一片漆黑,像是深不见底的洞。李灵运的心情,也随之变得一片漆黑。
他幻想着方何突然冒出来,一边揉着头发,一边抱怨他闹出太大动静,影响自己睡觉。但直到推开方何的卧室,也没能看到方何的影子。
不仅如此,方何整个房间的柜子都被打开。凡是他平时常穿的衣服,常用的物品,全部被拿走了。就像进来了一个贪婪的盗贼,把方何生活的痕迹全都抹去了。
李灵运踉跄两步,直接砸进了老板椅里。他有点喘不上来,大脑空白,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到最后,李灵运半边身子都是麻的,拳头也无意识地紧紧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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